第58章 局中人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636
第58章 局中人
吳清瞳沒有想過賀雲舟會再折回來。
年輕的統帥將腰間纏的一把短刀遞到了她麵前,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說:“此刀為證,我娶你為妻,護你一生,直到你找到鍾情之人、再也不需要我了為止。”
吳清瞳大約有一刻是動心的。
她雖比起一般女子來說,略有些不同,卻也是個十足十的肉體凡胎,任這般一個豐神俊朗的男子,以貼身佩刀作誓求娶,她也抵不住。
還好她還尚存一些文人風骨,拉扯回了她最後一絲理智,她問賀雲舟“為何”。
“我們的婚事隻是牽涉兵權的籌碼,我本不想利用你,但北境還有三十萬守軍在等我,”他神色歉疚,並未將話說的太死,而是又道:“你可以拒絕。”
吳清瞳承認,他那句“還有三十萬守軍在北境等我”實在很是威武霸氣。
“那便成親吧。”她信信然接過賀雲舟手中的短刀,低頭摸了一把刀鞘。
這下輪到賀雲舟問她為什麽。
她說“為了…那三十萬守軍。”
又或許是因為平生頭一次,有這樣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站在她麵前說那樣灼人的誓言,哪怕不是為了愛她,卻也足夠讓人悸動不已。
吳西樓一場大病起來,沒想到自家閨女該黃的婚事,結局竟然柳暗花明。
天子賜婚,將軍求娶,吳氏原本在京都落的那些不好聽的流言,徹底改了版。
甚至最後還有人編了小調,說什麽“娶女當娶‘吳氏月’,此生不愁加官進爵”。
亂七八糟的也有人信,鬧的婚嫁前期,還有人扒著吳府的院牆,想要偷看這吳氏女到底生的什麽樣。
一來二去的鬧出了動靜,賀雲舟不放心,便特意安排了自己人在吳府守著。
這一出教人看了,頓時又酸的不行。
一夜之間,北境統領和戶部尚書之女的濃情蜜意,在京畿傳的沸沸揚揚,原本莫須有的相識相知,都有人專門寫了套話本子出來歌傳。
唱著唱著,就有人唱到了宮裏。
盛夏炎炎,人沒有精神氣,躲在宮殿之中懶洋洋的,一連好幾日能不見人就不見人。
季恵瑜這皇後做的實在清閑,也不用特意跟人請安,便自作主張把各宮的請安禮給去了,整日窩在殿中消暑賞荷。
正好近幾日受賀雲舟的婚事熏陶,聞欽心情愉快,聽聞京中曲藝坊編了新小曲,便請人進宮在章華台表演,借此來給眾嬪妃解悶。
他也還算是會疼人的。
小曲唱到一半,故事中的人名顯現,有人聽出來了原委,有人聽出來了時事,隻有季氏聽的麵色發白,暑都不用消了。
她近日一直待在宮中,隻知小皇帝殿前賜婚,賀雲舟當麵拒絕之事,並不知曉後來賀雲舟還曾親自登門,以短刀定情求娶吳氏之女。
雖早就知曉如今他二人身份有別,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但這般聽聞賀雲舟要娶新人,還是有些不甘心和難過。
聽著伶人的唱詞,她隻覺心如刀絞,再聽下去恐怕會殿前失態,便連忙起身以身子不適之由,匆匆離開了座席。
聽聞嫁娶之日是在十日之後,她回宮寫了一封信,連夜買通守門的太監,幫她送出了宮去。
但這封信就如同石沉大海,一直到十日後,賀雲舟大婚之時,都沒有任何動靜。
新人拜堂,飲合巹酒,共入洞房。
月色靜的能把人兜裏去溺死其中,屋內二人同榻而座,沉默張牙舞爪地撕碎紅燭搖曳的喜悅,沒有人想要率先開口。
一日的成婚之禮下來,吳清瞳也累的不輕,不管不顧地抬手一把將蓋頭掀開,神色淡然地看了傍邊的新郎官一眼。
“我歇息了,統領隨意。”說罷,她便蹬掉繡鞋上榻,摘了鳳冠珠釵,一路滾到了裏側。
賀雲舟未曾出聲,默默將她拆下來的首飾收拾到一旁,低頭把繡鞋擺放整齊,繼而無比端正地在榻邊坐了一夜。
賀氏如今隻剩賀雲舟一人,沒有雙親需要請安,也沒有什麽要拘束的規矩,偌大的將軍府奴仆不多,住的時間也不足半年,更不需要花時間去打理那些賬目開支。
吳清瞳一覺到天明,醒來時屋內隻剩她一個人。
下地穿好鞋,屋外的下人們已經聞見動靜進屋服侍,她好奇地問了句賀雲舟的動向,奴仆告知前院來了位客人,是寧安世子沈宓。
昨日大婚,京中大多數官員都來賀喜,唯獨攝政王府和寧安世子府沒有動靜。
這樁婚事是天子所賜,來的人也都是礙於皇威龍顏,那二位明目張膽不湊熱鬧,雖沒有露麵引起注意,卻也是在背後落了眾人口舌。
人沒來也就罷了,禮都未曾上門,賀雲舟當麵聽他們說了幾句,由他們去了。
不過今日沈宓登門,帶了兩份禮,一份是前朝文人高意寒的遺筆,一份是套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
前者為文,後者為武,分贈於他夫妻二人,以慶新婚。
墨寶是沈宓以寧安世子府送的禮,而那套金絲軟甲則是以攝政王府的名義,他二人如今算不成一家,就得把表麵功夫做足。
隻是賀雲舟心知肚明,攝政王府不可能會送他禮。“世子好像與攝政王殿下關係匪淺。”
這句話,他早就想說了,隻不過前幾次見麵刀光劍影,他顧不得這些縈縈繞繞。
沈宓抿了口茶,示意濂澈將裝禮的盒子收好,先放到一旁的桌上,“新婚燕爾,統領大可與夫人多溫存幾日,倘若不久後能夠順利北上,這金絲軟甲,就算是攝政王府替統領前路操的一份心。”
賀雲舟眯了眯雙眸,“以攝政王的名義?”
沈宓點了點頭,“有何不妥?”
賀雲舟皺起眉頭,“你又在謀算什麽?”
沈宓放下茶盞,擺了一副無辜模樣,“這你可就冤枉我了,區區薄禮,隻不過希望你二人化解幹戈。”
賀雲舟冷哼一聲,“你知曉我二人起幹戈是為什麽。”
沈宓張了張唇,餘光瞥見一旁有人過來,隨即默了聲。
吳清瞳今日挽起了婦人發髻,衣服穿的也是素色,進廳後先是看了賀雲舟一眼,繼而轉向沈宓行禮。
“素聞夫人喜愛墨寶,近日尋獲前朝文人高意寒的遺作,還望夫人笑納。”他坐在太師椅上,一雙細長的鳳眸溫和如水,瞧著吳清瞳的時候,平日裏半分姿態都沒有。
這股沒由來的親近使得吳清瞳有些猶豫,她不自覺扭頭看了一眼賀雲舟,聽他打圓場道:“既然世子有心,不妨直接收下。”
吳清瞳從濂澈手中接過墨寶,珍視地撫摸了兩下,並沒有當著眾人的麵展開。
“不打擾二位了,”沈宓拂袖起身,看了賀雲舟一眼,臨出門時才想起來說:“祝賀統領,如鼓琴瑟,花開並蒂。”
——
出了賀府,沈宓並沒有著急回世子府,指揮著馬車行到大理寺,在濂澈萬般為難的神色中,大步邁進了關押犯人的監牢裏。
溫珩收到稟報趕來時,他人已經坐到了審訊室的長官椅上,眯著長眸百無聊賴,又似在想事情。
聞見來人才悠悠睜開眼睛,“溫大人,好久不見。”
溫珩向他行禮,“不知世子來此,所為何事?”
沈宓笑了笑,“溫大人,明知故問可不像你的做派,事到如今,還要跟我做戲麽?”
溫珩瞥了他身側立的濂澈一眼,有些猶豫道:“世子請挪步。”
走到裏麵的牢房處,溫珩停下了腳步,將袖中鑰匙遞給沈宓,“世子一人往前,最裏麵那間就是。”
濂澈看了眼沈宓,剛想要說話就被他打斷,“在這裏守著。”
沈宓一人直行到監獄深處,見到了數日都沒有再露麵的溫玦。
他身上穿的是囚衣,髒的同他前些日子尚且風光的時候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在昏暗的光線下他披頭散發低著腦袋,聞見了有人來的動靜,也不見反應。
直到沈宓居高臨下地站在他麵前,喊了他一聲,“溫大人。”
牢房裏的“溫玦”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隨即低笑兩聲,“讓世子見笑了。”
沈宓確實該笑,卻又笑不出來,“溫大人這副模樣在這牢房之中,是在玩什麽名堂?”
溫珩知曉再也瞞不住他,終於抬起了下巴,尚且明亮的眸子裏閃著光,“隻要受審之人換成我,便斷絕了攀扯世子府的可能,況且……”
沈宓抬了抬下巴,漫不經心地將手中的鑰匙丟到了他身旁,不以為意道:“你一介牢犯,憑什麽決定供詞上寫了什麽?”
溫珩飛速地皺了一下眉,又遮掩去神色,“屆時還有刑部參審,我的供詞不可能會在眾目睽睽下受他們篡改。”
“溫大人,”沈宓微微蹲下身,忽而有些可憐他,“別這樣。”
溫珩有些吃驚,神色複雜一瞬,問道:“你難道不想幹幹淨淨地置身事外嗎?”
沈宓垂下眸,看著他被鎖鏈銬起來的腳踝手腕,隨即擺了擺頭,“其實你們無須做這些多餘的事。”
“世子什麽意思?”溫珩忽然抓住他一片衣袖,“還請世子說清楚。”
沈宓甩開他的手,撣了撣弄髒的衣擺,“我是說,請你們盡情攀咬世子府,最好鬧的人盡皆知。”
沈宓站起身,淩厲的長眸不剩半分感情,隻淡淡望著他,“草烏一事,目的就是為了支走攝政王,等到溫玦攀咬,使我獲罪後,聞氏叔侄定然會因為我的緣故離心,”
“況且馮昭平已死,如今北境兵權無望,宮中還有鍾自照做安排,隻要你們這邊不動,這天下自然會變。”
溫珩張了張唇,“你同溫玦早就算好了?”
沈宓沒有回答。
“那日你邀我去世子府,說的所有的話,隻是為了引我憐憫,目的就是為了今日,我同溫玦調換身份,屆時審訊時,好方便他同刑部的人在供詞上做手腳,”
“原來世子,”溫珩垂下眸,嘲諷地嗤笑一聲,“才是下棋的人。”
沈宓抿唇,垂眸看了他一眼,良久無言,待到不遠處有敲擊牆壁的聲響發出,才轉身移步而去。
……
作者有話說:
聞濯:這一章又沒我!冒個泡。
最近因為環境變動,寫的有些吃力,不過我還是質量為準,所以更的不如以往的多。
作者在線卑微求波海星和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