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雙麵客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683
第42章 雙麵客
新官上任三把火,給事中一職填上空位,朝中許多老臣就打著各式的名頭前去拉攏。
原以為這支州出來的寒門學究到底是個軟鵪鶉,耳根子硬不起來任人拿捏,結果他頭一回攛勢立威,就把火燒到了最近朝中最當紅的顧楓眠頭上。
顧楓眠近年無法無天慣了,在京畿打著官辦旗號私營的商鋪越開越沒譜,其中好幾家留了些賬目上的尾巴,不知怎麽就教鍾自照給查到了。
殿前對峙的時候,那叫一個證據確鑿,人贓並獲,可他一把年紀,哪受得了這樣的打擊,直接當著眾人麵涕泗橫流了一通,看的殿中半數舊臣紛紛下跪為他求情。
聞欽睜眼一瞧滿朝風向一致,頓時也不好懲處了,查抄他在京中的所有商鋪,又罰了個一年俸祿。
為不失公允,連帶著後宮盛寵的顧妃也被禁了足,一時之間,紅透了京都半邊天的顧氏,涼也涼了大半。
給事中鍾自照好樹了一把威風,上來就啃硬骨頭的作為,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端午宴會那日夜裏,所有人自以為地言笑晏哉都成了泡影,此後,那些原本調侃他是支州來的學究寒士的人,也噤聲夾起了尾巴。
另外還有兩把火,燒的勢頭不如先前猛烈,卻也是很熱鬧,一把燒在當朝都察院都禦史餘晚正的頭上,一把燒在新晉吏部尚書蘇時稔的頭上。
都察院失職是由顧楓眠一事引出,而蘇時稔一事,則是跟今年的春闈有關。
今年春闈殿試無一人入選,文臣方麵的人才缺失,致使朝中的許多官職在位人員參差不齊,上下各中有偏差,出錯的地方固然層出不窮。
不過念在新帝繼任不久,根基不穩,餘晚正之職有失,卻沒重到要革職查處。
而蘇時稔針對科舉選拔文臣要務,須得著重聽取當下推進的各項製度建議,與吏部各部官員協商,推出新的科舉考試管製。
差事一下,蘇時稔的壓力便撲山倒海,一口氣整頓了吏部上上下下幾十位在司官員,又將聞濯當日推薦的,那位叫做梁羨山的官員提上了侍郎的位置。
整頓正行,眾人遭殃,叫苦連天聲中,也是真服了他鍾自照的手腕。
他這操治,雖不如去年聞濯那一出血洗京都來的駭人,卻是處處殺人不見血,可惜礙於身份官職,顧忌的東西難免會比較多,不過,也夠教人看得痛快了。
五月二十一,便至小滿。
章華台後殿的睡蓮開了一大半,聞濯便差人在世子府後院的池塘也搬種了一片,都是全盛著花瓣的大紅睡蓮,乍一看跟盞盞宮燈砸水裏了似的。
美感明烈,教人十分想下水裏撈起來看看。
沈宓赤著腳坐在池邊,手裏掂著杆釣魚竿,他百無聊賴地拽了拽線,連條草都沒釣起來,頓時甩手扔了魚竿,不想幹了。
一刻鍾以前,姚如許登門王府說有要事相商,聞濯沒轍,隻好擱下魚竿穿好鞋襪,從耳房的暗門回了王府。
說好的要沈宓等他半刻鍾,眼看著都加倍了,他還遲遲不來,沈宓沒了耐心,起身光著腳穿過庭院,直接進了耳房的暗門。
王府的暗門與出口間還有間茶室,自從聞濯被堵在沈宓那間耳房,偷聽了一回他與溫玦談話後,便回來置了間舒服的茶室。
裏頭的書案擺了許多解悶的話本子和畫冊,抽屜櫃子裏也放著零嘴。
沈宓摸了把葡萄幹,轉身愜意地躺進軟榻裏,聽著外頭書房裏還算清晰的聲音——
“生長在西南山地的草烏,為何會出現在江南一帶?”聞濯問道。
姚如許接著回道:“他們夾帶的私貨種類繁雜,任何原產的地方都有可能,至於為何會出現在江南……很大一部分原因還是因為江南漕運發展通達,而且那裏多陰雨天氣,原本患骨病的人便極多。”
聞濯沉吟了片刻,才道:“他們難道不知曉草烏過量會死人?”
姚如許擺頭,“普通人家買不起致死的量,除了治病鎮痛以外,這東西還能麻痹人的精神,他們就是染上了這個癮。”
聞濯眉頭緊鎖,“你派去的人怎麽樣了?”
“不怎麽樣,”姚如許道:“他們對官府人格外警惕,隻要察覺到不對,就會棄貨跑路,倘若落網,第一時間也是服藥自盡。”
這聽起來,倒不是普通的商販那樣簡單,這種行事作風,有組織有規律,派遣出來的人尤其忠誠,極其像是什麽人訓練出來的死士。
“繼續追查,”聞濯抬眸看了他一眼,又道:“新上任的給事中,你怎麽看。”
姚如許似乎是思慮了片刻,過了半晌才道:“目前來看,剛正不阿,也有手腕。”
聞濯輕輕點了下指節,“除了顧楓眠私營商鋪的那些賬目,你們便沒聊別的?”
姚如許立刻行請罪禮,“殿下明察秋毫,臣自然是不敢欺瞞。”
聞濯冷哼一聲,“本王但願你的良心還沒喂狗,”他輕輕瞥了眼身側茶室的門,“漕運之事還是繼續追查,必要的話引鍾自照出麵查辦。”
姚如許應聲,見沒別的事情吩咐,便行禮退出了書房。
待他走遠,聞濯起身推開了茶室的暗門,一進屋,便瞧見臥在軟榻上的沈宓。
他原本用竹簪別起來的烏發散開大半,單薄的衣衫也穿的不成體統,活像個浪蕩子,看得聞濯心頭一熱,連忙給他抬手給他整好了衣裳。
“你這是偷聽,還是勾引人?”
沈宓往他嘴裏喂了兩粒葡萄幹,又湊上去附贈香吻一枚,“一心二用,有何不可。”
聞濯眯著眸子,“仲夏將至,這火可越燒越旺,你少瞎撩。”
沈宓抿嘴笑起來,“真燒起來假燒起來,我不信,得摸摸看才能知道。”
說著他便將手摸了過去,還沒碰到聞濯衣襟,便教他整個捉住,“沈序寧,”他捏了下沈宓指尖,“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骨子裏浪的沒邊兒呢?”
沈宓又換了另一隻手去撩撥,這回倒是沒再被捉住,但他自個兒玩到一半,又覺著沒意思了。
瞧著聞濯麵上十分曖昧的神情,不由地讓他想起了端午宮宴,他二人鬧了別扭離宮的那日夜裏——頓時大腿內側一陣抽痛,“你好意思,我見你也懂得不少。”
聞濯沒繃住笑意,漏出聲來,“你還想比比怎麽著?”
沈宓按著腿,氣急的踹了他一腳,“罵你一句混球,當真不是折煞了你。”
聞濯趁機撈住他膝彎,順著他腿根往裏按了一把,最後堪堪停在不可言說處,摩挲了一番那裏的衣料,“還疼呐?”
那倒是不至於,就是當日瘋的有些過頭,硬是磨破他一層水做的皮,之後連著三日沒下地,才養出了痂來。
“你試試?”沈宓瞪了他一眼,把腿從他手中挪開。
聞濯咂了咂舌,“那倒沒這個機會。”他笑的滿麵春風,一掃方才在外頭書房跟姚如許談話時的陰霾。
沈宓寬慰了片刻,才開口問道:“江南一帶的漕運出事了?”
聞濯笑意淡了一些,點了點下巴,神色嚴肅道:“他們夾帶了沒有用量限製的草烏散,放出了去不少貨。”
沈宓:“草烏西南支州最為常見,不值錢,當地藥農幾乎都會賤賣給藥堂炮製。”
聞濯眉頭挑起來,神色不見得輕鬆,問道:“你怎麽這麽清楚?”
沈宓眼裏泛過一絲寒芒,“因為姚如許和韓禮,常年遊走在西南支州,從前在信中提過一次這草藥的名字,我便記得尤其清楚。”
聞濯聲色未變,等他繼續說完。
“方才你們的談話我聽到了大半,江南那邊追查得到的結果,我相信姚芳歸沒有騙你,但不論如何,韓禮終究是他尊敬的師長,他就算心裏再怎麽懷疑背後主使,也不會把猜測輕易告知於你,”
沈宓眯了眯眼:“你不要忘了,你們也隻是為了兩廂得益,才暫時合謀。”
說完他欲從軟榻上站起身,又教聞濯給按著套了雙幹淨襪子,穿上靴子下地,才挪步推開了書房的暗門。
聞濯轉身跟上,“你一直都知道?”
沈宓扭頭衝他揶揄地笑了笑,“你還記不記得去年秋天有一日夜裏,你衝進我房裏,將我拖到地上問的那句話。”
聞濯神色凝固了一瞬,頓時撲上去將他圈進懷裏,懊悔地吻了吻他的後頸,“記得。”
沈宓推開他,轉身同他對視,“你當日問我,是不是早就知道姚家大公子會死,”他抬起下巴,“我自然知曉他會死,關鍵是,你是如何知曉的。”
聞濯一向知道他神思細膩,一顆七竅玲瓏心洞察秋毫,但沒想到他竟然知道的那樣早,“是,悅椿湖一案過後,溫珩替姚如許做了個引薦,我答應見他的當日,他便拿著先帝遺旨上的文章,同我做了個交易。”
沈宓垂眸,無奈地笑了一聲,“他可真是不怕死。”
當日的姚如許隻知道先帝遺旨上,保下沈宓性命的鐵令,並未去猜測聞濯執意不殺沈宓這件事裏,更深一些的學問。
不過他也還算聰明,從一開始便沒有暴露出沈宓跟他的聯係,隻是通過同一個目標——韓禮,來引誘出聞濯的好奇,並提出高官俸祿的要求,來替聞濯在這背後抽絲剝繭。
表麵上是為了追隨明主,飛黃騰達,實際上是為了聞濯能在京中掣肘韓禮的勢力,讓他收拾朝廷內裏腐敗的殘局,這樣爭取一些扭轉朝局的空隙,也能叫沈宓活的自在些許。
可惜韓禮的手伸的太快,變了他一個姚如許,便來了他溫玦,到頭來馮昭平也被牽連,無辜枉死。
眼下又來了一個來曆不明的鍾自照,江南一帶也出了不得了的茬子,這樣的急功近利,不顧後果,實在不像一個飽讀詩書的學者能幹的出來的事。
他也想過事情敗露後,他們一眾不得好死,周旋其中彌補過失,也是為了來日的下場能夠有所轉機。
可他唯獨從沒想過,他心裏那樣霽月清風的師長,除去一身端方的皮,內裏卻是個無所不用其極的惡人。
師長所授詩書、經世致用的道理,是他立身處世的根基,倘若為人師表崩塌,他便再沒有再往前的勇氣,所以,他寧願消耗聞濯的信任來自欺欺人。
他的固執愚蠢,卻蠢的教人尋不出錯。
沈宓歎了口長氣,“隻可惜,終究信錯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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