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台下戲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4287
第29章 台下戲
溫玦自從溫珩被傳喚進宮,便獨坐案前等候良久。
近日宮裏宮外,自從沈宓搬進承明殿起便一直不太安寧,朝堂之上有朝臣上奏彈劾,餘下還有許多人吵著嚷著要見沈宓。
所以於此頭疼的不止聞濯,還有苦等不見人回的溫玦。他自然不是操心沈宓生死如何,他隻是怕人在他眼跟前脫了手,回頭他無法跟韓禮交代。
大年初三過後,他其實便受命回了世子府,結果登門卻被告知沈宓並不在府裏,而是搬去了宮裏的承明殿,他當時心下隻“咯噔”一聲。
聞濯行事捂的十分嚴實,沒讓他們的人探知到半點風聲。
溫玦自然也沒有想到,他們伊始大費周章,本想要讓沈宓混淆聞濯的視聽,好遮掩他們背地裏謀劃之事,結果算計來算計去,卻讓聞濯的魚竿上釣上了魚。
為了避免東窗事發,他氣急敗壞寫完修書一封差人送往承明殿,等了多日也杳無音訊。
他將設想的沈宓已經脫離控製的最壞的結果,告知姚如許和溫珩之後,又傳信將此事通知閬州的韓禮。
如今閬州回信還未明,溫珩又被臨時召進了宮,他如何想的都不是好事。
悅椿湖一案明眼人都知曉漏洞百出,聞濯不可能瞧不出來,隻是先前有沈宓在京畿臭名昭著的名聲遮掩,光是滿城的偽人證也能教此事板上釘釘,聞濯若是無心去查,他們自有辦法讓此事不留痕跡的翻篇。
顧慮就在於,聞濯似乎早就猜透了他們的意圖和計謀,隻是為了陪他們盡興,故意在眾人跟前作了一出好戲。
他的目的溫玦並不能精確猜測到,但光是這樣的城府就已經足夠令人忌憚,此人若是歸順為友倒也罷,可若是敵,隻能置之死地永除後患——
等了兩個時辰過去,後廚的飯菜也熱了三回,就當溫玦認定溫家身份已經暴露之時,侍從卻傳來了宮中太監再次登門的消息。
說是這回,是來請他的。
溫玦心下疑慮重重,不動聲色擱下狼毫筆,用墨錠壓好宣紙,轉身回裏屋取了件防寒的貂裘長袍,便出門隨著傳話的太監進了宮。
——
沈宓哄了人,想要的便如願以償。
聞濯坐在堆著奏折的書案旁,看著他淡漠的神色還有些恍惚,他以為沈宓永遠不會對他屈服,哪怕言語間明槍暗箭,卻也不是那般令人浮想聯翩。
他承認,他嚐到了甜頭,腦中發瘋的想法如同雨後春筍一樣層出不窮,可又實在清楚沈宓是為何會做出那樣的舉動——那是他逼迫而來的,他不願承認,卻又無法不承認。
再過不到半刻鍾後,溫玦便會進宮同沈宓見麵,這個第一麵便引他不快的人,實在很難博得他的平常心。
哪怕跟沈宓之間無聲的約定已然奏效,他也依舊想做個混球毀約,此刻他隻想將殿門緊閉,管他是哪個來此,統統不見,他就想這麽執迷不悟地同沈宓兩人同處一室,單是這般靜靜望著他的側臉也好。
炙熱的目光太過尖銳,沈宓察覺般抬眸看他,發現他今日冷靜的出頭,心下有些欣慰。
“稍後,還請殿下留給我二人一個單獨談話的機會。”
聞濯想都不想便要拒絕,卻又聽沈宓說:“事成一半,我不願前功盡棄。”
聞濯抿唇,垂下眼眸不再瞧他,神色略顯落寞。
沈宓以為他是覺得自己被有意支開,所以對這番隱瞞很是不滿,便勸慰了兩句,“你若在場,溫玦便不會信我,溫珩那邊也是徒勞一場。”
說著,殿外太監便已經通傳來溫玦進宮的消息。
聞濯原本緩和的神色又欲陰沉,盯著炭火銳利眼神仿佛燙的能燒人,沈宓隻好起身替他拿過衣架上的披風,溫聲催促道:“隻是暫時教你我分處兩室,倘若你藏在耳室聽著,我也管不著你。”
聞濯聽進去了這幾句,瞧沈宓的眼神格外新奇,他起身由著沈宓把披風圍到他身上,又刻意屈身將首埋下來,好讓沈宓不用踮腳便能夠好好給他係上領間的綏帶。
這還是頭一回他二人之間如此和睦,而且被伺候的人變成了他。
沈宓的手指十分秀氣,一看便是常年熏陶在書卷之中養著的富家子弟,指節分明、指尖藕粉,略帶冰涼掃過聞濯喉頸,便似催命的刀一樣讓聞濯坐立難安。
他呼吸略重了些,沈宓也似覺察一般及時收回了手,偏過頭沒有正眼看他。
聞濯淺笑,“倘若之後我聽見他出言不遜,你卻任由他嘴賤,我會過來親自替你割了他的舌頭。”
沈宓終於肯瞧他,“殿下多慮了。”
聞濯微抬下巴,心情好了不少,“最好如此。”
隨後,他轉身出殿,越過庭廊進了關著溫珩的那間耳室。
聽見門扉響動的聲音,溫珩神色未變卻下意識抬起了頭,聽腳步聲不似沈宓那般虛浮,便料定了是聞濯。
等人走到他身前坐下,他才出聲問道:“殿下是來殺臣的?”
聞濯不屑地冷哼一聲,朝著隔著一道牆的居室望了一眼,隨即傲慢地抬起下頷:“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
溫珩教他懟的啞口無言,隨即笑道:“所以殿下先前之言,隻是為了破臣心防?”
聞濯覺得他到底有些不知趣,還有些自作聰明,他皺起眉頭,“本王還不至於親自殺你,何必髒了自己的手。”
溫珩:……
真會說話。
“那殿下來此是為世子翻舊賬麽?”
聞濯懶得應付他,直截了當道,“溫玦進了宮。”
溫珩神色微變,“不知殿下和世子究竟意欲何為?”
難道他問便能有答案麽。
當然不能。
聞濯覺得他這會兒話尤其地多,懶得再應付,便起身在房裏找了塊絹布丟到他身旁,冷冷地落了一句,“憋不住便自己堵上嘴,聒噪。”
如若不是沈宓將他從承明殿裏趕出來,他堂堂攝政王何必來這連盆炭火都沒有的耳室聽他廢話連篇。
溫珩果然一時緘默住了,他看著地上不知放了多長時間的絹布,無奈地抽了抽嘴角,隨即便學會著打坐的樣子眼觀鼻、鼻觀心。
不多時,承明殿外傳來腳步聲,傳話的太監教溫玦先稍等片刻,便進殿通報沈宓人已帶到。得了令後出殿領著溫玦進去,自己則又悄然退去。
一整出卑躬屈膝瞧得溫玦直冷哼哼,這承明殿裏裏外外傳喚的人都把他沈宓當主子似的侍奉,還需要他來確認什麽?
走近沈宓身旁坐下,他便老毛病又犯了:“世子真是好不風光,我等聽聞世子留待宮中,還以為寄人籬下終究不甚自在,今日一見,簡直令我等歎為觀止。”
傍邊耳室跪著的溫珩一聽,隻覺得他這狗嘴裏吐不出象牙的架勢,還是跟以往一樣作死極了,他恨不得頂著頭上攝政王殿下冷颼颼的氣場,狂奔出門去隔壁,拿地上的絹布將他那張嘴給堵上。
上座的攝政王指節捏的清脆響,每響一聲,溫珩的心都得跟著“咯噔”一聲,直到隔壁殿中又傳來沈宓的聲音——
“是麽,想不到你的古道衷腸還會替我著想。”他指了指聞濯方才坐過的位置,示意他大可坐下來談話。
但溫玦並不領他情,這兩處位置一看便是旁人坐過,而這裏除了聞濯又沒有旁人……
說到底,他還是覺得沈宓太過放肆,竟然在宮裏也敢帶著他一同肆意妄為。
“如今世子今非昔比,在下又如何敢與世子平坐?”
沈宓好奇地瞧了他一眼,“那你跪著?”
溫玦:……
隔壁耳室的聞濯聽到這裏終於鬆開了眉頭。
“世子想教我跪下俯首稱臣麽?”溫玦怒然。
沈宓擺首:“並無此意,隻是仰頭同你說話太過費勁,罷了,”他歎了口氣,“坐與跪你自行選一個。”
溫玦自然是選擇前者,不過坐下歸坐下,他該擠兌的話從來不會因為沈宓教他好受了,便能如數咽回肚裏去。
他瞧了一眼四周,望見實實在在隻有他二人殿中長坐後,便諷刺道:“這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
沈宓懶得同他口頭爭鋒,隨口編造道:“馮昭平被刺殺一案還未敲定,當日一同回京的那些塞北將士們也一直都為其不平,攝政王殿下怕軍心難安,便召見溫大人去了參政殿商議追查凶手之事。”
溫玦笑了笑:“世子在這承明殿待了這麽久,難道還沒跟攝政王殿下養出揭秘刺殺一事的情誼麽。”
沈宓手中翻著小案上聞濯平日裏常看的書卷,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怎麽,你很想讓我將你們都供出來,再教聞濯一刀一個宰了你們?”
溫玦嘴邊的笑容僵持了一刹,他抽搐嘴角,抿下了那半真半假的笑意,望向沈宓手中的書卷,終於肯老老實實地問道:“攝政王殿下為何會召我入宮?”
沈宓直言不諱:“因為我想見你。”
“哈,”溫玦真是見了鬼了能聽見沈宓嘴裏說出這種話,“你怕不是病昏了頭了。”
沈宓莫名其妙,“哪怕是養了半月的狗,也總會想看一眼。”
隔壁耳室的聞濯直接笑了。連帶著跪在地上的溫珩,都覺得這一出喜感非常。
當然,除了當事人溫玦。
他恨不得將沈宓手中的書卷給掀翻了,又怕這是堂堂攝政王的寢宮,損壞了什麽東西的話,可能到時候還要勞煩他兄長來撈他,他又丟不起這臉。
“世子不必如此話裏帶刺,有何指教直說了罷。”
沈宓挑起眉頭,頗為欣慰地看了他一眼,“我以為你還要再講方才那般的十句廢話,才能想起來正事。”
溫玦眯了眯那雙跟溫珩八分像的眼睛,眼底的鋒芒微露,“說起來,我倒真想問問世子,為何在這宮中住的這般理所當然,難道世子府不是您的家麽。”
沈宓衝他無奈地撇了撇嘴,“你難道瞧不出麽,我實則是有家難回。”
溫玦觀他養的白白淨淨,半兩肉沒掉,反而還長了些肉,穿的也還算體麵,裏裏外外渾不像一個有家難回的人,也不知道他這鬼話是如何有底氣說出來糊弄他的,“嗬,那還真是瞧不出。”
沈宓垂下眸,神情略有些恍惚,“我不曾騙你,如若真要騙你,今日也不會想要見你。”
“世子此言又是何意?”
沈宓大有不想再管隔壁還有兩個大活人的事,直言道:“如實來講,我是被聞濯強迫留下的。”
隔壁溫珩聽言眉頭一跳,繼而扭頭去看上頭坐的跟個老爺似的聞濯,見對方神色未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得知了,坊間傳聞的第一手資料。
畢竟,流言蜚語這種事,在塵網裏的人怎麽會不好奇。
“他強迫你?”溫玦一臉不可置信和鄙夷。
沈宓神態自若,堪堪抬手拉下單薄的衣領,給他看先前聞濯渾起來給他頸上留下的痕跡。
頓時人證物證俱在,一切都如同有了解釋,他語氣淡淡哀愁:“你不用這副神情,皇家如此醃臢,多了去了。”
話落,他又鬆開衣領,宛如看開了一般,將恍惚的眼神落在燒的正暖和的爐火上。
溫玦忽而覺得如鯁在喉,“你……”
沈宓接著破罐子破摔道:“你若還是不信,便留在宮中繼續做你的‘眼’,我學些哄人的把式總能讓他同意。”
溫玦沉默了良久,他還未從這兩人是個斷袖的事實裏出來,一時半會更無法接受,整日待在兩個龍陽之好的男人跟前觀賞。
他忽然就覺得這個春節他過的有點如夢如幻,一覺醒來,天都他媽的變了。
“聞濯並不待見我,留下恐有風險。”他認真思慮了一番說道。
沈宓看著他,“那你想如何?”
“你當真不會背叛我們?”溫玦問的有些認真。
沈宓沒有直接回答,他看著爐子裏的炭火沉吟了片刻,才道:“我終究是個任人擺弄的提線木偶不是麽。”
溫玦未明了他話中深意,麵上露出疑惑。
沈宓衝他輕笑,“你們手上,可攥著讓我乖乖聽話的籌碼啊。”
作者有話說:
溫玦:媽的,我就是個直男!
沈宓:哦,我斷袖。
春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