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殺宿敵
作者: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4673
  第20章 殺宿敵

    ***

    還沒進到長樂殿,沈宓就聽到一陣清脆的琴音從裏頭跟出來,宛如別有幽愁暗恨生一般,盡顯淒淒冷冷清清。

    殿外的老太監認出他來的那刻,兀地在跟前打了個冷顫,隨即連忙跑到殿裏去通報。

    一聲“陛下”打破了聞欽的清靜,這不開眼的老東西打擾了殿內兩人原本幽幽的氣氛,惹的他頓時想發作。金口一張,剛想痛罵一句,就看到活生生的沈宓徑自從殿外走了進來,冷不伶仃地隔著眼紗盯著他。

    一時之間,幾人連為什麽沈宓瞎了眼,卻還能走淡定走直線的問題,都忘了在意。

    琴音陡然停斷,隨著溫玦琴弦上落下指節,便聽沈宓滿口嘲諷道:“聞欽,你好不快活呐。”

    聞欽教他這一聲喚的,心肝兒都顫了兩下,腿有點軟,他咽了幾下喉嚨,才把那麽些緊張給吞到肚裏去,“你來做什麽?”

    沈宓淡淡歪了歪頭看向溫玦的方向,饒有興味道:“你猜呢?”

    聞欽心下又是一跳,眼神飄忽地看著溫玦的位置有點發虛,“猜什麽猜!朕又不是你肚子裏的蛔蟲!”他提高了氣焰說。

    沈宓不動聲色往前走了兩步,隻側首盯著溫玦衝聞欽問道:“不知我府上的人,為何會出現在陛下的長樂殿中撫琴?”

    霎時間,殿內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溫玦一人身上,他等了等見聞欽沒出聲,便有些無奈地開口解釋道:“先前在梅林中與殿下遇見,便受邀前來撫琴。”

    沈宓模棱兩可的抬了抬下巴,目光挪到他手下的琴身上,“我怎的不知曉,你竟還擅長撫琴呢。”

    他言語之中的可惜教溫玦神色一頓,隨即看了座上的聞欽找補道:“草民拙藝,若不是今日入宮得此良機,恐怕也不敢在陛下和殿下麵前獻醜。”

    沈宓點了點頭認同地沒有戳穿他,繼而看向麵色緊繃的聞欽道:“陛下喜歡聽琴?”

    聞欽兀地聽見他清冷的聲音,從大殿之中傳到耳畔,頓時回過神來,“喜,喜歡……”他頓了兩下似是突然想起來什麽,又破口大罵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朕喜歡什麽用的著你來過問嗎!”

    沈宓笑了,“用不著,”他調侃地看了眼溫玦又衝聞欽說道:“不過既然陛下喜歡,大可以將他留在身側,平時做伴解個悶兒也是好的。”

    溫玦聽到這裏神色倏然變了,“世子!”

    料是聞欽也沒想到他今日居然這般逆來順受,頓時氣焰鬆了不少,“倒算你識相。”

    溫玦看了聞欽一眼,倒不怕拂了他的麵子,皺起眉頭連忙挪步跪到殿中說:“承蒙陛下厚愛,但草民並無意留在宮中,還望陛下開恩。”

    沈宓勾起嘴角,不等聞欽發話便開了口:“你若怕你兄長那邊不好交代,我去說便是,至於我這邊,你更是不用擔心。”

    聞欽鬆了口氣,看著沈宓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樣難得不惱了。

    溫玦眯了眯眼睛,卻依舊不下道:“並非如此,草民誌不在此,還望陛下和世子諒解。”

    聞欽本意想留下他,但瞧見傍邊老太監一直在抽動的眼色,隻好違了本意說:“罷了,全憑你意。”

    溫玦隨即感恩地站起身,扭頭看了沈宓一眼,十分恭敬地衝聞欽行完禮,轉身便倉皇離去。

    沈宓沒隨他一同出殿,見他走了以後,才挪動幾步坐到了一旁的空位之上。

    聞欽看他那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實在氣不打一處來,“你怎麽還不滾?”

    沈宓不惱:“多日不見,當然要敘舊。”

    聞欽冷笑,真是晴天見了雨。他倒半點都不想跟沈宓兜圈子,沒憋住心下的想法,徑直問道:“你到底是不是父皇在外頭跟別人生的野種?”

    沈宓衝他笑了笑:“這麽擔心呐?”

    聞欽見他神色不緊不慢,更加來氣地皺起眉頭:“沈宓,你別以為朕不敢動你!”

    不是沈宓想懷疑他話裏的真假,但凡他這皇帝做的有點本事,沈宓覺得自己早死千百回了。

    “嗯,”沈宓淡淡道:“那你最好動一下試試。”不然倒真的是很沒有意思。

    “你別以為朕真不敢!”說著聞欽便氣急一般拔了身後的掛的長劍,衝他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

    身後的老太監連忙喊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本來聞欽還有些發怵,這麽個公鴨嗓一瞎嚷嚷,他心下更不舒坦了,幾乎是煩躁堆起來的膽子,教他把劍架在了沈宓脖子上。

    瞧著沈宓動也不動,蒙著紗帶的眼睛淡淡望著他的方向,聞欽心裏止不住地有些窘迫:“你…如今這天下都是朕的,你別以為朕不敢殺你——”

    他狠話還未放完,便感覺手中長劍一緊,視線中沈宓用手抓著尖端,把冷刃往自己脖子上貼近了幾分,甚至有發力的趨勢。

    聞欽還未殺過人,手頓時抖了抖,感覺都快要握不住劍柄,他本意就是想嚇一嚇沈宓,根本沒膽子要如何,哪知沈宓根本不是個正常人,他半點都不怕死。

    聞欽鬆開手想抽出長劍,卻教沈宓拽了一個踉蹌,他清冷話音在側,“聞欽,你心下沒有答案嗎?”

    答案?

    聞欽反應過來他指的是什麽,握著長劍的手,又莫名生出了些力氣,拿穩了劍柄:“朕要你親口說。”

    這個草包小皇帝語氣在打顫,又實在像隻爪牙柔軟的小獸,他生來未享過什麽稱得上的福氣,身世磨難也由不得他選。

    如今身居高位,更狀如傀儡,還要教數不勝數居心叵測的人連番算計。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順,最理應當的那個,漸漸卻成了最礙眼的,最該死的。

    沈宓輕笑出聲,“聞欽,你是蠢貨嗎?”

    聞欽又是一惱,“你才是蠢貨!”手中長劍沒當心把握好力道,不留神教他推著往沈宓脖頸上貼了道細口,過了片刻便緩緩滲出些血珠。

    沈宓感覺到了頸間刺痛,疼的不當厲害,卻莫名的教他有些興奮,這樣真實又強烈的活著的感覺,讓他偏生出些逆反的心。

    “聞欽,哪個帝王手中不沾血呢,你怕什麽?難道我死了,旁人還能治你的罪嗎?”

    他說的十分在理,連聞欽聽了也無法反駁,反而坦然了下來。

    沈宓發覺他放鬆,又出言蠱惑般說:“實則告訴你也沒什麽,終歸也是一家人啊聞欽。”

    聞欽眉頭一跳,握著長劍又往他脖頸貼的更緊:“你胡說!”

    沈宓撇了撇嘴,“你想殺我一點兒也不難,隻要你敢承認我是你兄長,”沈宓笑著,用手指點了點劍刃:“兄長甚至能夠親自教你如何殺人。”

    聞欽腦子裏現在絞成了一團亂麻,他根本不想殺沈宓,但是對方輕描淡寫對他的羞辱和捉弄,快要教他無地自容,他感覺到沈宓抓著劍端的手越來越緊,突然羞憤地再不想跟他對峙,揮袖用力甩開了劍,“你滾!”

    沈宓摩挲著被劃到的掌心,看著上頭緩緩冒出些血珠,他不痛反笑,聽的聞欽一陣頭皮發麻。

    “這是第二次,”沈宓溫和地在他身後說:“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說完,他便功成名就一般轉身出了大殿。

    聞欽緊繃的神經一鬆下來,整個人差點直直跪在地上。

    那看了半天的老太監連忙過去攙他,嘴裏還念著:“陛下,保重龍體,保重龍體啊!”

    聞欽忽然紅了眼睛,前所未有的羞惱和諷刺逼的他矢手推開了老太監:“滾,都給朕滾出去!”

    獸紋的地毯上染了幾滴沈宓的血,鋒利的佩劍如同不戰之兵一樣安靜躺在地上,這兩相對比,教聞欽越發覺得滿目荒唐。

    人人都想要他名正言順、安安分分地做個皇帝,可他不就是在做皇帝嗎?

    ——

    聞濯再見到沈宓時,他領口那處衣服已經教血淹成了赤色,蒙著紗帶的雙眸看不清晰神情,趨步緩緩走來,周身隻帶著一股遮天蔽日的陰鬱。也或許是聞濯關心則亂自以為的。

    他挪步過去,不自覺眉眼間冒出緊張,暴露了他掩藏的情緒,他忘了先前他在心裏做好的、有關沈宓的建設,一時間,腦子裏隻剩下一瀉千裏的惡意。

    他毫不憐惜地將沈宓拖進屋裏,反手鎖上了門,推著沈宓將他抵在朱紅的門框上,一把扯開了他的眼紗,又掐著他的下巴問,“你以為你的命是誰的?”

    沈宓隻衝他失魂落魄地笑了笑,又在眸裏閃出些討好的意味,“你的。”

    原來他還知道!

    聞濯教胸腔裏攪得天翻地覆的惱怒悶得頭腦發昏,他此刻隻覺得麵前這張昳麗的臉虛偽極了,一邊引他深陷,一邊又想害他不得好死。

    “你是不是覺得一個賀懷汀真的能教我在乎?”

    沈宓下意識舔了一下嘴唇,不小心碰到聞濯掐著他的指節,頓了頓垂下眸子說:“不敢。”

    聞濯原本教他弄的心下一顫,又教他這毫不在乎的語意,給刺激的更加煩悶,“沈宓,你是故意的。”

    故意招他,故意心知肚明地利用他。

    沈宓聞言抬起眸,“殿下這是什麽意思?”

    聞濯掐著他下顎的手指,忽然轉陣按在了他的唇邊,將那本就血色極淺的軟肉給摁的發白:“你真不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他雙眸眯起危險的光芒。

    沈宓別開目光,“序寧愚鈍。”

    聞濯將他臉挪過來,盯著他道:“你是因為當初藏書樓那把鑰匙而記恨我,”他用十分肯定的語氣說。

    沈宓眸光微顫,張了張嘴唇又沒說出來什麽,似是不想爭辯了一般垂下了眸。

    接著,他卻聽見聞濯丟盔棄甲一般低喃道:“我當日並非有意……”

    沈宓沒料到他會坦然同他解釋這個,頓時渾身一震,幾乎是下意識地抬眸看向聞濯。

    他那雙劍目星眸裏未摻半點謊,真切的教人看得出他的委屈。

    可是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樣的發展,同沈宓料想的半點也不一樣,他此刻隻要看著聞濯那雙清晰又直白的雙眸,便止不住地生出逃走的想法。

    “你…放開。”他抬手覆在聞濯的指節上,想要將自己的下巴解救出來。

    “你慌什麽?”聞濯忽然收力,將他掐的有些吃痛地悶吭了一聲。

    沈宓默聲沒說話。

    聞濯同他對峙了半晌,再未收到他任何反應,接著放任了眸光,打量著他脖頸上的血痕。

    上頭已經結了薄薄的一層血痂,由於沈宓皮膚實在是過於白皙,襯得周遭一片血肉模糊,紮眼的極了。

    他終於放棄地鬆開了手,繼而抓著沈宓的手腕,將他拖到書案前的椅子上摁著,又在沈宓皺著眉頭欲言又止的神色中,摸出來一些瓶瓶罐罐和紗布。

    “我看你還是拎不清楚,”聞濯說:“再有下次,你身上的每一處上,我都會在姓賀的身上十倍的討回來。”

    沈宓抿唇看了他半晌,就在聞濯伸手撥開他領口的時候,他忽然開口緩緩道:“賀懷汀是你的將,是友,而我,”他壓低聲音:“隻會是你的敵人。”

    從頭到尾。

    聞濯聽完嗤笑,同時手指覆在了他頸間的傷口上,“你一個跟我做交易的,有什麽資格聲名自己的身份?”

    沈宓任由他溫熱的指尖在自己的脖頸間遊走,好似如此,他便自欺欺人地把命攤開給了他。

    “我隻是勸你,最好趁早殺了我。”

    聞濯按了按那道血痕,感覺到沈宓不由得輕顫,惡劣地發笑:“我若不呢?”

    沈宓覺得他有些不可理喻,“作繭自縛,不得好死。”

    聞濯也未惱:“早晚都會是這個結果,你以為能嚇得到我?”

    沈宓皺起眉頭:“或許…有那個變數呢。”

    聞濯沒接話,定定看了他良久才說:“序寧,你想要這天下嗎?”

    沈宓扯著嘴角笑了笑:“想要。”

    “我可以給你。”聞濯說。

    沈宓的笑容僵在臉上,“殿下說笑了。”

    聞濯俯下身在他袖間輕聞,隨即眉頭皺褶如川,端著巧勁兒抓起他那隻藏在衣服裏血淋淋的手,歎了口氣,“倘若天下太平,聞氏退於林野,也未嚐不可。”

    沈宓不知曉說什麽好,他寧願聞濯掐著他的脖子,跟他互相撕開創口,也不願聞濯無可奈何地站在他麵前,說任憑他意。

    他覺得別扭,他覺得無所適從,仇敵就應當深惡痛絕,恨不能將對方扒皮抽骨——

    “沈序寧,你難道不想利用我麽?”

    沈宓心下一悸,不自覺對上他的眼眸,還在裏頭看到了別的東西。

    那些東西太過炙熱,燙的他幾乎是逃也似的躲開了視線,“聞旻,你隻是在清心寡欲的地方待的久了。”

    所以全然不知權位欲望的好,抑或是生來就在權利的中心,司空見慣了,才一時沒發覺稀奇。

    又或許還有別的緣故——

    “那你不如抓緊,趁著我還學不會迷途知返,最好將我利用幹淨,”聞濯說:“萬一,屆時我又想殺你了呢。”

    作者有話說:

    太喜歡這種瘋批互相傷害了!

    感謝評論區一直陪伴的寶子們!?

    (其實我還挺喜歡聞欽這個小草包的,雖然草包,架不住他比其他人做人做得鮮活啊,即使他皇叔說要把江山送給旁人,他也樂嗬嗬地醉生夢死,多好。活生生的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