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風生刀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930
第14章 風生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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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馮昭平這一行白袍,剛好在去往湖心亭的半路上遇見,大老遠地望到攝政王的懷裏抱了個人時,腳下還有些遲疑:“這是……”
管事抬頭看了一眼,波瀾不驚地出聲解釋道:“老奴方才忘了同諸位說,今日殿下與世子在湖心亭賞雪飲酒,興許是小酌過了頭,諸位先在湖心亭候上片刻,老奴這就去稟報。”
直到遠處那兩人走沒了影,馮昭平的視線都還沒從遠處收回來:“看來寧安世子同攝政王殿下交情匪淺。”
管事本想說些什麽,不經意間瞧了跟在隊伍後頭的賀雲舟一眼,見他神色低沉麵若冰霜,便笑了笑沒再多說。
湖心亭的茶壺酒壺還留有餘味,眾人望見爐子煮酒,頓時來了些飄飄然的勁,傍邊副將忙不迭地招呼賀雲舟走近取暖:“懷汀,你方才不是還怕冷,快過來烤烤。”
賀雲舟站在原地沒動,望著湖上冰雪若有所思,兀地教誰從背後拍了一把嚇得不輕,轉身回頭當即緊鎖了眉頭:“楣山,我看你是皮欠練了?”
叫楣山的青年嬉皮笑臉地衝他眨了眨眼睛,隨即扯開話題道:“你想什麽想的這麽入神呢?”
賀雲舟瞥了他一眼:“大帥府裏似乎有個演武場,等諸事作罷你我一同去試試。”
“哎那倒不必,好不容易回來消停幾日我是求之不得,你可別趁機報複。”叫楣山的青年擺了擺手。
賀雲舟懶得再搭理他,轉過頭又去看湖上飄雪去了……
不多時,“千呼萬喚始待來”的聞濯,終於信信然地在眾人麵前露了麵。
方才遠遠一眼未曾教人瞧個清楚,近了一看才發現,原來這傳聞隻手遮天的新任攝政王,竟是個玉葉資神的翩翩粉麵郎,眾人心下連是咯噔一聲,皆以為傳聞不過是誇大其詞了這位殿下的本事,連帶著態度都不似先前緊繃。
馮昭平先是行了禮,十分恭敬地同幾位將領一同屈身拜道:“參見攝政王殿下。”
屆時聞濯坐著,瞧他們井然有序站了一片,自然而然地拂了禮,還不忘說句常用的官話:“諸位征戰沙場多年不勝辛苦,不必多禮。”
馮昭平點頭接下這客套:“多謝殿下體恤,”他頓了頓又表明來意繼續道:“臣此次年關回朝,是有要事同殿下稟報。”
聞濯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抬手指著對麵的凳子叮囑說:“馮卿盡可坐下慢慢聊。”
馮昭平又拜了一禮婉拒道:“多謝殿下厚愛,但自古述職權沒有坐著稟報的道理,臣如此便好。”
聞濯笑了笑:“馮卿這是在作禮?”
馮昭平生了些緊張,左右竟摸不透他明裏的意思,有些難下:“並非如此,臣不敢逾矩。”
聞濯不動聲色掃了他一眼:“馮卿多慮了,本王不過就是想著諸位等候多時,權由本王路上耽擱了,便作些找補罷了,沒有旁的意思。”
馮昭平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身後心細的賀雲舟也抿了抿唇,拱手上前解釋道:“大帥常年與兵法交道,人情練達並不曲折,還望殿下見諒。”
聞濯有趣地盯著他問:“本王實則未曾講究世故那套,看來的確是本王弄巧成拙了。”
賀雲舟神色沉的更緊:“殿下多慮了,我等都是沙場粗人,話談之時詞不達意實屬常事,還望殿下見諒。”
聞濯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頗有興致地問:“你倒是有趣,叫什麽名字?”
“臣賀雲舟。”他頗有種感覺,方才這反複無常的一出實則就是聞濯為了逼他站出來所作的。
雖不明所故,卻總覺得這跟某個人之間有些扯不開的聯係。
他緊鎖眉頭沒言語,接著又聽聞濯恍然大悟說:“原來是賀家郎君,真是一別多年,刮目相看。”
賀雲舟明了他的意,便不願再接這般做樣的話題,多虧馮昭平同他相處多年了解他的性子,及時站出來大大方方將他擠到身後,又將聞濯差點掉在地上的話頭給撿了起來接上:“沙場確實磨人,不過既然提到這裏,臣便有一事要向殿下稟報。”
聞濯終於鬆了口似的,不緊不慢地點了點頭:“馮卿請講。”
馮昭平:“此前邊塞最北邊的布防,意在看守便設防了重兵數萬,如今北境戰事已平息大半,沙奴也退居到了百裏之外,北上關卡的布防大可以逐漸撤下一些,而且邊關將士數載未還過鄉,今臨太平……理應當教他們回去看看。”
聞濯這會兒該布的威到了位、自然沒什麽意見,十分平易近人地順從道:“既如此,那權由馮卿做主便好。”
……
述職一事,重中之重無非就是有關北境邊關兵防布置之變,其餘的就是些俸祿發放,以及安置的細瑣。
馮昭平大抵也是覺著今日時機不大湊巧,隻口頭得了聞濯幾個略顯敷衍的準允,便連著一隊屬下告退了世子府中。
出了門、那幾個嘴上不得閑的自然是不肯放過這一番談論幾句——
“我算是知曉了,這攝政王才是朝上真正掌權的那個罷。”
那個叫楣山的青年撇了撇嘴,繼續說道:“先前進宮在大殿上麵見陛下時還不覺著有什麽,方才就在那湖心亭,我可是都差點把心給跳出來了,這下馬威給的,跟拿把刀架我脖子上似的。”
一旁另外一個青年拍了拍他的肩,揶揄道:“早跟你通過氣了說這位手段狠厲,你非不信。”
虞楣山皺眉反語:“五十步笑百步,我就不信你方才沒叫那位嚇著。”
“我跟你一樣,又沒說不承認。”
“哎你這小子——”
“行了,消停些,”馮昭平打斷他倆:“平日裏也沒見你倆有那麽多話。”
虞楣山老實閉上了嘴,連同身側的青年也嚴肅了些起來。
“既然該稟報的事情告一段落,也別聚著不著調了,幾年沒回來看過,趕緊都回家去。”馮昭平說。
虞楣山鬆了鬆心神:“這個便不由大帥操心了,我同將明住在一條街上,待會兒買些東西提上便直接回了。”
叫將明的就是方才同他一起拌嘴的青年,聽了他的話也未曾別扭,點點頭衝馮昭平行了道禮:“年關京中應當都忙著偷些浮生閑,操心的事情還有我、懷汀和楣山,大帥也莫將擔子全往自個兒肩上攬著。”
馮昭平抿唇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趕緊回去,我同懷汀一道。”
……
他們幾載未回京都,實則看著裏裏外外肉眼的變化是有的,但往深了卻又用言語說不明白,或許隻是心境感覺變了,突然惹人惆悵感慨。
日子臨近年關,街道上人卻不少,仿佛都是趁著這點年前氣氛,哄然出門逛個新鮮似的,聽著吵鬧又樂在其中,左右比北境要安定太多。
街道兩邊的攤販有人叫賣首飾胭脂,馮昭平心下惦記著家中妻兒,不自覺便被吸引了過去,冒然挪身上前挑選時,還不忘硬拽著賀雲舟一起。
許是沙場馳騁多年練就了他果斷的習慣,還未聽攤販仔細同他介紹些什麽,他便看準一個碧綠的鐲子飛速握在了手裏問對方道:“這個多少銀子。”
攤販笑的十分開心,見他為人爽快連忙應聲:“三兩銀子。”
馮昭平痛快地掏出銀子遞給他,隨即又拉過賀雲舟攛掇他入夥買首飾:“你不是還要登門季府,總得給人送個禮去。”
賀雲舟擺了擺頭:“不急於一時。”
馮昭平見他興致索然,倒也沒繼續遊說,包了鐲子兩人便分道揚鑣各自回了府。
賀府這麽多年晾著占塊兒好地也沒人打理,從外頭看就十分蕭條,大門口連個守門的都沒有,裏頭有年頭沒過煙火氣了,人才進去迎麵便撲來一股陰濕的黴味兒。
賀雲舟倒是也沒那般講究,換了身輕便衣裳,便在院裏收拾起了後院廚房,他一個大男人從來沒有近過庖俎之事,幹起活兒來卻也不含糊,隻是畢竟並不擅長,未出半刻便生了出門上街填飽肚子的念頭。
整洗了一番出門,結果恰好在門前官道上,遇見帶著丫鬟趕來的季娘子。
許是先前的推辭當場叫人撞破,他臉上難得鬧了些歉疚,大步流星走上前行了禮,倒也沒有多言解釋。
“我就知曉你定然會先回府上,怕你耽擱了時候,便親自來迎你去季府,見你這副樣子,應當是收拾好了罷?”季娘子並沒有想要戳穿他心下想的,從容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賀雲舟一時找不到借口便遂了她的意:“是,勞煩季夫人費心。”
“哪裏的話,”季娘子原本笑著,眼神掃過他身上,卻發現他這會兒穿的竟然比先前才回來時還要單薄,立馬便皺起了眉頭滿麵擔憂:“我給你送的大氅呢?怎的沒披上。”
賀雲舟:“先前怕進宮麵聖不合規矩,便差人放在了大帥府,原打算等過了他們一家團圓的時候再去取的。”
季娘子頗為心疼的看著他:“也罷,府上我給你備的還有幾件,先回去用飯要緊。”
賀雲舟不好推辭,順順當當教她拉著上了馬車。
兩人共處於同一車廂裏,氣氛又有些沉抑,雖然此前一直都有著書信聯係,但他二人的的確確多年未見過麵,各自不曾交過心,此刻也不知曉要說些什麽好。
季娘子更是緊張地瞄了他幾眼,張了張嘴又合上,手裏頭握的絹巾都起了褶子——
“夫人……可還好?”賀雲舟垂著眼眸,略顯靦腆地率先開口打破了僵局。
“好,很好,”季夫人連忙應了一句,又問道:“你呢,你在北境應當吃了許多苦頭,”她自顧自地歎了口氣:“說起來也怪我,倘若當初我能留你在京都……罷了,你同你阿姊一樣,半點也聽不得旁人勸。”
賀雲舟掩下眸裏一閃而過的情緒,看了她一眼撫慰說:“並沒有吃苦,北境雖條件嚴苛,但比京都自由,我過的挺好的。”
季夫人聽他這樣說好歹鬆了鬆心:“那便好,近來這些日子多雨水濕氣重,恐怕賀府裏頭發了黴,不能住人,不如——”
“不妨礙,除了發黴裏頭也還算幹淨,收拾一番還是能住的。”
季娘子遲疑地合上唇,又有些糾結地絞了下絹巾:“那到時候我吩咐些人去清掃?”
賀雲舟抿了抿唇沒有拒絕:“好,有勞夫人。”
季娘子鬆了口氣:“不勞煩。”
兩人這般坐了一路,中間季娘子又想起來什麽事,便開口問道:“對了,姚丞相府中的那位二公子,同你是舊相識麽?”
賀雲舟抬起首看著她否認說:“不是,夫人為何問起這個?”
季娘子蹙起眉頭仔細想了想:“前幾年他登門來問過,原本都忘了,還是近來他教貴人舉薦做了戶部侍郎,在朝中出了些風頭我才想起來此事。”
賀雲舟神色略帶凝重:“倘若以後再有人登門詢問,夫人盡管推辭了便是。”他也怕因為自個兒給人惹上麻煩。
季夫人心下知曉他的用意,眼看著馬車快到了便應了聲“好”,旁的再沒問了……
作者有話說:
眾人:不是說攝政王和寧安世子是死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