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瘋世子
作者:
池也池 更新:2023-01-02 11:35 字數:3841
第1章 瘋世子
北陳史書中原有一段所述:“嘉宸三十五年,嘉宸皇帝病重、於大寒之日崩,舉國上下哀悼、滿朝悲戚,鳴喪鍾七日,葬於皇陵,追號文宸。”
不過自嘉宸三十五年之後,新帝登基號為長靖,這段史文便悄然湮滅,後世繁榮昌盛、新臣更迭舊部,乾止長靖二十二年,舉國上下再無一人曉知文宸。
青史留名,不過寥寥數筆,屢變星霜該腐爛到地底下的,原本也折騰不出什麽花兒……
於是沈宓抱著手裏快翻爛的北陳新編史記,又酣睡了一覺。
聽聞近日新帝登基,攝政王輔政重整朝綱,且受先帝所托於朝廷內外裨補闕漏、陟罰臧否,此之行徑還未出三日,他以事道君、激濁揚清的名聲,便招下中都滿城風雨。
就連平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廢物花瓶沈宓,都聞見了動靜。
先帝在世時待他還算不錯,如今匆匆一命嗚呼而去、還不知曉剩下早已心懷不滿的人,要如何折騰他這煢煢孑立的孤寡子。
雖然常年坐擁府邸,頂著個中都第一世子的名頭,但這些年他幹過的混賬事,畢竟榜上有名的不少。
前年某日,他郊外跳湖,碰見一群不長眼睛的世家子弟、在人背後亂嚼舌根子,狗嘴裏吐不出象牙,實在聒噪地掃了他縱水的興。
回府第二日,便循著那幾個混賬東西的私下陋習,摸到了中都生意最好的窯子裏,放了一把滔天的火,燒死了其中幾位解了頓氣。
事後朝中沾親帶故的半數朝臣,皆在長靖帝麵前義正言辭地要討個說法,結果長靖帝大手一揮,甩出幾張圈地的罪證,生生逼的那幾個老匹夫噤了聲。
沈宓家中枯坐半日,入獄詔書沒等來,倒接了個“除暴安良”的表彰,還被朝中送來的賞賜砸了滿臉銀子。
作死這麽多年安然無恙,沈宓都快懷疑自己,真的是長靖帝在外頭跟哪個姘頭的私生子了,隻不過板上釘釘的證據還未找到,他那瓜田李下的風流皇帝爹便撒手人寰。
如今護著他的避風灣沒了,朝中上下要他命的人不在少數,那一上任便點下三把火昭顯手段的攝政王,恐怕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假把式。
籠絡人心的靶子沈宓,就躺在沈府裏整日渾渾噩噩,他若視而不見那才是真沒本事。
說起來,沈宓竟還有些興奮。
掀了史書的本子,跑到後園的魚塘,脫下鞋便釣起了魚。
他心裏早就計劃周到,倘若不時宮中有人前來,那他站在水塘邊上也方便別人推他下去,池塘中的水,他去年跳下去的時候曾灌過幾口,不腥不臊也還算幹淨。
池塘水麵清澈見底,哪怕他死在裏頭一眼也能望見,之後也方便人撈。
他的如意算盤打的就差劈裏啪啦響,等的塘裏的魚兒上了鉤,前院的管事也晃晃蕩蕩抱著聖旨匆匆趕了過來。
沈宓頗為滿意地朝他身後望去,沒多久,視線裏徐徐跟上來一個太監,沈宓陰測測一笑,直把太監嚇的直接跪下,磕了好幾個響頭。
沈宓盼死盼的來不及,眼看著就要過去拉那太監起來,結果管家和太監一看他似發了瘋,嚇的忙把聖旨一丟,轉頭便夾著尾巴跑了。
沈宓:“……”
攝政王昭見沈宓這件事,早在旨意傳出去那時便不是秘密,但執事的太監衣衫淩亂地跑回宮中時,城牆裏頭的傳言換了一版又一版。
有人說沈宓是怕了攝政王的處置,便發瘋想要拖上傳旨的太監一起死。
有人說沈宓是近日口味改了,故而對著不陰不陽的東西生了興趣。
還有人說,沈宓實則是在挑釁攝政王的威嚴,畢竟先帝在世時都是將他捧著溺愛的。
於是不擅長捧著沈宓溺愛的攝政王,臨時又傳了一道旨,這回派了兩個太監去世子府召見。
效果依舊不怎麽樣,吃了兩肚子滿的閉門羹。
世子府掌事的管家,還給出了個有理有據的解釋——世子白日受驚生了病,近日見不了人。
兩位公公無功而返,在禦書房同攝政王麵麵相覷時,心裏不知把沈宓給咒了多少遍。
“他臥病?”攝政王輕飄飄問了一句,麵若冰霜的神情顯然是不信。
兩位公公相視一眼同時回答道:“是。”
攝政王冷笑一聲,再次長袖一揮下了一道新旨。
這次傳旨的宮人行列中多了一位太醫,三人一路鋪墊做好了心理準備,卻還是在敲開世子府大門時顫抖了手。
掌事的管家隻開了道門縫,露出一半臉來下了逐客令。
倒不是他膽子大,這麽多年在世子府裏做事,類似的大場麵見的太多,風裏雨裏的早就不稀奇了。
門口三人十分窘迫,隻好搬出攝政王的名頭來,於是管家正斟酌著意思,一個沒留神便叫幾人擠進了府裏。
宮人三位你追我趕地跑進後院裏一看,發現沈宓正在生龍活虎地釣魚。
幾人頓時麵麵相覷,敢怒不敢言,接著隻聽“撲通”一聲,便見麵前方才還拎竿垂釣的世子殿下,當眾仰身跳了水。
當時濺起來的水花足有一丈高。
強闖進府的宮中三位頓時嚇的魂不附體,當場下跪磕的頭破血流。
半晌,氣喘籲籲攆過來的管事才硬邦邦地喚人下塘,將塘底下的世子殿下撈了起來。
上來的時候人閉著眼,實實在在是真服了病。
宮中三位失魂落魄而返,在翰林院裏為抱病的沈宓開脫之時,情真意切,說到深處還差些涕泗橫流起來。
攝政王他老人家終於作了罷,衣擺一揮,喚人上門去送了根千年老參。
——
夜深,承明宮的燭火潑晝,青煙縈縈,天邊一縷月白如鉤,暮雲收盡。
正上弦初五。
聞濯掌任攝政王之位不過數日,朝廷上下無一不畏懼他雷厲風行的手段,清君之側,本已暗裏折去不少舊臣爪牙,可惜尊位之下,敢言一句“高堂明鏡”的忠良終是寥寥。
此前北辰邊境尚且有一紙盟約做遮羞布,而今外強中幹的朝廷,並不在乎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諫言。
放眼諸臣嘔心瀝血奉勸明君的折子,聞濯隻望見滿紙私恩私怨,十中有九冊,字裏行間皆是處置安寧世子沈宓的請願。
他實在不解,那樣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點心,如何就成為舉國上下必除的禍害了。
先帝夙興夜寐為國思慮,創業未半而中道崩殂,想來長靖元年之時,北辰尚且坐擁六境九州,長靖帝自改年號登基,即開河後人所傳頌的“榮康盛世”,直到如今二十二年魂歸西渡,舉朝已然官民勾結、百廢待興。
快爛在青史裏的破廢攤子,順理成章地壓在了弱冠之年的新帝,和他這個臨時被托孤的攝政王身上。
好像他們倆這肩膀是石頭做的似的。
聞濯風頭正盛時素教人稱“文曲星再世”,讀過詩文上千冊、落下筆墨數萬行,唯獨一樣心府拿人不上,他奉作金科玉律的是夫子一句“小人長戚戚、君子坦蕩蕩”,執至高位,卻無人再信。
京都近日整改的動靜鬧的很大,雖明麵上瞧不出來什麽,但背地裏實則死了不少牽扯上官司的人。
早年長靖帝在世時,教病痛磨幹了耐性,疏漏了對百官的查處,任由這些藏匿在京都裏的沉屙,瘋長了幾載,時至今日聞濯上位隨意一核對,便逼出來無數漏網的魚。
審訊畫押都是按照相應的流程來的,刑部大理寺兩處機關都未曾閑著,該流放的流放、該問斬的問斬,城外東郊亂葬崗的土坡上堆滿了屍體,都沒人敢往回撿。
說是上頭攝政王的意思是,最好將這些罪民曝屍荒野,得豺狼啃噬方能以儆效尤、以示威嚴。
從前隻拿過筆杆子、慈悲文的攝政王,莫名其妙背這樣一口黑鍋冤枉至極,想來他縱然是跳進湞江水裏恐怕也洗不清,無奈隻好悶聲認下。
於是仗著攝政王嫉惡如仇、殘酷無情的名頭,那些人終於露出了嘴臉,勢必要把京都最大的毒瘤沈宓,給送進亂葬崗才肯罷休。
聞濯眼睜睜看著每日,從新帝那邊送過來批改完的折子,上麵咬牙切齒、入木三分的“處死”二字,實在想去世子府瞧瞧,如今的沈宓,到底是生成了何等窮凶極惡的模樣。
但顯然沈宓這廝跟那群朝臣比起來,教他難省心的多,旁人尚且有律法可治,唯有他驕縱跋扈、無惡不作,卻偏偏將名字整整齊齊躺在先帝遺旨上,讓人可惡卻不可懲的隻能幹盯著。
聞濯著實想不通,年少時陽煦山立,聞融敦厚的沈宓,是如何墮落成如今這副弄性尚氣,孤僻乖張模樣的。
百思不得其解之時,無意歎了一口長氣。
殿中陪著守夜的太監聽了難免替他憂慮,巡聲便問了一句:“王爺可是在想寧安世子?”
今日宮侍三顧世子府惹出鬧劇的事,已然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眾人皆嘲沈宓這小混蛋終於踢到了鐵板,且就等著看他孤寡小黃花、散落亂葬崗的下場。
茶樓酒館裏的閑客,對其要受的處罰和死法,下了不知多少道注,湊熱鬧的人擠滿了勾欄酒肆貓著,打算大賺一筆。
但能給沈宓下個定奪的攝政王,顯然並沒有處置他的意思,反而替這小王八蛋在京畿的人際關係著起了急。
“本王記得十多年前,他名聲還未有這般差。”聞濯揉了揉眉心,看著戶部尚書顧楓眠,奏折上寫的“沈宓”二字,鬼使神差地伸指描了兩下。
陪夜太監朝著他指尖瞄了一眼:“那之後……寧安世子似乎是遇見了什麽事。”
“何事?”聞濯問。
陪夜太監搖頭:“具體不知,隻是聽聞,世子自有一日於宮中回府之後,性情便大改。”
聞濯不自禁眉心一跳:“先帝素來捧著他,斷然不會教他在眼皮子底下受半分委屈。”
陪夜太監張了張嘴唇欲言又止。
聞濯抬眸,合上了手中的奏折:“他是在宮中看到了什麽?”
陪夜太監斂起長眉:“老奴隻知曉,世子曾在宮中藏書樓裏待過,且聽聞他那段時日,對於北辰雜史和野史文獻頗有興趣。”
聞濯抿唇,漆黑的眼眸穿過中殿盯在他身上。
陪夜太監腿腳微顫垂首又接著道:“不過自那之後宮中便有傳言,說寧安世子是個瘋的。”
聞濯聞言輕輕皺了下眉。
作者有話說:
原本的國號嘉靖撞朝代了(真的是有時候嘴熟,手就自動打了出來)所以後續改成了長靖,因為原文章節挺多,容我慢慢改一下,所以大家如果看到後麵出現嘉靖,那他就是長靖!
(嗯…拜托大家不要ky哦,本文人設的創造,完全是從本身的經曆來的,因為之前有一段很不開心的日子,所以真的跟其他沒關係,不喜歡也不要傷害啦,當然,也非常感謝青睞者的厚愛!)
祝閱讀愉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