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十月：難填

  當著員工的麵開他玩笑，隻有江甜才能讓葉廷深不動幹戈。

  她曾是別人眼裏的花瓶，他眼裏的珍寶。

  時至今日，一切照舊。

  江甜是隔了很久，從葉廷深口中問出救人後續的。

  她怕水，也怕當年的經曆，葉廷深遲遲不提。

  “我又不會怕救我的人。”江甜扒著他衣服，快把外套整個扯下來。

  當晚，葉廷深與陳凱出去喝醉了，和方念一人一個捎回家，江甜沒有開口，葉廷深卻突然揪住她，“我覺得丟臉。”

  她笑了，“難得沒喝過陳總罷了，不丟臉的。”

  葉廷深搖頭。

  “我是說，救了你之後的事情，很丟臉，兩次都是。”

  ……

  他救了兩次江羽桐。

  一次是在江裏，一次是在南喬操場上的不良學生手裏。

  第一次。

  葉廷深躲在樹後，小腳上沾滿泥巴，回去後被蔣婉茹打了一頓。

  挨打的理由不是弄髒衣服和身體，而是不該下去救人。

  “廷深，你也是孩子，萬一沒救上來一起搭進去怎麽辦！媽媽隻有你一個孩子了……”

  蔣婉茹是容易流產的體質，努力養胎，三次懷孕就保住一個。

  一聽說兒子撈了個女孩上岸，她很自豪，卻控製不住自己發狂的手，沒有打太狠，但對當時的葉廷深來說是疼的。

  葉廷亥沒有怪兒子不保重自己，隻是蹲下身子，“廷深是個有血性的孩子，但是兒子，有時候救命也是要看人的。”

  救了個女孩還要被媽媽打，第二天鬧的整個班都知道了的破事，葉廷深不知道除了自己還能有幾個孩子經曆過。

  第二次。

  他認出了那個眼角有淚痣的女孩，把她帶離了是非。

  但是，葉廷深獨自在雨裏往男寢走，肩膀完全濕透的那刻，也沒見有人會突然出現，為他撐一把傘。

  他不需要的東西，未必是他不想要的。

  就比如，江羽桐。

  葉廷深救了她之後，因為和往常反應不一，當時在場的不良們都把原因歸結於：江羽桐是校花。

  一旦有團體開始以為葉少爺喜歡漂亮的姑娘，就有人會想盡方法送幾個過去。

  小到清純學妹，大到豪門千金。

  葉廷深靜靜坐在原處，眼看她們褪下偽裝靠近，心理和生理隻剩下厭惡和排斥。

  “惡心到極點。”

  他給出的評價亦像利刃捅進那些人的心髒。

  後來，是祁弈川握著拳頭勸他，“廷深，你沒有體驗過他們的成長，太多人和你不一樣，你出生那刻就擁有的東西，他們隻能靠討好你換取一點細枝末節。”

  葉廷深不用任何人說教，道理他本來就懂。

  但沒有體驗過就是沒有體驗過，他無法和太多人感同身受，也不會像太多人那樣賠付笑臉。

  有一道鴻溝，卡在葉廷深的人和江羽桐的全世界中間。

  融不進去。

  她笑得那樣好看，卻也沒再出現在夜晚的南喬。

  葉廷深靠著南喬唯一的那棵百年老樹，如今，隻有這棵樹可以完全遮擋他背影。

  沐浴陰影之下，和人來人往隻差一棵金黃色的梧桐。

  她又經過。

  葉廷深從樹後顯身出來。

  “羽桐，我好像把詞典忘桌上了。”夏嫣慌亂地翻著手提包，話語裏全是求助。

  “沒事，你看我的，我都背出來了。”她大方將詞典給了夏嫣，“你等會默寫要是想偷偷看，藏好點，別給老師收去了。”

  很有意思的對話。

  葉廷深勾唇笑著，引來身旁幾個女孩舉起相機偷拍。

  他注意到，收斂了神態，變回一副冰冷麵孔。

  祁弈川的話時常響起：“她們不想被當做‘美麗的物品’送與你，隻是沒有選擇。”

  那麽，她會有選擇嗎。

  難以填滿的貪心和衝動，從未那麽清晰且熱烈的掐住葉廷深咽喉。

  所以，他披上綠馬甲，給大一新生的文明修身活動當了回總學導。

  拿到藝術設計學院的名單後，葉廷深將江羽桐的姓名劃給自己，剩下的隨便其他學導挑。

  就這樣如願以償見到她。

  很可惜的是，那天江羽桐喝醉了，似乎記不清送她回寢室的人是誰。

  葉廷深在長椅上坐著，總學導本就不用看太多人，這次，他隻要了江羽桐一個成員。

  “不用掃了，很幹淨。”

  她就算是這樣沒有意義的活動，竟也這般認真，葉廷深見場地一片落葉都沒有，招呼她回來坐。

  “學導……”

  “嗯。”

  頭一回見麵，江羽桐有些膽怯。

  她不知身旁葉廷深的心思，唯獨嗅到一股熟悉味道，很清冷的雪鬆香。

  她回憶起那晚，趴在誰胸前道謝，隱約記得這股氣味。

  葉廷深轉頭對上她目光，一眼就淪陷了。

  那是一雙比十年前更加靈動的眸子，似林間奔跑跳躍的小鹿。

  越是這樣清澈善良的雙眼，葉廷深就越覺得，她應該是自由的。

  可他的身邊，就隻有鐵鏈焊成的牢籠。

  “學導，我們認識麽。”

  江羽桐見他反應奇怪，便先聲奪人。

  葉廷深以為她也和自己有同樣的靈犀，能在看見對方那一刻，浮現出十多年前的江水和翠柳。

  “是你在操場上救了我？”

  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望。

  “嗯。”他淡漠回應了一個字，沒人看見他身體裏比江水更洶湧的波濤。

  江羽桐從包裏掏出一袋熱豆漿，“謝謝你，學導，我那天真的嚇壞了。”

  得到了麽。

  得到了吧。

  她真誠的感謝和力所能及的報答，很多了，葉廷深很知足。

  “不吃早飯會低血糖。”

  “沒關係，我買了兩袋。”

  “……”

  雖然不曾了解過，但葉廷深覺得，這一定很像她的作風。

  “我們交換，無糖的那袋給我。”他微笑著與江羽桐說話。

  “學導不喜歡甜嗎。”

  “沒有。”葉廷深眼裏有陰霾，“像你這樣可愛的女孩子，就應該多吃點甜的。”

  她臉頰微紅，出於被陌生人誇讚的緊張，雙手手指也勾到了一塊兒。

  漂亮，優雅，驚豔，很多詞匯江羽桐都聽膩了，偏偏，從來沒人說過她可愛。

  但其實，葉廷深也從未這樣誇過哪個女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