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星星之火

  　　林釋很納悶，但習慣讓她又懶得開口，隻能站在原地定定地望著封曜。

  　　封曜似乎察覺到了林釋心中的疑惑，不由得彎起眉眼，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封曜靠近了林釋幾步，湊到她耳邊，低低說道：“想知道我跟楊一一說了什麽？”

  　　林釋：“……”

  　　你這麽一問突然又不是很想了。

  　　封曜：“那你要不要求求我？”

  　　林釋再次：“……”

  　　求你大爺！

  　　林釋眸光驟冷，瞪了封曜一眼，隨即提步，頭也不回地朝著裏間的書房走了進去。

  　　讓她開口求封曜？

  　　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封曜看著林釋清冷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愈發濃烈放大。

  　　果然還是那個性子啊！

  　　楊一一被兩個保鏢看著磕一百個頭，林釋、封曜和楊老夫人來到了酒店套房內設置的書房。

  　　楊老夫人原本還想要針對剛剛的事情跟林釋道個歉，卻不想林釋不想再浪費時間，直截了當地開門見山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她將提前畫好的紋身圖樣遞給楊老夫人：“您見過這個麽？”

  　　楊老夫人接過林釋手中畫著圖樣的紙，隻一眼，攥著紙張的手，就用力收緊了起來。

  　　林釋和封曜敏銳地察覺到了楊老夫人這細微的小動作，彼此對視了一眼。

  　　果然，楊老夫人一定知道這枚紋身的內情。

  　　林釋不願意說話，封曜就充當起了和楊老夫人溝通的角色。

  　　封曜：“楊老夫人認識這個。”

  　　楊老夫人盯著圖樣看了半晌，片刻，才重重點了點頭：“是的，我認識，不光認識，我還知道，這是一枚紋身圖樣。”

  　　封曜麵色不變：“那不知道楊老夫人可否給我們講述一下，這枚紋身的含義？”

  　　含義麽？

  　　楊老夫人沒有馬上回答，而是走到了書房內的沙發前坐了下來，又盯著紋身看了半晌，這才緩緩開口說道：“我能問問，你們是從哪裏看到的這枚紋身？”

  　　楊老夫人的態度很溫和有禮，但封曜還是轉過頭，征詢一般地看了看了林釋的意見。

  　　見林釋似乎沒有要拒絕的意思，封曜想了想，隨即開口說道：“我們是在楊鐵雄先生身上看見的這枚紋身，原本我們也沒有太過在意，但另外我們還在其他兩個人身上也見到過。”

  　　“另外兩個人？”

  　　楊老夫人麵色一凝：“是誰？”

  　　封曜：“誰有這紋身，對楊老夫人來說，很重要麽？”

  　　楊老夫人依舊沒有馬上回答封曜和林釋的問題，而是再次將目光對準了那枚火焰狀的紋身。

  　　黑色的、小小的一簇映在紙上，宛若可以燃燒這世間一切的熊熊業火。

  　　沉默了半晌，楊老夫人才再次開口。

  　　楊老夫人：“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不管林釋和封曜是不是同意，話落，楊老夫人便自顧自地講述了起來。

  　　十幾年前，有一對兄妹，他們生在豪門，擁有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也因為被父母保護得太過好，所以也從不知道這人間的疾苦。

  　　原本，他們的日子就這樣平靜而又快樂幸福地過著，可是一次偶然的機會，兄妹兩人認識了一個患有小兒漸凍症孩子的家庭。

  　　他們親眼見證著，那個平凡的家庭，為了給孩子治病，將所有的財產全部變賣，將全部的積蓄全都拿了出來，可依舊不能阻止孩子的病情惡化。

  　　他們隻能一點一點地，看著孩子被死神帶走，卻又無能為力。

  　　從那開始，兄妹兩人變了。

  　　他們放棄了家裏為他們選擇的商學院，改為學了醫學。

  　　兩個人的目標很一致，他們想要製造出來一款能夠治療小兒漸凍症的藥品。

  　　那段時間，兄妹兩人廢寢忘食，整天都待在實驗室裏，隻為了能夠早日完成夢想。

  　　兩人的夢想，也漸漸打動了身邊的一些人，這些人之中有豪門子弟，也有平民百姓，他們自發地選擇加入兄妹兩人，和他們共同研究，共同努力。

  　　漸漸的，從最初的兄妹兩人，變得人越來越多，大家抱著同樣的目的，成立了一個組織。

  　　這個組織，名叫星火。

  　　為了這個組織，大家還一起設置了一個標誌。

  　　後來組織裏的人，將這個標誌紋在了身上。

  　　“所以，這就是星火組織的標誌？”

  　　封曜打斷了楊老夫人的講述，向她確認內心的猜測。

  　　楊老夫人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這個標誌，是那對兄妹親自設計，並且是兩人是最初將這個標誌紋在身上的。

  　　他們那個時候的理想很崇高，也很美好，他們相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所以他們也希望，他們這個小組織，可以像星星之火一樣，拯救更多患有小兒漸凍症的家庭。

  　　隻不過……”

  　　說著，楊老夫人不由得歎息了一聲。

  　　而這時，一直沒有開口說話靜靜聆聽的林釋，卻順著楊老夫人的話說了出來：“隻不過人總是會變的。”

  　　“是啊！”

  　　楊老夫人依舊歎息著，低頭再次看了一眼那枚紋身，隨即又繼續講述起那個故事。

  　　人總是會變的。

  　　組織變得規模越來越大，人數也越來越多。

  　　而人一多，分歧也自然就出現了。

  　　最初還好，可經過了幾年的研究之後，兄妹兩人終於製造出來了一款藥品。

  　　雖然隻能暫時緩解，並不能夠完全治愈小兒漸凍症，但對兄妹兩人來說，已經是天大的進步。

  　　他們著手進行臨床試驗，在經過了三期試驗過後，新藥又經過了藥監局的審批，終於可以得到機會上市了。

  　　而這個時候，最大的分歧便出現了。

  　　兄妹兩人之中的妹妹並不想要通過這款藥品盈利，想要用最親民的價格，去幫助那些被小兒漸凍症折磨璀璨著的孩子和家庭們。

  　　可哥哥卻在這個時候展現出了豪門子弟經商家族的生意頭腦。

  　　他將這些年他們的付出和投入全都算在了內，再聯係到當時全世界都沒有這樣一款藥品，一旦推出，這款藥品將會得到極大的利益。

  　　兄妹兩人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然而哥哥卻在這個時候，悄悄地注冊了這款藥品的專利，並且轉入到了他私下裏開的公司名下。

  　　為的，就是阻止妹妹將這款藥品免費投放市場。

  　　組織裏的大多數人，也都是站在哥哥這邊的。

  　　妹妹直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們最初的夢想，早就已經被時間和利益，折磨得麵目全非了。

  　　藥品現在在哥哥手裏，妹妹別無他法，隻能求助於家人。

  　　可偏偏，家裏也是做生意的，他們全都讚同哥哥的做法。

  　　妹妹終於心灰意冷，剛好這時她身邊出現了一個男人。

  　　妹妹以為這個男人和她擁有著共同的目標和報複，便不顧一切地離開了家，離開了哥哥，和那個男人私奔了。

  　　從此以後，家裏和哥哥，便徹底地失去了妹妹的音訊。

  　　等再次有了妹妹消息的時候，人卻已經死了。

  　　故事講述到這裏，楊老夫人再次停頓了下來，她蒼老的手緊緊地捏著那張畫著星火的紙，雙眼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泛紅。

  　　林釋就坐在原位，一動不動地直直凝視著楊老夫人。

  　　她不想去在楊老夫人的故事裏對號入座，但是故事裏的一切，卻讓她不由自主地聯係著。

  　　原來那枚紋身，代表著一個組織，代表著一個信仰。

  　　而那個信仰，曾經也是她的母親，楊聽雪的信仰。

  　　她不願意去想楊老夫人故事裏的那個妹妹，和她的母親到底有沒有關係，可是偏偏，那些想法和猜測，宛若決堤的洪水一般，往她的腦海裏鑽。

  　　越來越多的猜測和可能性讓林釋周身的氣壓越來越低，她整個人也像是被包裹在了寒涼冷冽的寒冰之中。

  　　驀地，垂在膝蓋上的手覆上了一陣溫熱。

  　　林釋微微一頓，轉眸就對上了封曜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

  　　封曜正在望著林釋，似乎在用眼神告訴她一件事——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在她的身邊。

  　　一瞬間，林釋身上那股冰冷的氣勢竟然真的緩解了不少。

  　　她的身體，似乎也漸漸溫暖了起來。

  　　是啊！

  　　如今的她，好像和從前的她不一樣了。

  　　從前她無論做什麽事，都是孤身一人，無論麵對什麽，也都是孑然一身。

  　　可自從認識了封曜之後，不管麵對什麽人、什麽事封曜都會在她的身邊。

  　　他的存在仿佛在告訴她，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他在幫撐著。

  　　察覺到林釋的情緒稍微好轉了一些，封曜緊緊揪著的心，也稍稍放緩了一些。

  　　他知道林釋和他一樣，此刻一定有很多的疑問和猜測。

  　　但林釋不會親口去證實什麽。

  　　所以……

  　　封曜抿了抿唇，輕輕用力攥了攥掌心屬於林釋的手，隨即轉過頭，定定地看向楊老夫人。

  　　封曜：“我竟然不知道，原來楊老夫人還有一個女兒，更不知道，原來楊老夫人的女兒，就是著名的醫學博士楊聽雪。”

  　　封曜這麽說，等於已經撕開了整個事件的麵紗，將所有醜陋的真相上覆蓋著的遮羞布，全都扯了個粉碎。

  　　而封曜一句話出口，林釋的身子明顯狠狠的僵了僵。

  　　因為事關她的母親楊聽雪，心中猜測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今天以前，她從沒想過，她在這個世界上會有親人。

  　　可如今，她所謂的親人，竟然就是害死她母親的幫凶，甚至於……是凶手！

  　　林釋被封曜包裹的手掌，不由自主的用力攥緊了起來。

  　　楊老夫人沒有否認封曜的說法，她隻是紅著眼眶，用蒼老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那張紙上的星火圖樣。

  　　“是，你們猜的沒錯，那對故事裏的兄妹，就是我的兒子和女兒。

  　　我其實很後悔，很後悔當年沒有留下聽雪，沒有留下我唯一的女兒。

  　　我後來也有找過她，我找了她很多年，可是全都沒有音訊。

  　　但我怎麽也沒想到，我最後得到她的音訊，是在新聞上。

  　　她製造假藥，害死了……”

  　　“夠了！”

  　　楊老夫人哽咽的訴說著，然而這時，林釋突然開口冷冷打斷了楊老夫人的話。

  　　原來，即便是所謂的親人，也在相信，楊聽雪會製造假藥草菅人命這種屁話！

  　　她慢慢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沙發上眼眶通紅的楊老夫人，明明眼底積壓的情緒已經快要噴薄而出，但她最終，她也隻是盯著楊老夫人，一個字都沒有說出口。

  　　楊老夫人被林釋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和那陰冷至極的目光震懾的表情一僵。

  　　她著實有些不明白，林釋的怒氣源自於哪裏。

  　　“你……”

  　　楊老夫人想要開口詢問，然而隻說了一個字，林釋卻已然已經提起腳下的步子，頭也不回的朝外走。

  　　她一分鍾，一分鍾都不想要待在這裏！

  　　楊老夫人更疑惑了，坐在沙發上，怔怔的看著林釋的背影。

  　　而封曜此時已經起身去追林釋。

  　　隻是，追了兩步之後，他突然停下了腳下的步子，回頭看了楊老夫人一眼。

  　　“楊老夫人，我聽小釋說，之前你答應幫忙調查華夏醫藥的事。”

  　　楊老夫人不知道封曜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件事，但被封曜這麽突然提起，還是不免心虛的躲閃了一下目光。

  　　楊老夫人：“對不起，我一早就知道華夏醫藥是誰的，但我……”

  　　“不用道歉了。”

  　　封曜冷冷一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一如當初林釋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卸他胳膊之前說的那句話。

  　　因為道歉，如今已經改變不了什麽。

  　　封曜站定身體，微微朝著楊老夫人頷了頷首作為禮節，隨即轉過身，追隨著林釋的步伐，頭也不回的大步離去。

  　　楊老夫人定定的坐在沙發上，雙眼既迷茫又凝重的望著林釋和封曜離去的方向，心中卻宛若翻江倒海一般，久久不能平靜。

  　　因為剛剛某個瞬間，她仿佛在林釋的眼神中，看見了曾經的影子。

  　　曾經，她的女兒，也用那樣倔強而又堅定的目光，望著她過。

  　　隻是……

  　　林釋和封曜，為什麽會突然拿出這枚紋身，來找她詢問？

  　　又為什麽，在聽到當年的事情之後，會有那樣的反應？

  　　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