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丘比特的箭(修)
作者:施明月 邵硯恒      更新:2022-12-19 15:21      字數:4136
  第33章 丘比特的箭(修)

    邵硯恒已經認清了自己的心,也不願意就此放手,因而想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看了眼腕表上的時間後,將車開到下一個十字路口轉了彎,走了淮海路和遂寧路中間連接的一條岔路,車速很快,呼嘯而過,整條路上全是跑車的聲浪。

    男人單手掌著方向盤,在路口等紅燈的間隙,戴上藍牙耳機,給施奕謙打了電話,才得知小姑娘逃婚了,穿著婚紗開了輛敞篷跑車走了,但是不知道人現在在哪裏。

    男人眉心跳了跳,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心裏惴惴不安,於是轉頭又給小姑娘打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聽。

    就在這時,後方迅速駛過一輛黑色的小轎車,無視紅燈,車身彎彎繞繞向對麵飛馳過去,緊接著,一聲巨響,響徹天空,對麵路口所有行駛的車全部停了下來,有很多人都下了車,還有周圍路過的人也都漸漸圍了上去。

    “剛剛那聲巨響是發生什麽了?”

    “好像是出了車禍吧,兩個車撞在一起了,被撞的是個小姑娘,還穿著白色的婚紗。”

    “趕緊打120啊,打了嗎?撞人的好像還喝了酒,車上有幾個酒瓶子滾下來了。”

    “已經打了110,120在趕來的路上。”

    “……”

    後麵的聲音男人漸漸聽不到了,耳朵裏剩下的全是耳鳴聲,“車禍”、“新娘”、“婚紗”這幾個詞充斥在男人的腦袋裏,握著方向盤的手不禁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機掉落了下來,裏麵還有“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的機械女聲。

    兩輛車都側翻了,撞人的司機當場身亡,而小姑娘則倒在了血泊中,血液染紅了白色婚紗,染紅了天,還有那一捧粉白相間的玫瑰被染成了紅玫瑰,顏色豔麗又刺眼。

    邵硯恒看到這一幕時,整個人都在不住地顫抖,腦海中塵封已久的記憶像傾瀉的洪水一樣,溢滿了他的心,一股強烈的疼痛感在衝擊著他的心髒。

    十八年前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和今天一樣,一個小男孩在參加完一場機器人編程比賽後,就給家裏司機打了電話,但是那天不一樣的是,爺爺和司機一起來接了他。

    那天他印象很深刻,因為爺爺從來沒有來接過他,他有些受寵若驚,所以很開心地和爺爺聊了關於比賽的情況,還有學校學業的情況。殊不知,那天爺爺並不是專門為了接他來的,而是為了跟蹤邵氏夫婦,也就是他的父親和母親。

    很不巧,就是那一天,一個十歲的小男孩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父母親倒在了血泊中,也是因為車禍。

    他哭得聲嘶力竭,想要下車去看他的爸爸媽媽,但是那個狠心的老人直接讓司機鎖了車門,把車開走了,小男孩一直乞求爺爺,讓他把車停下,可是麵對他的隻有無動於衷和冷若冰霜。

    他深刻記得那天爺爺對他說的話:“無論是誰,都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任,包括你的父母,而你,將來要成為銘瑞集團的接班人,是要承擔起重任的人,不要把你那點情緒全部掛在臉上!”

    他哭紅了眼睛,兩手扶著窗戶,想要見自己父母最後一眼,但是車沒有停下,他一直求爺爺,一直求,一直求,可是都沒有用,車開走了,小男孩再次見到自己的父母親,就是墓碑上的照片了。

    沒有人去問小男孩的感受,也沒有人關注那個小男孩,其實已經不會笑了。

    邵硯恒臉上的麵具就從那一刻起戴上了,在這之後,他麵對所有的事情都得沉著冷靜,而內心所有的情感也不會表露在臉上,即便是最強烈的情緒也會隱忍克製,不露聲色,心理的疾病也就此日積月累了,與其說是治好了,不如說是被他隱藏起來了,因為心病無解。

    現在,相同的事情再一次在眼前發生,男人的雙目已經通紅,眉眼裏全是極力忍耐著的悲痛,那一場車禍帶走了他至親的兩個人,而這一次曆史的重演,他所有的強烈複雜的情緒再也控製不住,那自欺欺人的情感再也隱藏不住。

    男人失魂落魄地穿過圍著的人群,來到小姑娘的身邊,握住小姑娘的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聲音顫栗地安撫道:“七七,別怕,哥哥會陪在你身邊……你所有的願望哥哥都會幫你實現,哥哥不會再食言了,乖,堅持一下,不要睡著了,七七……”

    但是小姑娘已經完全聽不見了,沒有任何回應。

    淒厲的救護車的聲音、醫護人員推著病床的聲音、醫療儀器的聲音……

    直到手術燈亮起的那一刻,世界終於靜止了——

    至此,丘比特的箭好似猶豫了。

    ————

    所有人都來來去去,歎息、沉默、禱告、哭泣。

    隻有男人一直靜靜地守在門外,不曾離開,他很想抓住什麽,但是怕什麽也抓不住。

    直到劉同打來了電話:“邵總,查出來了,肇事者名叫李勃,是去年跟著江主管一起來到公司的,但是前段時間被辭退了,辭退後也一直沒有找工作,從出行記錄來看,被辭退後去的最多的是酒吧,車禍現場還留下了一部手機,警方查了手機上的通話記錄,聯係最多的是——”劉同頓了一下,“是江晚清主管。”

    黑色的轎車在路上幾乎要開到極速,割裂了風聲,揚起了漫天的灰塵。

    那天,銘瑞集團所有人都親眼看到了,一向清冷自持、從不喜形於色的總裁像是失控了,掐住了江晚清主管的脖子,把人帶到了辦公室,沒有人知道後麵發生了什麽。

    第二天,江晚清就主動提了離職,什麽也沒說,所有人也都不敢問什麽。

    後麵發生的事情,隻有江晚清知道,那是她第一次在邵硯恒臉上看到如此狠厲的表情,眼神裏還有一種決絕,她才知道,她輸了,輸得很徹底。

    她以為在工作上給予他幫助,和他並肩作戰,將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工作,他會駐足留意到她,結果顯然並不是。

    所有的事情像是沒有了堅持的意義,江晚清無力地靠在牆上,脖子上還有被掐出的紅痕,像是自嘲一樣坦白了一切。

    “如果我比她更早出現在你的生命裏,你會選擇我嗎?”江晚清含著淚望向麵前的男人。

    邵硯恒沒有看她,聲音清冽沒有一絲溫度:“世界上除了她,我不會選擇第二個人,沒有她,你也不可能遇到我。”

    江晚清對著要離開的男人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到底為什麽會輸?”

    那也是他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我都輸給她了,你還會贏嗎?”

    ————

    施明月出了手術室後,就轉到了頂層的VIP病房,但是人卻一直沒有醒過來,躺在床上和睡著了一樣,柔和的燈光打在小姑娘的臉上,邵硯恒將燈光又稍稍調暗了一些,然後就坐在病床旁邊守著,靜靜地看著小姑娘。

    虞笙楠剛想進去看看,卻被施瑾淮拉住了,兩人透過玻璃門,看見男人輕輕俯身,吻上了小姑娘的唇。

    空氣靜止了,時間也好像靜止了,如果一切能重來,他一定會選擇在日落的那次勇敢地轉身,然後去實現小姑娘提出的所有願望。

    可是,他做什麽都好像晚了一步,他到這個時候才知道小姑娘四年前做的事情,也才知道小姑娘一年前受的委屈,在她就要嫁給別人的那一刻,他才想要去把她帶走。

    她說他是笨蛋,她自己又何嚐不是呢?在背後默默做了那麽多,在被他傷害的時候,也不吭一聲。

    小姑娘隻是看著很軟很乖,其實性格裏有種熱烈且固執的東西,他終於看明白了,這就是愛,他以為沒人會教他怎麽去愛,然而這件事情,他在小姑娘身上學會了。

    她於他而言像禮物,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往後,他的眼裏、心裏也會全部是她。

    虞笙楠站在外麵默默地擦流淚,隻有她知道施明月這一路走過來暗地裏流了多少淚,心痛過多少次,還差點,,施瑾淮抬手將她抱住了,安撫地摸著虞笙楠的頭。

    病房裏,邵硯恒坐在病床旁邊,抬起施明月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輕輕握住,眸底全是憂傷和心疼。

    算上今天,男人已經有三天沒有進食、沒有合眼了,眼裏布滿血絲,自小姑娘從手術室出來後,他就一直守在病床旁邊,從未離開過,隻希望小姑娘在醒來的時候,他能第一眼看見。

    牆上的掛鍾在靜靜地走著,細數著他陪她的時光。男人輕輕吻了小姑娘的手指,目光深沉,揉碎了星光。

    像是怕吵醒小姑娘一樣,男人說話很慢,聲音很輕卻很沉重:“七七,對不起,是哥哥錯了,對不起,,”

    沒有人回應他。

    “當時一定很疼吧,是哥哥來晚了,哥哥應該早一點來的,是哥哥不好,,”

    男人的眼角已經紅了,聲音沙啞,“哥哥答應你,等你醒過來,你所有的願望哥哥都幫你實現,好不好?是我知道一切都太晚了,讓小公主傷心了,在這裏給世界上最好的小公主道歉,可以嗎?”

    沒有人回應。

    男人低垂著頭,將小姑娘的手緊緊握住,哀求道:“哥哥求你,早一點醒過來。”

    “求你,別離開我。”

    “別離開我,,”

    曾經體會過一次失去的錐心之痛,此刻,男人隻覺得心髒再無法承受這樣的傷痛,他一直握著小姑娘的手,就像抓住生命中最後一棵稻草,有些搖搖欲墜。

    直到現在,男人才明白小姑娘早已經在他心裏占據了無可替代的位置,他恨自己當時說過的那些違心的話,傷了她的心,他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早一點到,如果可以的話,他寧願躺在這裏的是他。

    可是,時間不會重來,所有的事情在做出選擇的那一刻就已經注定了結果,誰都沒有辦法改變。

    時間過了很久很久,久到天上的星星逐漸隱匿,一縷晨光灑滿天際,男人抬起頭來,眼角濕潤了,聲音沙啞得很厲害,緩緩開口道:“你之前問哥哥的問題,是哥哥騙了你,那其實不是真心話。”

    “是哥哥害怕,怕不能對你足夠好,怕會辜負你的喜歡,因為你是小公主,哥哥看著你長大,隻希望你一生都幸福快樂,所以才,,”

    男人頓了片刻,眼神沉了下去,“是哥哥選錯了,是哥哥錯了。”

    “哥哥跟你保證,以後再也不騙你了,你是哥哥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對你好,並不是因為你是誰的妹妹——”

    男人站起身來,凝望著小姑娘,一字一頓:“而是因為——”

    “我愛你。”

    陽光慢慢爬進窗戶,一寸一寸地照亮小姑娘那無瑕的臉龐,似乎在描繪著小姑娘的容顏,也好像在傾聽男人心底的聲音。一切都很安靜,隻有醫療儀器的微弱聲響,好像在預示著什麽。

    守了一夜,男人站起身來,將小姑娘的手輕輕放下了,去了洗漱間準備用熱毛巾給小姑娘擦臉,畢竟,他知道她一向是愛美的。

    毛巾輕輕拭過額頭、臉頰、嘴唇、下巴,男人的動作很輕柔,絲毫不敢用力,擦完後,又將小姑娘額前的碎發捋到一邊,在她光潔的額頭印下一個吻。

    然後又開始認真地一寸一寸地擦拭著小姑娘的手,小姑娘的手很小,男人可以全部握住,就像對待珍貴的藏品一樣,小心且細致。

    窗簾被吹進來的風拂過,微微晃動了一下,隻見小姑娘的眼睫也微微顫動,被男人握在掌心的手指也小幅度動了動,男人一瞬間愣住,整個人也僵在了原地。

    此時此刻,男人隻覺得就要枯竭的心被注入了一滴甘霖,卻滋潤了他整顆心,握住小姑娘的手一直沒有動,直到小姑娘的手指又微微蜷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