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趙桓熙徐念安      更新:2022-12-07 18:18      字數:3243
  第14章

    慎徽院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門前一個粉油大影壁,入了正門,左右是帶耳室的東西廂房,中間一個小小庭院,正北三間正房,與兩側廂房有抄手遊廊相連。正房西耳室是趙桓熙的書房,東耳室連著穿堂,由此可以進入後院,曉薇曉蓉等大丫頭和徐念安帶來的宜蘇明理都住在後院的後罩房內。

    趙桓熙拉著徐念安興衝衝地穿過小院來到書房裏,這才發現無人伺候筆墨。

    他回轉身問跟在後頭的曉薇等人:“知一知二現在何處?”

    曉薇道:“回三爺,許是在二門上候著呢。”

    趙桓熙道:“去叫。”

    “不必了,你不過就寫得幾個字,我來替你磨墨。”徐念安背對曉薇她們,一邊說一邊衝趙桓熙使個眼色。

    趙桓熙不太明白,但這並不妨礙他按著徐念安的意思行事,“你們先下去吧。”

    曉薇等人退下後,徐念安過去將書房的門關上,回身對趙桓熙道:“母親既然不許你畫畫,那咱們行事便得小心才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則連我少不得要吃母親的排頭。”

    趙桓熙恍然:“你說得對,是我方才一時得意忘形,忘記了。”他自己跑去倒水磨墨了。

    徐念安在他書房裏慢悠悠地逛了一圈。

    擺設不多,但件件價值不菲。簡簡單單一隻插著花的粉青釉紙槌瓶,細看卻是前朝官窯的。普普通通一個筆洗,看其釉色質地,似是前朝越窯秘色瓷。此外湖筆徽墨,宣紙端硯更是不消細說,就連偌大的書架都是用紅褐色的降香黃檀打造而成,讓人甫進書房便因那沁人心脾的淡淡芬芳而心神一定。

    “畫什麽好呢?”趙桓熙飛快地磨好了墨,鋪開一張宣紙,用玉尺壓著,拿起一支紫毫筆,明潤大眼詢問性地向徐念安投去目光。

    徐念安回過神來,從書架上累累的字帖中抽出一帖《祭侄文稿》過來放在趙桓熙手邊,道:“先不忙作畫。你不愛讀書,新婚頭一日便一頭鑽進書房,母親知曉了能不好奇?待會兒必然要使人來看你到底在書房做什麽。待蒙過母親,再作畫不遲。你先練一會兒字吧。”

    趙桓熙低頭一看字帖名便嚷了起來:“為何練這一帖?我不要。”

    “為何?”徐念安不解。

    “這帖字也太多了點,我要練個字少的。”趙桓熙拿起字帖就要去書架上換。

    徐念安並不阻他,隻問道:“母親不許你畫畫,你可有想過,若要繼續學畫,你要怎樣瞞過你母親?”

    趙桓熙回身看看她,又看看手中字帖,“你莫不是想告訴我,我練這個字帖,就能讓我母親同意我繼續學畫畫?”

    “自然不能。”

    “那你還說什麽?”

    “但若是你能得祖父喜歡,祖父支持你畫畫,母親便不會反對。而祖父最喜歡顏清臣這帖字。”徐念安道。

    她走過去將一臉懵懂的少年推回書桌旁邊,循循善誘:“做一件事,這處受阻了,便要從別處想想法子。你仔細想想,你母親不讓你作畫的根由在哪兒?是因為你沒能和旭堂兄一般過了童試?你是靖國公府嫡長孫,天生富貴命,便是沒有功名,一輩子靠著祖蔭也能過得舒舒服服,母親何必非得逼你讀書上進,還不都是因為旭堂兄過了童試討了祖父歡喜,還常在祖父跟前拉踩你,讓你不得祖父歡喜?”

    趙桓熙想來想去,不得要領,疑慮地問徐念安:“我得不得祖父歡喜比我能不能考取功名更重要?”

    徐念安道:“那是自然。在國公府,國公爺是一家之主,作為他的兒孫,誰得他歡喜,誰就能從他手中分得更多的利益。小到家產分配,大到爵位傳襲,都與之息息相關呢。”

    趙桓熙生氣地瞪著徐念安:“你這不念親情唯利是圖的模樣真難看!”

    徐念安將手朝他一伸,瞟著他道:“你倒是秉性高潔不屑算計,那請把我的一間宅院兩間鋪麵現在就給我。往後三年,我就陪著你混日子,再不去想和離時你能不能妥善安置我的事。”

    趙桓熙兩頰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的,賭氣將她手一推,道:“說好和離時才給的,憑什麽現在給。”

    徐念安白他一眼,“給不起便給不起吧,裝什麽大頭蒜!”

    ……

    嘉祥居,殷夫人喝了盞茶休息了一會兒,回了幾個來請示的管事婆子,空閑下來後又想起了新婚的兒子兒媳。

    “你說,以後這慎徽院的下人交給誰管著好?侯婆子雖是忠心,但性子也太老實了些,遇事沒有章程,以前單伺候熙哥一個還成,現在來了徐氏,再讓她管,沒得倒讓徐氏覺著咱們手下無人。”

    蘇媽媽一邊將剝好的蜜桃切成幾瓣放在盤中遞給殷夫人一邊笑著道:“今日見夫人心情那般好,還以為您很中意三奶奶呢。”

    殷夫人用叉子叉起一瓣桃肉,道:“一碼歸一碼。從今日來看,這徐氏確不是個好惹的,我若叫她低看了,豈不是要踩到我頭上來。”

    “那不能。今日在堂上,她對著國公爺說咱們三爺的好話。在芝蘭堂見四房和五房不給您麵子,立馬鐵齒銅牙地給人懟回去,可見她心裏是向著三爺和您的。”蘇媽媽道。

    “這才是聰明人。我隻有熙哥這一個兒子,隻要她護好了他,我豈能虧待她?”想起柳氏和金氏當時的麵色殷夫人還覺著痛快不已,咬了口桃肉略作咀嚼,隻覺汁水豐沛甜如蜜糖。

    她問蘇媽媽:“這是咱們園子裏的桃子?”

    蘇媽媽道:“正是呢,新摘上來的,外頭還在挑揀,芊荷洗了幾隻送過來先給您嚐著。”

    “今年春日裏雨水少晴天多,這桃子委實長得不錯。挑一筐最好的送去慎徽院,一筐最好的送去國公爺的敦義堂,另取三筐給佳善佳臻和佳賢送去。唉,可憐我的佳懿,跟著她夫婿鎮守宣州,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想起自己的長女,殷夫人忍不住又長籲短歎起來。

    蘇媽媽寬慰她道:“大姑奶奶雖離得遠,可常有家書報平安,夫人也不用太過憂心了。”

    殷夫人道:“我自然知道憂心也無用,不過忍不住掛念罷了。這幾處的挑揀出來後,剩下的給各房分下去。”說到此處,她忍不住撇了撇嘴角,“別忘了佛堂。”

    蘇媽媽含笑應了。

    殷夫人思慮一回,忽又道:“要不把鬆韻給了慎徽院吧,這丫頭做事還算爽利。徐氏隻帶了兩個丫頭嫁過來,還得給慎徽院再添幾個丫頭,不然不夠使喚。”

    蘇媽媽道:“慎徽院隻有三爺和三奶奶兩個,吃穿用度都是夫人您這邊給管著,實也使喚不了那麽多丫頭。別給的人多了到時候反擾了三爺讀書。”

    “他什麽時候讀過書?指著他讀書我這頭發早等白了。”殷夫人埋怨一回,“罷了,你派人將桃子送去,把曉薇那幾個丫頭叫過來,順便看看熙哥和徐氏都在做什麽。”

    慎徽院小書房,小夫妻兩個還在吵嘴。

    “你這人怎麽這樣?昨夜說你一句你便哭,今日說你你倒罵人,可見昨夜的哭全是裝的。”趙桓熙道。

    “如此說來,你方才說我,便是又想氣哭我了?你想得美,我告訴你,哭傷身,我才不要受了你的氣還要傷我自己的身。以後你再氣我,我就罵你。反正不是真夫妻,我才不怵你!”徐念安甩著帕子走到一旁。

    趙桓熙將手中的字帖往書案上一扔,幾步走到徐念安麵前,惱道:“動不動掛在嘴上,你索性再大聲些,說得全院都聽得見罷了!”

    “呸!你叫我大聲我便大聲,你當你是誰?”徐念安輕啐他一口,轉過身去不理他。

    趙桓熙氣了個倒仰。

    這時書房外突然傳來曉薇的聲音:“三爺,三奶奶。”

    趙桓熙不耐地應聲:“什麽事?”

    “太太派了錦茵姑娘來給您和三奶奶送桃子。”

    徐念安回過身來,趙桓熙與她對視一眼,火速回到書案後頭,攤開字帖拿起筆來,寫了一個字才道:“進來。”

    曉薇推開書房的門,一名身穿淡紫色纏枝杏花半臂,麵容秀雅的大丫頭端著果盤走了進來。

    “三爺,三奶奶,大太太吩咐奴婢送園子裏現摘的蜜桃過來,順便叫曉薇曉蓉她們去一趟嘉祥居,有事兒交代。”錦茵上前給兩人行禮道。

    趙桓熙不甚在意道:“去吧。”

    錦茵將手中果盤交給曉薇,笑著走近書案,問道:“三爺在做什麽呢?”

    趙桓熙心知她這是替他母親來看的,便坦蕩蕩地將胳膊一抬,道:“練字。”

    錦茵見案上攤著書帖,紙上也確實寫著字,忍不住笑道:“三爺如此用功,太太知道了必然高興。那奴婢先告退了。”

    趙桓熙假做沉穩地點點頭,待兩個丫鬟一離開,他便將筆一擱,從書案後頭跑了出來,湊到徐念安身邊興奮道:“你真是料事如神!”

    徐念安托了個又大又圓的蜜桃在手,眉眼不抬曼聲道:“畢竟我不念親情唯利是圖,若再沒幾分料事的本事,又怎麽能圖得著?”

    趙桓熙被她刺了一句,不知道該怎麽回,從她手中拿過桃子腆著臉道:“好姐姐,我替你剝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