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作者:顧星檀容懷宴      更新:2022-12-03 17:08      字數:7607
  第64章

    至死不渝

    顧星檀差點沒控製住表情管理。

    狗男人!

    明明知道她的意思。

    輕輕吐息,一字一句敲下兩句:【要加點料】

    【顏料的料!】

    她都這麽直白了,不信狗男人還裝不懂。

    男大學生:【原來如此,容某懂了。】

    顧星檀看到他說懂了,忍不住皺了皺眉尖,總覺得他的懂,和她的懂,不是一個懂。

    果然——

    下一秒,男大學生再次發來消息:【恰好新得了其他顏色的顏料,容太太這麽有雅興,今晚試試?】

    平平無奇大美人:【什麽顏料?】

    男大學生:【用於皮膚的顏料,容太太不是親身嚐試過。】

    顧星檀:【!!!】

    她才不是這個意思!

    跟這個滿腦子變態想法的狗男人鬥智鬥勇,仙女累累。

    ……

    容氏集團,總裁辦。

    江秘書親自將36色可用於人體的顏料呈上,恭恭敬敬道:“這是穆總那邊送來的。”

    “說,感謝您贈予的古籍,非常好用。”

    容懷宴漫不經心地放下手機。

    打開精致得不像是裝顏料的盒子,入目皆是極為高級的色調,散發著淡雅香氣,並未有普通顏料那種刺鼻氣味。

    穆星闌家裏有個醫學天才的大舅子真不錯。

    從一開始研製出來的朱砂色、墨黑色、如今直接搞了個36色出來,均對人體無害,甚至還有養膚功能。

    “不錯。”

    容懷宴雪白指腹沾了點顏料,恰好是緋豔的紅,觸感絕佳,且幹得很快。

    江秘書非常好奇。

    這兩位大佬在打什麽啞謎。

    然而容懷宴已經親自將顏料盒蓋上。

    難得容太太有雅興。

    眼看著容懷宴不到六點就要下班,江秘書連忙提醒:“容總,今晚還有個局……”

    “推了。”

    “啊?”

    “陪太太。”

    江秘書:“……”

    行行行。

    陪太太是天底下一等大事。

    再也不是視時間為金錢的冷血無情資本家。

    江秘書默默地將表上所有晚上六點之後的行程,一一劃掉。

    顧星檀原本想著今天早點下班。

    誰知,等到她直播結束,又處理了下館長今天送來的那副破損並不嚴重的《遊山圖》,外麵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纖白指尖剛推開工作間鏤空雕刻木門,眼睫抬起,視線忽然頓住。

    今夜是滿月,巨大的月亮被古色古香的建築物半遮半掩,銀霧般的薄光灑下,整個未開燈的小院亮若白晝。隱約透著斑駁歲月感的小門旁,楸樹古樸茂盛,繁花似錦,蔓延伸展的枝椏,幾乎覆蓋了大半個院落,細碎粉紫花瓣正在夜風中搖曳,一如往常。

    此時樹下卻多了抹端方雅致、料峭挺拔的身影,一襲矜貴襯衣,越發襯得裹在西褲裏的雙腿筆直修長,正雲淡風輕地遙遙看向她。

    顧星檀腳步一下子頓住。

    腦海中記起昨日出關時,南稚說的話——

    這兩個多月,容懷宴幾乎每天都站在樹下看她。

    猛然對這番話,有了真實感,亦有了畫麵感。

    他真的在等她嗎?

    為什麽?

    直到樹下那抹高大身影徐徐走來,垂眸望著她,“容某還以為要再當兩個月望妻石。”

    顧星檀仰頭看著背著月光的男人,俊美麵容並未因背光而削減半分。

    片刻。

    才回過神來,小聲嘟囔:“誰讓你望的。”

    紅唇卻悄悄翹起一邊。

    怕被發現,又很快抿平,假裝不在意。

    容懷宴眸色清透,冷白指骨順著她的臉頰輕捏了下,在容太太發脾氣之前,率先握住一隻小手,“回家為夫妻感情加點料,嗯?”

    “正常顏料的料!”

    “是,絕對正常。”

    “我不信。”

    “怎麽樣才信?”

    “除非你用容小變態來發誓,要是騙人的話,容小變態永遠抬不起頭哦……”

    “容某拒絕。”

    “拒絕無效。”

    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幽深而素淨的古巷內,身後巨大的月亮,照亮悠長而冷清的青石板。

    直到身影纖薄的少女忽而轉身抱住男人,撒嬌似的掛在他修長脖頸上:“走不動了。”

    容懷宴想都未想,隨手單臂將她抱起來。

    雲淡風輕地走向盡頭那輛開了車燈的黑色豪車。

    頃刻間。

    整幅畫卷,像是有了靈魂。

    ……

    後來,容懷宴確實是說到做到。

    沒用特製的顏料,用了正常顏料,來教求知若渴的顧小同學畫畫。

    至於學費。

    顧小同學表示:“學會了才要交。”

    其實,顧星檀拿不起畫筆,完全是心理陰影。

    得靠自己克服。

    起初她依賴於摹畫師,如今她依賴於容懷宴,不肯再往前邁出一步。

    再一次,在容懷宴寸步不離的陪伴下,她試著拿起畫筆。

    卻又因此陷入夢魘。

    再次高燒不止,足足三天,才逐漸退燒。

    楓湖居主臥。

    顧星檀因高燒而發燙的臉頰隔著家居服,抵在男人心髒位置。

    聽著他平穩心跳,眼睫輕顫。

    自己莫名其妙一碰到畫筆就高燒,容懷宴那麽聰明,肯定會猜到原因。

    大概是容懷宴讓她無意中越來越依賴。

    甚至於,連不曾與最親近外公講過的陰影,都願意在這個隻有兩人的夜晚,很慢很慢地訴說給他聽。

    “我的媽媽擁有一切美好特質,溫柔、純良、幹淨,如同一張白紙,她的人生除了家庭,就是畫畫,並毫無保留的奉獻出來。”

    “可顧昀之呢,他哄騙得到了她的心,卻不珍惜。”

    “真是可笑,他說他依舊愛媽媽,可是生活太寡淡了,想要去外麵尋刺激,逢場作戲又不會鬧出私生子。”

    媽媽愛他呀。

    怎麽受得了愛人身上每晚帶著別的女人的香水味道,甚至口紅印。

    像是示威,又像是諷刺。

    為了女兒,她選擇忍下眼淚,當作若無其事。

    直到——

    那個顧昀之出軌的女秘書,將他們床上視頻發給她,媽媽的精神徹底崩塌了。

    顧星檀永遠忘不了那個午後。

    想來喜歡穿著素雅的媽媽,難得換了身很美很豔麗的紅色裙子,坐在畫板前,說今天要給她畫一幅畫。

    可是,顏料沒有了。

    “小海棠願不願意替媽媽跑腿呀?”

    顧星檀說到這裏時,眼淚大顆大顆的流出,沾濕了男人單薄的家居服。

    容懷宴卻沒有嫌棄。

    幹淨明晰的指骨接住了她的淚珠。

    少女貝齒咬著下唇,原本因為發燒而突突跳的額角再次難受起來。

    那天陽光真好。

    她拿著顏料回到畫室時,鮮豔濃稠的血液浸滿了半個地麵,媽媽一襲紅裙躺在血泊中,安靜閉著雙眼,仿佛睡著,垂落在椅子上的手指,還捏著一隻畫筆。

    “啪!”的一聲,畫筆掉落。

    白色筆杆頃刻間被血液泡透,與地上其他淩亂畫筆匯聚。

    下意識想為媽媽撿起那隻心愛的畫筆,指尖觸碰到粘稠血液,成了顧星檀對那場噩夢最後的定格。

    所以,她恨顧昀之。

    從此。

    顧星檀再也不敢碰畫筆。

    一碰,那壓在記憶深處的血液便翻湧而出,從指尖一路灼燙至全身。

    顧星檀懨懨地靠在容懷宴懷裏,指尖捏著媽媽送她的古董懷表,一下一下摩挲著,這樣仿佛能感受到媽媽還在她身邊保護她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

    少女輕軟又飄渺的聲音響起:“我是不是永遠沒辦法提筆畫畫了?”

    “我好沒用。”

    如談老爺子所料,顧星檀再受到打擊後,開始自我懷疑,逐漸情緒會崩塌。

    畢竟她是那麽驕傲一個小姑娘。

    怎麽忍受得了,明知自己有天賦,卻無法利用天賦,而為文物修複發展做出貢獻呢。

    容懷宴像是哄小朋友睡覺那般,一隻手捂住她的眼睛,一隻握住她緊扣著古董懷表的皓腕。

    燈光下,冷玉質地的聲線輕柔低沉:

    “小海棠隻是生病了而已,等痊愈之後,會是這個世界上,書畫修複師裏最厲害的畫家,畫家裏最厲害的書畫修複師。”

    男人聲音太過溫柔。

    溫柔到顧星檀理智盡消,想沉溺其中。

    就這一會兒,讓她放任脆弱。

    手心無意識鬆開緊扣著的懷表,與他手掌相握。

    古董懷表淡金色的鏈條鬆鬆落在床鋪上。

    容懷宴本不欲調查嶽父的過去。

    可想到小姑娘臨睡前那可憐巴巴的樣子,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越發冷漠。

    深夜給江秘書下了命令。

    罪魁禍首除了顧昀之之外,還有那個試圖上位的女秘書。

    然而江秘書剛查了個開頭。

    就接到一個意想不到的來電。

    容總大舅子程惟楚。

    江秘書態度不卑不亢:“程總,請問您有事嗎?”

    程惟楚的聲音隔著電話線,笑意浸透著幾分詭譎肆意:“轉告你們boss,那個女人不必調查,她如今應該在洪都拉斯某個紅燈區招客,忙著呢。”

    她不是喜歡伺候男人嗎?

    當然要成全她。

    洪都拉斯被譽為‘暴力之都’,混亂、野蠻,恐怖事件無數次發生,一個孤無所依的女人,還是年輕女人,在那裏會遇到什麽,不言而喻。

    江秘書反應極快,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愧是容總的大舅子。

    跟別人家的大舅子就是不太一樣。

    穆總家的大舅子,天才醫生,搞各種科研。

    容總家的大舅子,不知道還以為他是什麽黑白兩道通吃的少爺。

    這他媽誰敢得罪這位啊。

    洪都拉斯伺候。

    江秘書頃刻間恭謹起來:“原來如此,感謝程總百忙之中告知。”

    程惟楚還真應了聲,恍若隨口問:“我家小公主,最近怎麽樣了?”

    江秘書:“……”

    能答嗎?

    要是他沒記錯的話,這位不隻是容總大舅子,還是……情敵?

    跟容總爭搶‘童養媳’之位的男人。

    程惟楚慢悠悠地話鋒一轉:“洪都拉斯風景挺好。”

    江秘書立刻繃緊了皮:“太太最近跟容總感情一日千裏。”

    “感謝程總關心。”

    “您真是位好哥哥,我會向容總轉達您的問候。”

    程惟楚:“我問候他了嗎?”

    江秘書:“那麽,再會。”

    程惟楚:“……”

    不愧是容懷宴的好秘書。

    容懷宴獲悉後,隻淡淡地應了聲,便不再提及。

    要想解除顧星檀的陰影,還得另外尋找突破口。

    容懷宴卻沒想到這個突破口來得那麽快,那麽猝不及防。

    大概是彼此知道了最深處的秘密,顧星檀麵對容懷宴時,那早已破土而出的嫩芽,越發按耐不住,隻等待機會,便會形成參天大樹,再也無法從她心裏砍掉。

    最近這段時間,容懷宴風雨無阻,天天都來接她。

    相處時間越多,她越不安,又沉迷於這種仿佛心照不宣的熱戀關係中。

    理智告訴她,這種關係很危險,她會繼母親的後塵,但是——另外一邊的小天使又會告訴她,容懷宴不是顧昀之,他矜貴驕傲且自律,不可能出軌,不可能對不起她。

    卻,有可能不再喜歡她。

    愛情是會逐漸消磨掉的。

    更何況容懷宴從未說過愛。

    修複大賽在即,但是她依舊沒辦法拿起畫筆,加之感情一事,顧星檀心亂如麻。

    纖細身影剛剛出現在古色古香的巷子口。

    忽然,從遠處,一輛疾馳的灰色汽車橫衝直闖,卻目標極準地朝她撞過來。

    顧星檀下意識轉身,往後退到路邊。

    卻沒想到。

    那輛車也拐了個彎,直直地撞了過來。

    顧星檀瞳孔放大,隔著車玻璃,對上了那雙幾近瘋狂的女人雙眼。

    仿佛能看到她說:去死吧。

    蘇叢芫將油門踩到底,瘋狂而偏執:隻要顧星檀死了,懷宴哥哥就一定會想起她。

    顧星檀下意識閉上眼睛。

    “嘭……”

    一道近乎爆炸聲響起。

    纖薄身軀整個靠在斑駁牆壁上的少女,慢慢睜開了眼睛。

    桃花眸裏。

    瞳孔陡然放大。

    一輛銀白色跑車撞上了那輛朝她疾馳而來的灰色轎車。

    這是她早晨特意為容懷宴選的車,說好的,今天他們要去陵城郊外兜風。

    那裏有一家新開的溫泉會館。

    顧星檀還打算帶上徐姐上次送她的禮盒當這段時間,給容老師的‘學費’。

    短短幾秒時間,顧星檀腦子裏滑過一幕又一幕。

    仿佛走馬燈。

    又浮現出那句對白——

    像容公子那種高嶺之花,要麽不愛,一旦愛了就是永生永世,至死不渝。

    這世間哪有什麽永生永世,至死不渝的愛。

    沒有嗎?

    容懷宴用實際行動告訴她。

    有。

    顧星檀張了張嘴,整個人像牽線木偶一樣,跌跌撞撞跑向那被撞破碎的跑車。

    此時濃稠的血順著那輛極為熟悉的銀白色跑車內流出。

    滿目血色。

    灰白的天空像是潑了濃墨,逐漸暈開,偌大天幕頃刻間被翻滾的烏雲遮蔽,盛夏暴雨侵襲而來,閃電撕裂漆黑雲層,叫囂著將青石板上那大片大片猩紅吞沒。

    隔著破碎的車窗玻璃。

    顧星檀看到那個男人很慢很慢地抬起被鮮血浸濕的眼睫,薄唇艱難開啟,仿佛在說:別怕。

    ……

    醫院搶救室外。

    顧星檀抱著膝蓋坐在角落,仿佛失去了靈魂。

    眼睛眨都不眨地望著緊閉的門。

    一顆眼淚沒掉。

    眼眶卻緋紅,仿佛下一秒就會溢出血珠。

    並未發現,站在走廊入口、一襲暗紅色西裝,身材高挑的男人正駐足看她。

    程惟楚是自私冷漠的性子,甚至有些病態極端,他無法想象,為一個人舍生忘死是怎麽樣的愛,才做得到。

    跑車防撞能力是公認的差,容懷宴卻毫不猶豫的撞上去。

    那一刻。

    所有行為都是不假思索的本能。

    而容懷宴的本能便是——不畏生死,舍身護妻。

    單憑這點。

    他就有資格成為小公主的丈夫。

    程惟楚站在病房門口停留足足半個小時。

    他忽而轉身。

    頭一次違背了義父的命令,沒有趁著容懷宴車禍正在搶救,將顧星檀帶走。

    程惟楚很清楚。

    容懷宴這一局,贏得徹底。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顧星檀身上被雨水淋濕的衣服都幹了時。

    搶救室終於開啟。

    顧星檀猛地站起身。

    渾身麻木。

    差點摔倒在地。

    幸好江秘書與第一時間趕來的阮其灼將她扶住,才沒有摔倒。

    顧星檀仿佛毫無意識,就直直望著醫生。

    醫生道:“手術很成功,容先生運氣很好,大部分都是外傷。”

    賀泠霽皺眉問:“那怎麽用了這麽長時間?”

    醫生耐心解答:“碎玻璃很多,有一處差點紮進眼球,非常危險,所以才說,容先生運氣絕佳。”

    “還有右手粉碎性骨折,可能會留下後遺症。”

    這次手術,主要做得就是這個。

    後遺症?

    粉碎性骨折?

    顧星檀一下子怔愣在原地。

    喃喃問:“那他右手還能握筆嗎?”

    醫生點頭後又搖頭:“如果複健的好,平時容先生簽文件或許影響不大,但要長時間使用,恐怕不行。”

    倒是江秘書雙手合十,連連祈禱:“那就好那就好,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容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顧星檀張了張嘴:“畫畫呢?”

    醫生果斷搖頭:“那肯定不行。”

    顧星檀通紅的眼睛,眼睫驀地潮濕。

    一點都不好。

    他是畫家呀。

    他那麽有繪畫天賦,不能握筆,相當於以後再也不能畫畫了。

    旁人不知。

    顧星檀卻最清楚,容懷宴是喜歡畫畫的。

    他所有名下住宅,都會特意空出一間畫室,以供他隨時隨地興起繪畫之心。

    ——

    觀察室內。

    顧星檀趴在床邊,舍不得閉眼。

    更舍不得離開半步。

    熾白燈光下,男人素來幹淨俊美的眉目,此時劃破了很多細小口子,最深的便是右眼眼尾下側那塊,差點戳進眼球。

    不顯得狼狽,反而多了種野性淩厲的魅力,此時逼著眼眸,像是蟄伏的凶獸,隨時隨地,都會暴起,給人致命一擊。

    然而。

    顧星檀腦海裏,卻隻有他輕哄自己時的眸色,溫柔至極。

    是她杯弓蛇影,疑神疑鬼。

    容懷宴都那麽明顯了。

    她居然還懷疑他對她隻是對容太太的尊重與愛護。

    顧星檀想要碰他。

    又怕弄疼了。

    顧星檀捧著隨身攜帶的古董懷表,很輕很輕地塞進容懷宴枕頭底下,

    媽媽一直都保佑她,以後,她希望媽媽能保佑容懷宴。

    平平安安。

    無病無災。

    忽然,男人鴉羽般的眼睫輕顫了下。

    顧星檀下意識屏住呼吸。

    下一刻,對上那雙深邃如海的熟悉眼眸。

    在看到容懷宴醒來那一刻。

    顧星檀壓抑的眼淚終於再也繃不住。

    向來好麵子的小姑娘,捧著他傷痕累累的右手,大哭得毫無形象。

    容懷宴緩了片刻。

    才輕輕抬起另一掌心,蓋在她腦袋上。

    聲線嘶啞卻溫柔:“讓容太太失望了,這次沒能繼承我的遺產。”

    顧星檀哭音戛然而止。

    混蛋,這個時候還開玩笑。

    但也僅僅停了半秒。

    卻在他下一句話中,再次控製不住眼淚。

    容懷宴左手雖然沒什麽大問題,卻也有點麻醉後遺症,強撐著揉了揉她的發頂:“真好,你沒事。”

    誰都不知道。

    當他看到那輛灰色轎車撞向顧星檀那一刻時。

    第一次。

    容懷宴感受到了‘恐懼’這種情緒。

    一切行為都是本能。

    愛她是。

    護她更是。

    幸而。

    她沒事。

    被大難不死的容總這麽一哄。

    容太太哭得更慘了。

    直到容總說了聲:“哭得我頭疼。”

    容太太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帶著哭腔說:“雖然你殘疾了,但我不會拋棄你。”

    “等你年紀大了給你推輪椅。”

    “給你當手杖。”

    容懷宴看著自己尚存的四肢:“……”

    均有知覺。

    最後無奈歎了聲:“好。”

    算了。

    隻要不哭就好。

    經過調查,警方確認責任全在蘇叢芫。

    她車子比跑車防撞性好,所以隻是受到撞擊暈了過去。

    涉嫌故意殺人罪,已經被警方帶走。

    容懷宴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解決蘇叢芫,免得再傷害到顧星檀。

    “無期徒刑有點難,她精神不正常。”容氏集團特聘律師為難道,“一般來說,她這種情況,最後還是會送回精神病院。”

    容懷宴涼涼一笑:“她精神狀態好得很,怎麽不撞別人。”

    “還能從精神病院跑出來。”

    提到這裏,忽而眸色微涼,“誰幫她逃出來的?”

    江秘書連忙將找到的證據呈上:“是唐旖若,車也是她送的。”

    又是唐旖若。

    容懷宴眉目清冷薄涼,“協助謀殺,什麽罪名?”

    “從犯的話,罪名較輕,可以免罪……”

    看容懷宴臉色越來越沉,律師都改口,“當然,如果罪名較重,也得坐幾年牢。”

    “可以。”

    當天下午。

    顧星檀在醫院門口,被口罩戴得嚴嚴實實的唐旖若攔住。

    “顧老師,我真的不知道蘇叢芫那麽喪心病狂,開車去撞你。”

    “我就是看她可憐。”

    “她說求我救她離開那個鬼地方,那些精神病都欺負她,還想要毀她清白,我才動了惻隱之心。”

    “我真不知道……”

    向來在她麵前要麽趾高氣揚,要麽淡雅出塵的唐旖若,此時像是喪家之犬,哭的聲淚俱下。

    顧星檀眼神很淡。

    撥開她握住自己手臂的手,“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唐旖若崩潰大喊:“可我是無辜的,我不是從犯,我真的不知道……”

    “她精神有問題,你放她出來,又給她車子,捫心自問,你真的沒有懷疑過她想要做什麽。”顧星檀回眸,冷睨著形容狼狽的唐旖若,“你猜到了。”

    “你什麽都沒做,一切順水推舟罷了。”

    唐旖若很聰明。

    她怎麽可能猜不到蘇叢芫瘋狂之下,會做出什麽。

    “最多三年,你若是能知悔改,去自首,或許能減刑。”

    顧星檀淡淡道。

    這是看在唐老爺子贈紙之緣。

    唐旖若望著顧星檀已經走進醫院的背影。

    整個人頹唐至極。

    腦子卻又是無比清楚的明白。

    她完了。

    一念之差,毀了一生。

    想到自己之前在修複大賽做的手腳,忽而自嘲一笑。

    顧星檀理智、清醒、強大。

    這樣的人,即便因為有什麽心理陰影而不能提筆作畫,遲早也會克服。

    一切都是無用功。

    卻毀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哈。”

    唐旖若忍不住大笑出聲,引得不少人駐足。

    懷疑是從隔壁精神病院走出來的。

    這時。

    有警察從警車上下來,“唐小姐,你涉及一宗謀殺案,請……”

    唐旖若將手腕伸過去,一字一句:“我自首。”

    對於這兩個人下場,顧星檀生不出絲毫悲憐之心。

    都活該!

    隻是一提起容懷宴的右手。

    顧星檀就眼淚汪汪,從強大理智變成梨花帶雨,“以後,你都不能畫畫了,怎麽辦?”

    窗外突襲而至的暴雨,早已消散。

    又是一個豔陽日。

    烈日穿透病房窗戶,照到病床上。

    容懷宴拿起顧星檀瑩白漂亮的右手,放在自己尚不能動的右手掌心,靜靜望著她:“那就讓這隻手,代替我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