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仿佛她隻是空氣

  “不行，醫院有這個規定。她的資料顯示已婚，有先生，為什麽先生一次都不來？生孩子這麽大得事，孕婦情況又這麽特殊，出了問題我們要擔責任。”

  姆媽還想說什麽，被陸梓芯按住了手，“梁醫生，孩子的父親出差了，一時半會肯定回不來，要不這樣，我自己簽字，要承擔什麽後果，我都能自己做主，保證不給你們添麻煩。”

  梁醫生蹙眉，剛要開口，就被一陣嘈雜的聲音打斷。

  “來人，救人！”

  隻見一個挺拔如峰的男人，已是隆冬季節，著急得連外套都沒穿，白色的襯衣袖口高挽，強壯的臂彎裏，抱著一個病態瘦又閉著眼的孩子。

  不是顧墨擎和平平，又是誰？

  他精致的發絲，有幾捋亂在鬢角，和汗水濕膩在一起，彰顯著男人從未有過的慌亂。

  至少，他這樣子，陸梓芯沒見過。

  “那不是——”姆媽也從驚愕中反應過來，剛要出聲，就被陸梓芯加重的捂手力道，阻止了。

  顧墨擎也看到了她，路過的時候，隻是輕輕地瞥了一眼，那眼神，仿佛隻是不相幹的空氣，然後加快步伐，急急地朝急診室的方向去。

  “陸小姐，你先生就算再忙，也不能不在乎自己妻兒的狀況啊，這是很危險的，萬一出什麽事——”

  陸梓芯覺得頭很重，眼圈也發昏，梁醫生還在苦口婆心說什麽，她已經聽不進去了。

  她的肚子，像是砸進了帶刺的鉛球，墜著疼。

  一開始隻是抽疼一下，緊接著兩下，三下——

  陸梓芯腳步虛軟無力靠在牆上，忙緊急扶住姆媽，才不至於倒下去。

  “小姐，你怎麽了？”姆媽覺察到她強忍的異樣。

  “沒事姆媽，寶寶調皮了，踢了我一腳。”陸梓芯逞強地吸著涼氣，鬆開姆媽的手，蒼白的臉努力擠出一絲微笑，“這裏太悶了，我想去那邊透透氣。”

  她朝著樓梯間開著的窗戶指了指。

  “我陪你去。”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她堅持。

  眼底的濕潤，一閃一閃，姆媽知道，那是她極力隱忍的小動作。

  這孩子，她一手帶大，自己難受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靜一靜，獨自消化那些壞情緒，從不習慣把苦，帶給身邊人。

  她不想勉強她，隻能給她最大的尊重。

  “那你去吧，我就在這邊，有事喊我。”

  “嗯。”

  可是她剛走出去兩步路，姆媽就見到，原本還站在樓梯窗口的陸梓芯，歪著倒了下去。

  “小姐！”

  “陸小姐！”

  陸梓芯沒想到腿會忽然無力滾下樓梯，劇烈的疼痛像暴風驟雨般，席卷了全身。

  她的手臂，估計掉了皮，火燒火辣地痛，但都沒改變她護著肚子的勁兒。

  她虛弱地望著焦急跑來的姆媽和醫生，喉頭，像含著一顆苦蓮。

  寶寶，你也在替媽媽抱不平嗎？急著出來找你的混蛋爸爸？

  梁醫生焦急地檢查了她的情況，瞬間吼道：“你羊水破了，可能要早產！”

  “馬上安排手術室！”

  見慣生死的梁醫生，嚇得吼出來的聲音，都有些發顫。

  陸梓芯雙腿之間，有熱流湧出，連帶著身體裏的力量，也在消散。

  她有些慌了。

  一個人還好，但是孩子——

  不行。

  “去！”

  陸梓芯用盡全力，“梁醫生，去找剛剛抱著孩子的男人！”

  “快去！”

  她努力睜大眼睛，想要保持清醒，但昏沉的力量，像是漫天的黃沙，把她淹沒。

  迷迷糊糊中。

  伴隨著一聲清亮的哭聲，耳邊似乎有人鬆了一口氣說，是男孩。

  陸梓芯想要睜眼看一眼孩子，但眼皮很沉，仿佛身體裏的最後一絲力量也被抽走。

  最後，是沉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