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丁香小雪      更新:2022-10-13 08:32      字數:5470
  第95章

    一陣風吹過, 倆人衣角交纏。

    王晏之站在外側,雪落滿右邊肩頭。倆人四目相對, 她澄澈的眼裏全是認真, 見王晏之不說話,又重複了一遍:“我們合離吧。”

    王晏之張了幾次嘴都說不出一句話。

    她還要說,王晏之兩眼一翻,直接倒在雪地裏。馬車邊的浮喬和門口的丁野同時喊出聲, 一個健步衝上去把人往裏麵抬。守門的門丁炸呼呼朝裏喊:“侯爺, 夫人, 不好了, 世子暈倒了。”

    他一暈倒整個侯府立刻亂成一團,請大夫的請大夫, 傳話的傳話, 連老太太都驚動了。

    自從上次被人逼上門,二房的人算計老太太嫁妝,老太太對二房也淡了許多。雖對大房人還是不假辭色,但對日漸好轉又得聖寵的王晏之倒是上心了不少。

    這會兒聽見人暈了, 連忙也趕了來。

    整個侯府, 隻有薛如意撐著傘還站在大門口發呆:這是被自己嚇著了?

    她收了傘往如意閣走, 不斷有人從她身邊穿過。又走了一段路走到門口停下聽著裏頭的動靜。屋子裏擠滿了人, 老大夫把完脈,開藥後, 道:“王世子是氣血攻心、之前受的傷又失血過多才暈迷的, 近幾日靜養就是。”

    老太太連忙問:“那怎麽還不醒啊, 可別又病重啊!”

    沈香雅把老太太擠開, 不悅道:“老太太不會說話就別說。”

    老太太被她擠得踉蹌兩下, 立刻板起臉:“怎麽, 老婆子還不能說話了?是巴不得老婆子死了才好是吧?”她也是關心孫兒來眼巴巴的跑來。

    承恩侯去扯老太太,幫沈香雅說話:“母親,大夫說晏之要靜養,您還是回去吧。”

    老太太摸著眼淚想撒潑,但想想大房一窩子不省心的,估計也沒人搭理她隻得拄著龍頭杖悻悻走了。

    老太太走後,大夫鬆了口氣,道:“大概是累了吧,讓他好好睡一覺,等醒來喝藥就成。”

    承恩侯親自把老大夫送了出去,又吩咐下人該幹啥幹啥,鬧哄哄的屋子頃刻安靜許多。沈香雅看了兩眼床上依舊閉眼的王晏之,才轉身問浮喬:“世子去哪了,怎麽好好的氣血攻心?”

    浮喬搖頭,沈香雅又看向丁野,丁野往門口看了一眼,沈香雅也順著他目光往外看。門口,薛如意一身紅裙,靠著門框站著,側臉長睫眨動,注意力完全不在屋內。

    這是吵架了?

    沈香雅朝丁野和浮喬擺手,示意他們二人出去。

    她走到門口喊了聲如意,薛如意抬頭看她,沈香雅溫聲道:“晏之要是有哪做得不對,你就同我說,我幫你說他。”

    薛如意烏黑的杏眼看著她,沒什麽反應,好像壓根不知她在說什麽,倒是讓沈香雅不知該不該繼續。

    又等了會兒,見她還直愣的盯著自己,沈香雅忽然笑了:“算了你進去吧,我去盯著熬藥。”

    沈香雅帶著婢女走遠,薛如意站在門口又瞧了一會兒,確定她走遠了。進門順手帶上門後,朝床榻走去,床上的人背對著她呼吸平穩,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

    她圍著人左右看了兩圈,然後拉過凳子坐到床榻邊,喂了聲:“我知道你醒著,合離書在我這,我同你說合離,隻是想禮貌的通知你一下。”

    床上的人依舊沒反應,墨發順著肩頭滑到了唇邊他都能忍住不動手撥開。

    定力是當真好。

    薛如意繼續道:“我就問問,剩下的二十萬兩銀子什麽時候給,都年底了文淵閣的四成股份可以分了吧?”

    冷風從窗口灌入,攏起的帳幔搖晃,床上的人似乎往被子裏縮了縮,又似乎依舊沒動。

    等了半晌也不見他翻身或是回話,薛如意火了,蹭的站起來:“王晏之,你不會想賴賬吧,做人可不能過河拆橋。薛家幫你掰倒太子,又弄死三皇子,每件事都很賣力的。”說著說著,她幹脆伸手去推他。

    王晏之裝死到底。

    薛如意手往他腰探去,他人綿軟沒什麽反應。

    他最怕癢,不應該啊。

    薛如意手在他腰上遊了一圈,他隻是動了動,眼依舊閉著。

    不會真暈了吧。

    她嘀咕兩聲,抬步往外走,等腳步聲走遠,床上的王晏之忍不住打了個機靈,轉身看向緊閉的門。

    早知道她還惦記著合離就留著三皇子慢慢弄死好了。

    現下要如何是好。

    次日一大早薛如意翻牆回到如意閣,院子裏靜悄悄地,隻有幾個下人在清掃院子裏的積雪。她先去房間裏看了一眼,又去書房瞧,都沒瞧見王晏之人影。

    昨晚上才暈倒,大清早的去哪了?

    薛如意惦記著那二十萬兩銀子和四成文淵閣股份,又跑到大房去瞧了,依舊沒瞧見人,連丁野和浮喬人也不見了。

    她撓著額角又轉回如意閣,瞧見一鍋兔子在亭子邊蹦躂,想著這幾日要合離,幹脆把兔子給王鈺送去。

    她挑了兩隻最醜的兔子往二房走,一路上遇到的下人都低著頭驚慌朝她行禮。又走了幾步,瞧見一個小身影從回廊處往外跑,跑到先前那顆巨大的美人蕉下躲在裏麵不動了。

    薛如意抱著兔子走過去,越過低矮的綠植往裏看,小娃娃揉著通紅的眼睛抽抽搭搭,正在哭呢。

    “喂,你要兔子嗎?”她突然出聲,小娃娃嚇了一跳。

    小娃娃抬頭,瞧見她懷裏的兔子,哭聲立刻止住,伸手過來接。

    薛如意把手一揚,站直往前走。小娃娃急了,立刻跑出美人蕉跟在她屁股後麵追,一直追到回廊盡頭的亭子裏才停下。

    薛如意把兔子放到亭子的石桌上,小娃娃爬了幾次,終於爬到石凳子上,趴在桌子上伸手過來摸兔子。摸了兩下,抬起紅彤彤的眼睛問:“為什麽這兔子這麽醜?之前不是看到好多白兔子嗎?”他這兩隻一個灰撲撲的,一個黑不溜秋的,雖然也很可愛,但是沒白兔子好看呀。

    “你不要?不要還我。”薛如意說完就伸手去抱,小娃娃立刻雙手圈住,瞪大眼生怕她搶了:“要。”冷風吹得兔子瑟瑟發抖,小娃娃把兔子抱著懷裏護著。

    小娃娃自言自語道:“兔兔啊,鈺兒隻有兔兔了,阿奶不在,阿爺也不在……”

    成雲漣被關在刑部至今沒回來,二房的婚事雖然作罷,但王二叔被三皇子連累,被連貶三級,成了八品通政司知事。

    薛如意剛站起來,東廂房就傳來打砸聲,以及王沅枳的咆哮聲。不多會兒,陳蓧紅著眼睛跑出來,四處張望,瞧見王鈺匆匆跑過來,抱著他隱忍的哭,左額角還有一處磕到的痕跡。

    王鈺摸摸她額角,小聲的問:“母親,父親又打你了?”

    陳蓧擦擦眼淚,搖頭:“沒有,是母親不小心撞到了。”她抱起王鈺,朝薛如意行禮:“薛郡主。”

    廂房門口遠遠傳來王沅枳的咆哮聲:“不想過了就合離啊,整日苦著臉給誰看!”

    陳蓧不說話,王沅枳幹脆追到亭子裏來趕人,嚷嚷著讓她回娘家。

    薛如意看著了一陣,王沅枳氣急,瞪著她道:“看戲呢。”

    薛如意搖頭,很認真的問:“隻是想不懂,你武藝人品,長相才能皆不行,為何她還不合離。”

    王沅枳:“你,你……”他氣得手抖,最後吼道:“我還想不不通,你粗俗無禮、樣貌才情一概沒有,為何晏之還不同你合離呢。”

    薛如意很無奈道:“我也想不通。”

    這話聽在王沅枳耳朵裏倒是成了一種炫耀,“你,你等著,晏之遲早休了你。”

    薛如意起身,“我等著,你現在去尋他來。”

    王沅枳兩眼一翻,直接氣暈了。陳蓧嚇得要去查看,薛如意道:“王家的男人怎麽都喜歡暈,昨日我同王晏之說合離,他也暈了,莫不是有什麽毛病?”

    說完她自顧自走了,陳蓧驚愣在原地:她剛剛聽到什麽了,薛如意同王晏之說合離?

    女子能同夫君說合離?

    從前就覺得薛縣主很勇,現下又再一次認識了不一樣的薛縣主。

    陳蓧看看還暈在地上的王沅枳,深吸一口氣,抱著王鈺從他身上跨了過去。王鈺抱著兔子回頭看他父親,小聲的問:“母親,你不管父親了嗎?”

    陳蓧:“管他去死。”說出這句話的她長長出了口氣,感覺整個人舒暢了許多。

    下次,下次一定當著夫君的麵說這句話。

    陳蓧走後,亭子外突然響起婢女的聲音,“姑娘,我們要不要過去扶大公子?”

    王玉芳手裏捏著一方錦帕,整個人憔悴了不少,似是沒聽到婢女的話,盯著薛如意走遠的反向嗤笑道:“什麽她要合離,定是堂哥不要她了,才故意說出這種話。”

    “怪不得堂哥一大早就出門了,原來是為了躲她。”

    當天,王晏之想同薛如意合離,故意躲著她的事就在承恩侯府傳開了。

    薛如意倒是沒聽到風聲,因為她在府裏找不到人就跑到府外去找了。最後還是碰到從宮裏出來的李清翊,才知道這人躲進宮了,不到夜裏應該不會回來。

    薛如意氣急:這人明顯是想賴賬啊。

    她轉彎去了如意樓,彼時如意樓正好打烊,薛如意把事情原委同薛家幾人說了。薛父用力一拍桌子,罵道:“隔壁小王想過河拆橋是吧,居然想賴賬。”

    周夢潔道:“不管他怎麽躲,合離是遲早就要合離的,他總得出宮,我們就等著他。”

    薛二附和:“對,銀子一分不能少,侯府還有一半是如意的呢。”

    薛大:“你們有沒有想過,他也許不是想賴賬,隻是單純不想合離?”

    薛忠山冷哼:“還由得他想,當初怎麽騙我們的,以為我們什麽都不計較,幫他弄死太子和三皇子就和好如初了?呸,別說門,窗戶都沒有,必須得合離!”

    薛二:“對,必須得合離,上京城這麽多青年才俊,哥哥我都給小妹物色好多了。”十本花名冊也是不成問題的,“合離後就不管他家破事了,咱們在上京城好好掙銀子。”

    薛大:“那我多顧幾個人在皇宮外溜達,一瞧見他出來咱們立刻去圍堵。”

    薛家人商量得倒是好,然而隔壁小王狡猾如斯兩天都沒踏出宮門一步。

    薛如意急得額頭冒豆:再不合離都過年了。

    最後周夢潔直接殺到了宮中,聽聞王晏之在清心殿同皇上下棋,又直接跑去清心殿求見。等她到了清心殿,王晏之那小子早跑了。

    周夢潔嗬笑兩聲,立刻趕出宮,在宮門口撞見了守在外頭的薛二。她趕緊道,“隔壁小王一個時辰前隨禦林軍出了宮,你沒瞧見?”

    薛二仔細回憶,一拍大腿道:“是了,一個時辰前我瞧見一列禦林軍從皇宮出來,中間那人身影很是熟悉。原來是隔壁小王,為了躲如意還真是煞費苦心。”

    “阿娘,他跑出來會去哪?”

    周夢潔想了一下,分析道:“文淵閣、承恩侯府、錢莊……小鳳跟來了沒,讓它去通知你大哥、阿爹還有如意,咱們全城搜一遍?”

    薛二吹了聲口哨,重新瘦回來的小鳳盤旋一圈落在他肩膀上。

    薛家人這一天在上京城找了王晏之許久,愣是連個鳥毛都沒找到。氣得薛二找周建元、鄒禮、陳溫幾個幫忙,又把上京城茶樓、酒館連青樓都沒放過。

    此時,中書令劉成姚府上,書房裏煮茶的水咕隆隆響,氤氳的茶香彌散開。青衣墨發的王晏之捏著透白的茶盞細細品著,溫聲道:“這雪水嫩牙味道真不錯。”

    坐在他對麵的劉成姚丁點品茶的心思也沒有,一想到薛家那幫人,實在是坐立難安。

    自從當初在半路被薛如意截住後,他就發誓:到了上京絕對離這家人遠遠的,王晏之文采再好他都不稀罕了。

    他一路從中書舍人升到中書令,雖然和王晏之有一定的關係,但總算有驚無險從未和薛家人碰上。

    實在搞不懂,這會兒王晏之跑到他家是什麽意思。

    他糾結片刻,最終還是開口道:“子安兄,這會兒薛家人在上京城翻天覆地的找你呢。可能是薛郡主有急事,要不你出去見見?”方才可是聽管家說,薛家兩兄弟提著棍子帶著一幫人,在劉府門口來來回回走了兩趟。

    萬一知道王晏之在他這……那劉府隻怕不好。

    王晏之品著茶,老神在在道:“不急,我回京後一直在忙,還未感謝平陽兄在青州相助之情。不若我在你府上多留倆日,促膝長談好好聊聊明年的春闈?”

    劉成姚欲哭無淚:從前是他少不經事,不該盲目崇拜某人。

    促膝長談個鬼,不就是在躲人嗎。

    薛家人他實在不敢惹啊,誰不知薛縣主是連三皇子都敢打的。薛忠山如今混到三品,每每在朝堂上看到他都吹胡子瞪眼沒什麽好臉色。薛夫人更是得皇後和太後看重,一把手術刀是能開膛破肚的,他時刻擔憂會被套麻袋,已經夠難受了。

    如今一看到王晏之就想起他們二人曾經合夥假死被攔住的事。

    這要是被薛家人找到這,他在上京城還要不要混了。

    劉成姚輕咳兩聲,最後還是忍不住勸慰道:“子安是惹薛縣主生氣了,不若你回去道個歉,總比躲在我府上好。”

    王晏之:“……”

    也不是他不想回去,隻要他回去如意就提合離,他實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劉成姚仔細觀察他神色,心裏默默道:看來他猜對了。

    當初他跳轎逃跑就已經夠令人驚悚了,如今竟然被薛如意那姑娘追得滿上京跑,連家都不敢回。

    實在太太太太太——丟——臉——了。

    劉成姚正琢磨著找個借口出去躲躲,管家就急匆匆衝進來道:“老爺,不好了,薛縣主在門口問,這是不是劉成姚府上……”

    管家剛說完,方才還端正坐著的王晏之突然把茶盞一放,快速道:“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就先告辭了。”說完腳下生風,徑自往後門走。

    劉成姚、管家:“……”

    王晏之邊走邊同浮喬道:“你去前門瞧瞧,若是她來盡量拖延住。”

    這幾日,浮喬和丁野跟著自家世子東躲西藏,望風報信習慣了。一聽他吩咐浮喬立刻很熟練的去前門堵人,丁野跟著王晏之往後門跑。劉府的後門有婆子守著,王晏之走到一半,突然刹住步子,同丁野道:“你從後門走,我翻牆。”

    他四下看了看,挑了最高的一處圍牆直接跳了上去。剛想往下跳,就見高高的圍牆下,石榴紅的少女仰頭叉腰,漆黑的眼珠瞪圓,就等他往下跳。

    王晏之腿一抖,險些沒栽倒下去。

    丁野從後門出來,還興奮的朝著他喊:“世子,後門沒人,您快跳……啊……”他終於也看到圍牆下的薛如意,以及她身後跟著的馬車,還有一大群圍觀的上京城百姓。

    擦,人還真——真——多!

    丁野都有點替自家世子尷尬。

    王晏之愣了一秒,臉皮厚的隻當沒看見,轉身就想往回跳,身後就傳來薛二的喊聲:“王晏之你個兔崽子,看你往哪裏跑。”

    薛二話閉,一根人長的棍子飛了過來,啪嗒打在他背上。他腳下一滑,猝不及防往圍牆下栽去。

    圍牆外看熱鬧的人齊齊驚呼。

    他幹脆也不掙紮了,心道:最好直接摔暈了過去才好。

    這次他一定暈倒天荒地老,不給如意開口的機會。

    青衣翻飛間,仰頭看他的薛如意伸手把人接——住——了。

    她板著臉,烏黑的眸子對上他淺淡的眼,氣呼呼道:“這樣你也能暈,我就弄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