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五公主韓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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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躍 更新:2022-10-12 22:26 字數:8365
記,是在那年的六月初六。
分開了四年,他們沒見過一麵,他以為她早已忘記了自己給他定下的生辰,那日她卻突然上門,手裏提著一個食盒,敲開了他的門,他正是疑惑之時,她衝著他一笑,道,“韓統領,生辰吉樂。”
她不請自入,從他的胳膊下鑽進了他的屋子,將手裏的食盒擱在了他屋內的木幾上,又自顧自地坐在了他坐過的那張蒲團上,一麵從食盒內取出碟盤,一麵同他道,“趕上韓統領的這生辰,可不容易,早知韓統領如此忙碌,本宮當年就不該輕易許下承諾,害自己食了言。”
他轉身,立在那裏,不知道該不該接受。
她繼續道,“近的地兒還好,本宮還能尋過去,可本宮聽皇兄說,你是去了江南,本宮便沒了法子,五年了,這回總算能讓本宮了了心願。”
她說完抬起頭,詫異地看著他道,“韓統領還杵在那做甚?”
他這才走了過去,同她行禮道,“不過一句玩笑話,五殿下不必掛記。”
“誰說本宮同你玩笑?本宮說一不二,從不玩笑。”她指了對麵的蒲團同他道,“韓統領坐,本宮今日專程過來,同你過生辰。”
思量了片刻後,他到底是坐了下來。
“本宮知道韓侍衛還未用膳。”她將手裏的竹筷遞給了他,又替他倒了一杯酒,回頭自己也滿了一杯,舉起酒杯同他道,“恭賀韓侍衛,十七了。”
她的臉上滿是真誠,他拿起了酒杯,她碰了過來,瓷杯在耳邊落下了一道清脆的聲響,良久過去,那餘音還留在耳畔,遲遲未消。
她又問他,“韓統領,可有瞧過本宮送給你的書?”
她說的是五年前的今日,她送給他的那箱子書籍。
他點頭,“瞧過了。”這些年他帶在身邊,每本書都瞧過,書頁早已被翻得陳舊。
她很高興,道,“韓統領喜歡看書就好,本宮的那些書籍,可是上書房的殷先生,親自在書頁上做好了注釋,韓大人要是喜歡讀書,本宮都給你。”
他逾越地問了她一句,“五殿下,不喜歡讀書?”
“不喜歡。”她毫不猶豫地搖頭,“本宮一瞧見書,腦子就疼,一疼,就犯困”
他看著她皺起的小臉,憨態可掬,一時沒忍住,笑了一下。
她的神色瞬間便凝注了一般,愣愣地盯著他,道,“韓統領,你這一笑,本宮都想變心了。”
他心頭一跳,唇角的笑容自然也收了回去。
她頗為惋惜地道,“韓統領,以後還是多笑笑,這笑起來多好看,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歡,將來韓統領還是在皇兄的手底下,謀個少將,或是將軍,自立門戶,娶妻生子,也不用再一個人,這般孤單。”
他從未想過要娶妻生子,也沒覺得自個兒孤單,他道,“多謝五殿下,韓某習慣了一個人。”
“本宮才不信,誰喜歡一個人呆著?我要是一個人,連著說話的人都沒有,鐵定會瘋。”
這點他倒是看出來了,她尤其喜歡熱鬧,她那樣的人,前擁後簇,又怎可能沒有人陪著她說話。
“這兩年內,本宮還能來找你說說話,再過兩年,本宮可就要嫁人了,再見一麵韓大人,估計也難,韓大人得尋上一兩個知己,偶爾出去談談心,才行。”
記
“殿下不必掛記韓某。”他一個人很好,他從不需要同人談心。
“這樣吧,本宮以後多送一些書給你,你又不愛說話,唯有看書能解解悶。”她說話算話,回去後,便派人送來了書籍。
出嫁的前幾日,她更是讓人將她的所有書籍,都搬到了他屋內。
他以為她這輩子一定會順遂安康,在她出嫁的前一日,他備了一份新婚賀禮,去找她。
覓樂殿的侍女卻告訴他,她並不在殿內,說是去了胭脂鋪子取貨。
那日他正好無事,尋了過去,他看到了她立在了胭脂鋪子前的圓柱後,神色難得一片呆愣。
一對母子從她身旁匆匆地經過,那孩子兩歲多,拉著她母親的手問,“我的母親不是你嗎,為何還要給我接一位新的母親。”
“同你說了那麽多回了,你怎還沒改口,我不是你母親,你的母親明日就來府上了,她身份尊貴,你記得千萬別讓她聽了這話,動了怒。”
兩人走了好一陣了,她還立在那沒動,那張臉上再無往日的朝氣,麵色一片蒼白。
如今想來,她當時應該認出了那位婦人是蔣家小公子的表妹。
她立在那,足足一刻才挪動腳步,上了馬車,卻不是回宮的路,而是去了蔣家。
他跟了過去。
蔣家的府門前,已經掛好了新婚的紅綢,一派喜慶。
許是沒料到那時候,她會突然上門,蔣家正忙得不可開交,門口連個人都沒有。
她徑直去了蔣家小公子的院子,過去得太急,又毫無防備,下人還未還得及通報,便同跟前的三人撞了個正著。
她立在開滿了杏花的庭院中,看著對麵的屋簷下,蔣小公子抱著娃,他的表妹挽住了他的胳膊,一家三口,甚是幸福美滿。
誰也沒料到,愛她如命的蔣家小公子,會背叛她。
她沒想到,他更沒有料到。
他想,蔣安傑也不過如此。
見她那般急切地闖入宰相府,他以為她會衝上去,哭喊著同蔣家小公子鬧一場,她卻沒動,臉色平靜地立在那,等著跟前的幾人發現她。
最先察覺的人,是蔣家公子的表妹,她轉過身來看到她時,瞳仁內滿是驚愕。
她沒同她大吼大叫,甚至還衝著那位表妹一笑。
那表妹一時說不出話來,隻得伸手,猛地拉了一下蔣家小公子的胳膊。
蔣家公子轉過了頭,臉上的血色一瞬褪盡,胳膊鬆開,懷裏的娃瞬間從他懷裏墜了下來,被他身旁的表妹及時地接在了懷裏,神色防備地看向了她。
蔣家公子卻顧不了那麽多,腳步緩緩地朝著她走了過去,臉色雪白地喚了她一聲,“安陽”
她沒應他,隻笑著問道,“這是你兒子?”
蔣家公子還未回答,倒是婦人懷裏的那位小娃先回答了她,奶聲奶氣地問道,“爹爹,這位姐姐是誰。”
蔣家公子的臉色愈發難看。
她的目光慢慢地從蔣家公子的臉上移開,朝著婦人懷裏的孩子走了過去,蹲下身來,笑著問道,“他們是你爹娘啊?”
那小記娃搖了頭,“不是,母親說,她是我姨娘,我的母親明日才會來府上。”
她許是覺得那孩子挺可愛,伸手想要去摸摸,手剛抬起來,跟前的婦人便將孩子拉在了自己的身後藏著,跪在了地上,同她求饒。
她倒是沒什麽反應,一句話都沒多說,起身朝著門口走去,剛走了兩步,蔣家公子終於回過了神,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安陽,你聽我解釋。”
她異常的冷靜,點頭道,“好。”
蔣家卻遲遲說不出來話,在她平靜的注視下,急得哭了起來,“安陽,我是愛你的,你知道我對你”
“蔣公子應該明白。”她打斷他道,“即便你我明日成了親,我也不是那等將就之人,能成親,也能和離。”
她決然的態度,嚇到了蔣家公子,他跪在了她跟前,“安陽,我求求你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隻是一時衝動,你要是不喜歡他們,我這就讓他們走”
蔣家公子一求他,她身後的那位婦人也跪了下來求她,“五殿下,您放心,我一定會好好伺候您的,您就看在孩子的份上,成全我們吧。”
他心口一陣一陣的撕裂,沒再忍心看下去,轉過了身,到底是沒有離開。
直到院子裏的爭執聲傳來,她聽到了那位婦人的尖叫聲和辱罵,他又才急急地趕了過去,看到的便是蔣家公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她一身是雪,將蔣小公子的佩劍塞到了哭喊不止的婦人的手上,極為冷靜地從院子裏走了出來。
蔣家人正忙著操辦喜事,等到有人留意到她時,蔣家院子裏已經亂成了一團。
從院子裏出來,她的腳步越走越快,到了門口她甚至忘記了上馬車,疾步從蔣家的巷子口出來後,神色越來越慌張,渾渾噩噩地衝進了人群中。
他知道出了大事,先讓人同太子送了信回宮,再回過頭,她已經不見了身影。
他著急地去尋,尋了整條街,才在一處陰暗狹小的巷子口內,找到了人。
她倦縮在一堆木柴後,手裏不知道從哪裏抓來的刀子,緊緊地抵在了胸前,目光驚恐地盯著他,身上,手上,臉上都沾滿了血。
那一刻,他的心如同被萬箭穿過,疼得發了麻。
她是公主,她那樣的高貴。
他忍著心疼,慢慢地朝著她走了過去,衝著她一笑,喚了她頭一回見到他時,告訴過他的名字,“安陽,不要怕。”
他在。
他一直都在。
他看著她那雙驚恐得沒有半點神采的眸子,一點一點地回了神,他知道她認出了他,他鼓起了生平最大的勇氣,第一次伸手去抱住了她。
嬌小的身子,在他懷裏不住地打著抖,做了十幾年的殺手,他頭一回落了淚。
那是他心尖上的姑娘
她的善良,她的高貴,配得上這世間所有的美好,她本該無憂無慮,永遠幸福美滿,她不該承受這些。
他抱著她沒有鬆開,良久之後,她的身子才軟了下來,將頭輕輕地靠在了他的肩頭,問他道,“韓統領,你怎麽才來呢。”
記那聲音帶著哭腔和壓抑,如一把利刃再進捅進了他鮮血淋漓得心口,他同她道了歉,“對不起,殿下,臣來晚了。”
她沒再說什麽,靠在他的肩頭,平靜了一會兒,才同他道,“你讓皇兄來接我,我害怕。”
她是個姑娘,殺了人,怎可能不怕。
他起身鬆開了她,握住了她的手,將她手裏的刀子慢慢地取了出來,安撫道,“屬下已經知會太子了,殿下不必擔心,臣守著殿下。”
“真的嗎。”
他點頭,“嗯。”
她猶豫了一陣,似是沒有忍住,看向他,又道,“可我還是害怕。”
那一雙通紅的眸子望過來,裏頭蓄滿了水霧,卻是想哭卻又不敢哭。
他從未那般無力過,心疼如絞,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見他一直陪著她,她似乎好了一些,卻怎麽也不肯回宮,堅持著要等到太子。
太子來得很快,腳步衝到了她跟前,臉色鐵青。
他退到了一邊,看著她撲進了太子的懷裏,哭得梨花帶雨,極為地狼狽,“皇兄,我殺了人,怎麽辦”
太子沒讓她回宮,讓他帶著她去了龍鱗寺。
知道她不用回宮,她的情緒倒是慢慢地恢複了過來,再去龍鱗寺的路上,她也能同他說上幾句話了,她問他,“韓大人,是不是也殺過人。”
他點頭,“殺過。”
她好奇地問他,“你不怕嗎?”
他搖頭,道,“不怕,活著時,都死在了我的刀下,更何況是死了,有何可怕?”
她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來,道,“別以為本宮聽不出來,韓大人這是在吹噓自個兒的功夫厲害。”
他知道她是在尋求安慰,想消減自個兒心頭的恐懼,便也陪著她說了下去,“五殿下若是想學,韓某可以教您幾招。”
她沒什麽興趣,“本宮細胳膊細腿的,手無縛雞之力,還是算”
他掀開了車簾,巧好看到了滿山的李子花,白茫茫的一片。
“安陽。”他喚她,“你過來。”
她聞聲,將頭探出去的那一瞬,他將身上的碎銀子,扔了出去,以他用來薄命的功夫,頭一回去討好一個姑娘的歡心。
梨花從枝頭紛紛而落,一片片地飛舞了起來,他看著她仰起脖子,慢慢地彎起了唇角,眸子內的惶惶不安終於被驚喜淹沒了下去。
花海過去了,她才轉過身來,笑著同他道,“本宮決定了,以後同韓大人學功夫。”
他應道,“好。”
到了龍鱗寺後,她的精神看起來一切都很好,然到了夜裏,便開始反常,她拉住他不讓他走,“韓侍衛,你陪本宮睡覺好不好。”
他神色一愣,拒絕道,“殿下不必擔心,屬下就在門外。”
糾纏了片刻,她到底是鬆了手。
他出去後,就立在了她的窗戶外,看著她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折騰到了半宿,終是睡了過去,睡了半個時辰不到,她夢魘了。
驚叫聲傳來,他瞬間衝了進去。
進去時,便見她坐在床榻上,一身被汗水濕透,恐懼地抱住了自己的雙腿,身子又開始打顫。
他再一次逾越,上前將她攬進了懷裏,道,“屬下不走了,留下來陪記殿下睡。”
她哭著抓住了他的胳膊,害怕地道,“韓靖,他索命來了,他要給我看他的心”
他抱住她,撫著她的背心,道,“有屬下在殿下身旁,他不敢來。”
她又道,“韓靖,你說我會不會遭報應,我當真就將他殺了,我怎麽就殺了他呢”
“殺了便是殺了。”他殺了那麽多人,連對方的臉都記不清,他道,“我殺的人比殿下多,有我在殿下身旁,就算遭報應,也是屬下當先。”
在龍鱗寺的第一夜,她蜷縮在他的懷裏,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她便又如同變了一個人,一副生龍活虎的模樣,非要纏著他帶她出去遊玩。
他沒答應,狠下心,將她拎到了佛堂,逼著她抄寫經書,時刻盯著她,不讓她沾任何葷腥,“太子殿下吩咐過,殿下是來超度。”
她極為不情願,慢慢地對他有了怨氣,“韓大人變了,不再是本宮喜歡的那個韓大人了。”
他並沒有動容,她喜不喜歡他無所謂,他隻想讓她盡早從陰霾中走出來,這輩子都能無憂無慮,順遂安康。
之後,無論她怎麽威脅,怎麽求饒,他依舊不為所動。
白日裏他逼著她抄經念佛,不許她沾半點葷腥,夜裏陪在她的身旁,待她入睡後,也沒再出去,躺在了她屋內的小榻上。
為此,她同自己徹底地鬧騰上了。
“韓大人真討厭,本宮再也不想看到韓大人了。”雖如此說,到了夜裏,她還是拖住他不放。
漸漸地,她將注意力都轉移到了,同自己的博弈上,半夜不再醒來,甚至能一覺到天亮,不再提起任何關於蔣家公子的事。
一個多月後,他一醒開眼睛,便見她蹲在了自己的跟前,盯著他的臉,哀求地道,“韓大人,本宮餓了,想吃肉。”
他剛搖完頭,她便一把拖過了他的手,照著他的手背咬了下去。
他不怕疼,隻無奈地問,“安陽,你是狗嗎。”
她沉默了一瞬,便衝著他突地叫了一聲,“旺——”
他沒忍住,笑聲破出了喉嚨。
她也跟著笑了起來,笑完許是覺得自個兒吃了虧,惱羞成怒地將他起來的身子又按了回去,逼著他答應,“你隻管回答本宮,今兒有沒有肉,你說,你快說有”
她一麵說著,一麵去摁他,掙紮之中,她的人早已坐在了他身上。
待他意識到不對,正要將其從身上扒開時,卻見她突然不動了,他抬頭,便撞進了一雙含著春水的眸子內。
他還未回過神來,她又伸出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臉頰,輕聲道,“韓大人,你太好看了,你怎麽能越長越好看呢”
那年,他十九,她十七。
她望著他時,他亦望著她,少女的麵孔,已經有了幾分女兒的媚態。
他心口陡然一陣狂跳,本想去擒她的手,但她死死地抱住他不鬆,他隻能去擒她的腰,將人從身上硬扒拉了下來。
她站穩後,氣得滿臉通紅,氣勢洶洶地同他道,“韓大人占了本宮便宜,就得對本宮負責。”
他看著她,心口的一聲“好”冒出了喉嚨口,又及時地咽了下去。
他隻是個殺手。
記
他還未怎麽答複她,外麵的侍女便走了進來,稟報道,“太子殿下來了,讓韓大人過去一趟。”
他如釋重負地走了出去,走之前轉移了她的注意力,“不許吃肉。”
她在他身後咬牙切齒。
從到龍鱗寺,她已經在山上呆了一個多月。
比起剛上山那會兒,明顯好了許多,太子問他情況時,他如實稟報,“五殿下,已經無礙。”
太子點頭,又吩咐了他一樁差事,“你去替孤辦件差事。”
下山之前,他吩咐廚子去買了一些牛羊肉。
等到他回來,她已是紅光滿麵,便也知道她在那位隨著太子上山的唐家姑娘屋裏,過得很是滋潤。
回宮那日,她特意將他叫到了馬車上,語氣極為諷刺地道,“這段日子,韓大人辛苦了,等本宮回去後,必定會好好報答韓大人。”
她一向說到做到,回宮後,她果然想著法子折騰他,幾乎每日都會派人,讓他去覓樂殿。
到了後,他問道,“殿下有何事。”
她隻笑著瞅他,道,“本宮想韓大人了,本宮沒事就不能找韓大人嗎。”
他知道她是在逗他玩。
往日有蔣家小公子陪著她,蔣家小公子死後,她便也成了一人,她那樣愛鬧的人,又怎可能耐不住寂寞。
無奈之下,他替她尋了幾本遊記,給她時,想的是讓她拿去打發日子,卻沒料到,有朝一日,他會為此而後悔。
在得知太子在為她張羅親事時,他心頭並非沒有漣漪。
他雖出身不好,但他會好好努力,如她所說,將來他在太子的手底下謀取一份功名。
尚公主,也並非不可能。
倘若那時他能鼓足勇氣去尋她,或許,她也不用再經受後麵的傷害。
但他並沒有那份勇氣。
在去尋她的半路上,他遇到了雲貴妃和四公主。
自上回她生辰,他便和四公主結下了梁子,四公主似是對他們的成見極深,經過他後,憤憤不平地道,“新婚前一日新郎官死了,這樣的名聲還好意思有臉挑三揀四,依我看,她就不如嫁給那個低賤的韓侍衛,一個不詳,一個低賤,多般配。”
她是大周的嫡出公主,不愁嫁。
除了蔣家的小公子之外,江陵城內,還有很多名門貴族的世家公子。
他到底是不配,又原路折了回去。
他沒去找她,她卻找了他,一見麵便旁敲側擊地問他,“韓大人,本宮又要嫁人了,你開心嗎。”
他沒答。
無論是開心還是不開心,他都沒資格。
她又問,“韓大人喜歡什麽樣的姑娘?”不待他回答,她突然湊在了他眼皮子底下,問他,“是不是喜歡本宮這樣的?”
他眸子輕顫了一下,躲開了她,重複著那句,“殿下,尋我有何事。”
良久沒見她回答,他才轉過了目光,便見那雙一向明亮的眼睛,突然暗淡了下來,裏頭滿是失望。
她喚他道,“韓靖。”
他看向她。
她道,“你這樣真沒意思,本宮才剛經曆了一場情傷,當真累了。”
他心猛地往下一沉,有過緊張、慌亂,卻依舊堅持住了自己的決定,同她道,“屬下告退。”
沒過幾日,她便受了傷,為了唐家姑娘,同四公主魚死網破,她喚了他去記跟前替她包紮。
她傷的是胳膊,他不便去碰,推辭道,“殿下還是宣太醫”
他話還未說完,她便回過頭,斥道,“你是想讓本宮的身子,被那群老男人看了去?”
他愕然。
“本宮雖同蔣家公子許過親,可至今也隻是同他牽過手,從未同他有過肌膚之親,連親嘴兒都沒有,本宮活了這麽大,身子還未給人瞧過呢,太醫過來包紮,難道就看不到本宮的身子了?誰要是敢看了本宮的身子,本宮就將他戳瞎。”
她說完,又一本正經地地看著他,道,“除了你,韓大人,本宮隻允許你看。”
他見慣了她的胡攪蠻纏,懶得再理會她,正要走出去,她便坐在那,突然抱住胳膊,呻【吟】了起來,“好疼,本宮這胳膊估計保不住了”
她慣會來這一招,可他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激他,卻拒絕不了。
僵持了一會,他到底時走了過去,跪坐在她跟前,問她,“傷在了哪兒。”
她笑得極為得意,“本宮就知道韓大人最心疼本宮了。”
他沉默,心頭卻是五味陳雜,她又道,“傷在哪兒,韓大人褪了本宮的衣裳不就看到了?本宮的手恐怕是動不了了,一扭脖子就疼,就麻煩韓大人了”
猶豫了片刻,他還是伸了手,去解她胸前的係帶。
係帶拉開,“刺啦——”的聲響,清晰地落在兩人之間,她抬起頭,他也看向了她,清晰地看到了她眸子內的那抹悸動。
無盡的誘惑迎麵撲來,一瞬間,讓他透不過氣。
他看著她嫣紅的唇瓣,緩緩地朝著湊了過來,他沒動,死死地捏住了手裏的係帶,最後一刻,他終是清醒了過來,身子往後一仰,將頭移到了她的側麵,平靜地握住了她的短褥,褪到了她的肩頭之下。
刀口並不淺,不過是未傷到筋骨,紅紅的一道口子,落在白皙的胳膊上,如一塊膏玉被割破。
他胸口一陣抽搐,莫名地動了怒,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抬頭,凶了她一句,“我教你功夫,不是讓你拿著刀子刺自己,你出息了。”
她看著他,似是也沒料到他會凶他,神色懵了一陣,才回過神,並沒有生氣,反而笑著道,“韓大人是心疼了。”
她早就能看出來了,他對她的情誼,但他自己卻不敢去承認。
傷口包紮好後,她又對他道,“韓靖,你要是一輩子陪在本宮身旁,就好了。”
她的話已經明顯了,但他裝作沒有聽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覓樂殿。
日後無論是誰陪在她的身邊,隻要她需要,他都會在。
但他給不了她一份安穩。
她並沒有因此而放棄,以換藥的理由,連續召見了他一個月,傷好的那日她召見她史,飲了酒,酒後的她,愈發地肆無忌憚。
那是她頭一回,明著同他道,“韓大人,做幾日本宮的麵首吧。”
他內心震撼,沒料到她會生出如此荒謬的念頭來,也是那時候突然才意識到,自己不能再同她這般下去。
她得嫁人,得風風光光,體體麵麵地嫁出去。
那日之後,他狠下了心,沒再見她,無論她如何召見,他都沒再踏進覓樂殿一步,即便是在路上碰上了,他也記是遠遠地躲開。
她似是察覺出了自己的逃避,托了人來同他道,“韓大人不必這般躲著本宮,不稀罕本宮的,本宮也自會不稀罕。”
她自來高傲,豈能受得了半點氣。
決絕得話,落入他耳中,如千刀萬剮,沒過幾日,他便得到了消息,她定親了。
對方是尚書府張家的張二公子。同樣是高門大戶,有了蔣家公子在前,他特意去查了張家,也見過了張家二公子。
相貌平平,太過於死板,他認為,他配不上她。
可即便是配不上,也比自己好。
同張家定親之後,她沒再來找他,他也沒再出現在她麵前,直到太子要將他派去西戎。
他知道自己趕不上她的婚期,臨走前,主動去了覓樂殿,找上了她,他送給了她一對鴛鴦彩繪的瓷杯,作為她的新婚賀禮。
她見了他,似是什麽都沒發生一般,招呼著他坐在了她身旁,將桌上的一碟桂花糕點推給了他,“韓大人嚐嚐,本宮親手做的。”
他不貪食。
可她非得讓他吃,他便也吃了,待他將那塊桂花糕送到嘴裏了,她才道,“這是本宮做給張家二公子的。”
他自來知道她不是個好惹的。
果然,那桂花糕卡在了他的喉嚨間,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噎住他心梗,不得不才提起了茶壺,倒了一杯水,硬吞了下去。
她察覺出了他的難受,愈發起了勁兒地折磨他,“那日醉酒,本宮應該親了韓大人,讓韓大人吃了虧,在本宮成親之前,韓大人親回來吧。”
他有些後悔來見了她。
她又大著膽子,摸向了他腰間她送給他的那把彎刀,故意去挑逗他。
他從覓樂殿出來時,幾乎是落荒而逃。
她的一番舉動,成功地報複了他,在去西戎的路上,他的腦子裏,滿是她說的那一句一句的沒羞沒臊的話。
他無比地慶幸,太子將他派去了西戎,沒讓他親眼看著她出嫁。
為了不讓自己想她,他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戰事上,用血腥去麻痹他對她的逾越之念。
他以為等到自己回江陵時,她已經嫁進了張家。
戰事結束之後,他悄悄向人打聽了她在江陵的消息,消息還未打聽到,便接到了太子的密函。
在知道她沒有嫁進張家,而是逃婚去了西域和親時,除了擔憂之外,在他的心底深處,竟也有了那麽一陣短暫的喜悅。
他馬不停蹄地趕去了西域。
一路上的擔憂和煎熬,讓他徹底地認清了自己的內心。
這輩子無論她嫁誰,他都不會放心。
他想,等他找到她了,若她還願意,他便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