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作者:
起躍 更新:2022-10-12 22:14 字數:5065
第78章
腳步聲傳來時,太子便沒再吭聲,知道是她回來了,乖乖地移到了適才的石頭邊上。
她沒走,那她為何不應他?
她莫不是嫌棄自己煩了,,
那念頭剛從腦子裏閃過,一捆柴火,突然砸在他的腳邊,太子的腳步下意識地往後一退。
往日即便她再如何對自己不滿,也不敢如此放肆逾越。
她果然是覺得自己活不成了,在嫌棄他,,
可他知道了又如何。
他如今周身都是傷,眼睛還看不見,身邊除了她,再也沒有了任何人,他能依靠的隻有她。
太子以為,即便她對自己沒有愛,也當有起碼的同情心。
但顯然她沒有。
自從他跌下山穀後,他的身邊沒人了,眼睛也瞧不見了,她便徹底地暴露出了本性,對他的態度惡劣到了極點。
她既不啞又不聾,卻沒應他一句。
太子心口一涼,臉上跟著浮出了悲色,自暴自棄地道,“孤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你倒也不用這般不耐煩。”
唐韻:,,
他也太不了解自己了。
就憑他適才威脅她的那股威風勁兒,他死不了,唐韻頭也沒抬,“天色已經黑了,殿下坐著吧,當心摔倒。”
太子一口的陰陽怪氣,“孤摔死了,不正合了你意。”
唐韻:,,
這是又鬧上脾氣了。
唐韻頭都疼了,她適才丟柴的動作確實是重了些,可那不也是被他念叨得煩了。
唐韻耐著性子上前去扶他,“殿下,先坐,我來生火。”
伸出去的手才剛碰到他胳膊肘,太子便一下扒開,自個兒跌跌撞撞地摸索著往下坐去,一張臉在黑色中,白出了一道亮光。
唐韻:,,
至於氣成這樣?不就是沒應他。
唐韻知道他眼睛瞧不見,情緒不穩,這時候她越是搭理他,他隻會越上勁,她一身冷得發抖,還是等她先將火生了再說,,
唐韻沒再理他,蹲下身去砌柴,在唐府時,她早就學過如何生火,先在底層鋪了一層幹草,用來引火。
幹草上再鋪上一些細細的,易燃的枝椏,最上麵才架上了撿來的一捆幹柴。
鋪好了,唐韻去掏火折子。
手一碰到身上,卻全是水,心頭陡然一沉,頓時一陣哇涼,抬起頭問向太子,“殿下身上有火折子嗎?”
太子正在氣頭上,臉色鐵青,咬牙道,“沒有。”
他都說自己要死了,她居然還是沒理他,甚至連聲安慰都懶得說。
還要什麽火折子。
凍死她得了。
橫豎他也活不成,兩人一道天葬在這荒山野嶺,也挺好。
唐韻正陷入絕望,太子又是一飄冷水潑了下來,“即便有火折子,也被水給淹了,點不燃,你費力拾來的那些柴火,怕是派不上用,,”
太子的話還沒說話,耳邊便響起了,“嘭嘭”幾道石頭相碰的聲音。
太子:,,
她倒是頑強。
“石頭取火,成功率極低,以你的本事,怕是砸到天亮也不見得會砸出火星子,且你這般弄出動靜,引來了刺客,孤已成了瞎子,護不了你了,,”
“閉嘴!”唐韻忍無可忍,“都什麽時候了,你就不能少說兩句,身上受了傷當也該安靜一些,怎就一直叨叨個沒完,你煩不煩啊,,”
點不了火,唐韻心頭本就低落,被他這一通冷水一潑,一時沒控製住情緒。
話音落了好久,耳邊依舊一片安靜。
見他半天都沒有出聲,似乎氣息都開始弱了,唐韻的心頭又有些後悔了,她怎麽能同一個瞎子去計較呢。
他堂堂太子爺,從生下來便是錦衣玉食,何曾受過半點苦,落到這番地步,已經很可憐了。
唐韻軟了語氣,“殿下,我,,”
“不怪你。”太子突地出聲,聲音低啞,打斷了她,自哀道,“孤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將來自然也不會是太子,你嫌棄孤,也是當然。”
落寞的聲音落在空寂的夜色中,無力又淒然。
唐韻即便心腸再硬,此時也忍不下心。
橫豎也生不出火,唐韻走過去坐在了他身旁,打算陪著他叨叨下去,想著實在是熬不住了,抱著他相互取暖也行。
唐韻認真地勸解起了他,“殿下,我沒有嫌棄你,也不會拋棄殿下,不過是想殿下保存住體力,等明日天亮,咱們早些出去。”
太子心頭一動,“是嗎。”
“嗯。”唐韻點頭,“且殿下的眼睛也能治好。”
“治不好了。”太子搖頭,側過身,突地對她道,“你走吧,此處既然有水潭,便應該有河流,懸崖爬不上去,你順著河流往下,尋一處能爬上去的山路,走上官道,刺客的目標是孤,不會追殺你。”
“那殿下呢。”
太子眼皮子一跳,什麽不會拋棄他,果然都是騙人的,他一試探,她便立馬現了行,太子心頭不覺涼了又涼,哀聲道,“自是葬身在這兒。”
唐韻:,,
又來。
唐韻沉下一口氣,打算好生同他聊聊,能不能別這麽消沉,她會走出去,他也會走出去,他們誰都不會死在這兒。
“殿下不要再說此類話,,”
“孤從未喜歡過一個姑娘。”太子神色黯然地打斷了她,自顧自地道,“且孤以為這輩子都不會去喜歡任何人。”
太子的視線一片黑暗,即便是麵對著她的方向,也再也不能瞧見她那張絕色的麵孔,隻能憑著想象去猜測她此時的表情。
那雙眼睛一定是無情無義極了。
“可孤喜歡上了你。”太子的聲音低沉而深情,表白道,“喜歡到無法自拔。”
放佛這世上就隻有她這麽一個女人。喜歡到他自己都唾棄自己,就如當下。
但她似乎並不知情。
太子繼續道,“為了你孤連命都可以不要,又怎會當真將你留在這兒,陪著孤一起死呢?再說,孤這幅模樣,即便是出去了,也活不長,總不能再拖你後腿。”
太子說完,麵上便露出了一片釋然,大方地道,“你走吧,別再管孤,隻要你好好活著,孤即便到了陰曹地府,也瞑目了。”
唐韻:,,
還真是越來越上勁了,他再誇張些。
算了,他病了。
而還不輕。
唐韻配合他道,“殿下不用說了,無論殿下說什麽,我都不會拋棄殿下。”
“你又何必呢。”太子的聲音精神了許多,“孤一個將死之人,不值得你如此,,”
“值得,殿下這不都喜歡我到無法自拔,願意犧牲性命了,我怎能不為之所動,又怎能忍心丟下殿下一人在這兒?就算殿下當真沒撐過去,我也會守到最後一刻,再將殿下的屍骨背出這穀底,不會留殿下一人在這荒山野嶺裏,孤苦伶仃,,”
太子:,,
“隻是殿下這一去,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做太子妃了,待我將殿下的屍骨送回江陵後,還是回蜀地吧,殿下放心,殿下不喜歡顧大人,我自也不會再去找他,我雖非完璧之身,好在這張臉能看,將來找一個體麵的郎君,應該也不成問題,實在不行,我就聽外祖父的,留在寧家,這輩子定會好好地活著,一定不會辜負殿下對我的心願,,”
太子隻覺得眼前一陣黑過一陣。
臉色白到了極致。
狗屁的心願。
他要當真死在這兒,也是被她氣死的。
太子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且越跳越快,片刻後,咬牙吐出了一句,“孤可能,還死不了。”
唐韻唇角一揚,眼裏滿是諷意。
他那股醋勁兒果真能大過於命。
唐韻轉過身,握住了他的手,搖頭一歎,傷懷地道,“可殿下受了這麽重的傷,眼睛也瞧不見,臉色又如此之白,心跳都開始弱了,,”
唐韻的聲音極為失落,比起太子適才的自憐自哀,有過之而無不及。
太子覺得她多半是聾了。
他的臉色如何,他瞧不見,她可以糊弄他,但他的心跳,分明跳得如此有力。
她怕是巴不得自個兒死。
太子偏生不想如她願,但又不能去打自己的臉,別扭地道,“孤應該能挺過今晚。”
唐韻繼續唱衰,“可殿下今晚挺過去了又如何,這山穀下如此寒涼,咱們又沒有火折子,遲早都會凍死在這兒。”
話音一落,太子便道,“孤好像記得身上帶了一個火折子。”
唐韻沒抱什麽希望,“殿下適才也落了水,周身都打濕了,有火折子也沒用,打不燃。”
太子一笑,冷嗤道,“你以為孤像你?孤出一趟西域,怎可能不做準備,早就料到了會有今日,火折子都放在了牛皮袋裏,打不濕。”
太子說完,便摸去了腰間,將腰間掛著的一隻小牛皮袋取了下來,又摸索著打開,從裏掏出了一隻幹爽的火折子,拿到嘴邊一吹,一道火光霎時亮了起來。
太子的眼前雖還是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覺到有熱量傳出來,彎角一唇,問她,“燃了嗎。”
火折子的光亮映在了他那張蒼白的臉上,將他嘴邊的一抹得意,照得清清楚楚。
唐韻:,,
她看他還是死了算了。
他就是個傻缺,她都快凍死了。
唐韻一把從他手裏奪過了火折子,蹲下身點燃了跟前的樹葉,趕緊架起了柴火。
火勢慢慢地燃了起來,唐韻終於感覺到了一絲暖意,身上的衣裳不斷地冒著熱氣,貼在身上又熱又濕,極為難受。
唐韻看了太子一眼,眼瞼緊閉,似乎完全打不開,唐韻便也沒有了顧及,當著太子的麵,褪起了衣衫。
太子雖看不見,但聽得見聲音,知道她在幹什麽,喉嚨一緊,提醒道,“你就不怕被孤瞧見。”
唐韻反問道,“殿下瞧得見嗎?”
太子:,,
她果然是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片刻後沒聽到動靜了,太子實在沒忍住,又問道,“你,都脫了?”她這樣很不安全,萬一待會兒刺客追上來了該如何。
唐韻隻褪下了外麵的襦裙,將衣裳架在了柴火前烤著,坐了下來,才應了他一句,“裏外濕了個透,自是都脫了。”
想起他藏著火折子,生生讓自己挨了這麽久的凍,唐韻心頭就覺得直窩火。
一句狗東西,還真不冤枉他。
“一件不剩?”
“嗯。”唐韻看了一眼他滾動的喉嚨,極為唾棄地道,“對,一件不剩,什麽都沒穿,可惜殿下看不見。”
太子眉心一跳,眼皮子試著動了動,剛想要睜開眼睛,眸子內便傳來了一陣鑽心的痛,隻能作罷。
太子臉色漲紅,“你欺孤眼盲,又想刺激孤。”
唐韻糾正他,“殿下每回都這樣,自己心頭不幹淨,還怨別人心思不正,分明就是殿下自己貪色,,”
“你,,”太子本就被她撩得氣血翻滾,如今一刺激,氣血攻心,急急地喘咳了起來。
一喘咳,身上的傷口,瞬間牽動了起來。
太子的臉色愈發蒼白,額頭上布了一層薄汗,太子一邊喘咳,一邊痛斥地道,“孤,當真死了,你,你,,就滿意了。”
唐韻:,,
他也不至於氣成這樣。
太子的喘咳卻似是停不下來,喘得彎下了腰。
唐韻見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神色一緊,趕緊走了過去,扶住了他的胳膊,“殿下,你先別激動,,”
太子被她扶住,手掌順勢抓住了她的手,慢慢地往上移去,一摸到了她濕漉漉的裏衣袖口時,嘴角頓時一陣抽搐。
她果然是個騙子!
這回太子不想喘咳,都停不下來了。
一會兒功夫,一張臉都生了紫。
唐韻見他提起一口氣遲遲吐不出來,心頭到底是有些怕了,立馬認了輸,“殿下可別再喘了,我騙殿下的,我沒脫光,,”
從山上跌下來後,他的臉色一直蒼白,倒也不是能裝出來的。
怕是傷得不輕。
見他實在是喘得厲害,唐韻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後背,才剛往下一順,太子的五指便緊緊地攥住了自己的膝蓋,身子繃住,臉上的青筋都繃了出來。
鑽心的疼痛傳來,太子有了短暫的暈厥,啞聲道,“別碰。”
適才從山上滾上來時,唐韻一直被太子抱在了懷裏,也就胳膊上被樹枝劃傷了幾道口子,太子卻是整個後背著地梭了下來。
不碰還好,一碰,鑲在後背上的石子和樹枝,再一次往肉裏鑽去。
唐韻也感覺出來了。
適才那一摸,一手的黏糊不說,還磕磕碰碰的。
唐韻心頭猛地一沉,趕緊鬆了手,這回那臉上的神色倒也是實打實地生出了緊張,“殿下,你後背好像流了好多血,,”
太子看不見,隻知道後背傷得不輕。
但也能忍。
如今被她一碰,再聽她如此一說,疼痛瞬間襲來,太子虛弱地靠在了她的身上,腦子裏的意識也漸漸地有些模糊。
迷迷糊糊之際,太子握住了她的手,絕望地道,“韻兒,孤可能當真不行了。”
他頭暈得厲害,當是失血過多。
唐韻見他的身子越來越沉,沉甸甸地壓了過來,再被他一說,心頭徹底地慌亂了起來,“不會的,殿下不會有事的,我不逗殿下了,殿下別生氣。”
太子躺在了她懷裏,隻覺得香香軟軟的,極為安心,“孤沒生氣,孤隻是覺得好累。”
唐韻心頭一跳,自然也聽過一些說法。
病人隻要說累,多半也活不成了。
唐韻沒料到他會如此嚴重,心口一陣發慌一陣發緊,頗有些手足無措,抱著他急急地道,“殿下再堅持一會兒,趙大人武功高強,肯定能脫身,咱們跌落下來了他都看到了,一定會想辦法解救咱們,即便他當真脫不了身,身上也應該會有信號彈之類的東西,殿下是一國太子,當也不隻那幾個暗衛,且殿下身份高貴,生來便是一身的福澤,哪有那麽容易被暗殺,,”
太子被她抱在懷裏,雖聽不太清她說了什麽,卻覺得極為暖和,本也不想再掙紮了,頸項上卻是突地一濕,太子的意識硬是從那混沌的邊緣拉了回來,又撐起一口氣,問她,“韻兒,你哭了嗎。”
唐韻一愣,沒覺得自己在哭,搖頭說,“沒有。”
“你別哭,孤不想見你哭,你哭了孤會心疼。”太子說完,突地一笑,道,“算了,你還是好好活著吧,找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但也別太喜歡,孤會嫉妒,也不能比孤優秀,孤會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