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者:起躍      更新:2022-10-12 22:14      字數:7239
  第72章

    從江陵出發,趕了半個月的路,到了西域,茶都沒喝一口,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尋到此處,太子已是一身疲憊。

    跟前的一幕,刺得他心口一陣抽搐,心底的期盼和激動,也在這一瞬遽然散去,再也提不起勁來。

    一對璧人,多美好。

    那眸子內的煞氣未經釋放,盡數聚在了眼底,染得眼眶殷紅。

    太子的腳步很輕,帶著從未有過的疲乏,一步一步地,緩緩地朝著兩人走去,夏季的蟬鳴聲響在耳邊,聒噪得讓人胸悶。

    每年夏季,東宮都有人清理樹上的蟬蟲,一年四季安安靜靜。

    這地兒有何好的。

    太子走到兩人對麵的石凳上,平靜地坐了下來,身影罩下來的一瞬,跟前湊在一起正瞧著話本子的兩人均抬起了頭。

    又是那番神色,既驚又慌。

    如同被捉奸。

    太過於刺眼戳心,太子偏過頭,不想去看。

    “殿下。”顧景淵愣了一瞬,才反應過來,起身行禮。

    自從上回兩人在東宮的校場鬧掰了之後,太子再也沒有見過顧景淵,此時再見,依舊兩看生厭,尤其是太子,連眼角都不想瞧他。

    心裏的排斥和憤怒已經濃烈到了極點,沉默良久,隻醞釀出了一個字,“滾。”

    顧景淵心頭猛地一沉,腳步並沒動。

    轉過頭看了一眼立在身旁,臉色明顯有些發白的唐韻,腳跟死死地定在了那兒。

    唐韻為何沒有留在宮中,為何來了蜀地,這麽久以來,顧景淵從未去過問她一句,但不用問,他也知道,是何原因。

    當初在校場時,他就曾質問過太子,會如何安置唐韻。

    太子的態度讓他失望到了極點。

    那日他看到唐韻站在這顆槐樹底下,一臉輕鬆,笑如春風,明媚亮堂,堵在他心口一直無法放下的鬱結,也終於得到了釋然。

    於他而言,她能過她喜歡的日子,已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安慰。

    他從不去奢望,他和她還能走在一起,但他不能再丟下她放任不管。

    太子抬起頭,見他還杵在那兒,眸色如同淬了寒冰,涼涼地落在顧景淵臉上,沒有半絲人情,頭也沒回,同身後的趙靈吩咐了一句,“殺了吧。”

    顧景淵牙一咬,腳步到底是沒動分毫。

    趙靈上前,拔劍朝著顧景淵刺去,劍尖對向了顧景淵的胸口,便沒再動,等著顧景淵的退讓,或是太子改變主意。

    可良久過去,誰也沒動。

    趙靈有些煎熬了,顧公子可不隻是國公府的三公子,還是殿下的表弟。

    不可能當真要了他的命。

    趙靈正是為難,身旁的唐韻突然開了口,“殿下。”

    太子轉過頭,疲憊的神色,柔柔地落在她臉上,“怎麽了,唐姑娘有話要說?”

    不待唐韻回答,太子又道,“有什麽話,唐姑娘慢慢說,橫豎孤最近閑得很,這不剛跑了一趟西域,聽說蜀中人傑地靈,孤又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真巧,唐姑娘也在這兒,顧家公子也在這兒。”

    那眸色看似柔和,可當唐韻抬眸望過去時,瞬息便被他眼底的深邃卷了進去,墜入了一片幽暗之中,滔滔火焰隨著撲麵而來。

    唐韻的心頭一跳,背心陡然生出了一股顫栗。

    來蜀中之前,她知道遲早有一日,他會知道她的行蹤,但並不是今日,半年之後,一年之後,或是更久,,

    久到他可以完全放下她。

    他是太子,無論是他高貴的身份,還是他高傲的自尊心,都不應該出現在這兒。

    她沒料到他能找到這兒,更沒料到他會親自跑一趟西域。

    唐韻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輕聲道,“殿下,你我之事,同顧公子無關。”

    這話太子挺讚同的,他和她之間的事,確實同他顧景淵沒有半點關係。

    但太子心頭不舒服,尤其是適才那一幕,盤旋在他的腦子裏久久散不去,難免會多想。

    不想做他的太子妃,聲東擊西,誆他去了西域,自己卻躲在了這深山老林裏,同昔日的舊情人,再續前緣。

    以她如今的身份,顧景淵前去提親,國公府夫人必然會同意。

    “心疼了?”

    太子諷刺地看著唐韻,幫著她回憶道,“當初你沒對孤投懷送抱之前,他顧景淵可有向唐家去提親?你深陷泥潭,人人窺覬於你之時,他娶你做國公府夫人了嗎?不就是長了一張破嘴,隻說不做,唐家被滅,他做了什麽,接你去城外當他的外室?如今孤將你身份抬起來了,你倒是有出息,竟然還吃起了回頭草,你也不怕被膈應。“

    唐韻:,,

    他是瘋了吧。

    太子說完,又看向了孤景淵,“當初是她先送信於你,讓你那般等了她一夜,吹了一個晚上的涼風,為此還發了一場高熱,她不僅沒去找你,還在想方設法地勾引孤,你當真就不介意?”

    顧景淵:,,

    趙靈指著顧景淵的劍尖都抖了幾分。

    不得不佩服,殿下這招挑破離間,可真毒。

    太子說完又看了兩人一眼,輕嗤一聲,“倘若這些你們都不介意,還能苟且在一起,那一定是感天動地的真情。”

    “按理說,孤該祝福你們,隻可惜,孤沒有成全旁人的美德。”

    太子緩緩地起身,走到了唐韻的跟前,微微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這樣,隻會讓孤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他自認為比顧景淵好得多。

    她卻調虎離山,拋棄他,同這狗男人過起了世外桃源的日子。

    他自己都不好過,憑什麽他要讓他們好過。

    唐韻的身子僵硬如石。

    太子又慢慢地直起身來,腳步後退一步,陰冷的眸子瞧不出半點理智,偏生語氣極為平靜,吩咐趙靈道,“將寧家的鹽井封了,我大周,不缺他寧家一個鑿鹽的,也不缺他寧家的幾個將士。”

    當初她是如何攀上他的,她應該還記得,如今重頭再來一遍也無妨。

    她要願意這般同他折騰下去,他隨時奉陪。

    唐韻驚愕地抬起頭。

    他至於嗎。

    太子的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眸子內燒出了滔天火焰,聲音也隻平靜了那麽一陣,又陡然生了寒,看著她,一字一句地道,“唐姑娘可得想好了,自己到底要什麽。”

    那臉上的決絕和寒意,與以往任何一回都不同,身為太子與生俱來的壓迫,將他身上的煞氣,發揮到了極致。

    太子說完,轉身便走。

    此時的日頭偏西,他逆光而行,頭上的樹蔭,在他的臉上映出了斑斑點點的光影,黑眸忽明忽暗,陰冷如凜冬寒霜。

    一步,兩步,三步,,

    身後的腳步聲,仿佛從遙遠之外傳來,落入耳畔,很模糊,太子聽得不太真切,直到一雙胳膊,從身後穿來,緊緊地圈上了他的腰。

    太子的腳步停下,心跳也有了瞬間的停頓。

    冷冽的眸子緩緩地合上,將跟前的一抹逆光擋在了眼瞼之外,刺眼的光芒,霎時變成了一道道花白的光暈,不斷地跳躍在黑暗之間。

    良久,太子才低下頭,視線雖依舊有些犯花,卻清晰地看到了那雙抱在他腹前的手。

    青蔥手指,白皙纖細。

    塵封的冰山瞬間融化在了那雙偏執的眸子內,流轉的眸光一斂,又溫和如初。

    太子彎唇。

    唐韻。

    即便那手段再不恥,孤也有的是法子將你綁在身邊。

    “想明白了?”太子開口,亦如當初在東宮,她勾上他衣袖時,他問她的那般。

    之前她別無選擇,如今也一樣。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卻又不再是當初的模樣,一個是剛走上絕路,一個是已經到了絕路的盡頭。

    唐韻聲音顫抖地應道,“想明白了。”

    適才在看到太子的一瞬,她便明白,她逃不掉了,他能追去西域,能追到這兒來,無論她去到哪兒,這輩子她都逃不掉,,

    既然逃不掉,那就一塊兒沉吧。

    太子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將其拉開,腳尖轉過,看著她微微發顫的眼睫,俯身而下,握住了她的後腦勺。

    冰涼的唇瓣,落在她的唇上,一套親吻的動作,行雲如流水。

    唐韻臉色蒼白,雙手緊緊地攥住了他腰間的一方錦緞,被他堵得喘不過氣來,,

    灼灼烈日當頭,如一把火,煎著人心。

    趙靈:,,

    趙靈看了一眼跟前顧景淵蒼白的臉色,突然生出了同情。

    要他說,殿下的這股醋勁兒,還真是一回比一回瘋。

    比起顧景淵,寧家三公子算好的了。

    *

    一場狂風暴雨,如同三秋一般漫長。

    唐韻的臉色由白轉紅,癱軟在了他的懷裏,太子才鬆開了她,摟住她的腰,抬起頭吩咐趙靈,“放他走。”

    趙靈的劍尖瞬間收了回來。

    顧景淵的腳步抬起,恍惚地從槐樹下擁在一起的兩人身旁經過,沒再停留。

    他周淩。

    也不過如此。

    看他如今那副瘋癲模樣,可曾還有往日裏的半分冷靜,當初他那般嘲笑自己,到頭來,不了輸得一塌糊塗,

    他與自己又有何區別。

    *

    院子再次安靜了下來。

    唐韻被他抱得太緊,呼吸始終沒有緩過來,提著一口氣道,“殿下先等我片刻,我去收拾東西。”

    太子倒是配合地鬆開了她。

    唐韻終於喘得了一口氣,從他懷裏輕輕地退了出來,轉過身正打算進屋收拾東西,身後的太子也跟了上來,“不急,明日再走。”

    一路趕過來,他累了。

    且也想看看她和顧景淵苟且到了哪一步,腳步踏入門檻時,太子又不敢動了,還是問了一句,“顧景淵住過?”

    若是住過,他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

    唐韻:,,

    他有病吧。

    “未曾。”唐韻應了一聲,本不想再多說,可一想起了之前的三表哥,唐韻到底還是回過頭,解釋了一句,“顧大人管轄這一片鹽井,今日不過是碰巧遇上,殿下不必多疑,若是累了就進屋先歇息會兒吧。”

    他也該瘋夠了。

    太子的神色果然好了許多。

    阿潭適才招待完顧景淵,想著繼續去後院冰一些瓜果,忙乎完出來,走到門口,便見到了江陵的淩公子。

    阿潭麵色一愣,還未上前招呼,突聽唐韻道,“殿下先坐,我去沏茶。”

    殿下,,

    阿潭腦子“嗡——”一聲響,一瞬跪在了地上,磕頭行禮。

    太子看了她一眼,想起適才唐韻和顧景淵跟前桌上擺著的一盤瓜果,心頭還是不太舒坦,問道,“不是有瓜嗎,切點來。”

    “是。”阿潭趕緊起身。

    趙靈的腳步跟了進來,腳步剛邁過門檻,太子一眼便盯了過去,笑著問他,“怎麽,是要太子妃伺候你?”

    趙靈來不及去撲捉他眸子裏的那份得意,脊背便是一涼,趕緊進屋,去了後院,奪過了唐韻剛起來的茶壺,“娘娘,屬下來吧。”

    唐韻:,,

    寧家大爺的這間院子,比起太子的東宮,隻能算得是個簡陋的農家小院,屋內的陳設簡陋,但勝在涼爽。

    太子走到了屋內的木幾前,彎身坐在了蒲團上,一路上心頭的浮躁,在這一刻,終於平複了下來。

    唐韻將手裏的茶壺交給了趙靈,回過頭,便見太子的手撐著頭,一臉疲乏地閉上了眼睛。

    唐韻輕輕地走過去,猶豫片刻,還是開口道,“殿下若是乏了,可去榻上歇息一陣。”

    唐韻的話音剛落,太子便睜開眼睛,伸手一把擒住了她的皓腕,將其往跟前一拽,唐韻的身子遽然失重,整個人跌進了他的懷裏。

    唐韻還未回過神,太子的手已經摟住了她的腰,柔聲問她,“在蜀地呆了這麽久,可好?”

    適才那股子要吞天滅地的煞氣,全然不見了蹤影,恍若換了一個人。

    唐韻被他的胳膊按在腰上,動彈不得,僵硬地靠在他懷裏,不敢去答。

    太子一笑,倒也不需要她回答了,瞧了一眼她胸前的豐盈,道,“應該過得很好,瞧你都長胖了。”

    唐韻:,,

    這話今兒阿潭才剛說過,唐韻臉色一紅,惱羞成怒,掙紮著要起身。

    “別動。”太子看著她臉色隱忍的怒色,輕聲一笑,“胖怎麽了,依舊是國色天香,適才都能謔謔孤,讓一國太子同人兵刃相逼了。”

    太子自嘲道,“孤可從未這般失態過。”

    唐韻不再動了。

    太子卻沒有放過她,“瞧你都將孤逼成什麽樣了,父皇母後,還有朝中的臣子要是知道孤為了你,變成了這幅模樣,肯定會給你扣下一個頂紅顏禍水的帽子。”

    唐韻:,,

    他可以瘋,但不能不要臉。

    唐韻眼角顫了顫,問他,“殿下還想要如何?”

    太子突地一笑,湊近了問她道,“孤要什麽你就能給什麽嗎。”

    唐韻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一股涼風從南北相通的後院內,吹了進來,太子的目光從她臉上移開,麵色也精神了一些,“沒料到這地兒,還挺涼快,適合避暑。”

    說完,太子又低頭看向她,突地道,“你過得這般滋潤,可孤就慘了。”

    “你就是個騙子。”

    雖是一聲訓斥,太子的神色卻已經沒有了半點不悅,指腹輕輕地磨蹭著她光潔的手背,下顎也蹭著她的發絲,目光微微偏下,看著她輕輕煽動的眼睫,一樁一樁地同她清算了起來。

    “走之前,你罵孤的那些話,孤至今都記得,你罵孤自私自利,驕傲自負,罵孤不要臉,孤一晚上都沒睡好,惦記得清清楚楚。”

    唐韻:,,

    “你四處購買去西域的東西,更是讓阮嬤嬤半夜出了江陵,引開孤的線人,孤還真就上了你的當,跑了一趟西域。”

    不待唐韻反駁,太子又道,“你知道孤會懷疑你不會說實話,便同孤玩起了反間計,這一回倒是孤蠢了,著了你的道。”

    唐韻:,,

    他不是蠢,他是瘋了。

    她哪兒知道他會親自去一趟西域。

    太子的手指,捏向了她的下顎,聲音慵懶,似是隻在同她聊著家常,“你可知道,孤從未走過這麽遠的路,一路上吃不好,也睡不好。”

    唐韻的眸光下斂,沒去看他的眼睛。

    太子的目光卻一直落在她的臉上,非要去看她臉上漸漸漏出來的心虛。

    “孤一路顛簸,一路追趕,總以為你就在前方,孤再趕趕就能擒住人了,一直追到了烏孫,才知道你壓根兒就沒來,孤才知道著了你的道,你是沒說謊,但你的舉止欺騙的孤,故意誤導孤,知道你沒去西域,別說歇息,孤連板凳都未沾,又馬不停蹄地趕了回來。”太子思索了一陣,道,“前後統共四十七天,孤都在路上,一路奔波,風餐露宿。”

    太子修長的五指突地一用力,捏住她的下顎,抬了起來,逼著她看向自己的眼睛,“四十七個日日夜夜,孤一直在找你。”

    找到發瘋。

    太子盯著她,彎唇道,“你要是再跑一回,孤說不定,得找半年,一年,,一輩子。”

    唐韻的下顎被他捏得有些疼,本能地仰起了頭,目光被迫與他對視。

    太子怕她還是聽不明白,看著她的眸子,說得更為清楚,“孤的意思是,你怎麽跑,孤都會將你找回來。”

    不用他說,唐韻如今也知道自己逃不掉,“殿下放心,我既答應了殿下,便不會食言。”

    “嗯。”太子應了一聲,“這樣最好,免得孤累,你也難受,與其都不好過,不如消停下來,好好過日子,你覺得呢?”

    唐韻:,,

    唐韻生怕他又發瘋,點頭道,“都聽殿下的。”

    太子見她聽明白了,手指這才鬆開了她的下顎,胳膊也鬆開了一些,問她,“床榻在哪兒?”

    他累了,想歇息一會兒。

    從烏孫出來,他不分晝夜地跑,尤其是快到江陵時,三日,沒有一刻合過眼。

    趙靈都比他睡得好,起碼閉上眼睛後,他是真的睡著了。

    而他一閉上眼睛,腦子裏便是安陽告訴他的那番話,想著她在自己身上受過的委屈,想著她也曾試著喜歡過自己,,

    他竊喜,又自責。

    他懷著複雜的心情,萬分激動地趕來了蜀地,找到了她的落腳點,緊張又期盼地跨進了她的院子。

    誰知,她就給了自己那麽大的一個驚喜。

    如今刺激之後再冷靜下來,身體上的疲憊,瞬間達到了極限。

    怕她又趁著自己不妨,跑了,是以,才強撐著同她說這番,半帶威脅半帶敲打的話。

    *

    阿潭切了瓜從後院進來,趙靈也泡好了茶盞,卻不見太子和唐韻。

    院子的房間雖寬敞,但房間隻有兩間,阿潭睡了一間,唐韻將他帶去了自己的屋子,“殿下若是不嫌棄,先歇息一會兒。”

    “那你呢。”太子一麵褪靴一麵問她。

    適才被他那番明裏暗裏的警告,唐韻自然知道他是什麽意思,道,“殿下放心,我不會走。”

    “但孤不相信你了。”

    腦子即便開始有些恍惚了,太子還是抓住了唐韻,五指穿過她的指間,緊緊相扣,躺了下來,“你太過於狡詐,孤不放心,你陪孤一起睡。”

    唐韻:,,

    唐韻被迫地躺了下來,身子同他隔出了一段距離。

    太子握住她的手,擱在了胸前,眼睛緩緩地合上,熟悉的幽香從身旁躺著的那人身上傳來,床榻上的被褥間也全是她的味道。

    太子的心終於安穩了下來。

    良久,沒聽到動靜了,唐韻才側過頭。

    太子已經睡著了。

    適才唐韻便瞧出了他臉上的疲憊,如今那雙眸子一合,臉上的憔悴愈發顯露了出來。

    曾經在東宮時,她也如這般瞧過他,但那時候的他,即便是睡著了,臉上也還存留著太子的威嚴,斷然不如眼下這番疲憊狼狽。

    為了尋她,不惜跑去了西域。

    他又何必,,

    唐韻的眸子突地有些恍惚,及時地轉過了頭。

    躺了一陣,等他熟睡了,唐韻才動了動被他捏住的那隻手,卻沒能掙紮開,五指被他緊扣,她的每一根手指頭,都被他捏得死死的。

    唐韻掙紮了一陣,沒能脫開,怕他醒來,又是一副凶神惡煞,便也罷了。

    唐韻睜著眼睛,看著屋頂上的橫梁,腦子裏一團亂,這番躺了一陣,身子有些僵硬,唐韻翻了個身。

    因手被他牽住,唐韻隻能往他的方向側去。

    剛側過去,便聽到了一道低沉的聲音,透著沙啞,“韻兒,對不起。”

    冷不丁地一句道歉,陡然鑽入耳中,唐韻來不及去想他是不是醒了,胸口先是一悸,酸酸脹脹的痛楚,一瞬蔓延,衝到了喉嚨口上。

    良久,唐韻才緩緩地抬起頭。

    身旁的人,依舊閉著眼睛。

    不過是一道夢囈。

    可又正因為是一道夢囈,,

    *

    唐韻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睡過去的,醒來時屋內已是一片漆黑。

    一回神,忙地往身旁瞧去。

    床榻上已經沒了人。

    且她的胸口上還搭了一層被褥。

    唐韻一愣,翻身爬了起來,光腳蹭了床邊的鞋,夜裏有月色,即便沒有燈火,也能瞧著朦朦朧朧。

    唐韻摸索著到了門口,便聽到了一陣輕微的動靜聲。

    剛跨出門檻,唐韻一眼就瞧見了,坐在蒲團上的太子,正嚼著木幾上阿潭今兒切好的一盤瓜果。

    許是察覺到了動靜聲,太子偏過頭,極為忍耐地看著她,“韻兒,孤餓了。”

    鳥不生蛋的破地兒,連口吃食都沒尋到,也不知道她為何還能長胖。

    唐韻:,,

    蜀地不比江陵,尤其是山野小鎮,天色一黑,所有的門戶,幾乎都熄了燈,更何況還是這大半夜,哪裏還能尋到一口吃食。

    太子從早上到這會子,一日都未吃過東西。

    睡到半夜醒來,整個屋子,唯有木幾上的這盤瓜果。

    趙靈這會子甚至已經騎馬出了小鎮。

    “殿下稍等會兒。”不需要他說,唐韻也看出來了,去外屋尋了一盞油燈點燃,提燈去了後院。

    這大半夜,也做不出旁的來,唐韻給他煮了一碗麵條,放了一枚雞蛋,剛端出去,阿潭也醒了,已經給太子添了一盞燈。

    唐韻將碗筷擱在了他跟前,“殿下將就用吧,這地兒偏僻,不比在宮裏。”

    半天不見他動筷子,唐韻便明白了,無奈地讓阿潭重新去取了一副碗筷來,當著他的麵,用了兩口。

    半晌,見她沒事,太子才動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太子妃太過於聰明,孤吃過了這麽多回虧,防著點總是好的。”

    唐韻:,,

    她倒也不至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