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作者:起躍      更新:2022-10-12 22:14      字數:7999
  第70章

    東宮。

    明公公從外進來時,便見太子坐在了木幾旁的蒲團上,目光朝著門簾處望了過來,一動不動。

    明公公彎著腰,走到了跟前,輕聲稟報道,“殿下,東宮鋪臣範大人和幾位賓客,已經到了書房。”

    太子的目光這才回了神,起身跟著明公公一道去了隔壁的書房議西域的戰事,整個過程神色平靜,麵上並無任何異常。

    明日大周正式出兵,去西域。

    一為接應五公主,二為在西域建立要塞,此行前去的人,依舊是上回西戎的兵將,寧家三房的父子倆,加一個範大人。

    黃昏,幾人才從書房出來。

    範大人走在最後,同太子辭別道,“殿下放心,臣同寧家也算是老相識了,此行定不負所望。”

    太子點頭,溫和地道了一聲,“辛苦了。”

    幾人剛走,趙靈便回來了,匆匆地稟報道,“殿下,接應之人已經跟到了。”

    抓住安侯爺的當夜,太子便審出了宮中的亂黨,安侯爺供出來的內線,是皇上身邊的魏公公。

    龍鱗寺祭祖,魏公公恰好鬧了肚子,確實可疑,趙靈當時就驚出了一身冷汗,太子卻沒讓抓人,隻讓趙靈守在乾武殿,跟著從乾武殿出去的人。

    跟了三日,終於有了動靜。

    太子的眸色一暗,吩咐道,“收網。”說完腳步一轉,直上了乾武殿。

    乾武殿內,皇上正同禁軍統領姚大人在屋內下棋。

    自上回龍鱗寺祭祖,遭遇前朝逆黨之後,禁軍統領姚大人便一直守在了乾武殿,護著皇上的安危。

    前幾日皇上去了一趟大理寺,見過了逆黨,如太子所想,皇上那一審,安侯爺和一眾前朝逆黨,當日便沒了。

    吳貴嬪被賜了一條白綾,也跟著一道被進了亂葬崗。

    唐耀並非亂黨,倒是早在皇上去之前,趙靈便已經按照太子的吩咐,填了井。

    十幾名逆黨的性命,多少讓皇上心頭泄了恨,今日一時心血來潮,拉著姚大人進來同自己對弈。

    才走了半局棋,花公公便進來提醒道,“陛下,該用晚膳了。”

    棋盤即便隻走了半局,皇上也瞧出來了輸贏,姚大人實在不是個對弈的好手,一看時辰也差不多了,皇上起身應道,“傳膳吧。”

    皇上的膳食呈上來,每一樣都會有專人試毒。

    試過之後,誰也不能再碰。

    即便是往日近身伺候皇上的魏公公,都不能靠近。

    花公公今日卻端了一碗甜湯擱在了皇上跟前,“今兒個天熱,奴才特意吩咐了廚子,熬了這湯,陛下嚐嚐,解解暑。”

    皇上恰好喉嚨有些發幹,拿了瓷勺正欲喝上兩口,身旁的姚大人臉色一緊,及時攔下,“陛下,當心。”

    姚大人的反應太過於激烈,皇上當場一愣。

    姚大人卻隻是看向身邊同樣發愣的花公公,笑著提醒道,“花公公雖是為了陛下著想,也莫要漏了規矩。”

    花公公這才回過神,“噗通——”一下跪了下來,顫抖地磕頭道,“陛下贖罪,奴才糊塗了。”

    當初陛下登基之後,魏公公和花公公兩人一道被皇上挑來了身邊,一個留在了裏間伺候,一個在外間伺候。

    雖也有二十多年了,但花公公近身伺候的機會極少,這回若不是魏公公忽然得病,花公公也不會被皇上調到跟前來。

    疏忽了規矩,倒也正常。

    皇上並沒有怪罪,“起來吧。”

    花公公忙地出去,重新招來了試毒之人,半刻過去,甜湯倒是沒有問題。

    皇上不由衝姚大人一笑,“瞧把你給嚇得,朕身邊伺候的人,可都是幾十年的老人了,,”

    話還沒說話,外麵的小太監突地進來稟報,“陛下,太子殿下來了。”

    皇上趕緊道,“宣進來。”

    明日寧家就得出發西域,太子不過來,待會兒皇上也會讓人去召見他。

    “兒臣參見父皇。”

    皇上抬頭看了他一眼,招手道,“正好趕上了,便一道用膳。”

    太子在皇上對麵的圓凳上入了座。

    花公公忙地去添碗筷。

    皇上見太子的臉色似乎還是有些蒼白,關心地問道,“身子可好了?”起初還以為他沒受傷,誰知那大半夜的折騰起來,險些將皇後嚇出了毛病。

    太子點頭,“父皇放心,已無礙。”

    皇上趁著這功夫,說起了正事,“如今這個節骨眼上,要想在西域建立要塞,怕不是那般容易,比起當初的西戎,可要艱難得多。”

    之前大周能在西戎建立要塞,主要是因西戎一時沒反應過來。

    如今西戎被大周吞並,西域個個都開始防備,部落之間甚至化幹戈為玉帛,不斷地在結盟,為的便是抵抗大周。

    能不能成,就看寧家有沒有那個本事了。

    “朕這回倒是讚成你之前的想法,智取,不宜硬功,實在不行,先撤兵,保存實力,待西域鬆懈之後,大周再派兵馬也不遲,這一趟主要為接安陽。”

    “兒臣明白。”

    該安排的事情也都已經安排妥當,端看寧家的頭一仗如何,皇上見他的興致似乎並不大,暫時也沒再提了,問太子,“今兒過來是有何事?”

    花公公正好端著一副碗筷走了進來。

    太子的餘光輕輕瞟了一眼,道,“安侯爺死前,供出來一個內線,兒臣已經查到了,今日過來捉拿,,”

    皇上神色一震。

    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後“嘭——”一聲,花公公手裏的托盤落在了地上,碎渣子濺起來的同時,藏在袖筒裏的一把刀子,瞬間刺向了太子的後腦勺。

    事情發生的太快,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皇上的瞳仁放大,臉色一瞬褪了血色,心口的跳動仿佛停止了一般,急急地呼出了一聲,“護駕!”

    想撲過去替太子擋下那一刀,卻已經來不及了。

    眼見那刀子就要刺在太子的頸項上,太子的身子及時地俯下,同時一手撈起了桌上的一個湯罐,反手砸向了身後花公公的腦袋。

    動作又快又靈敏,哪裏像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花公公大抵也沒料到,猛然被砸,腦子裏暈厥了一瞬,手裏的刀子再一次刺出時,太子已撈撈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一折,手腕當場脫臼。

    花公公疼得一聲慘叫,“狗皇,,”

    太子的手掌利索地砍向了他的下顎處,花公公嘴裏的一顆藥,還未來得及去咬,硬生生地被逼了出來。

    “孤不過隻是懷疑,你倒是自己跳出來了。”太子冷聲說完,手肘再一次落在了他的胸膛上。

    力道之大,直接將其推到了姚大人跟前,“帶下去,審。”

    這一串動作實在是太快。

    姚大人手裏的劍抽出來,還沒派上用場,人已經被太子給丟到了跟前,姚大人猛地回過神來,擒住了花公公脖子,將其兩隻手鎖在了身後,“是。”

    見花公公被徹底壓製住了,太子這才回過頭。

    皇上瞳仁圓瞠,呆愣地盯著跟前自己的兒子,同那日二皇子看太子的表情如出一撤。

    這當真是那個讓他一直操心被人欺負的文弱太子?

    出手利落,果斷狠絕,他到底是何時如此了不得的,,

    “父皇受驚了。”

    皇上:,,

    皇上也就呆愣了一瞬,立馬反應了過來。

    堂堂一個帝王屋裏,竟然出了個內奸,還是伺候了他二十多年的花公公,皇上適才本就嚇得一輕,再細細一想,雙腿頓時一軟,跌坐在了凳子上。

    “陛下,,”

    天色才擦黑,屋內便燃起了燈火,禁軍已將乾武殿裏裏外外圍了個嚴實,宮中四處,一片戒備。

    *

    亥時,太子才從乾武殿內出來,沒回東宮,直接去了內獄,連夜審人。

    花公公能在皇上身邊潛伏二十多年,城府可想而知,一身硬骨頭,也不怕審,“殿下要殺要剮,隨時奉陪,但休得從我嘴裏套出半個字。”

    “是嗎。”

    太子也不著急,坐在牢房外,看著趙靈,將人弄死又弄活。

    天邊翻了魚肚時,明公公才送來了消息。

    太子抬頭,眼裏已經有了不耐煩,直接問向花公公,“你有過一個兒子?”

    花公公終於有了反應。

    “狗皇,,”

    “嘴巴幹淨點。”趙靈一刀子下去,花公公額頭蹦出了一根根青筋。

    太子沒功夫同他磨下去,直接問道,“前朝的五皇子在哪。”

    花公公目光一愣,神色露出了一絲驚慌,很快便鎮定了下來,一聲冷笑道,“不是都被你們這群逆賊殺光了嗎。”

    花公公咬著牙道,“什麽狗屁仁厚,當年狗,,他殺進宮,遍地是血,我兒不過才十五,都跪在地上投降求饒了,他還是沒有放過他,不過一個泥腿子出身的粗人,若非那幫隨風倒戈的臣子找上,這會子怕是還在給人編草鞋呢,他有什麽資格坐上皇位,先帝血統高貴,奈何手中無人,竟被你們這群土匪霸占了這地兒二十餘年,我不服,,”

    “他安侯爺不堪重用,就是個貪生怕死之人,但凡這些年,他能堪上大用,也不至於讓你們占,,”

    太子的耐心已經用完了,打斷了他,吩咐明公公道,“既然有兒子就好辦,人死了也不怕,挖出來,鞭屍。”

    明公公:,,

    “是。”

    花公公的臉色一震,不可置信地看著坐在跟前,一副翩翩少年模樣的太子,恐懼地瞪大了眼睛,“你簡直就是個瘋子。”

    從昨晚到如今,經曆了地獄般的折磨,花公公終於知道了,他比起他那老子還要惡毒萬分。

    花公公一臉懊悔地道,“當年我就該捏死你,,”

    “晚了。”太子麵色沒有半點波動,平靜地看著他問道,“再給你一次機會。”

    花公公熬了一個晚上,一身是血,分不清到底是哪兒疼,身子多半已麻木了,可如今周身又開始抖上了。

    太子等了三五息的功夫,沒再等了,起身一麵往外走,一麵吩咐明公公,“鞭屍,挫骨揚灰。”

    才走了兩步,身後的花公公徹底地崩潰了,“我說,我都說,,”

    *

    從內獄出來,天色已經亮開。

    趙靈和明公公跟在太子身後,腳步如風,一路回到了東宮,剛進門,便聽太子吩咐道,“收拾東西。”

    明公公一愣,不太明白該收拾什麽東西,隻得詢問道,“殿下是要去哪兒。”

    太子徑直進了裏間,打開箱櫃,將裏頭的幾匣子金葉子和銀票,扔給了身後的明公公,回道,“西域。”

    她不是想去嗎,那就一道。

    明公公:,,

    趙靈:,,

    “殿下,,”明公公反應過來,嚇得聲音都變了,“這麽大的事兒,殿下可稟報過陛下,,”

    如今西域正值混亂,陛下要是知道太子要去西域,指不定會驚成什麽樣,必定會阻攔,還有皇後娘娘那兒。

    一個五殿下已經讓娘娘整日唉聲歎氣了,殿下要是走了,娘娘八成會瘋。

    太子回頭看著他,“明日一早,你再去乾武殿稟報。”

    宮裏的奸細,他已經查了出來,再無隱患,最近宮內,除了他的弱冠之禮,並無要事,旁的父皇都能應付得來。

    他去西域,並非什麽了不得的事。

    明公公卻已經嚇得冒了冷汗。

    太子這是打算先斬後奏了,見他打定了主意,明公公心急如焚,極力地勸解道,“殿下可得想想娘娘啊,,”

    “怎麽,孤說的話,不管用了?”

    “奴才不敢。”明公公正要跪下去,太子再次催促道,“趕緊收拾東西。”

    *

    半個時辰後,太子的馬車離開東宮,駛向了城門。

    寧家的寧三爺和寧二公子,已經領著兵將,候在了城門口,等著皇上和太子前來視察。

    皇上昨兒受了驚,一直到天亮時才敢閉上眼睛,這會子正躺在床榻上,姚大人著急地趕過來,到了城門,才追上了太子的馬車。

    姚大人上前行禮稟報道,“殿下,陛下今日恐來不了了。”

    太子倒也沒覺得意外,點頭道,“父皇是受了驚,前朝亂黨潛伏在身邊多年,突然行刺,若事先毫無察覺,豈不是我大周當危?”

    太子的語速很慢,字字句句卻敲打在了姚大人的心上,“往後還得勞煩姚大人多留意身邊之人,做事再仔細一些。”

    姚大人後背一涼,“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是臣的失職,還請殿下降罪。”

    若非殿下當日在龍鱗寺抓到了安侯爺,懷疑到了花公公頭上,讓他提前設防,他又怎可能會想到一個伺候了皇上二十多年的老人身上。

    身為禁軍統領,確實是他的失職。

    太子這回沒想治他的罪,“有過一回教訓,往後也當知道警惕,下不為例。”

    姚大人忙地磕頭謝恩,“殿下放心,日後臣若再犯此疏忽,定以命謝罪。”

    “嗯。”太子應下了他的承諾,“你回吧,保護好陛下、和主子們的安危。”說完太子便放下了車簾。

    姚大人微微一愣,並沒有多去懷疑,領命道,“是。”

    姚大人一走,太子的馬車直接駛出了城外。

    寧三爺和寧二公子見到人來了,齊齊來了馬匹,上前行禮,“臣參見太子殿下。”

    太子卻沒下車,隻讓趙靈打開了馬車門,扶起了車簾,坐在馬車內同寧家父子倆吩咐道,“出發吧。”

    寧家三爺和寧二公子一時沒反應過來,寧三爺側目,看了一眼太子身後跟上的兩輛馬車,心頭一跳,驚愕地問道,“殿下這是,,”

    寧三爺剛問完,太子便幹脆地回了兩個字,“征戰。”

    “殿下,,”寧三爺嚇得磕頭在地,鬥膽勸解道,“此趟西域凶險未知,還望殿下三思啊。”

    寧二公子也被嚇到了,跟著符合道,“殿下三思。”

    “別浪費功夫,誤了時辰。”

    寧三爺便知道,太子這是有備而來,斷然不是自己能勸退的。

    寧三爺起身翻身上了馬匹,神色肅然地吩咐了寧二公子,“你斷後,我在前,驚醒些,務必要護住太子的安危。”

    這一路,可有得忙了。

    寧二也打起了精神,“是。”

    *

    隊伍出發走了一段了,趙靈才從後方騎馬跟上了太子,到了馬車旁,輕喚了一聲,“殿下。”

    太子掀開了簾子。

    趙靈臉色有些不太好,稟報道,“唐姑娘昨兒夜裏就走了。”

    太子:,,

    “昨日天一黑,唐姑娘連夜便走了,按腳程,如今應該快出江陵地界了。”趙靈不敢去看太子的神色,又道,“屬下打聽過了,唐姑娘身邊有寧府的侍衛相隨,當不會有事,屬下派人先行一步,此時追,今日天黑前,應該能追上,,”

    “不必。”太子回了一句,放下了車簾。

    她費盡了心機,騙他要去蜀地,便是有心要躲著自己,他這番追上去,倒是沒了給她的那份驚喜了。

    她有本事就使勁兒跑。

    她還能跑得過他?

    *

    唐韻的馬車午時才出發。

    寧侯爺親自將其送到了城門口,再三交代,“路上仔細些,遇到什麽事立馬找官府,我已同沿路的人交代過了,說你是我寧家的遠方親戚。”

    唐韻點頭,笑著道,“好,外祖父都說了好些遍了,我都記住了,江陵離蜀地,不過十來日的功夫,再說外祖父這不是給了我這些侍衛,能有什麽事兒。”

    “怎麽,嫌外祖父囉嗦了。”

    唐韻趕緊搖頭,“我是怕再不走,待會兒天黑了。”

    寧侯爺被逗得一聲輕笑,便也沒再多說了,“到了你大舅舅那,記得回信報個平安。”

    “好,外祖父放心。”

    寧侯爺這才下了馬車,又吩咐了一道前去的幾個侍衛,“路上好好保護姑娘,有何閃失,本侯可要拿你們試問。”

    “是。”

    寧侯爺看著馬車出了城門,徹底地沒了影子,才回頭凳了回府的馬車。

    好在不是當真要去西域。

    蜀地好,這個時節過去山裏避避暑,到了年關天氣冷了再回來,大半年,當也能消了她心頭的鬱結。

    *

    十日後。

    本就是大周之內,又有侍衛相護,唐韻一路都很順遂,到了蜀地,天氣已經正式地進入了夏季。

    唐韻下了馬車,迎麵一股涼爽的微風撲來,身上的熱浪,瞬間褪去了一般。

    唐韻抬起頭,山野間的樹木翠綠,明媚的陽光從頭頂上的葉縫中灑下來,落在院落裏的青石板上。

    她衣裙上,也留下了一道道星星點點的斑駁光影。

    蟲鳴聲,鳥雀聲不斷地充斥於耳,唐韻的心卻在這一瞬,陡然安靜了下來,靜靜地立在那兒,並沒有上前去打擾寧家大爺。

    待寧家大爺同底下的人,議論完了手裏的事,一個轉頭,才瞧見了立在院門口的唐韻,神色突地一愣,一時沒有認出來。

    唐韻衝著他一笑。

    寧家大爺眸子漸漸地生了亮,不確定地喚了一聲,“韻丫頭?”

    “大舅舅。”

    寧家大爺的麵上瞬間露出了驚喜,忙地朝著她走了過去,一麵招呼著她進門,一麵打探起了她,“這都多少年沒見了,要不是瞧你身上有幾分你娘的影子,我還真不敢認,,”

    唐韻一笑,“大舅舅倒是沒變。”

    “什麽沒變,老了,,”寧家大爺笑著回了一聲,熱情地道,“早就聽說你要來,我已經騰出了院子,往後你就安心地住在這兒,蜀地雖比不上金陵繁華,勝在空氣好,山頭又涼快,,”

    寧家在金陵發生的事兒,寧家大爺都知道。

    父親封了侯爺,老三成了將軍,二公子也被封為了少將,他的兒子又中了貢士。

    翻身了是好事。

    可他這人,一輩子的好愛,就放在了鑿鹽這一樁事上,比起地位和榮華富貴,他更喜歡呆在山野之間奔波。

    不鑿出井鹽來,他這輩子誓不罷休。

    上回寧侯爺來信讓他回江陵,都沒能將他請回去,如今正是鑿鹽的關鍵時期,他走不得,隻捎回了幾次信,問候了家人。

    “你先進去歇會兒,我讓人將東西給你搬下來。”寧家大爺領著唐韻到了屋內,喚來了跟前的小廝奉茶,回頭便去替她卸車。

    寧大爺的院子雖沒江陵的繁華,可勝在寬敞,四麵通風,唐韻一坐下來,周身便是一股子涼爽。

    小廝將泡好的茶盞遞給了唐韻,笑著道,“姑娘嚐嚐,這是山上的泉水泡出來的,甘甜解渴。”

    唐韻點頭謝過,“多謝小哥。”

    唐韻捧著茶,剛飲了兩口,外麵的寧大爺突然喚了一聲,“喲,顧大人今兒怎麽來了,,”

    唐韻微微一愣。

    還未來得及去想,耳邊便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寧大爺打算何時再鑽井?”

    唐韻:,,

    大周的地兒,也就這般大小。

    “今日怕是不行了,江陵來了人,明日早上再下可成,,”

    “江陵?”顧景淵一愣,看著寧大爺從馬車上抱下了一口箱子,淨都是些大口的漆木箱,一看便知是來長處。

    顧景淵好奇地問了一聲,“寧家三公子來了?”

    上回從宮中出來後,顧景淵便主動同皇上卸下了工部侍郎一職,去了一趟軍營,被國公府顧夫人又哭又鬧地拽了回來。

    半月前才到了蜀地,專管這一代的商戶鑿鹽,早就同寧家大爺混熟了。

    寧家有些什麽人,他自然也知道。

    寧大爺一笑,“不瞞顧大人,來的是我寧家的表姑娘。”

    顧景淵一時沒反應過來寧家的表姑娘是誰,想著既是來了姑娘,他不方便再留,“寧大爺先忙,明早開井我再過來。”

    “好,讓大人費心了。”

    顧景淵轉過身,剛走出去沒幾步,突地聽到身後的寧大爺說了一聲,“韻姐兒怎麽出來了,這外頭多熱,,”

    顧景淵的腳步突地頓在了那兒。

    “比起江陵,這兒可是涼快多了。”

    那熟悉的聲音陡然入耳,顧景淵心口猛地一跳,緩緩地回過了頭。

    斑駁的樹影下,唐韻一身綠色齊腰襦裙,身姿娉婷嫋娜,夏季明亮的陽光落在她那張臉上,唇角的笑容竟是比光線還要耀眼。

    唐韻大方地喚了一聲,“顧大人。”

    顧景淵心頭的疑惑,不斷地湧上了腦子,縱有太多不明,良久後,還是彎唇釋然地回了她一個笑容,“唐姑娘。”

    *

    半月後,太子的兵馬已接近了西域的邊界。

    從江陵出發,趙靈一路打探,隊伍不停地往前,卻一直沒有追上唐姑娘。

    按理說,不過是晚了一夜,最多四五日便能追上,可無論隊伍如何加急地往前趕,依舊不見其蹤影。

    起初太子還不讓派人去追,如今是徹底地沒了音訊。

    趙靈也不好去同寧家人打探,總不能去問人家,“你家表姑娘到了哪兒,走的哪條路線。”

    太子前來,打的是征戰的旗號,可不是尋人。

    大軍已在邊界停留了一個晚上,範大人和寧三爺輪番過來問趙靈,“殿下可說了,何時進軍?多耽擱一日,就得多費一日的糧草。”

    趙靈硬著頭皮進去,剛準備開口,便聽太子道,“明日天一亮,讓寧少將跟著孤,先調一隊人馬,去烏孫,範大人和寧將軍留在後,等待消息。”

    趙靈鬆了一口氣。

    韓大人已經來了信,五公主尚且還在烏孫,烏孫如今正值大亂,上回的內亂,烏孫王和他的兩個兒子齊齊喪身,如今為了王位,幾股勢力拚得你死我活,從烏孫的邊界打進西域,是最好的選擇。

    天未亮,太子和寧二公子的人馬便到了邊界。

    才攻了一半,烏孫的身後突然殺出了來了一隊人馬,同太子和寧二公子一道,將烏孫的人馬前後夾擊,不到半個時辰,烏孫便落了敗。

    死的死,逃得逃。

    太子和寧二公子的人馬順利地進入了西域地界。

    寧二公子看著對麵馬背上,身著西域服飾的少年,慢慢地朝著他走了過來,也趕緊提了坐下的馬匹,迎上前去。

    到了跟前三丈之遠,寧二公子的麵色突地一喜,馬匹一提,直奔了過去,興奮地喚了一聲,“大哥。”

    前來接應的正是寧家大公子寧毅。

    比起寧二公子的激動,寧毅倒是平靜的多,俊朗的麵上,帶了幾絲放蕩不羈,沒應寧二,反倒是看了一眼他身後馬背上的高貴公子哥兒。

    寧二公子剛走到他身旁,寧大公子便疑惑地問他,“這是哪兒來的小白臉。”

    寧二公子回頭,見他瞧的正是太子,臉色都變了,忙地道,“大哥莫要胡說,那位是太子爺。”

    寧毅眉頭一擰,半晌後一聲冷嗤,“那小丫頭片子,將她那位兄長吹到了天上,我還以為長了什麽三頭六臂,原來竟是個小白臉。”

    寧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