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作者:
起躍 更新:2022-10-12 22:14 字數:8662
第67章
唐韻:,,
阿潭不用說,唐韻自然也明白,是讓她當什麽值。
給他做線人。
那日在萬花樓,被唐耀當著他的麵,將她那些卑賤的過往戳穿,她的顏麵和尊嚴,半絲都不剩。
一時之間,她確實無法承受,不想聽到他的諷刺,哪怕當時他隻要露出一個嘲諷的眼神,都能將她擊垮。
如今倒冷靜了下來。
既已知道了,她也沒什麽可遮掩,且她與他之間,已經沒有了任何牽扯,自己是高貴是低賤,也已無關緊要。
她又不當太子妃。
唯一一點,便是讓他放過自己。
當值就當值吧。
唐韻起身去屋裏換了一身男裝,戴好了帷帽,同阮嬤嬤吩咐道,“今兒也沒事,嬤嬤帶著阿潭出去逛逛吧,不用成日都守在院子裏。”
阮嬤嬤點頭,“姑娘不必操心咱們。”
這前朝餘孽,也不知道被滅幹淨了沒有,若還有餘黨,如今的太子就是個招禍的,姑娘跟了他出去,她怕姑娘受到牽連。
可太子這般找上了門,姑娘也斷然不能不見,阮嬤嬤將她送到了門口,看了一眼巷子裏停著的馬車,細聲吩咐道,“姑娘自己小心些。”
“好。”
唐韻一出來,趙靈便站直了身子,等著她走到了跟前,上前替她拂起了車簾,“唐姑娘,請。”
唐韻彎腰鑽進來,帷帽上的白紗擋了視線,隻見到太子今日難得穿了一身雅白,正端坐在馬車內硬榻上,臉色如何,倒是瞧得模糊。
唐韻垂目問安,“殿下。”
“坐。”
太子的聲音意外的熱情和悅。
“多謝殿下。”唐韻坐在了他身旁,正欲問,今日打算要她當什麽差,身旁的一隻胳膊突地遞了過來,“送你的。”
唐韻的目光隔著白紗,隻見到一團毛茸茸的東西,輕輕地顫動著,唐韻以為是自己看花眼了,輕輕地揭開了頭上的帷帽。
“見你在宮中喜歡折騰花花草草,今日孤下龍鱗寺時,漫山遍野開得都是這花,還挺好看,孤便摘了一把,可喜歡?”
唐韻:,,
是草,不是花。
狗尾巴草。
即便是一大把,它也隻是狗尾巴草,稱不上花。
“殿下,,”
“你要喜歡,下回孤帶你去,如今山上的氣候正是適宜,風也緩,微風一過,整個上頭全是這東西,一片花浪,尤其悅目。”
大周的天下,就數這江陵城最好,她倒不必舍近求遠。
她要喜歡,他往後多帶她四處走走便是。
“多謝殿下,我不喜歡花,,”
“拿著。”
太子輕輕地將那把狗尾巴草塞到了她手裏,“待會兒孤還有樣東西送給你。”
唐韻:,,
她不要想了,唐韻直接問他,“殿下不是說今日要屬下來當值?”
“嗯。”太子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側臉上,幾日不見,那膚色似乎又白皙了一些,眼睫也長了些,嘴兒也紅潤了些,,
沒見他應,唐韻才偏過頭,意外地見他目光竟如同被凝結住,想起適才阮嬤嬤說的消息,逆黨炸了半座山。
唐韻擔憂地喚了他一聲,“殿下?”
太子目光一斂回過神,坐端了身子後,突然說道,“孤昨日遇了襲。”
唐韻點頭,她已經知道了。
太子:,,
太子看著她鎮定的神色,又重複了一遍,“昨日孤在龍鱗寺遇了襲。”
她都聽到了。
唐韻不明白他為何要說兩回,片刻後倒是反應了過來,“殿下可是尋到了前朝餘黨的下落?”
是以,他才會這般馬不停蹄地找上了她。
是想讓她做什麽嗎?
太子兩日以來,一直未眠,適才在馬車上等她的那會子,本來還有些昏昏欲睡,如今心口忽然竄出來一股子急躁,精神起來了。
太子脫口而出,道,“孤受傷了。”
唐韻一愣。
馬車外的趙靈也是一愣。
殿下受傷了?他怎不知道,昨日他審刺客,夜裏查內奸,手起刀落,挺利索的啊。
唐韻的目光詫異地落在他臉上,打探了幾息,雖疲憊,但麵色紅潤,且好手好腳,精神氣兒十足。
唐韻對他這一招,太過於熟悉了。
稱得上是刻骨銘心。
成。
又故技重施。
唐韻神色了然,“殿下傷哪兒了?可嚴重?”雖配合了他,可無論是語氣還是臉色,均瞧不出半點擔憂的痕跡。
太子:,,
還真是,一點誠意都沒有。
他要是真受傷了呢?
對啊。
太子忽然想到,他要是哪天真受傷了,她莫還是不信?也是這般不管不問,漠不關心,沒有半分著急。
罷了。
太子掃了一眼她平靜的麵色,“孤誆你的,沒受傷。”
唐韻:,,
唐韻也沒同他計較,問道,“殿下,咱們今日是去哪兒。”
“大理寺。”
唐韻錯愕地看向他。
大理寺是朝廷審問要犯的重地,門前還立著一塊牌子,閑雜人等,勿入。
太子看出了她眼裏的詫異和顧慮,腦子裏突然閃出了一句話。
“不用怕,有孤在。”
那日寧家三公子便是如此同她說的,,
還抱了她。
此時恰好馬車駛出巷子上了街頭,坐下的車轂輪子輕輕頓了頓,太子立馬伸出了胳膊,手掌不輕不重地握住了她的肩頭,“當心些。”
唐韻坐得好好的,哪裏需要他扶,“殿下,我坐得挺穩的。”
“是嗎。”
唐韻點頭,他不扶她,她能坐得更穩。
太子本也想鬆開手了,可見她竟然一臉的不情願,腦子裏的那股子倔勁兒又犯了,偏生還就要摟了,聲音也涼了下來,“孤說你坐不穩,就坐不穩,再這般說下去,你的線人又不合格了。”
兩天沒見到她,沒見到人時,他又心疼,又思念,仿佛得了相思之疾,看著刺客時,腦子裏也能浮現出她那張勾人的臉。
回來之前,他還在龍鱗寺特意沐了浴,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
還給她采了狗尾巴花。
坐在馬車上等著她時,心頭滿懷期待,念著她那日的難受,暗自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好好疼她,好好護著她。
可如今自己的這麽一句話,讓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土崩瓦解,蕩然無存了。
太子:,,
他在幹什麽。
太子想要鬆手,可掌心下握住的那一方肩頭,布料也不知道是什麽緞子做的,實在是又溫又滑。
算了,這不摟都樓上了,話也說出去了,再鬆開,豈不是不劃算,,
她都沒再說什麽了。
就,摟著吧。
唐韻是沒再拒絕。
心頭卻忍不住暗自腹誹。
他愛扶不扶。
不合格就不合格,橫豎她也呆不了幾日,,
隻不過是讓他心頭好受些了,被他捉回來的幾率便更小,再等到日子一長,他心頭的氣兒消了,也就慢慢地忘了。
片刻後,太子無比慶幸自己堅持樓上了。
這不,心頭舒坦了許多。
馬車到了大理寺,太子連臉上的那抹疲憊之色都一掃而光,心情極好地先一步起身,主動撩開了車簾,對著身後微微發愣的唐韻一笑,“下車。”
唐韻:,,
“多謝殿下。”
“往後同孤,不必見外。”太子聲音溫和,盡量地去彌補適才對她不太友善的態度。
唐韻不知道他這一會兒一個樣,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又想給她設個什麽套子讓她鑽。
但也懶得理他。
唐韻一頭鑽了出去,趙靈及時地遞上了木凳。
大理寺卿已經候在了門前。
在端陽前,太子曾親自讓趙靈到大理寺,從大理寺卿手裏,調配了幾個人,配合侍衛視察龍鱗寺裏裏外外的隱患。
上回大理寺內出了內奸,大理寺卿頭頂上的烏紗帽險些沒保住,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這回親自去了一趟龍鱗寺。
誰知皇室的祭祖隊伍,卻在大理寺的山腳下被前朝逆黨給襲擊了。
大理寺卿連死的心都有了。
昨夜已經被太子叫到了龍鱗寺前的大院子裏審問過了,一雙手的手指被夾得見了骨,險些沒保住。
好在前朝的逆黨安侯爺被抓住了,供出了龍鱗寺和大理寺內的內奸,他這才撿回來了一命。
回來後,便發了狠。
地牢內,所有的案犯,自然也沒有好日子過,連平日裏幾個一直喊著冤枉的倔主子,今日都難得識趣地消了聲。
馬車一到,大理寺卿便迎上前,行禮,“殿下,,”
先下來的人卻不是太子。
雖穿著男裝,可瞧那身段,一看就是個姑娘,大理寺卿的神色一瞬愣住,還未回過神來,太子從馬車內走了下來,“人都沒死吧?”
見過了昨夜太子的手段之後,大理寺卿對他這樣的寒涼語氣,已經見怪不怪了。
大理寺卿忙地道,“殿下放心,都還吊著一口氣,沒審訊之前,死不了。”
太子點頭,腳步下意識地往前邁去,一隻腳剛邁進門檻,突然想了起來,跨進去的腿又挪了出來,回過頭目光看向身後落後幾步的唐韻。
雖未說話,可誰都瞧得出來,他是在特意等著她一道。
這可就稀罕了。
大理寺卿不由又多瞧了一眼。
奈何對方戴著帷帽,他又不敢當真湊到人跟前去瞧,還是沒認不清到底是哪家姑娘。
唐韻也沒料到他會突然停下腳步等她,忙地兩步跟上,剛到門檻前,手肘便被太子輕輕一抬,頗為多餘地提醒了一句,“這是個門檻。”
唐韻:,,
她隻是戴了帷帽,又沒瞎。
太子倒是解釋了一句,“孤怕你看不清。”
大理寺卿內心已掀起了一片驚濤,也不知道是哪個了不得的世家,養出來了這樣一位厲害的姑娘。
能讓太子甘願低頭。
但凡昨夜太子的態度能有今日這般溫和,他的一雙手也不至於還纏著繃帶。
身後的趙靈倒是平靜了許多。
堂堂太子,牆都翻過了,還有何好稀奇的。
可太子卻在下一刻,不顧影響,當著眾人的麵,竟牽起了唐姑娘的手,且還偏下頭細聲同她道,“地牢裏潮濕,地滑不說,裏頭一堆囚犯,個個凶殘得很。”
這是給他牽她的手,找了一個理由。
趙靈:,,
適才唐韻被他扶了一下手肘,心頭雖有些想避諱,但想著這眾目睽睽之下,他應該也知道分寸。
以至於垂在身側的手被太子突然牽住時,一時沒反應過來。
“殿,,”唐韻下意識地抬頭。
太子附耳過去,及時地提醒她,“別說話,你一開口便會暴露身份,明兒所有的人,都該知道孤今日帶了個姑娘來了大理寺,還牽了你手。”
唐韻:,,
唐韻驚愕地看著他。
就大理寺卿那雙險些將她戳穿了的眼睛,能看不出來她是個姑娘。
她換男裝,不過是為了方便,她自己都有自知之明,藏不了什麽,他莫不是還看不出來?
他要不是從進門後,就這番對她動手動腳,拉拉扯扯,誰會懷疑。
下屬,奴婢,都可以解釋。
且她今兒來,確確實實也是以他線人的身份而來。
此時不是她在暴露自己的身份,是他在暴露他們的關係。
太子見她轉過頭,腳步卻沒停,操心地道,“你看路,別看孤。”
唐韻:,,
唐韻轉過頭,懶得同他掰扯了,也掰扯不清楚,橫豎旁人也不知道她是誰。
隨他高興吧。
太子見她不再掙紮,手掌握得更為安心,放肆。
多少個日子了。
是從她和自己賭氣,非要當他的太子妃時,他們便沒這般心平氣和地牽過手了。
不對。
他們從未這般牽過手。
因為她非要躲躲藏藏,讓他們的關係見不得人。
那日在侯府,寧家三公子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抓住她的胳膊,她也抓住了他的胳膊,兩人抱成了一團。
還有趙靈回來說的,在唐家門前,他雖沒有親眼見到,但他能想象到是何畫麵。
他牽她怎麽了,他還未摟過她呢。
思及此,太子心頭原本就已經極為淡薄的一縷心虛,瞬間消失,修長的無根手指頭,越捏越緊,牽得理所當然。
一直到了地牢門口,太子才回頭叫住了跟在身後的一眾護衛的腳步,“不用再跟著了,孤自己進去。”
大理寺卿見他真要親自下地牢,忙地勸道,“殿下,微臣將囚犯提上來便是。”
屋裏茶都泡好了,,
趙靈轉過身,及時地攔住大理寺卿的腳步。
前頭太子已經帶著唐韻下了地牢。
地牢內幹幹淨淨,牆壁上掛滿了燈火,並沒有太子所說的什麽陰暗潮濕。
唐韻不知道他帶她此處,有何差事吩咐。
唐韻正要掙脫他,握住她的那隻手倒是先鬆開了她,唐韻一口還未鬆下來,眼前突然罩下來了一塊雪白的絹帕。
冷梅的香氣,才鑽入鼻尖,那方絹帕已經綁在了她的眼睛上,擋住了她的視線。
她什麽都看不見了,“殿下,這是為何。”唐韻多少有點怕,他不會是想殺了她吧。
得不到,就毀滅這類事,畢竟也沒少發生,況且她還算計了他那麽多。
唐韻不見他回應,正想著要不要掙紮反抗,剛被他鬆開的那隻手,被他再次牽住,緩緩地拉著她往前麵帶,“孤不是說了,還有一樣東西送給你。”
他花了兩日一夜,覺都沒睡,不惜以身犯險,險些被火|藥炸死,馬不停蹄地替她將人給她擒了過來。
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
當初他要是這麽個審查法,早就沒前朝逆黨什麽事兒了。
唐韻一路被他牽著,眼睛瞧不見,隻能聽到腳步聲,約莫走了半刻,鼻尖隱隱有了一股血腥味兒,太子的腳步才停下來。
“可以了。”太子伸手取下了她眼睛上的絹帕。
唐韻的視線恢複。
跟前的一件牢房,果然是陰暗潮濕。
房內什麽都沒有,隻有一個手腳戴著鐵鏈的人,身上的衣裳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披頭散發擋住了臉,躺在牆角,一動不動。
唐韻一眼沒認出來。
太子立在她身旁,提醒她,“他已經沒有了。”
當天晚上那畜生醉得不醒人事,他沒讓趙靈閹,第二日清醒時,才閹了他。
即便是這樣,也沒能泄掉他心頭所恨。
唐韻:,,
她就說呢,唐文軒死了,唐家沒了,吳家是前朝逆黨的身份也被揭露了出來,唐耀毫無藏身之處,京兆府和寧家,怎麽可能找不到。
原來是在這兒。
太子見她已經認出來了,便轉頭吩咐趙靈,“開門,喂狗。”
“是。”
趙靈拿起了桌上一隻不知擱了多久的土碗,走上前。
剛推開門,躺在牆角一動不動的人,突地睜開了眼睛,手腳上的鐵鏈發出了“鏘鏘——”響聲。
自那日趙靈抓到人後,就未曾給過他一口飯吃,隻吩咐大理寺卿,每日半碗米粥吊著他的命。
吃不飽,也餓不死。
滿腹的饑餓甚至壓過了下身的疼痛。
趙靈將手裏的碗扔到了他的跟前,唐耀一見到有東西吃,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如同一隻餓極了的狗,拖著身上的鐵鏈撲了上去,抓著碗裏明顯已經餿了的殘食,一把一把地往嘴裏送。
唐韻安靜地看著他。
當年她倒也沒有這番狼狽。
即便被他餓了三日,靠著清水度日,吃了他給她的那碗餿了的飯菜,她也是坐得端正,吃得優雅。
她想活。
更想有尊嚴得活。
她本就沒將他這類卑劣之人,同自己來相比相論,如今瞧著,心頭並沒有多大的起伏。
但他得為明煙的清白,和明煙的死,付出代價。
當初明煙跳井時,她便同她發過誓,這輩子她就算挺不過來,也要在尚且還有一口氣之前,讓她的靈得以安息。
唐韻抬步走了進去。
太子沒跟著,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趙靈,建議道,“你耳朵要不要捂上?”少聽些不該聽的,活得才安全。
“是。”趙靈立馬捂住了耳朵。
唐韻的腳步走到了唐耀跟前,見他還在撿著地上的米粒,覺得大可沒那必要,“別撿了,吃了這幾顆,你也活不成。”
太子:,,
他早見識過了她的尖酸刻薄。
熟悉的聲音入耳,唐耀終於從饑餓的暈厥中,回過了神。
抬起頭,見到唐韻的那一瞬,眸子裏下意識地露出了一份惡毒和恨意。
自打唐家遭難後,唐耀便沒有一日好日子過,且他越是努力,活得越是糟。
唐家的侯爵之位沒了,他的世子之位自然也就跟著沒了,別說昔日的那些同伴,就連當初使勁兒巴結他的人,都對他露出了嘲諷之色。
這一切雖是他闖出來的禍,是他害了唐家。
可他的本意也不過是為了填賬上的錢,為何要填賬上的錢,皆是因為每回他出了差錯,父親都會拿他和唐韻相比。
“你姐姐七歲就能認全一本書的字了,你呢?你多大了?”
“你看看你姐姐,當初她哪樣讓人操心過,你莫不是連個姑娘都不如?”
“你瞧瞧你這幅德行,你這不是在丟你的臉,是在丟我唐文軒的臉啊,就為了你一個帶把兒的,我,我喪了多少的德,你就是如此報答我的,,”
六七年,他聽夠了。
不就是當了十年的假男兒,她有何了不起的。
唐耀隻要一見到她,心頭就不舒暢,在唐文軒身上,因她而受的氣,自然也還到了她身上。
一個死了娘的人,他收拾她,猶如螻蟻。
若非母親警告他,不能鬧出人命,她能活到今日,他早就將她弄死了,,
可這些想法,都是在被關進地牢之前。
如今,他認。
他什麽都認了。
他不如她,他比不過她。
父親罵得都對,他就是個蠢材。
她說什麽他便是什麽,隻求她能放了他。
唐耀跪著雙膝,急急地往前移了幾步,想要去抱唐韻的腿,“姐姐,我的好姐姐,,”
唐韻還未有所動作,跟前便飛來了一隻瓷碗,準確無誤地砸在了唐耀那隻還未碰到的胳膊上。
“不想被砍手,就規矩點。”
唐耀一聲痛呼咽進了喉嚨,連連後退兩步,卻也顧不著胳膊上的疼,抬起頭,祈求地看到唐韻,“姐姐饒了我吧,求求你放過我,,”
實則早在寧家被封為侯爺時,他就已經識趣了。
那日在百花樓,不過是因為醉了酒,才說出了那些話,第二日醒來,見自己躺在了邢台上,被扒了褲子,他才知道出事了。
但讓他更為恐慌的是,拿他的人是太子。
他悔得腸子都青了,可無論他如何同太子請求,太子都不願放過他。
他知道太子能如此,皆是為了唐韻。
隻要唐韻肯放過他,太子定能饒了他,唐耀看著唐韻,想扇自己的耳光,可一雙手被鐵鏈綁住,唐耀動不了,隻不斷地同她磕頭,“姐姐,,”
“你母親死了。”唐韻突地打斷他,他應該還不知道。
果然唐耀安靜了下來。
唐韻又道,“被你父親殺死的。”
唐耀目光驚愕地看著她。
“你母親是前朝餘孽安侯爺的親生女兒,是前朝的大郡主,你父親知道了後,接受不了,一刀子殺了她,後自盡,你的兩個妹妹這會子應該被送去了教化寺,你活不了了。”
“不可能!”
怎麽可能。
吳家不過是個鐵匠,為了這事兒,他一直抬不起頭,怎可能是前朝餘孽。
不可能,,
“告示都貼出來了。”唐韻有些遺憾,要是知道太子今兒帶她過來,她就應該去街頭上撕一張告示下來。
讓他看看,他一家子的畫像。
那想法剛從腦子裏閃過,身後的太子便吩咐身旁一直捂住耳朵的趙靈,“去,撕一張告示下來。”
趙靈立馬拱手領命道,“是。”
唐韻:,,
趙靈:,,
太子:,,
他捂了這半天,有個屁用。
趙靈也就隻是愣了一瞬,立馬走了出去,去尋告示。
已經癱在地上的唐耀,哪裏還需要什麽告示,太子人就在此,唐耀的身子慢慢地抖了起來,喉嚨裏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唐韻看著他而恐慌而漸漸褪盡了血色的臉,又道,“但你也死不痛快。”
“還記得明煙嗎。”
唐耀驚恐的眸子裏,露出了短暫的疑惑。
唐韻及時提醒他道,“那個被你強了後,跳了井的婢女,她叫明煙。”
唐耀眸子裏的恐慌更甚,知道自己多半活不成了,可還是本能地去求生,啞著嗓子求饒道,“姐姐,,”
“別叫我姐姐,惡心。”唐韻神色陡然一厲,“你不配。”
唐耀被她這一聲嗬斥住,不敢再出聲兒。
唐韻也沒再看他,回過頭看向了身後的太子,“殿下,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她不想讓他死得沒那麽容易。
太子了然,“不必求,人是你的,你說怎麽處置,孤就怎麽處置。”
唐韻一愣,隨後問道,“填井可以嗎。”
慢慢淹的那種。
同明煙一樣。
趙靈剛從牢頭那取了一張告示進來,便聽到了這麽一聲,埋在心頭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太子應道,“可以。”
唐韻沒再留,走了出來,見趙靈拿著告示進來了,“那就麻煩趙大人了。”
趙靈:,,
趙靈看了一眼唐宇身後正在看著他的太子,果斷地拱手領命道,“是。”
趙靈一進去,唐耀便如同見了鬼怪,拖著腿腳上的鐵鏈不斷地往後退,知道自己逃不過了,憤怒地罵道,“唐韻,你這個賤,,”
趙靈及時封住了他的嘴。
再也罵不得了,再罵他又得忙乎了。
但還是來得及了,剛跨出門的太子,又回頭道,“舌頭割了吧。”
牢房內一道慘叫聲傳來,太子上前一步,一雙手及時地捂住了跟前人的耳朵,雖然可能不太有用,但捂了總比沒有捂好。
那聲音太難聽,別髒了她耳朵。
禁軍副統領著人一進來,便見到了昨兒夜裏讓自己脊背發寒的太子爺,正溫柔無比地捧著一位姑娘的臉。
禁軍副統領顯然沒料到會瞧見這一幕,神色一愣,忙地低下頭,稟報道,“殿下,人已經押進來了。”
太子抬頭。
唐韻也抬了頭,一眼便認出了跟前那位身著囚服,步伐搖晃,狼狽不堪的女人。
吳貴嬪。
身旁還有一位更為狼狽不堪的老爺子,唐韻雖未見過,但猜得出來,應該就是那位吳老爺子,前朝餘黨安侯爺。
唐韻明白了。
昨兒龍鱗寺一戰,是太子贏了。
“押進去,一道關著。”
*
從地牢裏出來,太子一直打探著唐韻的神色,欺負過她的吳家人,如今他都給她帶來了,且她說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
她應該解氣了。
唐韻確實解氣了,一坐上馬車,便解開了帷帽,看著他,真誠地感激道,“多謝殿下。”
若非他今兒帶自己過來,依照大理寺的那套審訊法子,估計等不到押進刑場,就得斷氣了。
斷然不會讓她這般解氣。
忙乎了這兩日,太子就等著她這句話,偏過頭問,“怎麽感謝?總不會打算就這般口頭謝孤一聲?”
不請他去院子裏坐坐?
她院裏的那顆櫻桃樹都快壓斷枝椏了,每日晚上主仆三人都坐在那吃,也沒見吃多少。
等他回宮複完命,晚上想上她那去坐坐。
順便同她談談,他保證這次一定會心平氣和地談。
唐韻:,,
不要口頭謝,這話的暗示性已經極強了。
唐耀那日的話,他都已經聽到了,為何仍然對自己不放,還特意找上門好,給她送了這麽一件大禮。
為的是什麽,不言而喻。
但他心裏想的那檔子事兒,她可能給不了,“要不我請殿下飲酒。”
去街頭酒館。
東街的那家酒樓還行,雖比不上他東宮的美酒佳肴,但偶爾拿來換換口味,也不失雅致。
太子眉心一跳。
她不是說她從未飲過酒,,
她同自己一起時,滴酒就沒沾過。
不用想,自然也是騙他的。
她是不是同寧家那幾位公子,已經飲過酒了。
“殿下要是不願意,那殿下說個事兒,我瞧瞧能不能答應。”
太子懶得同她搞些彎彎繞繞,直接了當,“晚上孤去你家。”
這個恐怕不行。
“殿,,”
“讓你的小丫鬟多醃製些櫻桃,孤帶酒去。”太子看著她,“還有,記得留門。”
他不想翻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