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作者:起躍      更新:2022-10-12 22:14      字數:9444
  第61章

    太子初時見到她眼裏放肆的諷刺時,是真生了怒。

    惱羞成怒。

    她有什麽資格說他,是她一直在騙人,算計他的人從始至終都是她。

    他誆她兩句怎麽了。

    謀害寧家的亂臣賊子,後來不也是他替寧家清理了幹淨,她竟然還來揭穿他。

    一想到他自信滿滿地誆她時,她倒在自己懷裏,乖巧地像隻貓兒,臉上感動流涕,實則心裏不知為何在誹謗他,太子的怒意便‘騰騰’往上升。

    她還是死了算了。

    省得他這番被她折騰。

    太子的眼裏生了殺意,勾身擒住了她後傾的脖子,然而那手指頭還未來得及掐上,便被她一聲不耐煩的嗬斥給震住了。

    太子:,,

    他就知道是自己給她留錯了印象,讓她錯誤地以為他太好欺負了,太子的手指頭扣在了她頸項上,始終沒用上力道。

    指尖在她的雪白頸項上,仿佛打了滑,也不知道她整日抹了什麽東西,肉皮子居然如此細膩,,

    太子的遲疑,加上唐韻及時的求饒,直至那一句線人從她嘴裏吐了出來,太子腦子裏的滾滾火焰才終於平複了下來。

    掐在她脖子上的手掌也慢慢地撤了回去。

    再見她那張臉,隻覺得可笑。

    什麽叫放過她。

    倒像是他逼得她活不下去了一般。

    他怎麽她了,他不是已經很慷慨地放了她出宮了,他還如何放過她,莫不成放她去西戎牧羊,那才叫放過。

    她要是喜歡,他倒可以成全她。

    唐韻見他冷靜了下來,才接著道,“殿下應該也在為前朝逆黨發愁,外祖父從西戎回來,卻從未提起吳老爺子,當是西戎之行,陛下並沒有抓到關鍵人物,大周出兵之前,怕是早就有人通風報信,西戎一戰,大周的關卡又如此之嚴,前朝逆黨定是還藏在西戎,有殿下在江陵抓奸細,我去西戎替殿下查取逆黨的下落,咱們裏應外合,,”

    西戎到西域不遠。

    太子:,,

    太子不太確定,是不是聽錯了,“你說,你要去哪兒?”

    唐韻昨日去尋他時,就想好了,不讓自己受點折磨,他肯定不會放過她,她是真誠地前來投靠,“西戎。”

    唐韻說完好久,太子盯著她的眸子才輕輕地動了一下,身子一仰,看著她,“孤就將你逼到了這份上?”

    都寧願被發配去西戎了,也不願入東宮做太子妃。

    她腦子是被爐踢了。

    “殿下沒有逼迫,屬下是自願的。”

    太子:,,

    太子坐直了身子,胸膛一陣微微地起伏,半晌才道,“說說,你有什麽本事做線人?”太子輕聲一嗤,滿目嘲諷地看著她,“靠勾人?”

    唐韻眼角一跳,對著他緩緩地勾起了唇角,笑著道,“也不是不可以,畢竟殿下不也被我勾到了,旁人應該也不成問,,”

    “你再說一句試試?”太子的臉色再無半點同她周旋的溫和,雙目裏的淩冽,帶著被激怒的警告。

    唐韻:,,

    瞧吧,分明是他先要諷刺她,這會子自己倒是受不了了。

    唐韻懂得識趣,軟了語氣,“殿下,我會認字,又會算賬,你應當用得上,,”

    太子想不諷刺她都控製不住,“嗯,你還會寫文章呢,乃我大周的狀元之才。”

    唐韻:,,

    今兒八成是沒法談下去了。

    唐韻偏過頭去,不想看他。

    他愛怎樣就怎樣。

    纏就纏,事情鬧大,她不好過,他太子的臉麵也別想保住。

    “換衣裳。”

    唐韻回過頭,目光中也微微帶了些諷刺地盯向他,覺得他這人真是不長記性,,滿腦子怎就盡想著那檔子事。

    “不是要做孤的線人嗎,孤給你指派活兒。”

    唐韻:,,

    “你臉紅什麽?”太子又是一聲嗤笑,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腦子裏的自以為是,“你以為你這番戲耍了孤,孤還會再碰你?”

    唐韻那一瞬間,到底也體會了一把何為氣血倒流,忍著能嫡出血來的臉頰,咬牙道,“那麻煩殿下能先出去一下,成嗎。”

    太子沒動。

    唐韻也沒動。

    太子抬起頭,無奈地看著她,“你那婢女馬上就回來了,孤能出去嗎,再說,你全身上下,孤那塊兒沒瞧過,你矯情個什麽勁兒。”

    唐韻雙頰緋紅,目瞪口呆地看著他。

    堂堂太子,他竟,,

    “不知廉恥。”唐韻的臉色生生地被氣得紅暈疊了一層又一層,丟了這句,也沒去看太子的臉色,起身便撥開了裏屋的珠簾,在櫃子裏翻找起了衣裳。

    昨日打算搬來之前,她就已經讓阮嬤嬤備好了幾套男裝。

    特意為了應付這狗東西。

    唐韻取了衣裳出來,也沒再趕人,眼睛一閉,解開了胸前的束封,初夏的襦裙麵料輕薄,一瞬從肩頭滑到了腳踝處。

    曲線盡顯的一副身子,玲瓏有致,僅僅隻剩下了後背腰間一條細細的紅繩。

    太子的手肘撐在膝上,五指撐著頭,眼皮子極為不屑地掀起,從指縫中透出去的目光並不敞亮,且還隔著一副珠簾。

    卻也足夠將那一副完美的身子看個精光。

    朦朦朧朧,隱隱山巒起伏。

    太子眉心一跳,及時地閉上了眼睛。

    但,來不及了。

    周身的燥火來勢洶湧地撲來,身體也起了變化,耳邊倒是又響起適才她那句,“不知廉恥。”

    不就是個女人,,

    太子猛然起身。

    唐韻剛套了一件裏衫,便隻聽到了外屋房門“嘭——”一聲,唐韻回頭,坐在外屋蒲團上的那道身影已經不在。

    唐韻長鬆了一口氣,手忙腳亂地將衣裳套好,打開門出去,院子裏也沒人。

    阿潭倒是回來了,將手裏的方糖交給了阮嬤嬤,抬頭看到唐韻換了一身男裝,心頭不由一跳,“姑娘這是要去哪兒。”

    “櫻桃醃好,待會兒我回來吃。”

    “姑娘,,”阿潭一臉的緊張,她可是答應了寧侯爺,要好好看著表姑娘。

    這怎麽能出去呢。

    唐韻走到她身旁,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頭,溫柔地同她道,“沒事兒,我就出去走走,你要敢回去通風報信,我就將你賣掉。”

    阿潭一震,恐慌地抬頭。

    看到的卻是一張笑如春風的臉。

    姑娘明明那番溫柔的,可,,

    唐韻沒再看阿潭那張驚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的神色,回頭同阮嬤嬤交代,“我晚些時候回來。”

    阮嬤嬤點頭,“姑娘當心些。”

    以太子的脾性,阮嬤嬤倒是不擔心她的安危。

    唯獨擔心的便是,她吃了虧,又囑咐了一句,“天黑前,姑娘盡量脫身回來。”

    “好。”

    唐韻應了一聲,頭也不會地出了院門,順子跟前的巷子口,一直走到了外麵的大路上,才見到了停在那裏的一輛馬車。

    沒有明公公,也沒有小順子,隻有一位腰佩彎刀的年輕男子立在了馬車旁。

    太子的暗衛,唐韻隻認識一個韓靖。

    此人她並不認識。

    對方聽到動靜,轉過身,卻同她先打起了招呼,“唐姑娘,請。”

    唐韻:,,

    他手裏到底有多少人。

    唐韻上前,登了馬車,一掀開馬車簾子,便見到了已經坐在裏頭的太子,正閉目養神,見她進來,一雙眼睛也沒睜開。

    “殿下。”

    太子沒應,良久不見她坐過來,才緩緩地打開了眼瞼,一眼就看到了半跪在自己跟前的唐韻。

    太子盯了她一眼,“你有本事就這麽蹲上一個時辰。”

    唐韻:,,

    她沒本事,“多謝殿下。”唐韻起身,小心翼翼地坐在了他的身旁,盡量不讓自己多占地兒。

    可馬車一動起來,她也控製不住,且那路越走越顛簸,身子難免會挨到他,碰到他。

    “殿下,我不是故意的。”

    “對不起殿下。”

    “抱歉。”

    太子:,,

    馬車一個急刹,唐韻的身子急速往前栽去,伸手去抓,什麽也沒抓著,眼見就要迎麵撲在馬車上了,腰肢及時地被一隻胳膊攬住,拽了回來。

    馬車也慢慢地穩了下來。

    唐韻起身,反應極快地將他還搭在自己腰間的那隻胳膊甩開,替他扶起了車簾,“殿下請。”

    太子看著她這一套行雲流水般的防備,心頭,麵上都極為不恥。

    他就真應該讓她跌在車上。

    臉跌爛了,又關他何事。

    太子彎身下了馬車,唐韻緊跟其後,到了馬車外,才瞧清身在何處。

    碼頭。

    滿江的漁船,貨船擠在了一起,人潮聲,吆喝聲夾雜著一股子江水裏魚腥味兒撲麵而來。

    唐韻抬頭,目光詫異地看著身旁的貴公子。

    他這樣的人,也能來這地兒,也不怕髒了他的靴子,,

    趙靈走過來為兩人領路,“公子,這邊請。”

    太子轉身,腳步跟著他上了左上方的一處石梯。

    唐韻埋著頭跟上,前頭太子的腳步卻突地一頓,回頭看著她,“不是想當線人嗎,給你機會,半個時辰後,自己找到孤,且說出今兒碼頭上交易了多少銀兩,何物最搶手,盈利了多少,滯留的是何物,又虧了多少。”

    唐韻:,,

    太子一笑,“怎麽,不是說會算賬嗎。”

    唐韻垂目,“屬下明白了。”

    太子看著她轉過身,又道,“等會兒。”

    唐韻駐步,太子吩咐身旁的趙靈,“去尋一頂帷幔給她,這張臉,太過於招搖,別給本公子惹出是非來。”

    趙靈拱手領命,“是。”比她適才那軟塌塌的聲音和動作,幹脆利落多了。

    唐韻:,,

    她,慢慢學。

    太子轉身跟著一位青衣男子上了台階,唐韻跟在趙靈身後,到了一處堆放漁具的鋪子前,趙靈頓步同唐韻道,“唐姑娘稍等片刻。”

    趙靈走了進去,再出來,手裏便拿出了一頂白紗帷幔,遞給她提醒道,“此處人龍混雜,市井地痞極多,唐姑娘若想打聽碼頭的進貨情況,往前走穿過右手邊的水貨市場,即可到碼頭。”

    趙靈比起韓靖,要溫和一些。

    周身的氣勢也不如韓靖那般淩冽,即便這樣,站在人群堆裏,讓人瞧了還是不覺一栗。

    唐韻點頭,“多謝趙大人。”

    趙靈:,,

    殿下今日有喚過他嗎。

    唐韻察覺了他的疑惑,倒沒藏著,目光看向他腰帶的彎刀,刀柄上刻有一個‘趙’字。

    趙靈心下了然,沒再說話。

    唐韻戴好了帷幔,往前走去。

    壓根兒沒打算去查什麽賬。

    太子明擺著在故意刁難他,碼頭今兒進了多少貨,進了什麽貨,那都是商家和船家的機密,就連同官府上報,都會欺瞞一二。

    即便她有那個本事打聽出來了,報出了今日市場上交易的數目,太子隨時都可以反駁,橫豎也沒有賬本。

    且這麽大的地兒,他往那犄角旮旯裏一躲,她怎知道上哪兒去尋。

    他今兒隻為折騰她。

    她遂他的意便是。

    唐韻也不著急,慢慢地逛了起來。

    碼頭的上,人山人海。

    唐韻走在人群中,正要準備走進趙靈所說的那條水貨巷子,一瞧,地麵上全是濕噠噠的水坑,人群又遲遲停留不前。

    候了一陣,唐韻沒再走這一條路,而是拐去了左手邊,賣幹貨的街鋪。

    “東家,今兒這貨你瞧瞧,靚不靚,,”

    “先擱那兒,東家正在算賬,立馬出來。”

    唐韻聽那聲音便覺耳熟,轉過頭一瞧,不就是三表哥身邊的小廝,逢祥。

    唐韻微微一愣。

    他隻知道寧家在江陵開了鋪子,倒是不知在這碼頭也有了店鋪。

    唐韻走了進去,三公子寧衍正立在櫃台後,同前一批取貨的人算完賬,一抬頭,便見到了唐韻。

    雖隔著麵紗,寧衍還是一眼認了出來,神色也是一驚,“表妹?”

    今日見寧府的二公子和小公子,跟著寧三爺去了馬場,他才來了一趟碼頭,打算將這個月的賬目清算完,怎麽也沒料到會在這兒遇到唐韻。

    “先進來。”

    *

    半個時辰還未到,趙靈提前回去稟報了情況。

    碼頭一位搬貨的線人,正同太子道,“今日來的貨船,有一批香燭,送往了龍鱗寺。”

    又是龍鱗寺。

    “這個月送了幾回了?”

    那人回複道,“三回。”回複完,又繼續道,“從去年深秋算起來,每月最少都是三回,節氣月有過五回,官府倒是驗了貨,按照十抽一的規定所驗,並沒問題。”

    太子沒出聲。

    片刻後便道,“先不可輕舉妄動,還是同之前一樣,不用刻意去盯著,免得打草驚蛇。”

    那日點頭,“是。”

    線人走了出去,太子磚頭看到了趙靈,一時也沒多想,直接吩咐道,“明日回去,再多調幾個大理寺的人,去龍鱗寺。”

    過幾日便是端陽,大周剛滅了西戎,皇上早早便安排好了,端陽會去龍鱗寺祭拜。

    “是。”

    太子吩咐完了嘴邊的話,才突地一下回過神來,看了一眼桌上剛被自己倒放的沙漏。

    這不才漏了一半。

    “人見著了?”

    趙靈沒應,拱手回稟,“見著了,不過不是唐家老爺。”

    太子疑惑地看著他。

    什麽意思。

    趙靈如實地道,“唐姑娘去了幹貨街寧家的鋪子,見了寧家三公子寧衍。”

    太子:,,

    太子的神色生生的凝固了一瞬,脊背軟了力道,躺在了圈椅上,他怎麽就忘了寧家是個商戶,隻要是個能賺錢的地兒,必定會無孔不入呢。

    太子又開始覺得自己太仁慈了。

    他繞著彎,帶她來了這兒。

    雖說他隻是順路。

    但他一腔好心,也算是白費,喂了狗,適才見她對唐文軒的恨意,都能從眼珠子裏溢出來,這才臨時起意,帶她前來。

    本意是讓她瞧瞧唐文軒的落魄德行,心裏也好受些。

    狗屁線人。

    就她那張禍害臉,細胳膊嫩肉的,她能做什麽線人。

    太子想不明白了,“那麽大個唐文軒,就站在碼頭上扛著大麻袋,她瞧不見,非得往那死胡同裏鑽,是為何?”

    趙靈近身伺候太子的日子並不長。

    雖不知道他這話背後想問的到底是何意,但他答不出來。

    他也不知道自己分明給唐姑娘指了路,為何她還是走了裏頭的巷子。

    不過,也有可能,她同主子一樣——怕髒。

    趙靈看了一眼太子的神色,沒敢說出自己的猜想。

    片刻後太子突地從袖筒裏掏出了一袋金葉子,給趙靈扔了過去,“去,把寧家鋪子裏的幹貨都買了,幹貨易碎,得東家親自包裝,一斤一斤的裝。”

    趙靈:,,

    殿下這麽個買發,他覺得人家可能不會賣。

    “開門做生意,哪裏有不賣東西的道理。”太子似是看穿了趙靈的想法,唇角露出了一絲笑,“他要不賣,就給孤砸了。”

    趙靈:,,

    趙靈有些恍惚,離開了皇宮,太子身上那股子威嚴正氣,仿佛也被這市井之地的渾濁,沾染上了幾分撒潑打滾的煞氣。

    趙靈明白了。

    橫豎今日就是要給寧家鋪子找不痛快便是了。

    *

    唐韻見到寧衍也很意外。

    但她並沒有進去,隻立在櫃台前,笑著道,“三表哥忙,不用顧及我,前兒阮嬤嬤說這碼頭時不時會來一批海貨,我閑著無事,尋思著過來瞧瞧,沒料到三表哥竟在這兒開了一間鋪子。”

    寧衍自然不信她這一套說辭。

    為何而來,寧衍當也清楚。

    唐文軒。

    他也是昨兒才聽逢祥說起,唐文軒來了碼頭搬貨。

    寧家沒有人不對對唐文軒恨之入骨,包括寧衍,但唐韻不一樣,再如何,那也是他的父親。

    她來看一眼,理所應當。

    寧衍沒去揭穿她,喚來了逢祥,“你去前麵的程家水貨鋪子,就說是我要,分些海貨過來,待會兒表妹帶回去,,”

    唐韻:,,

    唐韻自己編出來的由頭,又沒法收回去,隻得道,“多謝表哥,我同逢祥一道過去吧,馬車也在外麵,待會兒拿了貨就走,表哥忙完了也早些回去。”

    她一個姑娘,確實不便在外多逗留。

    寧衍沒多留她,又吩咐逢祥待會兒將她完全地送上馬車。

    縫祥領著她又穿進了適才濕噠噠的巷子裏,逢祥讓她立在門口等著,自己進去拿貨。

    半刻的功夫,出來手裏便提了個竹籃,一竹籃的海魚,裏頭還鋪了一層冰,“唐姑娘馬車在哪,奴才給您送過去。”

    “不用,就幾步路。”

    “不礙事,三公子可是吩咐了奴才,,”

    話還未說完,旁邊一位大嬸兒,對著這邊扯了一嗓子,“逢祥,怎麽還在這兒,趕緊回去吧,你家來了一單大生意,,”

    *

    唐韻從巷子裏出來,已經到了半個時辰。

    唐韻即便不知道人在哪兒,也得裝模作樣地,提著一籃子的海魚,爬上了跟前的石階去尋。

    尋了快半個時辰,還是沒見著人。

    眼見籃子裏的冰塊已經滴出水來,唐韻隻得另想法子了,逢人就問,“請問,有沒有見到一個長得很好看的公子。”

    果然,一刻不到,便有人過來領路,“姑娘,可是尋人?”

    唐韻點頭,笑著道,“是呢,是位公子,高個兒,長得極為俊朗,又貴氣,,,”

    那人低垂著頭,“姑娘尋的人可叫淩郎?”

    唐韻:,,

    唐韻嘴角的笑容,愣是僵了一瞬,才應道,“正是。”

    “姑娘跟小的來吧。”

    *

    唐韻找到人時,已經過了一個多時辰,腳步剛踏進去,裏頭的人劈頭便是一聲,“你不合格。”

    唐韻:,,

    唐韻也沒反駁,走過去,立在他身後,一靠近,一股子魚腥味兒便撲鼻而來,太子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你是掉進江裏了?”

    回過頭,才看到了她手裏的竹籃。

    幾條海魚,墨魚。

    海貨在這個碼頭,尤其難求,更何況還是如此好貨,太子不用問,都知道是從哪兒來的。

    “孤讓你去算賬,你倒是悠閑,買了幾條魚回來,既如此,你去烹了吧,孤正好未用午膳,,”

    唐韻:,,

    “殿下,,”

    “怎麽,不樂意?”太子看著她,腦子裏想的全是,她這一個上午,假公濟私,去私會外男。

    她還真是走哪兒勾哪兒。

    寧家幾位公子看她那眼神兒,就如同餓狼看到了羊,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了。

    尤其是那位三公子。

    越是看著溫潤儒雅的人,越不是個好東西,心眼子準沒一個好的。

    居心叵測,圖謀不軌。

    他敢說自己不知道他這位表妹同自己有染?寧家鋪子遭劫,他眼睛就算是瞎了,也知道前去解圍的是自己。

    他雖沒見到自己救她的那一幕,同樣都是男人,他也應該想到,他堂堂太子憑什麽願意出手相助寧家。

    他表妹長成什麽樣,他心裏沒個數?

    他知道她是他的人,還敢打她主意。

    勇氣可嘉。

    他今兒就還非要吃了這幾條魚了,這魚不僅得進自己肚子,還得她表妹親手做。

    太子看著她一臉不樂意的樣兒,心頭就差罵一聲狗男女了,麵上卻彎唇衝著她一笑,“趙靈就為了出去找你,至今未歸。”

    唐韻:,,

    “殿下稍等。”

    唐韻轉身走出了後院。

    太子繼續看著底下的人剛送來的碼頭近一月的盈利,半盞茶翻完後,從懷裏掏出了一枚印章,蓋在了賬本上,遞了過去,“拿走。”

    “是。”

    這樣的賬目,太子每月都會到江陵的各大市場,親自抽查一回。

    同官府賬目,相差不大的,為合格,蓋上印章。

    差異大的留底。

    往往朝中臣子還未察覺出什麽來,人已經落了馬。

    對其了解的人都知道,比起動不動就容易黑臉的皇上,平日裏總是帶著笑容的這位太子,其手段和不近人情,要狠絕太多。

    太子翻完了賬目一直走在圈椅裏候著,等了小半個時辰後,才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

    如今確實已經過了午膳的時辰。

    唐韻將手裏的兩個碟盤擺在了他跟前,遞上了她在滾水裏燙了幾回的箸和瓷碗,遞給了他,“殿下,慢用。”

    太子沒動。

    漆黑的雙眸,緊緊地盯著兩個碟盤裏胡成一團,已看不出是何東西的東西,抬頭,問她,“你是故意的?”

    唐韻趕緊搖頭。

    這個是真冤枉,她已經盡力了,“殿下,我不太會烹飪海魚。”

    她也不是不太會,是壓根兒就不會,是他非要讓她去做的。

    太子:,,

    “在龍鱗寺,你不是挺會嗎,為了籠絡安陽,弄出來的肉香味兒,幾裏飄香,,”

    唐韻:,,

    “殿下當真誤會了,海貨極為難求,別說如今的唐家,就算母親在世那會兒,屬下也很少能見到新鮮的海魚,隻見過母親讓廚子煎過一回,但隔得太久,我實在記不請烹飪法子了。”唐韻實屬頭大,說完便蹲在了太子對麵,拿起了剛擺在他跟前的箸,輕輕地撥開一團還算是完好無損的肉,給他夾到了碗裏,“殿下嚐嚐看,應該也能吃。”

    也沒糊,就是不成形。

    這東西,擱在宮裏,就算是禦膳房倒在臊水桶裏的,都比這個好。

    誰敢這般給太子端上來,鐵定是不想要命了。

    唐韻也知道,可如今不是情況特殊,他身邊沒人伺候,且她也不是什麽禦廚。

    他要真餓了,將就一下也行。

    唐韻將一雙箸給他遞了過去,清透的目光,沒有了以往的討好,也沒有半點勉強,眼裏一抹再也平常不過的勸誡。

    太子:,,

    唐韻又想了起來,“殿下稍等。”

    唐韻起身又去了一趟後院,回來時,手裏多了一雙箸,當著太子的麵,夾了一塊放進了嘴裏,片刻過去,抬頭同太子道,“殿下,沒毒。”

    太子:,,

    這院子裏裏外外都是他的人,倒也用不著她試菜。

    “且味道也行。”

    太子也不知道自己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才說出了那麽一句,“是嗎?”

    唐韻點頭,“殿下趕緊用,還熱著呢。”

    *

    趙靈回來時,便見太子和唐姑娘,坐在閣樓的窗戶邊上,扒著盤子裏胡成了一團不知是何東西的東西,用得津津有味。

    趙靈:,,

    趙靈回了一趟後院,廚子內規規矩矩地立著兩位廚子,跟著擺好了一桌子的飯菜。

    盤子裏的一條海魚,煎得兩麵金黃,皮都沒掉半塊。

    趙靈不明白了。

    這東西,不比他們吃的那個好?

    廚子倒是解釋了一句,“主子用的,是那姑娘親手做的。”

    趙靈沒再說話,也一並立在了廚房內,估摸著兩人用得差不多了,才走了進去,太子已經用完了,唐韻回頭去備簌口的茶水。

    趙靈隱晦地問道,“殿下,東家的隻答應賣一半,鋪子還砸嗎。”

    太子轉過身,疑惑地看向趙靈,“什麽東家,為何要砸人鋪子?孤為一國太子,更應遵紀守法,別整日隻知道打打殺殺。”

    趙靈:,,

    他回去後還是同明公公多學學。

    *

    離開碼頭時,已到了酉時。

    回去的路依舊顛簸,但唐韻有了經驗,馬車顛簸前,一雙手腳先撐在了偏向的那一側,一路安然無恙地回到了街口。

    天色已經黑了,街頭燃起了燈火。

    唐韻知道自己與他不同路,提前同他道,“殿下將我放下街頭便是,我自行能回。”

    太子沒應。

    到了岔路口了,唐韻又喚了他一聲,“殿下,,”

    太子突地道,“帷帽戴上。”

    唐韻了然,“殿下要買東西?這點我在行,殿下要買什麽,告訴屬下,屬下知道哪個地方的好,,”

    “花樓。”

    唐韻:,,

    太子好不容易抓住了一個能讓她啞口無言的機會,怎可能放過,臉上的嘲諷之色又露了出來,“你也在行?”

    “殿下注意安全,明日屬下再聽殿下差遣。”話音一落,腳下的馬車慢慢地停了下來。

    “下車。”太子沒同她多說,推開了馬車門,適才隱隱回蕩在耳畔的鶯鶯燕燕之聲,愈發吵耳,唐韻身子僵住沒動。

    “還要做線人?”太子立在馬車外,也沒為難她,給了她選擇的機會。

    隻猶豫了片刻,唐韻彎身鑽了出來。

    腳一落地,抬頭便見門前掛著一排燈籠,每個燈籠上都印上了萬花樓三個字。

    唐韻知道這兒。

    唐家世子栽跟頭的地方。若唐家當真定罪,太子沒帶她進宮,如今的她八成也應該在這兒。

    “公子,秋姑娘已經候著了。”趙靈將手裏的一頂帷帽遞給了他,此處官妓眾多,裏頭有不少官場上的人。

    太子接過,戴好了帷帽,沒再去管唐韻,抬步朝著萬春樓的門口走去。

    唐韻緊緊跟上,跨進門檻後,方才知外麵和裏麵,簡直兩個天地。

    燈紅酒綠,窮奢極欲。

    “公子爺今兒是尋誰呀。”

    趙靈應了一聲,“秋姑娘。”

    “三位子樓上有請。”

    唐韻縱然平日裏再穩得住,此時心頭也忍不住突突直跳,不敢去亂看一眼,隻管埋頭跟著太子的腳步。

    趙靈跟在一旁應付,及時地替太子和唐韻撥開了伸過來的胳膊,客氣地回絕道,“約人了。”

    上了二樓雅間,身邊的聲音才消了些,也沒有姑娘再圍上來,領路的媽媽,將三人帶到了廂房前,及時地退了下去。

    趙靈上前推開了房門,“唐公子請。”

    唐韻跨步進去,沒曾想,屋內那殷紅的幔帳內,竟還有聲音傳來。

    唐韻腦子“嗡——”一聲炸開,腳步一轉,剛想衝出去,額頭便撞上了太子的胸膛。

    身後床榻上,一瞬響起了姑娘的聲音,“韓大人稍等會兒啊,,”

    “秋姑娘先忙,一刻後,隔壁雅間。”太子說完,拉著唐韻的胳膊,走了出去。

    趙靈立馬賠罪,“屬下失職。”

    適才他問過,秋姑娘屋裏確實沒人。

    太子並沒有說話,拉著唐韻到了廂房外的長廊下,太子看了一眼她明顯僵硬的脊背,又問了她一回,“還想當線人嗎。”

    唐韻死不吭聲。

    太子被她氣了這幾日,這會子見她的氣焰終於消了下來,心頭突然通暢了許多。

    也沒再為難她,這回腳步走在了她前麵,親自推開了隔壁的酒水間,回頭正欲讓她進來,卻見唐韻的腳步立在了那沒動。

    對麵廊下的幾道笑聲入耳,一道男子的聲音陡然傳了出來,“什麽狗屁鄉主,沒那玩意兒還非得裝,我告訴你們,當初老子是怎麽收拾她的,,”

    唐韻臉色一白,突地上前,要將太子推進了房內。

    太子的腳步卡在那死死不動。

    唐韻一著急,伸手要去捂他耳朵,神色再無往日的鎮定,急切地央求太子道,“殿下,我求求你,別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