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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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躍 更新:2022-10-12 22:14 字數:7665
第52章
唐韻微微一愣,回過頭。
五公主一臉的笑意,倒看不出有何異常。
“五殿下怎麽了?”往日五公主可從不會同她說這些,唐韻道她是心頭還在惦記著韓大人,輕聲勸道,“殿下是公主,身份高貴,又生得花容月貌,這世間好男兒萬千,咱不去追那同自己沒緣分的,嗯?”
歪打正著的一句話,倒是恰好安慰到了點子上。
五公主鼻頭陡然一酸,轉過身,“我不擾韻姐姐了,韻姐姐再幫我多收拾幾件,顧家幾位姑娘鬧騰,怕到時沒得換。”
唐韻點頭,“好。”
唐韻替她撿了好幾身,分了幾個包袱,“殿下瞧瞧,夠了嗎。”
五公主這才回頭,“夠了。”
“我先給殿下拿去馬車。”
“韻姐姐擱著,待會兒讓秋揚過來。”五公主上前輕輕地挽住了唐韻的胳膊,忽然說道,“韻姐姐,要不咱們出去逛逛吧。”
東街口的那家臊子麵,她還沒同她一塊兒去過呢。
這江陵城,她也還想再看一眼。
唐韻一愣,還未回過神來,五公主便已朝著門外,喚了一聲,“秋揚。”
皇宮規矩森嚴,皇子公主不得隨意出宮,尤其是五公主的婚期將至,不僅是皇後,太子也盯得緊。
出宮之後,到了江陵的鬧市,兩人從馬車上下來,均是一身宮娥打扮,自從兩人認識,還真沒一道逛過江陵。
五公主之前常來,蔣家公子死後,便也沒再來過,滿街的熱鬧,比起之前,似乎更甚。
五公主挽住唐韻往前,“韻姐姐瞧瞧,喜歡什麽,今兒我都送給你。”
唐韻一笑,“好。”
從東街的街頭逛到了尾,隻要唐韻在哪件東西上,多停留兩眼,五公主都會讓秋揚包起來。
唐韻:,,
在出手大方這點上,她倒是同太子是親兄妹。
大包小包的東西,掛在身後的秋揚的手上,拿不動了,五公主才罷休,回過頭看著唐韻,笑著道,“韻姐姐要不也送我一樣東西吧。”
什麽都行,留個念想就好。
五公主說完,唐韻便低下頭,緩緩地從頸項處拉出了一枚玉佩,遞到了五公主麵前,“殿下拿著。”
本打算離開皇宮那日,她再給她。
如今她問起來,也正好。
五殿下與她有恩,她讓阮嬤嬤找的那幾本西域遊記,還沒到手,旁的東西,五殿下不會稀罕,她也拿不出手,唯有這塊玉佩,既不是唐家的,也不是太子給的。
而是母親留給她的。
四四方方的一塊玉佩,是用上好的玉質打造而成,正麵刻了祥雲圖紋,但圖案並不完整,似是故意從邊緣斬斷,反麵則刻了一個‘意’字。
母親死後,她曾一度靠著這塊玉佩,睹物思人,從無數個黑夜裏熬了過來。
也曾在那些蹉跎的歲月中,拿出這塊玉佩,虔誠地祈禱過,如今寧家已經起來了,她也將走出泥潭。
她想將這枚陪著自己走過來的玉佩,贈予公主,保佑她這輩子美滿順遂。
五公主也沒客氣,接了過來,學著唐韻,也掛在了自己的頸項內,擱著衣裳用手拍了拍那塊玉,笑著道,“那以後就是我的了?”
唐韻點頭,“嗯,殿下的了。”
“韻姐姐再請我吃碗麵,可好?”
“好。”
秋揚回去將東西擱上馬車上,唐韻則帶著五公主進了麵莊,正要拉著她上二樓的雅間,卻被五公主一把拉住,“咱們今兒就坐底下。”
兩人出來時並未戴帷帽,但換了妝容,無論是衣著打扮還是妝容,一看便知是宮裏的宮娥,兩人往那一坐,也沒人趕上前招惹。
候著的那陣,五公主的目光一直盯著麵莊老板忙碌的背影,神色裏有幾分恍惚,輕聲同唐韻道,“我頭一回來這兒,是蔣家公子帶過來的。”
唐韻微微一愣。
“我坐在這兒,蔣公子跑去鋪子老板的身旁立著,時不時地囑咐一聲,不要放蔥,少放些辣吧,她極為喜辣,但近幾日天燥,少吃為妙,,”
五公主聲音微梗。
唐韻心口一疼,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五公主接著道,“不隻是這家麵莊,整個江陵,好吃的,好玩的,他都帶著我逛了個遍,他倒沒有說錯,我同他確實是青梅竹馬。”
是以,他死後,她一度不敢再來。
今日,她想最後再來看一眼,可記憶就是記憶,抹不去,就算她再排斥,厭惡,隻要經曆過了,便會永遠存在腦子裏。
“殿下,,”
“瞧我。”五公主微微呆滯的眸子,一瞬回過了神,“我說這些作甚,今兒咱們出來隻為開心。”
話音一落,麵莊的小二端著托盤走了過來。
唐韻從筷筒子裏拿了筷子,遞給了她,“嚐嚐。”
五公主接過,嚐了一口。
“味道如何?”
五公主抿唇一笑,“還是韻姐姐上回在逢春殿做的好吃。”
“那等殿下從顧家回來,我再做一回給殿下吃。”
五公主心口猛地一揪,不敢再去看她,埋下頭,應了一聲,“好。”
*
從東街回來,已到了酉時末。
將五公主送回寢宮後,見秋揚正伺候她更衣,唐韻便回了屋,匆匆換了身衣裳,拿上了從逢春殿內取出來的那包藥,又去了覓樂殿的膳房。
膳房的嬤嬤一見她來了,便笑著招呼了一聲,“唐姑娘來了。”
唐韻點頭,“這幾日春寒。”
嬤嬤趕緊去灶間,將她的那隻藥罐子尋了出來,遞到她跟前,才應道,“可不是,江陵一到這時候,氣候就潮濕。”
“多謝嬤嬤。”唐韻接過,拿著藥罐子去了水缸處,將藥包裏的藥全倒進了罐子裏,又舀了大半灌水,蓋上蓋兒,回頭擱在了灶爐上。
身後嬤嬤回過頭來同她搭著話,“唐姑娘是個會過日子的人,這人身體啊,就該從年輕的時候開始養,奴婢家閨女,要是有唐姑娘這份心,我也不操心。”
唐韻一笑,尋了個板凳,搬到了爐子邊上,拿起團扇輕輕地扇著火,“是嬤嬤家姑娘身子底好,嬤嬤該高興才是。”
“那倒是,皮糙肉厚的。”嬤嬤自嘲完,再瞥了一眼唐韻。
多懂得養身。
隔上幾日,便會來煲藥,一陣子祛風,一陣子祛濕,也難怪那一張臉白皙細膩,嫩得能掐出水來。
就連東宮的順公公今兒都來了一趟,私下裏問她,唐姑娘煲的藥是什麽方子。
嬤嬤也答不上來。
原本也有心去瞧瞧她那罐子裏配的都是些什麽藥材,奈何回回都被唐韻避開,連藥渣子都帶了回去,便也不好再湊上去。
順公公問不出來方子,還不甘心,拿著藥罐子聞了一陣,半晌後,便笑著道,“想必是什麽秘方,咱也別打聽了。”
背地裏打聽人,本就見不得人,嬤嬤也沒同唐韻提起這樁。
*
大半個時辰後,唐韻才從膳房回來。
抬起看了一眼天邊漸漸暗去的霞雲,猛然想起太子今兒在鳳棲殿,同她說過的那句,“午後孤有空。”
如今天都快黑了。
不用想,這會子必定又在生她的氣,心頭恐怕正謀劃著,如何將她生吞活剝了。
自從韓靖去了西戎後,唐韻對太子幾乎百依百順。
西域和親的公主一走,五公主出嫁,她在宮中便留不了多久。
旁的她給不了,唯有在這段有限的日子內,盡量不惹他生氣,她知道他圖的是她這幅身子,是以,她最近學會了主動。
學會了如何去取悅他。
覓樂殿下鑰之前,唐韻過去同五公主打了一聲招呼。
許是今兒出去逛累了,五公主已經洗漱完,歇了下來,並沒有讓她進去,隻隔著簾子應了她一聲,“韻姐姐去吧,不急著回。”
唐韻點頭,“那殿下早些歇息。”
唐韻的腳步剛轉過去,身後五公主又道,“韻姐姐,好好待自己,別讓皇兄欺負了去。”
往日五公主不止一回,替她打抱不平,唐韻並沒覺得有何異常,笑著道了一聲,“好。”
*
唐韻出了覓樂殿,熟門熟路地到了東宮。
今夜暖閣外格外的安靜,就連小順子立在屋外,見她來了都沒有抬頭同她打一聲招呼。
唐韻心頭了然,八成又在生氣。
自己已很久沒惹他了,唐韻輕輕地拂起珠簾,探頭往裏一瞧,見太子果然坐在了木幾旁的蒲團上,正瞧著書,眉眼半垂,倒是瞧不清他臉色如何。
聽到珠簾的波動聲,也沒見他抬頭望過去。
唐韻自知理虧,先喚了一聲,“殿下。”才提步走了進去,一抬目,才察覺屋內不隻是明公公,劉太醫也在,正躬身候在一旁。
唐韻神色愣了愣,趕緊上前,跪坐在了太子對麵的蒲團上,湊近他,關懷地問了一聲,“殿下,是哪裏不舒服嗎。”
這幾日沒有了風雪,氣溫暖和了不少,屋內沒再擱火盆,隻燒著地龍。
唐韻的手也不涼。
見太子沒應,唐韻伸出手,輕輕地饒向他袖口底下的一截手腕,軟聲哄道,“殿下,是韻兒錯了,韻兒來晚了,,”
唐韻的手指頭還未碰上,太子的手突地一下挪開,手裏的書本擱在了木幾上,抬起了頭。
並不是看唐韻,而是同一旁候著的劉太醫吩咐道,“替她把脈。”
唐韻眸子輕輕一顫。
目光再抬起來看向太子,太子的視線終於落在了她的臉上,倒也沒有生氣,隻淡淡地衝著她一笑,“瞧瞧你身子如何。”
“殿下放心,韻兒的身子挺好,不必,,”
“伸手。”太子一聲打斷了她。
唐韻輕輕地吸了一口氣,沒再掙紮,伸手挽起了衣袖,將一截雪白的皓腕,擱在了木幾上。
劉太醫上前跪在木幾旁,從袖筒裏掏出了一方絹帕,正要給她搭在脈搏上,太子又道,“不用,直接診,診仔細些。”
唐韻清透的眸子,盯著桌上的一豆燈火,並沒說話。
屋內安靜地出奇。
半柱香的功夫,劉太醫才鬆開了唐韻的脈搏,退後兩步跪在了地上,“殿下,,”
“但說無妨。”太子的話雖是對劉太醫說的,可目光卻緊緊地盯著唐韻。
唐韻沒去看他,知道遲早會有這麽一日,也預料到了他會是什麽反應。快半年了,那般沒日沒夜,頻繁地要她,肚子卻沒半點動靜,她不號脈,他也該號脈了。
劉太醫稟報道,“唐姑娘的脈象浮而無力,且空滑,為陰不足,是寒症。”
太子又問,“何故?”
“有次此狀的緣由,倒是有很多,微臣,,”
“若喝了避子湯呢。”太子緊緊地看著對麵那雙眼睛,看著那垂下的兩排眼睫,輕輕地煽動了一瞬。
太子心口的氣血突地一滾,理智與憤怒不斷地交織。
還用得診斷嗎。
她就是喝了避子湯,就是不想要她的孩子。
劉太醫的額頭點到了地上,實話實說,回稟道,“避子湯屬涼性,多喝會引起體寒,患上寒症。”
“都退下。”
劉太醫起身,同身後的明公公一道安靜地退了出去。
裏屋的房門輕輕地合上,有珠簾輕微叮鈴聲入耳。
終歸是要麵對的,唐韻將挽起的袖口拉下,遮住了手腕,緩緩抬起了頭,目光望向盯了自己已足足有半刻的太子,輕喚了一聲,“殿下。”
太子突然一笑,“唐韻,孤對你不好嗎。”
那笑容極為溫和,唐韻卻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無盡的寒涼,忙地點頭道,“殿下待我自然是極好的。”
適才在街頭瞧見阮嬤嬤搭起的那個米棚子,還有寧家鋪子前恢複的熱鬧時,唐韻的心頭便生了幾分愧疚。
她是有多壞啊。
拿著他送的東西,去為自己鋪路。
他雖也算計了她,最後不也是被她所利用了麽。
拋去感情,就她和太子互取所需這一點上,他對她確實沒有任何虧欠,甚至算得上極好了。
接她進宮給了她庇佑。
一字一句地教著她給自己的外祖母寫了自薦信,讓她同寧家攀上了關係,寧家鋪子前遇刺,即便他沒有受傷,但他確確實實替自己擋了一箭。
知道自己被人欺負人,他心疼她。
甚至為了她,肯將自己的暗衛派去西戎,助寧家立了大功,這些她心裏都非常明白,自己雖用了心機,但前提得是,他願意對她好。
在對她好這一點上,唐韻毋庸置疑。
“是嗎。”太子的聲音陡然一涼,臉上的溫和也跟著遽然消失,一字一句,就差要將她生吞活剝了,“孤可能對你還不夠好,沒讓你安心,不配讓你懷上孤的孩子。”
唐韻雖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自己服用了避子湯,但他今夜能這般傳來太醫,隻為等著她撞到他的刀口上,想必是有確切的證據。
既如此,她不狡辯,無言以對。
“怎麽,孤說對了?”唐韻的默認,將太子心口隱忍過的怒火一瞬點了起來。
她還想如何。
自己對她做了那麽多,將她從泥潭裏一步一步地拉了起來,給她洗清罪臣之女的身份,怕她受欺負,為她鋪路,幾乎給了她最好的待遇。
他還從未如此掏心掏肺地對一個人好過。
可她呢。
她為自己做了什麽?
就為了眼前的那點利益,半點委屈都不願意受,為了個名分,連孩子都不願意為他生。
妾怎麽了。
莫非自己處處都該給她最好的,得將她捧著,供著?
憤怒衝擊著太子的腦子,血液似乎都在跟著倒流,太子的目光黑沉沉地壓了過來,“你不過是想要太子妃,你嫌棄孤給你的良娣,配不上你。”
她再同他拿喬。
他生平尤其討厭這等貪得無厭之人,可偏生自己還就稀罕上了。
但她太不知足,太子突地一把捏住了她的下顎,修長的指尖,捏得泛了白,“孤的良娣在你心裏,就如此低賤?”
偏激的言語,刺得唐韻眸子一跳,幾乎忘了下顎傳來的生疼。
她知道他對自己的好,是以,這段日子,她也在用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去補償他,
但他是太子,他要的,和她要的,自相衝突。
他們無法做到和平共處。
感激並不能讓她毫無底線地去遷就他,唐韻迎上他的目光,問道,“那殿下覺得,民女低賤嗎。”
他要不覺得低賤,為何一定要讓她為妾。
他要不覺得低賤,怎就認為,她拿不出手,上不得台麵,就連去眾人跟前,彈個琴,他都認為她不配。
他有何資格來質問她,他的良娣低不低賤,他自己心裏不清楚?
自上回同她生氣過後,太子曾經暗裏下定過決心,她那般可憐,他不能再同她置氣,可如今,她太可恨。
胸口的憤怒騰騰往上冒,他控製不住,感覺又要被她氣瘋了,“什麽意思?”
捏在她下顎處的手指頭突然一用力,唐韻眼淚花兒都疼了出來了,本能地去掰他的手。
他不會當真要捏死她吧。
唐韻不敢再去激怒他,眸子落下,討了饒,“殿下,鬆手,,”
太子看到了她眼裏凝聚的水霧,到底是鬆了力,偏過頭去,似乎看都不想看她。
想起曾經見她在床上疼得打滾,必定也是喝了避子湯,虧得他還心疼地,用手掌替她暖了半夜,,
太子對她極為失望,“一個太子妃,至於讓你如此。”
她要什麽他不能給她,就為了個太子妃,讓她在他這兒壞了如此差的印象,,
值得嗎。
唐韻沒再吱聲,由著他說,光滑潔白的下顎,已經被他捏出了幾道紅印,即便燈火暗黃,也能瞧得清楚。
這個時候,她多呆無益。
唐韻從蒲團上起身,沒去看太子的臉,橫豎如今一定不會好到哪裏去,輕聲道,“殿下先冷靜一會兒吧,民女告退。”
人剛轉過去,身後的木幾突地被踹翻,茶水濺到了她的裙擺,浸到了腳踝的肌膚上,黏上了一股子溫熱。
“你走試試?”
她還想故技重施。
安靜的屋子內陡然響起了幾道,“彭彭——”的東西翻落聲,唐韻心口難免會跟著一緊。
屋外的明公公和小順子,更是打了個顫。
太子臉上的溫潤如雅全然不見了蹤影,“不是想做太子妃嗎,就好好表現,你也不必去討好任何人,父皇和母後那,也是孤說了算,你隻需討好孤,自己趕緊想個什麽法子,讓孤能再對你生出好感,覺得你配得上太子妃。”
唐韻:,,
她知道是他說了算,倒也不至於將太子妃一位看得那般金貴,她早就不想要了。
可她如今確實還不能得罪他,外祖父和三舅舅尚未封賞,大表哥明兒就得參加春闈,萬一激怒了他,他要公報私仇,豈不前功盡棄。
雖說以他太子的作風,不太可能將私人恩怨帶到朝廷公堂上,但他不也為了寧家,破了先列嗎。
拿手諭去西域邊境私自調兵,也並非是他太子嚴紀律人的作風。
是人,都會有情緒,有好就有話壞。
她不惹他。
唐韻轉過頭,也沒先去看他,彎下身,一點一點地去撿起了地上被他砸翻的茶盞。
茶盞幾乎都碎了,一地的碎渣子,唐韻一個不慎,指尖便被磕出了血,不由輕輕“嘶——”了一聲。
立在她跟前紋絲不動的,鑲著金絲龍紋的筒靴鞋尖,微微一轉。
雖不明顯,但唐韻還是瞧見了。
瞧,還是心疼她的。
唐韻起身,小心翼翼地看向太子,輕聲問他,“能借一下殿下的藥箱嗎?等民女處理好傷口,再來同殿下道歉,可成。”
腦子裏的那陣頭暈目眩緩過來後,太子隻覺一身疲憊。
“隨你便。”
太子的目光再也沒有往她身上瞧一眼,走去了書案,隨手拿了一本折子,努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
不過一個女人。
他何必如此大動幹戈,他是太子,將來有的是子嗣,他稀罕她生,,
折子拿在手裏翻了一陣,也沒瞧出什麽來,甚至一個字都沒入眼。
半晌後,太子終於沒有忍住,猛然起身,將折子又給扔到了書案上,快步走到了墨色珠簾後,看著蹲在他床榻邊上,翻找著藥箱的女人,極力地忍住了煩躁,“你還要折騰到何時?”
唐韻回過頭,一雙眼睛又慌又怕,怯生生地道,“馬,馬上就好了。”
說完又急著轉回了頭,慌慌張張地去尋剪刀,剪紗布。
太子繼續盯著她。
看著她一雙手抖成了篩子,剪了半天,不僅沒有剪下來紗布,那剪刀的頭,還險些戳到了皮肉,太子的腦門心又是一陣跳動。
她也知道害怕。
既知道怕,就不該惹他,來同他算計權勢,,
珠簾“嘭”地一聲,被拂開,太子蹲下的身影在燈火下罩出了一團陰影,太子沉著臉一把拖過了她手腕,麵目凜冽可怕,手裏的動作卻極輕。
拿起銀針仔細地替她將手指頭上的碎渣子挑了出來。
一雙眼睛不受控製地抽動。
他多半是瘋了,她受傷關他何事,,
白紗包了兩三層後,在她的手指頭上利落地打了一個結,太子看也沒看她一眼,毫無留戀地起身,腳步退開到了一旁。
原本就凜冽的臉色,因自己這番不爭氣的行為,更為黑沉可怕。
“多謝殿下。”唐韻緩緩地走過去,伸出胳膊,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腰,“殿下,,”
熟悉的幽香,溢入鼻尖,正讓他呼吸一滯,接著便是那道酥酥軟軟的聲音,似乎他已經將她如何了一般,嗲聲嗲氣,,
盡管心頭知道她打的是什麽主意,且極為不屑,可那身子卻如同著了魔一般,硬是僵在了那兒不動,由著她將他抱住。
半晌後,太子終於泄了氣,“回去吧。”
這大半夜的,他可不想再讓她辛苦地去熬製一回避子湯。
唐韻抱住她的手鬆了鬆,又有些忐忑,不敢動了。
太子的火氣莫名又升了上來,眼睛一閉,咬牙道,“趁孤後悔之前,趕緊走。”
唐韻走了。
輕輕地鬆開了環在他腰上的胳膊,腳步無聲地退開,走之前軟聲同他道了一句,“殿下早些歇息。”
太子沒應。
聽著那細碎的腳步聲,從跟前越走越遠,珠簾的聲音響起,片刻後,又安靜了下來。
太子立在那良久,才轉身拂起了墨色珠簾。
適才他那一腳踹,屋內已是一片狼藉。
今日知道了她服用了避子湯之後,他心頭便發誓要讓她認清自己的身份,天色一黑,便不惜宣來了劉太醫,坐在了屋裏,等著她過來,當麵揭穿她。
為的就是想要看她,該拿什麽臉麵來見自己,想看著她被自己揭穿的那一刻,有多慌張害怕,從而知道何為安分知足。
他那番大動幹戈的忙乎了一場,如今卻又這般輕易地讓她走了。
到頭來,唯有他自己被氣得胸悶氣短。
她可真是好本事。
*
唐韻走出裏屋後,並沒有回去。
覓樂殿已經下了鑰,她進不去,隻有留在東宮。
明公公見她坐在了外屋的硬塌上,也沒出聲,適才太子在裏屋鬧出來的那番動靜,明公公聽到了,也不敢去招惹,心頭多少有些同情唐韻。
伺候了這些年,他心裏清楚得很,殿下那溫柔的麵兒,隻不過是在裝模作樣。
要狠起來,無人不怕。
今兒唐姑娘確實是惹到他了,但主子的這些事,不該他過問,明公公取了一條毯子遞給了唐韻,“夜裏涼,唐姑娘搭著吧。”
唐韻接過道了謝,在硬塌上熬了一夜,早上宮門一開,才起身走了出去。
*
明公公進去伺候太子更衣,便見其坐在床榻上,一雙眼睛熬得烏黑。
明公公:,,
昨夜唐姑娘趴在硬榻上都能睡得那般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