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作者:莫羨      更新:2022-10-12 10:24      字數:4228
  第14章

    項承昀立馬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關切,“對不起,是我下手太重了嗎?”

    突如其來的危機感讓沈蔓心頭一跳,她下意識就想拉開兩人的距離,但她手指還攥在項承昀手中,此刻根本難以動彈,隻好勉強一笑,“沒事,是我自己太大驚小怪了。”

    項承昀語氣中滿是歉意,“是我不好,沒及時收力,傷到你的手指。”

    他這幅誠懇模樣稍稍寬慰了沈蔓,但不知為何,心中的不安卻越發強烈起來。沈蔓不敢再拿著那支花,燙手似的手中僅剩的花枝扔在了桌上。

    項承昀並未放開她的手。

    他目光沉沉,盯住沈蔓,輕聲道:“對了,你方才說,這是誰送你的?”

    沈蔓竟有些不敢直視項承昀,“是……是一個朋友……”

    “你才見過他兩次,”項承昀看著那花,聲音輕飄飄的,“就與他成為朋友了?”

    沈蔓張嘴欲要回答,突然怔怔住了口。

    昨日與今日,與崔自明偶遇時,沈蔓確信自己沒有見到過項承昀,可他卻能準確地說出兩人見麵次數。沈蔓心中怪異極了,小聲問道:“殿下是……怎麽知道的?”

    項承昀反問,“你不想讓我知道嗎?”

    沈蔓連忙擺手,“不是,這本也沒什麽,告知殿下也無妨,我隻是……我隻是有些好奇。”

    “告訴我也無妨嗎?”項承昀低低地自言自語,“那你們這兩次,都說了些什麽?”

    “就一些……”感受到裹著自己手指的力道漸漸收緊,突如其來的不安預感讓沈蔓瞬間改了口,“……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他與我互通姓名而已。”

    “無關緊要的話題。”項承昀垂著頭,慢慢重複了一遍,笑得有些古怪,“若無關緊要,他為何花這麽大力氣找你?”

    “殿下說什麽,我聽不懂。”沈蔓手指已經開始有些隱隱發痛。

    項承昀笑得越發溫柔,“他為了找你,今日卯時就排了小廝,在城中的戲樓茶肆蹲守,他自己呢,則去了你們昨日相見的地方,哦,就是那個叫千秋閣的戲樓。等了將近一個時辰後,千秋閣剛一開張,他就進去等你,之後有小廝通報,說你在城南弦音樓,他立馬馬不停蹄地去……現在你告訴我,你們聊得隻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沈蔓有些害怕,“殿下……你怎麽了?你這會似乎有點……”不對勁。

    很不對勁。

    簡直是和方才與她交談的項承昀完全不同!他這模樣,倒有點像前世的那個瘋子一樣的廢太子……

    沈蔓趕緊打消自己心中的猜想。

    之前不是決定好了嗎?既然要相信,那就不要再有所懷疑,更不要將現在的他和前世的他看做一個人。殿下現在這樣,定然是有原因的,她要先問清楚再下結論。

    想到這裏,沈蔓鼓起勇氣,與項承昀對視,“殿下,我確實不知崔二公子的這些舉動,在我看來,他確實隻是一個與我有過兩次偶遇的朋友罷了,之所以稱之為朋友,是因為我與他互相認識,他也送了我花簪作為……我與殿下的新婚賀禮。”

    項承昀一直垂眸認真聽著,直到聽完了最後一句,這才慢慢抬起頭。

    不知是不是燭火的緣故,他方才臉上的陰影在此時消弭無蹤,整個人看上去仿佛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項承昀又笑了。

    “這樣啊。他知道你與我的婚事?”

    沈蔓心跳仍然很快,可那股令她不安的感覺卻正在消失,“對、對啊。我,我親口告訴他的。”

    項承昀笑得開懷,“是啊,你與我要成婚了。既然是你的朋友,到時候可以請他來,喝一杯喜酒。”

    沈蔓點頭,“我與他說了,就是不知他到時候會不會來。”

    附在手指上的力道漸漸卸去,項承昀再度道歉,“抱歉,方才看花看得過於急切,讓你難受了。”

    他說著托起沈蔓的手指,輕柔地為她揉著。

    沈蔓渾身不自在,強忍著才沒有把手抽出來,“已經不疼了,殿下不必自責。”

    “那就好。”項承昀笑了笑,“不過這花,能送給我嗎?”

    沈蔓猶豫了一下。

    不是她不想交出這木蘭花,隻是她心有所感,項承昀似乎不那麽喜歡它。

    而且這花此刻屍首分離,不僅毫無美感,還隱約有些嚇人,他要去做什麽?

    就是這片刻的猶豫,讓項承昀的笑容淡了幾許。

    不過轉瞬間,他又再度笑了起來,“還是算了,既然你這麽喜歡,那便留著罷。”轉頭看了一眼白瓷瓶中枯敗的梅花,聲音不喜不怒,“正好那幾枝梅花也落了。”

    沈蔓麵上一頓。

    那種怪異的感覺又出現了。

    這些梅花是很久前,遊遲春湖時,那船夫送給她的,她托了沈毅去查真正送花之人,至今還沒個結果,可項承昀方才看那梅花的時候,卻是一副了若指掌的模樣,仿佛一切她知道的不知道的,盡數在他掌控之中。

    這種在對方麵前無所遁形的感覺讓沈蔓有些不舒服。

    沈蔓強壓下那陣怪異,緩聲道:“殿下如果喜歡,帶去東宮也好。這是崔小公子作為賀禮贈予你我的,放誰那裏都一樣。”

    項承昀卻直接忽略了這句話,微笑看著沈蔓,“天晚了,你好好歇息,若有新線索,我再來找你。”

    說完,竟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蔓怔然地看著他離開,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這人雖不似上一世那般暴戾,但這喜怒無常的性子,可還真是一如既往地難以捉摸……

    項承昀剛一出門,青蒔就奪門而入,三兩步走到沈蔓跟前,仔仔細細的打量著她,“小姐!奴婢方才聽到您呼喊了一聲,是不是太子殿下他對小姐做了……”

    “我沒事。”沈蔓用手捂住那幾根發紅的手指,麵色平靜,“不用擔心。早些歇息罷。”

    青蒔將信將疑,但見沈蔓並無大礙,也隻好作罷。

    “呀!”青蒔看著桌上,驚叫道,“這木蘭花怎麽成這樣了?”

    “方才不小心折斷了。”沈蔓斂了斂眸,輕歎一聲,“你將它好生收起來罷。沒了枝幹,這花能活多久,就看天命了。”

    *

    將床帳放下,蠟燭熄滅,青蒔帶著斷成兩截的木蘭花走了出去。

    屋內,沈蔓在榻上翻來覆去,一直到後半夜才有了些睡意。

    這一覺睡得並不好。天將將放明,沈蔓便醒了過來,輾轉許久卻也無法入睡,最終還是披衣下床。

    青蒔在外間,尚在熟睡中。沈蔓沒有叫醒她,獨自推開門向外走去。。

    然而她剛走出芳庭苑,就被斜倚在牆邊的一道人影嚇了一跳。

    待看清那人是誰後,沈蔓錯愕不已,“太子殿下?”

    項承昀始終看著她,“你醒了。”

    低沉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我睡不著,就起來了。”沈蔓揉了揉眼,確信此時天色還未完全亮起,麵帶試探道,“殿下來的這樣早,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項承昀踏步向前,在沈蔓麵前站定,清晨的露珠洇濕了他的袍角。

    “我有事與你說。”

    沈蔓與他對麵而立。即便此刻天色未明,光線並不清楚,可沈蔓還是一眼就發現了他麵上的疲倦之色。

    不等她細想,手中便被項承昀塞進了一樣東西。

    細長,溫潤,一端有著硌手的花紋。

    沈蔓訝然,“玉簪?”抬眼看向項承昀,“殿下已給過我一隻了,怎……”

    “不一樣。”項承昀低聲道,“你說過,親手雕刻的,是不一樣的。”

    沈蔓怔了怔。

    “我把它給你,它會比花簪更適合你。”項承昀又向前了一步,他微微彎下腰,眼中滿是壓抑,“那支花不好,你不要喜歡它,好不好?”

    沈蔓張了張口,一時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有些慌亂地低下頭,卻驀然看到項承昀滿是血痕的手。

    “殿下!你的手是怎麽回事?”

    項承昀頓時收手,藏在身後。

    沈蔓麵帶肅色,伸出手,“殿下,給我看看你的手。”

    項承昀不語。

    沈蔓語氣嚴厲,又重複了一遍,“殿下,我要看看你的手。”

    項承昀垂了垂眸,極其緩慢地將手拿出,輕輕放進沈蔓手掌間。

    原本修長完好的一雙手,此刻一眼望去,卻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痕,宛若一塊純白無瑕的羊脂玉沾了猙獰的汙痕。

    越是靠近指尖,傷痕也就越密、越深。那些傷痕有的愈合了,有的還在越緩緩向外滲血珠,有的甚至新傷與舊傷交織在一起、結了痂的和流著血的相互摧折,看起來分外恐怖。

    那些舊傷看起來已有一段時日了,而那些傷,顯然是不久前才傷到的。

    沈蔓看著他眼中的血絲,聲音緊繃道:“殿下昨晚何時睡的?”

    項承昀抿緊了嘴。

    “殿下昨晚是不是根本就沒睡!”沈蔓抬高了聲音,“還有最近這幾日,殿下不來見我,是不是就為了隱瞞你手上的傷?”

    她隻以為項承昀是生氣了,這才不來見她,卻不想原來還有這麽一層原因。

    項承昀沉默片刻,“……我不想再嚇到你了。你怕血。”

    沈蔓心頭的火一下子熄滅了。

    他還在惦記著巷子裏時,她見到屍體便疏遠他的樣子。

    沈蔓默默歎了口氣,耐著性子道:“我知殿下一片赤誠,但就為這勞什子玉簪,平白耽誤殿下休息的時間,不值得的。”

    “值得的。”項承昀聲音很輕。

    “不值得。”沈蔓道。

    “值得。”

    “不值……”沈蔓停了停,一臉無奈地搖搖頭,“我不跟殿下爭。總之這東西,殿下完全可以在白天雕刻,為何非要爭分奪秒到連晚上都……”

    沈蔓一頓,看著項承昀,“殿下隻是昨天沒睡,對嗎?”

    項承昀又不說話了。

    “殿下!”

    項承昀低了低頭,“我雕了許久,總也不滿意……。我以為多嚐試幾次,就能送你一隻好看的玉簪了。這支也不好看,但它能陪你很久,”他頓了頓,又有些執拗地道,“比那支木蘭花久。”

    他說完這些便不再言語了。皺眉有些懊惱地繃緊了嘴。

    沈蔓看著他這幅模樣,心頭沒來由有些酸澀。

    她主動上前,與他對視在一起,語氣格外認真,“殿下,我沒那麽喜歡那支木蘭花。對我來說,它與這花園中,草地間,甚至綠林裏盛開的千千萬萬朵小花一樣,都僅僅隻是一朵花。昨日殿下向我索要它,我之所以猶豫,不是因為不舍,隻是因為我覺得它折斷後不甚美觀,也感覺得到殿下並不喜它,所以不明白殿下為何想要走它。”

    項承昀道:“沒什麽,就是覺得它礙眼。”

    沈蔓無言以對,“……好好的一朵花,怎麽就礙了殿下的眼了?”

    項承昀板著臉,“總之就是礙眼。”

    沈蔓哭笑不得,不再與他爭論。

    這一世的項承昀依舊執拗,依舊倔強。可他沒了上一世的暴戾和殘忍後,竟多了些孩子氣,真是讓她完全意想不到。

    沈蔓指腹摩挲著玉簪上的粗糙花紋,問道:“這上麵雕刻的是花嗎?是荷花?”

    項承昀遲疑道:“……應該是梅花。”

    沈蔓看著玉簪上碩大的花瓣和光禿禿的莖稈:“……”

    “是、是梅花啊,哈哈,還挺像……”沈蔓有些尷尬。

    項承昀沉默片刻,伸手要去拿那支玉簪,“等來日我送你一支更好的。這支你不想要也沒……”

    “殿下給我了就是我的。”沈蔓縮了縮手,不讓項承昀拿走,“送出的禮,怎能說收回就收回?”

    說著,沈蔓抬起手,將簪子插在發間,抿嘴笑了笑,“殿下,好看嗎?”

    項承昀卻不看那簪子。他的視線始終纏繞著沈蔓,口中輕輕道:“好看。”

    作者有話說:

    昀昀:“真是抱歉呢,方才看花看得過於急切,弄疼你了。”

    蔓蔓:“……真當我看不出你是想看花還是想弄死那花嗎?”

    木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