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作者:莫羨      更新:2022-10-12 10:24      字數:5377
  第13章

    沈蔓立刻拒絕,“我不要。你拿回去。”

    小廝咬了咬牙,看了眼躲在牆後的公子,見他做了個堅決的手勢,隻好認命般地硬著頭皮哭了兩聲,“我家公子說了,沈姑娘若是不收,就讓我直接把這盒子吞了!嗚嗚……”

    蕭雲嵐抱臂在旁,冷冷道:“這就是他那腦子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了?利用別人的同情達成目的?恕我直言,人蠢就該多讀書,別丟人現眼到人麵前還不自知!”

    沈蔓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小聲警告道:“阿嵐!”

    這可是定國公家的公子。

    蕭雲嵐眼神暗了暗,到底是沒再說什麽。

    自七年前昌遠帝分設左右丞相,她爹蕭丞相就被架空了不少,哪怕原本的左相去年因故告丁憂,但以如今蕭家在朝中的勢力,並不適合再多一個世襲勳爵的敵人。

    哪怕這個世襲的勳爵之位早已是岌岌可危。

    安撫下蕭雲嵐,沈蔓上前兩步,伸手打開了蓋子。

    盒子裏滿滿當當,放滿了簪子,就連身後的蕭雲嵐眼睛也被一閃。

    這些簪子材質各異,有金有銀也有玉,可無一不是難尋的好料,就連那兩支略顯樸素的木簪,用的也是上好的金絲楠木與沉香木。這麽琳琅滿目的一盒簪子,就這麽被人隨意堆放在一處,極具視覺衝擊力。

    而在那一堆首飾之上,靜靜躺著一隻木蘭花,格格不入,卻又分外奪目。

    盛放的花朵連枝,竟是一隻花簪。

    沈蔓合上那亮燦燦的一盒,轉身朝著崔自明的藏身處招了招手。崔自明看了蕭雲嵐一眼,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來。

    沈蔓溫聲道:“崔公子,你我男女有別,你送我這些貴重之物,是想聽人在背後議論你我嗎?”

    崔自明慌忙搖手,“不不不,自明絕無此意!我隻是……”

    “況且我已有婚約,大庭廣眾之下收下其他男子的首飾,我的未婚夫要如何看我?”沈蔓又道。

    “你……你已有……你說你……”崔自明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可是,可是……”

    “屆時成婚,定國公府也會收到請帖,崔二公子若不嫌棄,便來喝上一杯薄酒吧。”沈蔓看了看那長盒,輕聲道,“當然,這一盒禮物到時就不用帶了,崔公子人到、心意即到。”

    崔自明臉色頹然,恍惚著轉身就走。

    還沒走兩步,他有折返過來,打開小廝手捧的長盒,取出那支木蘭花簪,遞給沈蔓。

    沈蔓苦笑,“崔公子,我不能……”

    “我今日看到它,就想起了沈姑娘,”崔自明不看沈蔓,隻是盯著手中淡色的花,“當時我就想,這花定然是很適合沈姑娘的。也隻有沈姑娘配得上它最美的這段時光。”

    沈蔓沒有伸手。

    “沈姑娘就收下它罷,就當是……”崔自明聲音低了下去,卻又適時揚了起來,“……就當是定國公贈予沈姑娘的新婚賀禮,隻希望姑娘不要嫌棄這花不能久陪姑娘。”

    街上有來往的人聽到這不高不低的聲音,掃了一眼後,又很快收回視線。

    沈蔓看著那支花,最終笑了一笑,“我知道了。花我收下了,多謝崔公子。來日婚宴,我定會鄭重記下公子的賀禮。”

    崔自明苦笑,低著頭轉身離去。

    沈蔓搖搖頭,看向旁邊的蕭雲嵐,“阿嵐,方才你說什麽?”

    方才打開長盒時,她隱約間聽到蕭雲嵐似乎嘀咕了一句,奈何她聲音太小,沈蔓沒聽清。

    蕭雲嵐回憶了一下,道:“我說,‘又是簪子’。”

    “又?”沈蔓表情再次微妙,“為何如此說?”

    “你沒聽說曹家那小庶女的事?”蕭雲嵐問道。

    沈蔓道:“你是說曹若蘭?”

    “應該是這個吧。”蕭雲嵐道,“平南侯家十幾個女兒,不是這蘭就是那蘭,我可分不清楚哪個是哪個。好在他家沒有叫‘雲蘭’的,不然我拚著禁足一年也要讓我爹給我改名字。”

    沈蔓好笑道:“隻是讀起來一樣,你何至於反應這麽大。”

    蕭雲嵐道:“我之前去平南侯家赴宴,有幸見過那宅中庶女的手段,一想起來我就頭皮發麻……別說名字讀起來相同,就是有一個字相同都讓我不自在。接著說曹那個什麽蘭,我聽說昨日她回府路上遇到歹徒打劫,不僅錢財丟失,人還被蒙住臉打了一頓,那叫一個慘……”

    沈蔓心懸了起來,“可查出是誰幹的?敢對官家小姐下手的,怎可能是一般歹人,會不會又是曹家後院的人幹的?”

    “那可就不知道了,”蕭雲嵐道,“聽聞那小庶女嚇得瑟瑟發抖,口中卻還在叫著‘玉簪呢?玉簪呢?’,方才看到那一盒簪子裏就有不少玉簪,我差點以為就是崔二派人打劫了那小庶女,搶來她的玉簪給你。”

    沈蔓一臉無言,“都說了少讓你看些話本,你偏不要聽!這下好了,你自己聽聽看,這都是在胡言亂語些什麽?”

    “說我的時候一套一套,輪到你自己,不也是一本沒落,全都看完!”蕭雲嵐哼了一聲,“不過我說我在胡言亂語未免斷言過早,你不覺得太巧了嗎?昨日那小庶女才……”

    “曹若蘭。”沈蔓沒忍住糾正她道。

    蕭雲嵐改口,“……那個曹若蘭昨日才被人搶了玉簪,今日崔二就給你送來了這麽多簪子,難保不讓人聯係在一起。”

    沈蔓道:“別的不敢肯定,但曹九姑娘丟失的那玉簪,確實不在方才那盒簪子中。”

    “你又沒見過,如何這般確信?”

    “那玉簪我倒還真見過,”沈蔓含糊其辭,“那本是我找了城中匠人定製的,打算等我兄長回來贈予他,後來出了點變故,就送給曹九姑娘了。”

    蕭雲嵐重複道:“‘變故’?確定不是‘事故’?”

    沈蔓裝傻,“怎麽可能。反正我送給她之後,昨日太子殿下路過,與我閑談時,將那簪子給我了,說是……”

    “等等!”蕭雲嵐頓時抬高了聲音,“你說那簪子,是被太子殿下搶走的?”

    沈蔓:“……我不是,我沒有,我可沒這麽說。”

    蕭雲嵐一臉難以置信,“他瘋了嗎?去跟一個女娃娃搶首飾?!搶完還要把人家打一頓?!不僅搶了打了還要送給你?!!他也好意思??!!”

    “……曹九姑娘比你我小不了幾歲,怎麽能是女娃……不是,”沈蔓一時間都不知該從何反駁了,“太子殿下怎可能去搶別人的首飾?!他與曹九姑娘素未謀麵,為何要欺負她?”

    “可那簪子為何在他那?”

    “殿下說那是他趕路時,在一片狼藉處撿到的。方才你不是說曹九姑娘不僅被搶錢財,還被人動手打了一頓嗎?”沈蔓緩了口氣,“我倒覺得,此舉不為錢財,更像是為泄憤。與其懷疑殿下或崔公子,倒不如去懷疑平南侯後院的那些庶女。”

    “若真是她們動手,會這樣輕易放過曹若蘭?”蕭雲嵐皺眉。

    “或許是不想鬧大,隻想教訓她一番。”沈蔓道,“然後為了掩蓋這個目的,混淆視聽,那些人動手後,搶走了曹九姑娘的銀錢,但卻在離去路上,遺落了玉簪,正好被路過的殿下撿到,送到我手上。這樣是不是比‘太子殿下搶庶女玉簪’的猜想更合理些?”

    蕭雲嵐道:“也許吧。但我不明白,你為何這般信任他?就因為你先前說的,你們決定合作?”

    沈蔓道:“有這個原因。也因為我覺得,太子殿下他不是這樣的人。”

    “曹若蘭的玉簪,你對他連一絲懷疑都沒有?”

    “沒有。”沈蔓搖頭,“我信他。”

    蕭雲嵐追問,“可萬一真的與他有關呢?”

    沈蔓堅定道:“不會的。”

    蕭雲嵐道:“好罷。瞧你這般堅信的模樣,若非我了解你,我都要以為你是喜歡太子殿下了。”

    沈蔓心跳慢了半拍,麵上倒還算鎮定,“阿嵐,聽我一句勸,以後還是少看些話本吧。”

    *

    沈蔓惦記著曹若蘭的傷,沒逛多久便要打道回府。

    送走蕭雲嵐後,馬車不停,直接去往平南侯府。

    沈蔓在後門敲了敲,開門的正是一直以來替她向曹若蘭傳信的老嫗。說明來意後,沈蔓往那老嫗懷裏塞了幾兩碎銀,讓她盡快去找曹若蘭。

    可很快,老嫗就又回來了,“九小姐說身上有傷,無法下床,不能出來見沈小姐。”

    “她傷得很重嗎?”沈蔓有些焦急。

    老嫗隻道:“老奴不知。”

    “可請人來看過了?”

    “請了。郎中留了藥就走了,沒多說什麽。”

    沈蔓聞言,心中微定。

    再怎麽不受寵,曹若蘭也是平南侯的女兒,若當真傷得重,郎中不會是這般輕飄飄的反應。

    可惜這老嫗所知有限,沈蔓又問了幾個問題,她都不清楚。見實在問不出別的消息,沈蔓也隻好離開。

    回到將軍府後,沈蔓去藥房,將各種上好的外傷藥都拿了一瓶,讓青蒔趁著天黑,給曹若蘭送去。

    等她洗漱好,打算上床休息時,青蒔回來了。

    “小姐,”青蒔走進來時,還有些生氣,“曹九小姐根本就沒受什麽重傷,頂破天也就是些皮外傷!奴婢去時,她正站在院中,中氣十足地與其他曹家小姐們吵架!連臉上都沒什麽傷痕,絕不至於連下床見小姐一麵都不能!”

    沈蔓一愣,“那她為何不願出來見我?”

    “誰知道又鬧什麽脾氣!”青蒔惱怒道,“就算心中有氣,小姐去探望她,也總該出來見一麵吧?哪怕吵一架也總比讓人提心吊膽地擔心這麽久好!”

    沈蔓在桌前坐下,心中甚是不解。

    是因為她悔了婚,曹若蘭才不願見她嗎?

    這樣倒也說得過去,可沈蔓有一事想不明白。昨日在玉卿齋見麵時,曹若蘭顯然還在生氣,以她那一直以來的性子,今日就算是不想見自己,也會抓住機會陰陽怪氣一通,又怎會找一個“身子不適”這樣的理由搪塞自己?

    這番舉動實在更像是在……躲著沈蔓。

    說曹若蘭生她的氣,沈蔓能理解,可若說曹若蘭在躲著她,這根本說不通!

    沈蔓拿起桌上的木蘭花,一邊把玩一邊回憶著這兩日間發生的事。

    一定還有什麽事。

    一定還有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才使得曹若蘭對她這般態度。

    會是什麽呢?

    就在她想得入神時,青蒔突然尖叫了一聲,“誰!”

    沈蔓一驚,迅速站起來,轉頭看向屋內陰影處的黑影。

    那黑影突然動了,“是我。”

    沈蔓聽出聲音,鬆了口氣,但依舊站在原地,並未上前,“殿下何時來的?”

    “剛來。”項承昀看了青蒔一眼,又看向沈蔓,“我有話想單獨對你說。”

    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受了驚嚇,沈蔓此刻心中十分不安,她深吸一口氣,道:“殿下,太晚了,有什麽事,不如明日再說?”

    項承昀道:“銅錢案有進展了。”

    沈蔓心中一緊,立刻道:“青蒔,你去門口守著。”

    她吩咐青蒔時,並未注意到,項承昀狀似無意的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花,垂眸時眼神暗了暗。

    門關上後,項承昀道:“今日下午,城中毫無征兆,突然流出大量銅錢,這些銅錢與上個月戶部消失的那批新錢,樣式一模一樣。”

    “那批新錢已融成了銅塊,被鑄錢局收走,與這些突然出現的銅錢絕不可能是同一批!”沈蔓十分肯定道。“這批來路不明的銅錢,定是有人私自鑄成!”話音剛落,她緊接著又否認,“不對!銅礦曆來被官府所控,就算有人冒著誅三族的大罪私自鑄錢,又何來的銅料供他使用?”

    項承昀道:“新錢的樣式曆來由戶部上呈天子,得到首肯後,再打模具、鑄樣錢。一般民種僅是拿到銅錢就想刻印出模具,並不現實。”

    “難不成還真是那批新錢?”沈蔓皺眉,“所以背後之人的目的其實隻是盯上了那點微薄的兌換率?先囤積銅錢炒高銅價,再適時放錢,兌換更多白銀?可這每一步所需要的大量物力財力人力,以及那麽多銅錢的存放打理費用,這麽一抵消,還能賺多少?豈非是白忙活一場?”

    “是否是同一批錢還不能確認,但今日放錢之人的目的,絕不僅僅在此。”項承昀一邊緩聲說著,一邊將沈蔓輕輕拉過來,讓她坐下,“寶豐錢莊有一人,行蹤可疑,我幾次派人跟蹤,都被他察覺,還未出城就被他甩掉。唯有今日上午,有一名侍衛跟了他一路,一直到城外某處,可惜那人警覺,發現不對後立馬就走。我本以為此次又失敗了,卻不成想下午時就出現那批來路不明的錢。”

    “殿下是懷疑背後之人就在那附近?”沈蔓若有所思,“不過這兩件事看似南轅北轍,但若聯係在一起,許多事倒是能解釋得通,背後之人見有人跟過去,擔心暴露行蹤,這才故意放出銅錢混淆視聽……殿下可查出了城外那附近地屬何人?”

    “那附近矮山下有一處莊子,地契及房契上寫的主人名叫元和,戶部記錄其早年經商,後因賭博成性,於昌遠十年冬,被賭場中的人打死在雪夜裏。”

    “昌遠十年?前年冬天?”沈蔓怔然,“人已死了兩年,為何地契卻不見更改?”

    “要想查清昌遠十年的記錄,恐怕得入戶部的‘戶籍庫’才行。我已上了折子,請求父皇批準,開戶籍庫,查元氏族錄。”項承昀淡淡道,“不過戶部近三年間的記錄完全是一筆爛賬,要想完全理清,怕是又要耗費一段功夫。”

    “好歹目前有個線索和方向。”沈蔓歎道。

    她盯著桌上的燭火入了神。

    一開始因為牽扯到戶部,她以為是二皇子在暗中操縱,可憶及前世沈毅死前身上的傷,那些血淋淋的折磨明顯是對沈家——或者說沈毅——有仇之人的泄憤,沈蔓這才覺得此事非二皇子之為,而是另有其人。

    可是這朝中,能除了二皇子,還有誰能令戶部言聽計從?

    還是說,這人與二皇子聯手?

    不為錢財,卻搞出這麽大動靜,這人究竟有什麽目的?

    燭火劈啪一聲,喚醒了沈蔓的沉思。

    見要說的已經說完,項承昀還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沈蔓不得不出聲提醒他,“殿下,天太晚了。”

    項承昀卻並未回答。將視線投向沈蔓手中微合的花朵,聲音低沉,“這是什麽?”

    “這個啊,”沈蔓舉起那支花簪,笑著遞給項承昀,“木蘭花。好看嗎?”

    項承昀抬手,並未接過來那支花,直接拉著沈蔓的纖細手指,將那花湊在自己眼前。

    沈蔓見他有興趣,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這會天晚,花瓣已合了起來,若是在白天,它開得可熱烈了!”

    “哪裏來的?”項承昀問她。

    沈蔓道:“朋友送我的。說是要將這木蘭花簪作為……啊!”

    手指驀然一緊,沈蔓忍不住痛呼出聲。

    花枝在大力的擠壓下汁水四溢,從中間生生折斷,上方的花朵則如被斬的首級般,整個掉落下來,在桌上彈了兩下後,徹底靜止不動了。

    作者有話說:

    ,,,,,,

    木蘭花(罵罵咧咧):媽的今天遇上你這神經病算老娘倒了八輩子血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