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作者:殊晚      更新:2022-09-25 20:27      字數:4247
  第二十九章

    冬天生病好得總是要慢一些。

    沈枝意每天換著花樣帶宋靜原去探索食堂, 又在網上搜羅了一大堆補起色的方法,不嫌麻煩地給她弄,過了差不多一個禮拜, 宋靜原的臉色終於好了起來, 唇上漸漸有了血色,不再似之前那般死氣沉沉。

    沈枝意把自己精挑細選的“補品”塞進她懷裏,笑著去捏她的臉:“這才有青春美少女的感覺嘛。”

    生病這段時間對她的學業總歸有點小影響, 月考的成績也不如期中那麽理想, 宋靜原給自己重新製定了一份學習計劃。

    也不知道是在逃避什麽, 她把時間排的很緊,從早上起床一直到夜半時分,幾乎都安排上了任務, 就連午休的時候都會抓緊時間寫一道三角函數。

    潘宇被她這種學習勁頭實實在在地驚到了, 早上打著哈欠在座位上坐下, 朝她豎了個大拇指:“學霸, 我真的好佩服你。”

    “你真的不覺得累嗎?”

    宋靜原將額前的碎發攏到耳後,溫聲道:“還好。”

    說不累是假的, 不過這樣也好,她所有的精力和時間都被占據, 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從那天的事情後,接下來的半個月, 她和陳硯都沒有再聯係過。

    但有些人就是這樣, 想見的時候,站在他上學的必經道路都等不到, 不想見的時候, 出門倒個垃圾都能碰見。

    宋靜原一共見到陳硯兩次。

    一次是周末去奶茶店兼職的路上。

    冬日難得見到明媚的陽光, 宋靜原出門的時間早了一點, 裹著件杏色羽絨服,帽子外圍的那圈絨毛堆在她臉頰兩側,長睫毛上氳了層水汽,日光照的她唇色嫣紅。

    昨夜剛剛下過一場雪,道路兩旁的積雪潔白無暇,宋靜原撒歡似的用手捧了一把雪,顧不上被冰的發紅的手掌,攢了個小雪球出來。

    鬆軟的雪被她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宋靜原不自覺彎了彎唇,抬頭用手去勾下貼在臉上的發絲,卻無意撞見了陳硯的身影。

    數九寒冬,他卻隻穿了件薄款的黑色外套,人好像消瘦了許多,頭發也比之前長了不少,垂在額前半遮住眼睛。他沒骨頭似的靠在對麵街道商店門口的玻璃門上抽煙,指尖一點猩紅,下頜線流暢利落,扭頭和幾個男生說鬧,嘴邊扯著漫不經心的笑。

    身後那顆枯樹的樹枝被雪壓斷,雪塊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散落的雪花落下來,宋靜原低頭去躲,再抬頭,那對漆黑的眸子卻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秒也不敢多停留,宋靜原轉身跑掉了。

    還有一次是在學校門口。

    那天她被英語老師叫到辦公室裏,從學校出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放學時間,冬日晝短夜長,還沒有到六點,天就已經黑了大半。

    宋靜原背著書包往外走,不等走出校門,看見陳硯靠在校門口的樹上,和上次不同,他穿了件白色衛衣,大半張臉被黑色鴨舌帽擋住,低垂著眼不知道在給誰發消息,看起來有些頹。

    光是看見他宋靜原就覺得難受,她將眼中的澀意憋回,繞著他離開。

    上次藝術節,兩人同台表演收獲了不少關注,學校裏有一小部分人開始傳他們的謠言,但過了一個多禮拜,也都被人忘到了腦後。

    畢竟大家心裏都清楚,陳硯那種性格嘛,幾天厭倦了也是常有的事。

    宋靜原不太在意這些,專心致誌做自己的事情,但沈枝意顯然是聽進去了那些話,之前顧忌她身體不好,一直憋著沒問,如今看她調整的差不多了,也旁敲側擊起來。

    沈枝意趴在課桌上,偏頭盯著她看了半天,宋靜原終於停下筆,扭頭和她對視:“枝枝,你都盯著我看了五分鍾了,我臉上是有什麽東西嗎?”

    “靜原。”沈枝意往她旁邊挪了下,壓低聲音,“你最近和陳硯有聯係嗎?”

    宋靜原筆尖一頓,平靜道:“沒有。”

    “我聽沈睿說他好幾天都沒來上學了。”沈枝意暗戳戳地觀察著她的反應,“還以為你知道呢。”

    “我不清楚。”

    “你們倆——”沈枝意頓了頓,“真鬧矛盾啦?”

    宋靜原咳了下,極力掩飾掉自己的不自然:“沒有,枝枝你不要瞎想啦。”

    “就算吵架你也可以告訴我的呀!”沈枝意下巴輕輕搭在她胳膊上,“我幫你去罵他們,我永遠站在你這邊!”

    宋靜原被逗得笑了下。

    ,

    英語競賽的決賽被定在了來年春天,英語老師隔三岔五就會把幾個參賽選手叫到一起,讓他們互相交流經驗。

    宋靜原抱著書本從辦公室出來,路辭走在她旁邊。

    自從上次藝術節的事情後,宋靜原每次見他都覺得有點尷尬,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索性保持沉默,偶爾路辭會主動挑起幾個話題,但最後都會被宋靜原快速結束掉。

    夾在書中的卷子掉在地上,路辭彎腰幫她撿起來,宋靜原禮貌和他道了句謝謝。

    “靜原。”路辭溫和地笑笑,“和我不用這麽客氣的。”

    宋靜原抿著嘴沒接話。

    一路沉默地走到樓梯口,宋靜原剛要上樓,路辭忽地叫住她。

    “怎麽了?”宋靜原問。

    “你和陳硯——”路辭神情中帶著幾分猶豫,但還是問了出來,“你們關係很好?”

    宋靜原很快否認:“沒有。”

    “那天藝術節,我看他很關心你。”

    宋靜原又想起那天,陳硯手指緊緊捏著她的下巴,漫不經心地問自己是不是喜歡他。

    這是關心嗎?

    “你想多了。”宋靜原及時從回憶中抽離出來,“那隻是因為我們要一起上台表演。”

    “我還是想真心勸你離他遠一點,那天你也看見了,他對我——”

    “路辭。”宋靜原倏地打斷他,語氣冷淡又平靜,“你和陳硯之間發生過什麽,我一點也沒有興趣。”

    “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先走了,再見。”

    宋靜原抱著自己的東西極快地離開,心口莫名又疼了起來,一種莫名的情緒湧動在裏麵,讓她有些喘不上來氣。

    就當之前那幾個月是她做的一場夢吧。

    現在夢醒了。

    ,

    北風蕭瑟,地上的枯樹枝被吹的嘩嘩作響。

    家裏的冰箱空了,什麽吃的都沒剩,陳硯單穿著件牛仔外套,去附近超市隨手抓了些麵包泡麵之類的零食,塑料袋子掛在腕上,沒什麽精神地往家走。

    他已經一個多禮拜的時間沒去上學了。

    街上沒有什麽人,他低著頭往前走,街邊不知道從哪冒出一個看起來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膽子也大,直接攔住他不讓他往前走。

    “哥哥。”小姑娘鼻子被凍得通紅,聲音也低,“你要不要買條圍巾?”

    陳硯垂眼,才發現小姑娘手臂上搭了好幾條那種毛線織成的手工圍巾。

    他下意識就要拒絕,話還沒說出口,小女孩又說:“可以買一條回去送給你女朋友啊,這麽冷的天,收到你的禮物,她一定會很開心的。”

    “……”

    陳硯也不知道最後自己是怎麽妥協的。

    他拎著兩條一模一樣的圍巾回了家,打開門,沈睿正坐在他家沙發上打遊戲。

    “硯哥你敢不敢再慢點。”遊戲正打到激烈處,沈睿頭也沒抬,“你要是回來的再晚點……靠!這特麽什麽傻逼隊友。”

    遊戲上彈出“失敗”兩個字,沈睿收了手機,抬眼卻看見陳硯正對著兩條灰色針織圍巾發呆。

    沈睿:“……”

    “我沒瞎吧?”他起身過去攬著陳硯肩膀,“超市今天搞活動?滿100送兩條圍巾?”

    “不對啊,這種贈品你不應該出門就扔垃圾桶裏嗎。”

    “……”陳硯將他手從自己身上掰下去,抽了根煙咬在嘴裏,聲音含糊不清,“老子花錢買的。”

    “你買的?”沈睿神情複雜地看著他,那表情,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陳硯買了條裙子回來。

    “你買這幹什麽?”沈睿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眼前這個冬天連棉服都不穿、零下十幾度還堅持喝冰水的男生,為什麽會買圍巾回來。

    還買了兩條。

    “路上遇見了個小姑娘。”陳硯躺在沙發上,半闔著眼,語氣淡倦,“非要賣給我。”

    沈睿倚在門邊直樂:“什麽小姑娘這麽有本事啊?下一個目標?”

    陳硯拿起沙發上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滾,人家才十一二歲。”

    沈睿“嘖”了聲,摟著抱枕往他身邊擠,語氣欠欠:“怎麽?你現在錢多到做慈善了?都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如讚助我。”

    陳硯冷冷睜眼,將人從沙發上踹下去。

    “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小孩子了嗎?”沈睿揉了揉被踹疼的後腰,“怎麽今天好興致?”

    陳硯翻了個身沒理他。

    他當時第一反應確實是把人拉開,但目光掃到她臉上的時候,卻收回了手上的動作。

    小女孩的眉眼和宋靜原有幾分相似。

    同樣是杏眼,清澈而幹淨。

    “誒,你最近和學霸怎麽了?”沈睿從他買的一兜子零食裏翻出袋薯片,“鬧矛盾了啊?”

    陳硯不說話。

    “誒你這臭毛病什麽時候能改改?”沈睿拿手扒拉他,“和你說話呢?”

    “那天我給她發消息也沒回。”薯片被他嚼得咯吱作響,“聽沈枝意說最近好像是感冒了。”

    陳硯怔了下,想起那天在自家門前。

    他心情實在是差,又不想見人,以為她在外麵等一會,見沒人就會離開,誰知道這人固執得要命,不管不顧地就在門口等著。

    開門的時候,她肩頭和衣袖上都落了不少雪,鼻子通的通紅,聲音也像是被蒙上了風雪。

    “嚴重麽?”他從沙發上坐起來,聲音發啞。

    “好像挺嚴重的,聽說拖了幾天都沒好,前幾天我在學校遇見過一次,人瘦了不少。”

    陳硯皺了皺眉。

    “說真的,我覺得學霸對你有意思。”沈睿給他分析,“那天你電話打不通,我在街上遇見她,知道你受傷了,我話還沒說完她就跑了。”

    “後來她去找你了嗎?”沈睿問。

    陳硯垂了下眼,悶聲道:“沒有。”

    “那就好。”沈睿鬆了口氣,“我就怕她一個衝動過來找你,就你那臭脾氣,再加上那事是你的死穴,發起火來我都不敢惹你,要是她過來插手,你指不定衝人家幹出什麽混賬事。”

    陳硯:“……”

    還真讓他說對了。

    那天他被陳政叫著去參加爺爺的生日宴,最開始還風平浪靜的,一家人維持著表麵的和諧,但後來還是因為陳姝凡的事情吵了起來。

    他一氣之下從老宅出來,中途又遇上梁洲那幫人,因為上次奶茶店的事情,梁洲心裏還窩著火,見陳硯一個人,直接和他起了衝突,兩邊最後都帶了傷。

    他回家便把自己關在琴房裏,抽煙喝酒,什麽頹廢幹什麽,小時候那些破事一幀一幀在他眼前回放,像是場沒有盡頭的噩夢,他困在裏麵出不來,不巧宋靜原在這個時候出現,他也不受控製地犯了混。

    “我還是覺得學霸對你有點特殊。”沈睿絮絮叨叨在他耳邊說了一大堆,他心煩得很,也沒耐心聽,直接起身將人送出門外,毫不留情。

    臨走的時候沈睿還不忘從他這撈點東西,隔著門朝他喊:“硯哥,你又不帶圍巾,不如分我一條?”

    “分你妹。”陳硯耐心盡失,“老子要留著。”

    房間重新歸於清淨,陳硯坐在沙發上盯著那兩條圍巾看,眼前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那張乖巧安靜的臉。

    也不知道她生病好沒好。

    這人本來就瘦,胳膊腿都細,如今這大冷天生了病,還不知道要變成什麽樣。

    他從沙發縫裏撈出手機,幾天沒看,手機早就因為電量不足而自動關機了。

    耐著性子給手機充上電,重新開機,他找到微信,點開最上麵的聊天框。

    指尖頓了半天,陳硯在鍵盤上敲了一行字發出去。

    結果下一秒,一道提醒彈了出來。

    【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宋靜原把他拉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