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作者:殊晚      更新:2022-09-25 20:27      字數:3782
  第十九章

    時間暫停在這一秒。

    宋靜原覺得好像有人在她頭頂澆了一盆冰水, 渾身的血液都泛著涼意。

    穿堂風從窗戶裏灌進來,她不受控製地打了個寒顫。

    仔細回想一下,陳硯和祝瀾分手已經有快一個月的時間了, 按照他的性子, 換女朋友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不能。”

    他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低沉、隨性,還是那副不太上心的樣子。

    “你好煩呐。”女生繼續抱怨。

    宋靜原甚至能想象出裏麵的場景,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細密的痛意順著手臂蔓延。

    窗戶被風吹得“啪”一聲關上, 冷風被隔絕在外麵,好像也將她的最後一點理智阻斷。

    識趣的人才不會主動上前刺激自己呢。

    宋靜原拖著沉重的腳步,短短十幾米的路程好像抽幹了她全身的力氣, 琴房的門半敞著, 她靠在門邊, 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射過來, 刺得她不自覺眯了下眼。

    她看見那道甜膩聲音的主人坐在白色三角鋼琴前麵,偏頭盯著站在旁邊的陳硯。

    陳硯靠在琴身上, 手裏夾著根燃了一半的煙,白色煙霧和他身上的黑色T恤形成鮮明對比, 煙霧順著他冷厲的下頜線向上擴散,最後將他的五官模糊。

    “你再這樣我可真要生氣了。”女生把手叉在腰上, 一副傲嬌小公主的模樣。

    但陳硯哪是會哄人的主, 他彈了彈煙灰,語氣裏滿是不耐煩 :“氣唄。”

    宋靜原手停在鐵質門把手上, 陣陣涼意往她掌心裏鑽, 一時竟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傷心。

    你看啊, 陳硯根本不在乎她生不生氣, 也就是說,他根本不在意她。

    但下一秒,她就在心裏嘲笑自己怎麽就這麽不爭氣,明明都看見了,還要找理由替他開脫。

    宋靜原眼眶忽地開始發酸,手肘不小心撞到門,發出“咣當”一聲,怕被陳硯看見,慌慌張張地轉過身就跑。

    但陳硯還是聽見了這邊的動靜,他扭過頭,隻看見了一個穿著短裙落荒而逃的背影,那雙筆直的腿暴露在空氣中,他腦海中閃過一個想法,但隨即被自己否定。

    不等他過去查看情況,身後女生拿著一本厚厚的琴譜,扯住他的手臂:“陳硯哥,你教我這個。”

    “你不是識譜麽?”陳硯呼出一口煙,“自己彈去。”

    他抬手甩開女生的手,走到琴房的門口,剛才那個身影早就消失不見了。

    他懶散地倚在門上,單手按了按後頸,眼底下的那塊烏青格外明顯,整個人一副沒精神的樣,顯然是沒休息好。

    那女生的鋼琴水平實在是算不上好,那首入門級別的《風笛舞曲》被她彈得支離破碎,音符像是磚塊般一個一個往外砸,給陳硯聽得心煩。

    中途他收了條短信,是沈睿發來的。

    【沈睿:在哪呢?】

    【沈睿:今天不是你們藝術節初審嗎?我還等著給你拍照喝彩呢,你沒來啊?】

    【硯:來了。】

    【硯:被林姨家那小姑娘纏上了,沒走開。】

    【沈睿:您這桃花怎麽就這麽多呢。】

    【硯:滾蛋。】

    【硯:要不你來替我,我要煩死了。】

    一曲結束,許南蹦蹦跳跳地過來找陳硯,見對方吊兒郎當地靠在門上玩手機,瞬間有點火大,抱著胳膊控訴她:“陳硯!你到底有沒有聽我彈琴。”

    陳硯沒抬頭,語氣敷衍:“聽了聽了。”

    許南:“那我彈得怎麽樣?”

    她嘴角上揚,明擺著是想讓陳硯誇她兩句。

    “難聽死了。”哪知陳硯一點麵子也不給,哂笑一聲,“我早就說了你不適合彈鋼琴,我在鍵盤上撒把米,抱隻雞過來啄的都比你好聽。”

    “……”

    許南被他這句話實實在在地傷到了,她好歹也跟著自己親媽學了好幾年的鋼琴,居然被他用一隻雞侮辱!

    雖然他長得帥,但也不能這麽欺負自己啊!

    情緒在這一瞬間爆發出來,她睜圓眼睛,凶巴巴地朝他喊:“陳硯!你再這樣對我,我就告訴我媽你欺負我!”

    “那你快去。”陳硯朝她擺擺手,“最好現在就讓你媽把你領走。”

    “你這人怎麽這樣?!”許南被他這幾句話氣得不輕,手捂在胸口上給自己順氣。

    陳硯在琴房的沙發椅上坐下,人陷進去,半闔著眼,表情倦怠,顯然不太願意和許南浪費時間:“你媽是叫我來練琴的,不是你非要過來打擾我嗎?”

    許南這下說不出話了。

    因為上一輩的關係,從她有記憶開始,每次練琴效果不理想,林橞都會用這位鋼琴天賦極高的學長來教育自己,導致許南一直對他有點不服氣。

    後來偶然在校外見過他幾次,還沒見識到他的琴技,卻被他那張讓人神魂顛倒的臉吸了過去。

    今天從林橞那知道他要到學校練琴,她找了個理由跟過來,撒謊說想跟他學習一下,林橞這才答應。

    但她心裏清楚,要是陳硯真較起真來跑去和林橞告狀,她回家肯定會被教育一頓。

    “算了。”她在心裏認真衡量了一番,拿起自己的東西,一邊往外走一邊抱怨,“本小姐懶得和你計較。”

    陳硯擺手,冷漠道:“不送。”

    琴房終於恢複安靜,他將煙頭摁滅在垃圾桶裏,起身在鋼琴前麵坐下。

    他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認真練過琴了,準確來說,自從那件事情發生後,他一直處於逃避的狀態,隻有心情非常差的時候才會用鋼琴排解一下。

    記得小時候被帶著到各處參加鋼琴比賽,當時還有人開玩笑勸他專攻藝術,沒成想後來出了意外,鋼琴也直接被他荒廢掉。

    琴譜支在琴架上,陳硯從頭熟悉了幾遍,用了快半個小時才找到了之前的感覺,流暢輕快的樂曲從琴房中流淌出來,讓人很快便能沉浸其中。

    練了一個多小時,他將琴蓋合上,拿起一旁的手機,看見沈睿十幾分鍾前又給他發了條消息。

    【沈睿:對了,今天你沒去初審現場實在是有點可惜。】

    【硯:?】

    【沈睿:想不到吧,學霸也報節目了。】

    【沈睿:我還是第一次見學霸穿裙子呢,不誇張地講,漂亮得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沈睿:現場不少男生也都看呆了,還有人過去管她要聯係方式呢。】

    陳硯目光停留在這三條短信上,倏地想起了什麽,他皺了皺眉頭。

    ,

    另一邊,宋靜原從琴房一溜煙跑到了轉角的洗手間裏,她手撐在大理石案板上,死死咬著下唇,試圖把心中的難過收回去。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她剛才看見的畫麵。

    那個女生身穿棉線裙,麻花辮,一雙眼睛又圓又亮,長相稚嫩可愛,和陳硯從前的女朋友完全不是同一種類型的。

    反而和她有幾分相似點。

    既然這樣的話,那為什麽不能是她呢?

    想到著,細細密密的痛意順著心髒傳開,一顆滾燙的液體不受控地順著臉頰滑下來,“啪嗒”一聲砸在水池旁。

    她抬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唐欣給她塗的粉底液早已被淚水弄花,留下兩條歪歪曲曲的淚痕,像是兩條扭曲的蟲子。

    崎源早已入秋,氣溫日漸下降,剛剛禮堂裏又開了很足的冷氣,她那兩條白細的腿暴露在空氣當中,膝蓋處被凍得微微泛紅。

    其實唐欣讓她換上裙子的時候,她本可以拒絕掉的,但她私心想讓陳硯看見自己更好的一麵,最後還是受蠱惑般地穿了過來。

    想讓暗戀對象對自己耳目一新又有什麽錯呢?

    水龍頭被打開,宋靜原接了捧冷水,用力將臉上的妝搓洗掉,卸掉了麵具的臉重新歸於素淨,薄薄的眼皮上泛了一層紅。

    盯著鏡子看了幾秒,她在心裏歎氣自己的沒出息,宋靜原啊宋靜原,你犧牲周末參加藝術節,又費盡心思地打扮自己,結果呢?

    結果他和其他女生呆在一起,看都沒看你一眼。

    有這時間還不如去做幾套英語試卷,現在可好,你把自己搞得一身狼狽,好像一個跳梁小醜啊。

    她沒有擦去臉上的水,由著它們在空氣中蒸發,等到水完全幹去,頭腦反而也清醒了一點。

    是這段時間她太癡心妄想了。

    陳硯不過是給了自己一點點甜頭,她就像碰了毒藥一般,不要命的上了癮。

    但是她忘了,他對自己的那點好,也許什麽都算不上。

    他對其他人也可以一樣好。

    今天撞見這一幕,就好像是把一個醉酒的人扔進灌滿冷水的浴缸裏,水嗆進鼻腔,讓原本沉浸在幻想中的她抽離出來。

    好像是怕再次撞見什麽不想看見的東西,她繞過那個琴房,快速地從樓裏麵跑掉,一直跑回奶茶店。

    ,

    唐欣正窩在沙發椅裏麵打遊戲,打到激烈處來不及抬頭,隻能隨口問:“妹妹回來了?”

    宋靜原“嗯”了下,將書包放在櫃台裏,去儲物間將自己的牛仔褲換了回來。

    屏幕上彈出“勝利”兩個大字,唐欣放下手機伸了個懶腰,剛好看見從儲物間裏出來的小姑娘,眼眶紅了一圈,眼皮也有點腫,明顯是剛哭過。

    “怎麽了妹妹?”唐欣走過去攬她的肩膀,“演出不順利啊?”

    “還是說感情上受傷了?”

    唐欣平時一直把她當妹妹看待,小姑娘一向好強,很少有這麽傷心的時候,她伸手在她頭發上揉了下:“和我說說,姐幫你分析分析。”

    宋靜原垂了下眼,將澀意憋回去,胡亂撒謊:“沒,是演出不順利。”

    “害。”唐欣鬆了口氣,“一個小演出而已,以後還有機會呢。”

    她去前台拿了幾塊巧克力出來,往宋靜原手裏塞:“吃點甜的,開心一下。”

    宋靜原點點頭,巧克力入口,卻嚐出了苦澀的味道。

    下午奶茶店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她一個人忙得不可開交,倒也將那些傷心事拋到了腦後。

    好不容易能坐下休息會,宋靜原隨便吃了點東西填飽肚子,伏在桌上繼續寫英語卷子。

    英語競賽初賽的日子快要到了,她心裏還不是非常有底,一有空就會做些真題保持手感。

    做完最後一道閱讀題的時候,太陽已經快要落山,大半天空被染成橘紅色,像是副濃墨重彩的圖畫,宋靜原推開奶茶店的門,將眼前的景象拍下來。

    她靠在玻璃門上,仰頭盯著遠處發呆,她的半張臉都陷在餘暉中,發絲被鍍上暖黃色的光,長睫毛在眼下拓出淡淡的陰影,心裏卻有種空落落的感覺。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口袋裏的手機震動兩下,將她拉回現實。

    她劃開屏幕,看清楚上麵的小字,指尖一頓——

    【1:你下午來參加藝術節的初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