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尋找
作者:
海船果心 更新:2022-09-09 14:16 字數:3287
第8章 尋找
半濕的黃泥地上,那個男孩衣衫襤褸,遍體鱗傷,甚至讓人不忍直視。
最顯眼的是他脊背和左臂上的幾處新傷,被抽得破破爛爛的衣服和血肉糾結在一處,一半是暗紅,一半還有新鮮的血液在汩汩的滲出來。
包景善的心髒再次被狠狠的戳了一下,差點沒直接攪碎。
門是半掩著的,那醉漢還在酣睡,對剛闖進來的人,或者重傷倒地的孩子,依然無知無覺。
隻手邊一條沾著血的荊條,顯示出他在呼呼大睡之前,做了什麽好事。
包景善恨不得撿起荊條也狠狠抽他幾下!
但是現在,還是救人要緊。
包景善有粗淺的急救常識,這時候飛快的摸了摸孩子的脈搏和呼吸,先鬆口氣:“先上車吧,我車上有急救箱,簡單包紮一下,做好保溫,就直接去醫院。”
風卷著澎湃的濕氣吹進來,男孩的體溫流失過快,生命體征也有些弱,但是最讓人擔心的,還是內髒出血的可能。
這時候,他提都沒提去村衛生所的事,一是這時候的村衛生所沒有急救的能力,二是包景善已經下定決心要把這孩子帶走。
就像何雲說的,要是再晚來一步,這孩子說不定就真的救不回來了。
包景善不覺得自己是個善人,可也看不得孩子就這麽活活受罪。
何雲在邊上,顫顫巍巍的碰了碰何阿狗冰涼的肌膚。
冷得像死人一樣。
要是早一點,再早一點,就好了。
她原本想著,酒瘋子怎麽也要到晚上才會酩酊大醉,卻忘了對這種貨色來說,喝酒本來也不分早晚。
打人也是。
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包景善把地上的孩子抱起來的時候,隻覺得他薄得像紙。
這是個比何雲還要瘦小的小孩兒,真真正正的皮包骨,骨頭都比一般人更細弱些,仿佛一捏就會碎。
也不知道是被人抱起的震動,還是因為溫暖的體溫,何阿狗稍微恢複了一點神誌,模模糊糊的半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抱起他的人。
“爸……爸爸……”他模模糊糊的叫著,然後又昏迷過去。
那微弱而含糊的聲音,卻比天上的閃電威力更大,一下把包景善的心髒劈成了兩半。
他慢慢站起身,小心翼翼捧著這孩子,生怕過度的晃動加重他的傷情,然後又以盡可能快而平穩的速度回到車上,打開急救箱,給這個孩子做簡單的處理。
何雲也在旁邊幫忙,飛快的遞過去各種止血藥,紗布,還有保溫毯之類。
她無意間看到包景善的神色,嚴肅得近乎於狠戾。
明明手上的動作,還是那麽溫柔,小心。
何雲一怔,又有些羨慕的,看了昏迷中的何阿狗一眼。
處理好何阿狗的傷情,天上的雨也終於小了。
包景善把受傷的孩子安置在後座上,讓何雲護好他,就一腳油門,飛快離開了這座狀似平靜的村子。
從始至終,甚至沒有人意識到,村子裏來過外人。
直到天色轉暗,躺椅上的酒瘋子終於醒來,晃晃悠悠的站起來,開始叫:“臭小子,給老子拿杯水來!渴死老子了!”
然後又一骨碌坐倒下去,腦子還迷迷糊糊的想,要是那死小子敢晚來一秒鍾,老子非狠狠抽他一頓不可。
可是等了半晌,還是沒等到那死小子的聲響。
酒瘋子又暴怒起來,扯著凳子腿開始在屋子裏摔砸起來,一邊砸一邊還在喝罵,罵著罵著,晃到了村上,不一會兒,那罵聲整個村子都能聽見。
家家戶戶的反應,也隻是閉緊了門戶,頂多對著外頭呸一聲。
————
市醫院裏,原本就擁擠的病房裏,忽然湧進來好幾個公安。
剛才有人送了個傷痕累累的小男孩過來,一看就飽受虐待,搶救還沒結束,醫生就毫不猶豫報了警。
“老包啊老包,”過來的還是個熟麵孔,就是剛才那個說要接手調查的,“你也太衝動了,竟然真的直接跑村裏去了。”
包景善倒並不後悔:“還好我們去得及時,要是再晚一點,說不定真救不回來了。”
民警也沉默了。
病床上那個孩子的遭遇,但凡有點良心的,都看不過去。
全身外傷不說,胸口三根肋骨骨折,左臂橈骨骨折,最嚴重的還是脾髒破裂導致的慢性內出血,一看就是因為外力擊打導致的,醫生也說,要是晚送過來哪怕半個鍾頭,這孩子就肯定救不回來了。
即便現在從搶救室出來,也還需要觀察,看這孩子的恢複情況。
但是這孩子的其他身體狀況也同樣慘不忍睹,嚴重營養不良,身上多處陳舊性骨折和骨裂,一看就是長期遭受虐待的孩子。
看著這孩子的情況,好幾個護士都忍不住落了淚。
“放心,這個案子,我們一定會徹查到底!”那位民警也氣憤不已,保證用最快的速度查清真相。
至於何雲說的,這個小男孩就是包景善丟失的孩子,倒沒怎麽被其他人放在心上。
就連包景善,雖然心疼這孩子,也並不覺得,就能這麽簡單把丟失的孩子找回來。
他也沒有告訴自己的妻子這件事,畢竟這孩子的情況實在太淒慘,他擔心妻子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孩子,受到更大的打擊。
至於DNA檢測技術,現在就連省裏都沒有,要想做必須去京城才可以,而且價格昂貴,短時間內還很難拿到結果。
何阿狗是手術第二天中午醒的。
一醒來,他的眼睛就滴溜溜亂轉,好奇的打量著這間雪白的房間。
看到何雲,他又傻乎乎的笑:“我做夢夢見,你帶著我爸來救我了。”
這話一出,正給他檢查的一個小護士,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何雲也摸摸何阿狗的腦袋,跟哄自己親弟弟一樣哄他:“你很快就能回自己家了,以後再沒人隨便打你了。”
何阿狗咧開嘴笑,笑得又不小心牽扯到傷口,一邊唉喲唉喲的叫,一邊還是忍不住笑。
何阿狗就這樣,總是沒心沒肺的傻樂,就算剛被打了,一轉頭,依然能看到他臉上的笑。
村裏有人說這孩子怕不是被打傻了,隻有傻子才會這麽笑。
何雲卻知道,這不過是他的保護傘而已。
活在這樣的苦日子裏,要是連笑都不會了,那就真是丁點都沒有了。
何阿狗的恢複很慢,警察那邊的調查卻進展飛快。
在這一方麵,何雲可幫了大忙。
她在村上生活了十來年,對於村裏的人際關係都清清楚楚,哪戶的孩子是拐來的,哪戶做過拐子生意,哪些人又和鄰村另一幫拐子有糾葛,她竟可以條分縷析,一一說出來,而且從摸排情況看,她說得一點都不差。
光是這個小偵查員的存在,就讓案情調查進度至少快了一周。
但是與此同時,和何雲親生父母的聯係,卻並不順利。
她說的單位沒有那樣一戶人,也沒聽說那邊丟過孩子。
很遺憾,在這一點上,這個聰明異常的孩子,大概是記憶出了錯。
包景善磕磕巴巴的安慰她:“你離家早,記錯也不奇怪,不用擔心,公安那邊還在幫你排查,我也認識些民間的誌願組織,在幫你慢慢比對。”
還有殘存記憶的被拐兒童尋找父母,其實比父母找孩子更容易一點,怕就怕……另一種情況。
但是包景善也不忍心提,隻說慢慢找。
何雲心裏雖然也急,但是聽到這些壞消息,隻是垂下眼睛,低聲說知道了。
上輩子何雲甚至沒見過自己的親生母親,隻知道她是個高材生,出身也好,人長得特別漂亮。
至於她的工作履曆,這時候在哪裏,其他人也沒和她提過。
所以何雲給出的,是她父親的工作地址。
但這時候,似乎她父親還沒有調到那個單位去,自然也就找不到人。
上輩子,何雲回家的時候,她親生父親早就再婚另娶了,膝下還有個六歲的兒子,這一家子和和美美,何雲在其中很是尷尬。
更何況,她本來還有被虐待多年的心裏陰影在,需要長期接受心理治療,她繼母就以這孩子是個精神病,不能和小兒子生活在一起的緣故,勸父親把她放在療養院裏治病,幾乎很少回家。
也因此,何雲和這一家人並不親近,也幾乎沒有什麽了解。
至於生母那邊,她唯一知道的隻有一個小姨媽,但也就是那個人,後來把她生生推進了火坑裏,求救無門,最後慘死。
更何況,如果沒記錯的話,她那個小姨媽現在還在國外,也很難聯係上。
除了媽媽以外,說實話,何雲覺得留在孤兒院,都比回到那些所謂的親人身邊強。
從那些人的隻言片語裏,何雲知道,自己丟失以後,也隻有媽媽還在執著的找她,把身體都搞壞了,以至於早早去世,甚至沒有等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回來。
即便是挑剔刻薄如繼母,或者心懷鬼胎的小姨媽,也說不出她媽媽一點不好來。
上輩子何雲最想的,就是親眼看一看媽媽,抱抱她,嚐一嚐有人疼的滋味。
這輩子,就更想了。
但是媽媽,現在又在哪裏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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