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煽動
作者:海船果心      更新:2022-09-09 14:16      字數:3460
  第6章 煽動

    包景善先去找了和他關係不錯的民警,這位民警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之前幫過他不少忙。

    聽了包景善的話,民警卻隻能搖頭:“你肯定不能就這麽直接搶,那跟拐子有什麽區別。”

    請民警出麵抓人也不行。

    “沒有證據,我們也不能隨便出警,再說,就算出警,也需要當地村委的協助,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去村裏搶孩子。”

    如果這個叫何雲的女孩說謊也就罷了,要是說的是真的,村長也是拐賣鏈條上的一環,那調查取證,以及解救孩子的工作就會更困難,而且尤其不能急。

    “這樣,我們盡快立案展開調查,隻要找到證據就馬上行動!”民警說,“還有這個孩子……”

    他為難的看了一眼何雲,這個孩子的年紀太小了,她的報案也實在無法取信,按理應該先聯係家長核實情況,盡量把她送回去,但是當孩子擼起袖子和褲腿,露出裏頭青青紫紫痕跡,和瘦得沒有一丁點肉的四肢的時候,民警覺得,這時候聯係家長,就真是把她往火坑裏推了。

    至於這個女孩說的,她記憶中親生父母的姓名地址,民警也隻能先幫著聯係,這時候戶籍係統還沒有全國聯網,也不知道對方的電話,隻能先聯係當地派出所,再去找人。

    就算孩子的記憶沒有出錯,這一來一回,至少又是幾天時間。

    總而言之,現在還不能急。

    包景善心裏剛剛燃起的火焰被稍微壓下去了點,他看一眼那個瘦骨嶙峋的孩子,從她身上的傷又聯想到另一個孩子,隻覺得心裏的火雖然壓低了,卻火星四濺,直接往五髒六腑,甚至骨髓皮膚上蔓延,燒得他生疼。

    “這樣,我先立案登記,把這孩子交給我們女警照顧著,”民警說,“那邊我們也會竭盡全力查,隻要有一點線索,就馬上出警。”

    他把之前的話又強調了一遍。

    包景善沉默的看了女孩一眼,點點頭。

    縱然心急如焚,包景善也清楚,他確實不可能直接衝過去搶人。

    再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就算搶也是搶不出來的,反而容易打草驚蛇,影響了後續的解救。

    隻心裏,就像是紮著一根刺。

    冷冰冰的骨刺戳在心頭肉裏,一下一下,刻骨焚心。

    “什麽,你十二歲了?”民警正在給那個小女孩子做登記,寫著寫著,聲音忽然一下子提了起來。

    包景善飛快的轉過頭。

    比一般七八歲孩子還要矮小的女孩子,單薄得好像風一吹就散,瘦骨嶙峋的手臂上,幾條傷痕明晃晃的顯露在外頭,一道疊著一道。

    照女孩自己說的,她雖然到了小學要畢業的年紀,但是連學都沒上過幾天,因為那家人不讓。

    包景善又更快的移開了眼睛。

    但是這一幕卻深深的印在了他腦子裏,怎麽都無法驅散。

    就好像親眼看著自己的孩子,也被這麽對待一樣。

    心裏的刺,又往下紮了三寸。

    包景善快步離開了這裏,要不然,他也不確定自己會做什麽。

    可是才一個轉眼,在停車場裏,那個女孩子又悄悄尾隨了上來。

    “你怎麽……”包景善一愣,下意識的往女孩身後望過去。

    後麵沒有跟著人,包景善猜,這女孩應該是自己又偷偷跑了出來。

    小小的女孩盯著他的眼睛:“何阿狗現在很危險,如果不快點去救,說不定什麽時候人就沒了。“

    包景善的腦子裏越來越混亂。

    “他的眼睛和你一模一樣,鼻子也有點像。”

    恍惚間,真有個和自己很像的小男孩兒,在向自己求救。

    也是這般瘦,身上也是青青紫紫的。

    “他被打得很厲害,但還是笑嗬嗬的,他也知道自己是買來的,所以常常幻想城裏的父母來接他回家。”

    心裏的刺鈍鈍的攪了起來。

    “他們家在村子裏也是很偏的,你又有車,偷偷把他接出來,驚動不了村裏其他人,”何雲繼續說,”接出來以後再報警就是,他被打得比我更厲害,他養父至少也是一個虐待兒童罪,跑不了的。”

    更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包景善用力握了一下手裏的車鑰匙。

    他有一輛老式越野車,這些年間陪他跑了不知道幾裏路,見過不知道多少山山水水,左前方的凹陷是他有一年跑山路的時候,因為不熟悉路況,被一塊路邊的山石撞出來的,右後方玻璃窗上還有一道裂紋,是被一個村子的人用磚頭砸的。

    這些磕磕碰碰的痕跡,包景善並沒有去修複,他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可能,是因為這些,全是他這些年遭遇留下來的印記吧。

    就像是某種,並不圓滿的紀念。

    “上車。”他的聲音低低啞啞的,和平時不太一樣,就像是胸腔裏,積聚著即將爆發的火。

    何雲像一隻靈巧的小鹿一樣跳上副駕駛座,又被他趕到了後座去:“你太矮了,不能坐在前頭。”

    何雲乖乖換到後頭。

    車子開出去一截,包景善才悶悶道:“我也就去看看,要是情況和你說的有一點不一樣,我都不可能把那孩子帶出來。”

    其實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中了什麽邪。

    後座傳來一聲清脆的答應聲,倒終於顯出幾分天真爛漫來。

    ————

    曲美芝從學校回來的時候,積攢著一肚子的氣。

    家長會公布成績的時候,兒子的成績就是倒數的,叫她完全沒法抬頭見人,好容易挨到家長會結束,又被班主任特意單獨留下來,告了一堆狀。

    曲美芝是很以自己這個高大敦實的兒子為榮的,也並不覺得同學間打打鬧鬧有什麽大不了的,能從別的孩子那裏訛到錢也是他自己的本事,這世道,正經讀書有什麽意思,沒看她男人小學都沒畢業,賺得比這幾個臭老九多了不知道多少嘛。

    隻可惜,這些念頭也隻敢在心裏想想。

    就算不大看得起學校的老師,曲美芝骨子裏到底是有些自卑的,麵對老師的告狀,也隻能唯唯諾諾點頭答應,保證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孩子。

    她心裏煩,就想找個發泄的渠道,可是一推開門,看到空蕩蕩的家裏,她的打算全落了空。

    那個死丫頭,跑哪裏去了?

    還有她兒子,又到哪鬼混去了?!

    曲美芝心裏的火更盛了。

    她這時候並沒有想到,何雲已經跑了。

    一個屁點大的鄉下丫頭,人生地不熟的,兜裏也沒錢,能跑哪裏去。

    再說了,曲美芝壓根不覺得那個唯唯諾諾的小丫頭有跑的膽子。

    她隻在猜,說不定是兒子把那丫頭給帶出去了,也不知道搞什麽鬼。

    曲美芝也懶得去找,隻想著等他們回來,用笤帚好好教訓那個小丫頭片子一頓,免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隨便往外跑。

    這麽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三點多,把手裏的錢全都砸在街機廳的何軍,才慢悠悠的往家裏晃。

    回到家,一看到他媽,這孩子馬上低眉順眼起來,看起來老實得不得了。

    曲美芝早等得心浮氣躁,一聽到開門聲,就拿著笤帚過來,可是看到何軍背後空空如也,她一愣:“何雲那個死丫頭呢?”

    何軍也愣住了:“她不是在家裏看門?”

    何軍其實也有自己的小算盤:自己跑出去玩,留那丫頭在家裏當墊背,這樣等他媽回來,就算有氣,也肯定發在何雲身上,等他回來,頂多再聽幾句囉嗦就沒事了。

    可惜算盤打得嘩啦響,想法卻全都落了空。

    何軍一進門,他媽第一句話問何雲,然後手上的笤帚直接就奔他身上來了。

    “我叫你亂跑,”曲美芝氣急敗壞的罵,“你個沒出息的,讀書讀不好,看個家都看不了,要你個廢物還有什麽用!當初不如直接把你摁在河裏溺死,免得操了這份心!”

    何軍當然也不會乖乖讓他媽打,扭頭就往門外跑,一邊大呼小叫什麽打人啦,他媽要殺人啦之類的渾話,倒是叫鄰裏街坊又看了好一陣熱鬧。

    等到何大平回來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

    他渾身冒著酒氣,衣服上還有些劣質的脂粉香,臉色潮紅,走路也歪歪扭扭的。

    曲美芝一看到男人這樣子,心裏的火更加高漲起來,撲上去又想和何大平撕咬起來。

    何大平可不慣著她,大掌一揮,就把曲美芝扇了兩三米遠:“死婆娘,你發什麽瘋呢!”

    曲美芝被男人打了,神色恍惚,捂著臉,狠狠的瞪著他:“你是不是又跟那個小表子鬼混去了?家裏亂成一團,你倒是有閑錢養外頭的糟貨!”

    何大平不耐煩的皺皺眉:“說了都是應酬而已,我要談生意呢,家裏出什麽事了?”

    曲美芝嚎啕一聲,直接趴在地上又哭又叫:“還不是怪你,非從鄉下帶過來那個死丫頭,現在跑了!”

    “什麽?”何大平一驚,背上一陣白毛毛汗,酒意都徹底消了。

    “她怎麽會跑的?跑哪裏去了?”他質問曲美芝。

    “誰知道呢,”曲美芝還是在地上嚎,“說不得你媽把她的身世都說了,人家找自己的親媽去了唄!”

    “那不可能!”何大平對此毫不懷疑,“說不定是你平時太刻薄,叫她懷疑了……警察找過來沒有。”

    一說起公家,曲美芝也不敢再嚎了,她心裏其實也虛得很,臉色白得紙一樣,搖搖頭低聲說:“沒有……她總不至於去報警吧?”

    “報警了我們也不承認就是,”何大平使了蠻性子,“父母管教自己的閨女,誰能說什麽,打死了都不關別人的事!”

    “現在總歸先把她找回來,”何大平想了想,“找回來就直接往鄉下送,既然不願意在城裏享福,給她找個男人好好敲打敲打就是。”

    “可不是這個道理。”曲美芝也連連附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