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作者:蔣牧童      更新:2022-09-05 18:19      字數:6798
  第49章

    這件事鄔喬從未跟別人提及過。

    更是死死藏在心底,連自己都不曾在回想起來。

    本以為是在那個夏天驚鴻一瞥的少年。

    居然在第二年的夏天再次出現。

    鄔喬初三畢業後,很順利的考上了市裏最好的高中。

    但是學費同樣不菲,她媽媽早已經失去了聯係,不僅再未打錢回來,撫養鄔喬的責任,徹底落到了大伯和大伯母的身上。

    大伯母抱怨不止,這種抱怨隨著鄔喬即將升高中,達到了頂點。

    於是暑假開始,奶奶便將鄔喬接回了老家。

    奶奶雖然年紀大了,卻沒有放棄勞作。

    農村裏的老人,沒什麽退休收入,又不想給子女增加負擔。

    她在院子裏種了水果蔬菜,自己吃不完,就會挑到鎮上去賣。還偶爾從村裏的代加工廠子裏,接點零散活計。

    鄔喬回來後,什麽都幫忙做。

    村裏小廠子的老板或許是看她可憐,又或許是知道她剛考上了市裏最高的高中,煩惱學費的事情,居然願意讓她打暑假工。

    於是鄔喬便留在老家,每天忙的早出晚歸。

    晚上六點多回家,天際依舊大亮。

    那天她剛到家,就見奶奶在廚房裏做菜,她將拍黃瓜做好,指使鄔喬說:“把這個送到隔壁的戴爺爺那裏。”

    隔壁的戴爺爺也是個獨居的老頭,隻不過他是後搬回村上的。

    因為性子有些古怪,跟村裏人來往很少。

    但鄔喬很喜歡他,因為他很會做木匠活,每天在自家院子裏幹活,刨花,要不是鄔喬要打工,她能從早看到晚都不嫌煩。

    看看一塊塊木頭,成了精巧的物件。

    實在是很有成就感。

    鄔喬乖巧的端起盤子,直接去了戴爺爺家,院門虛掩著,裏麵依舊是熟悉的刨花聲。

    她直接推門進去,喊了一聲:“戴爺爺,我奶奶讓我給您送拍黃瓜來了。”

    老頭就喜歡吃這個,再配上鄔家釀製的陳醋。

    天天吃都吃不夠。

    但她沒想到,推到院門,看見的並不是佝僂而蒼老的脊背。

    而是一個陌生而修長的背影,隻見對方手裏拿著工具,彎腰刨花。

    大概是聽到了喊聲,他也轉過頭。

    彼此望著對方,同時陷入怔愣。

    而此刻在屋子裏的戴爺爺,也聽到鄔喬的喊聲,掀開門口的紗簾,笑眯眯的說:“早早來了。”

    鄔喬捧著手裏的盤子,恍如做夢。

    她實在想不到,自己會在這裏,看見程令時。

    他穿著簡單的白色T恤和長褲,手裏拿著傳統的木匠工具,不知是累的還是熱的,白皙的皮膚泛著微紅,連額頭上布滿密密的一層汗。

    隻見他抬手,隨意抹去額頭的汗水。

    他低聲重複道:“早早?”

    那種熟悉而又慵懶的腔調,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他的眼睛始終盯著鄔喬,直到輕聲說:“是你的小名?”

    本以為不會再見到的人,卻再次那麽突然出現在眼前。

    鄔喬除了愕然,便是從心頭生出的鋪天蓋地的驚喜。

    仿佛這是老天爺,給她蒼白的人生中,突然送來的一份巨大禮物。

    後來鄔喬才知道,為什麽程令時會出現這裏。

    原來戴爺爺是遠近聞名的榫卯工匠人,程令時因為慕名我國從古代便傳承下來的榫卯技藝,便找到了這裏。

    但是戴爺爺性情確實古怪,豈會輕易搭理這種小輩。

    他見程令時細皮嫩肉的,故意想讓知難而退,讓他在大熱天幹活。

    這個法子並未奏效。

    程令時確實是養尊處優的小少爺,可他更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性子,他想要得到的東西,哪怕曆經千辛萬苦,都絕不會放棄。

    說來也可笑,程令時來這裏兩三天了。

    鄔喬因為早出晚歸,居然沒跟他撞上,直到今天來送東西。

    “早早,你這個拍黃瓜送的及時,”老爺子伸手端過去,低頭聞了聞:“這味道,正。”

    老爺子端著盤子,轉身回了屋子裏。

    程令時幹脆朝那邊喊了句:“老頭,今晚能留我吃頓晚飯了嗎?你看我都在這裏,給你幹了好幾天的活。”

    “不行。”裏麵毫不猶豫的冷漠拒絕傳來。

    程令時一邊搖頭一邊道:“這老頭,摳門到家了。”

    鄔喬聽著他說話,到現在還沒徹底回過神。

    還是程令時率先回頭,視線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道:“小孩,不認識哥哥了?”

    鄔喬搖頭。

    “那怎麽不叫我?”程令時故意打量著她,慢騰騰問道。

    這時候,鄔喬才小小聲的喊道:“哥哥。”

    這幾天積攢下來的鬱悶,似乎也隨著一聲軟軟的聲音,消散了不少。

    “你家就住在附近嗎?”

    鄔喬立即抬手,指了指隔壁:“就在旁邊。”

    程令時語氣惋惜道:“早知道在隔壁,我就去找你蹭飯了。”

    “哥哥,你什麽時候來的?”鄔喬實在是好奇,還是忍不住問了起來。

    程令時這才說:“來了好幾天了,結果……”

    他停頓了下,猛地拔高聲音:“光幹活不給吃飯呐。”

    鄔喬這時候還真的小,真以為他是因為餓才這麽抱怨,於是她心急道:“哥哥,我家就在隔壁,我奶奶剛做了晚餐。我帶你去吃飯吧。”

    程令時本來隻是喊給古怪的戴老頭聽的,沒想到先騙到的居然是她。

    見她眼底泛著的焦急,一時,他也有些好笑又開心。

    “小孩,你還真是,”程令時語氣透著笑意,還是沒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挺單純的。”

    鄔喬早已是十六歲的少女,豈會連這點話味都聽不出。

    終於她望向程令時:“哥哥,你是在說我蠢嗎?”

    程令時:“……”

    那個夏天,大概是鄔喬過的最無憂無慮的夏天。

    程令時幾乎每天都開車過來,幫著戴爺爺做工,時間久了,再加上鄔喬在一旁撒嬌賣乖,漸漸老爺子也發現他是真的喜歡建築,喜歡這門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榫卯技藝。

    於是他再不猶豫,一點點教導程令時。

    鄔喬每天打工最渴望的事情,就是下班,她會飛奔回家。

    跑到上氣不接下氣。

    然後再假裝不在意的在戴爺爺家門口路過,跟正在忙碌的程令時打個招呼。

    半個月下來,他的皮膚似乎被太陽曬的稍微黑了點。

    可僅僅也隻是黑了點而已。

    盛夏總是陰晴不定,明明中午還是豔陽高照,到了傍晚時分,便會天色陰沉。

    隨即整片天空都暗了下來。

    鄔喬沒想到今天會有雷陣雨,根本沒帶雨傘。

    到了下班的時間,雨還是一直沒有停,其他人都還在躲雨。

    唯有鄔喬望著外麵,不知何時才會停下的雨,幹脆衝了出去。

    她怕自己回去的太晚,程令時就會離開。

    現在每天見到他,是她熬過疲倦一天的動力。

    她頂著暴雨,沿著屋簷下麵,一路往前跑,想要趕回家。

    青石板路被雨水一衝擊,格外濕滑。

    在她跑到一個屋簷下時,突然聽到大雨之下,一聲微不可聞的輕喵聲,細細小小,像極了嗚咽的聲音。

    鄔喬一轉頭,看見一隻灰色小貓,趴在不遠處。

    大雨將她的毛淋濕,它隻是安靜趴在那裏。

    鄔喬盯著它看了兩眼,還是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果然在靠近後,她看見它後腿的毛上,沾著紅色血跡,難怪它隻能趴在這裏。

    原來是因為受傷了。

    “來,別怕,”鄔喬聲音輕柔的哄道,說著,她伸手將小貓抱在懷裏。

    她身上早已經濕透,也不怕小貓的爪子髒,幹脆直接將它抱在自己懷裏。

    小家夥渾身的毛早已經濕了,身體一直在瑟瑟發抖。

    鄔喬一邊撫摸,一邊輕聲說:“乖,我待會帶你回家好不好,先等一下雨聽了。”

    說著,鄔喬感覺到頭頂的雨好像消失了。

    但是耳畔滂沱的雨聲,絲毫沒有遲緩,於是她抬起頭。

    一把黑色的大傘猶如平白出現般,悄然擋在她的頭頂,將她纖細清瘦的身體都納入了這把傘的遮擋之下。

    鄔喬下意識回頭,程令時就舉著傘柄,站在她的身後。

    似乎知道她要問什麽,他主動開了口:“我問了奶奶,你出門時沒有帶傘,所以就來接你回家了。”

    鄔喬輕輕嗯了下。

    大雨衝刷著整個世界,那樣大的雨聲,遮蔽了天底下所有的聲音。

    隻剩下她越跳越劇烈的心跳聲。

    “這是?”程令時低頭看著她懷裏抱著的小東西。

    鄔喬的手掌托著小貓瘦小的身子,將它輕輕舉到他眼前:“我在路邊發現的,它好像後腿受傷了。一直在這裏淋雨,看起來好可憐。”

    程令時伸出手指,輕碰了下小貓的後腿:“應該是被夾了下,你要是不放心,我們把它帶回去吧。”

    “好呀。”鄔喬聲音開懷。

    一路上,她抱著小貓,走在傘下。

    傘麵被雨水砸出劈啪的聲音,連綿不絕。

    周圍安靜的過分,蟬鳴、蛙叫,都被雨聲阻擋,倒是她懷裏的小貓,休息過來,嗚喵的喊了兩嗓子。

    聲音細細小小,當真是小貓叫。

    “早早,”突然程令時喊她的名字。

    鄔喬轉頭看向他。

    “你打工是因為高中學費嗎?”程令時語氣有些低沉。

    鄔喬想起初三那個突然出現的獎學金,她微微抿緊嘴唇,許久,才說:“也不是,我就是覺得暑假時間太長了,待在家裏也很無聊而已。”

    她說謊了。

    少年時的窘迫,是永遠與世界輕易和解的存在。

    哪怕一直從容麵對自己貧窮的鄔喬,都不想讓程令時,再次知道自己的窘迫。

    即便她在他麵前,早已經無所遁形。

    這個回答,讓程令時沒有再追問下去。

    鄔喬也隨之鬆了一口氣。

    她把小貓救回去,發現它確實後腿夾破了,好在隻是傷了皮肉,看起來並未傷到骨頭。於是鄔喬便把它養在家裏。

    奶奶見她喜歡,也沒說什麽。

    過了幾天,程令時買了兩袋貓糧送了過來。

    鄉下的貓都是吃著主人家的剩飯剩菜長大,哪裏吃過專門的貓糧。

    況且程令時還給它買了小魚罐頭。

    鄔喬喂它吃時,看著它吃完,居然跑到程令時腳邊,用頭蹭了蹭他的褲腳。

    “哥哥,它該不會是知道你買的罐頭吧?”鄔喬震驚與這隻貓的狗腿行為。

    程令時被她的話,和貓的舉動逗笑。

    他彎腰,將腿邊的小貓抱起來,待伸手撓了撓它的臉頰,這才說:“有沒有覺得,它跟你很像?”

    都是小奶貓模樣,連聲音都一樣細細。

    鄔喬望著他懷裏的小貓,似感慨般,輕輕點頭:“嗯,是很像。”

    程令時低頭,手指在它背上輕撓了下,惹得小貓咪舒服的輕輕叫喚,就在他揚唇,準備說出想說的話。

    ——確實很像,都一樣可愛。

    耳畔卻響起她低聲呢喃:“我們都無家可歸。”

    這一刻,周圍空氣仿佛靜滯。

    程令時臉上的笑意,頃刻間消失,他抬頭,直直盯著她。

    鄔喬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把心底話脫口而出了。

    程令時低著眼眸。

    他的喉嚨裏似乎被什麽堵塞,過了不知多久,他強忍著問:“為什麽這麽說?”

    在片刻慌張後,鄔喬反而坦然了下來。

    她伸手摸了摸他懷裏的小貓,輕輕說道:“本來就是,它流落在大馬路上,我寄住在大伯家,我們都沒有自己的家,不就是無家可歸。”

    自己的家。

    是屬於她的,鄔喬的家。

    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這樣的地方了。

    “我不是說大伯和大伯母對我不好,”鄔喬紅著眼,努力不讓自己眼淚落下,可聲音卻帶著些許哽咽說:“我就是想我爸爸了。”

    這次鄔喬沒再提及媽媽。

    兩人坐在老家的堂屋前,傍晚天空的火燒雲,那樣絢爛而美麗。世界如此宏大壯闊,可少女的心願卻那樣的卑微。

    她僅僅隻是想念自己的父親。

    程令時沒再說話,他伸手將她的頭,輕輕按向自己的肩膀。

    老舊的村屋前,兩道輕輕依偎著的身影。

    被夕陽無限拉長。

    *

    這一次程令時離開後,鄔喬鼓足勇氣問道:“哥哥,你能給我一個你的聯係方式嗎?”

    “當然,”程令時拖著懶懶的尾音:“免得早早會一直想哥哥。”

    鄔喬嘀咕:“不許叫我小名。”

    “早早,早早,鄔早早。”

    他連喊兩聲,仿佛故意逗弄她。

    因為鄔喬沒有手機,所以程令時隻給她留了郵箱,讓她有事兒隨時發郵件,他看見一定會回複。

    但是程令時不知道的是。

    鄔喬真的申請了一個郵箱。

    但那個郵箱裏寫著的郵件,盡數安靜躺在存稿箱中,從未發出過。

    關於對他的思念,她一直從不敢讓他知道分毫。

    鄔喬第一次給程令時發郵件,她直到現在都記得分明,是在高考前夕,六月三號。

    那時程令時已經從建築學院畢業,成為了一名建築設計師。

    因為工作的繁忙,他整整一年半沒再來過清塘鎮。

    他在遙遠的美國,橫跨著整個太平洋的距離。

    鄔喬也不知是高考即將來臨的情緒波動,還是無法壓抑的思念,在高考來臨之前,她居然去了一趟學校不遠處的黑網吧。

    她給程令時發了一條郵件,斟酌了許久,也隻是詢問他下次什麽時候來清塘鎮。

    本來以為要好幾天,才能收到他的回複。

    所以鄔喬發完郵件,就準備回學校。

    但她沒想到,她還沒關掉郵箱,回複的郵件已經回來。

    程令時在郵件裏回複:【早早,你馬上應該高考了吧。本來我打算在你高考時回去,陪你參加你人生最為重要的這場考試。無奈臨時的工作變動,我隻能將機票改到了六月十號。你不是說過,自己從未看過大海,哥哥這次陪你一起去看海。】

    這幾年程令時雖一直在國外,但是他們的聯係並未間斷。

    因為鄔喬沒給他發過郵件,後來他便會在每月第三個周六的下午打來電話。

    那是鄔喬從市裏學校回家的日子。

    這個電話不知何時開始,但就這麽一直延續下來。

    他會問問鄔喬的成績,偶爾鄔喬也會問他關於美國的事情,時間並不固定,可能幾分鍾,也可能半個小時。

    那是一通能令鄔喬期待整整一個月的電話。

    就連大宅裏的陳嫂,都驚詫,為什麽程令時會對無親無故的她,這麽有耐心這麽好。

    那時候的鄔喬,尚在年少,心底充斥著各種天真想法。

    未嚐沒將這樣的關心,當做是喜歡。

    於是她默默等待著,等到自己十八歲的到來。

    她以為隻要她過了十八歲,就能向他表白。

    而這封郵件的到來,將鄔喬的期待推至了頂峰。

    他從千山萬水,奔赴而來。

    隻是為了她的一句話。

    這樣的幸福,讓鄔喬帶著巨大的期待,參加完了高考。

    高考結束那天是六月九號,當晚,鄔喬就收拾了行李,其實她沒什麽東西,就一個行李包,幾件衣服而已。

    她收拾完東西,就跟大伯母說了聲。

    畢竟是她第一次出門。

    大伯母知道她是要出去玩,或許是剛高考完,她也並未苛責,隻是叮囑了兩句,就同意了這件事。

    反倒是鄔慧,在房間裏堵住了鄔喬。

    她直截了當問:“你跟誰一起去玩?程東嗎?”

    “當然不是。”鄔喬否認,她說:“我早就說過,我跟程東沒關係。”

    鄔慧打量了她幾眼,突然又說:“該不會是那個程家的少爺吧?”

    程令時之前,幾次從美國寄了東西回來,家裏人都知道,程家那個小少爺對鄔喬很好。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大伯和大伯母都沒多說什麽。

    或許誰都不會覺得,他會對鄔喬有什麽不良居心。

    鄔喬沒說話,鄔慧卻覺得自己猜對了,她猛地冷笑兩聲:“我說你該不會是喜歡人家吧?”

    心事被戳中後,鄔喬依舊抿唇沉默。

    “嗬,該不會真讓我說中了吧,”鄔慧望著她,怨氣衝天道:“你知道你這叫什麽行為嗎?你這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同是堂姐妹,鄔喬成績好,長相漂亮,偏偏身世慘淡。

    鄔慧卻一直很嫉妒她。

    她不明白,為什麽程東也好,程家那個高高在上的小少爺也好,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眼裏隻有鄔喬呢。

    之前程令時回清塘鎮時,鄔慧也借口去程家送醋。

    可那個人隻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眼底連一絲波瀾都美譽。

    此刻鄔慧得知,鄔喬很可能是被程令時帶出去旅遊,嫉妒幾乎要溢出,她伸手抵了抵鄔喬的胸口,譏諷說:“你是癩蛤蟆,人家才是天鵝。”

    “你指望他喜歡你,就是異想天開,是妄想。”

    對於鄔慧的口不擇言,鄔喬早已經習慣,隻當她是發瘋。

    第二天,她便迫不得己的出門。

    清塘鎮子的入口處,有一棵足有幾百年樹齡的老樹,為了保護這棵樹,周圍特地圍了一個花壇。

    鄔喬就坐在那個花壇旁,安靜等著程令時。

    他說過,自己會在六月九號晚上乘坐飛機回來,十號就會到清塘。

    不管是幾點,她都想讓他,第一個看見自己。

    她還想要趁著這次機會,勇敢一次。

    親口告訴他,她喜歡他。

    於是她就坐在那棵老樹下等著,一直從白天,等到天黑。

    那一天有多漫長,鄔喬早已經忘記。

    她隻知道從日出到日落,隨著日落漸臨,她的心也如同那落日般,一點點陷入沉寂。

    直至變成灰燼。

    她再一次被失約。

    鄔喬第一次被失約,是她的媽媽。

    那時候媽媽說過,隻要在大伯家裏等待兩年,她一定會回來接她。

    可是媽媽再也沒回來過。

    她的心在那兩年間,一點點陷入絕望。

    才逐漸認清,自己被拋棄的現實。

    而這一次,她沒用兩年的時間,從早上等到深夜,直至淩晨十二點,周圍萬籟寂靜,而比黑暗更加寂靜的,是她的心。

    鄔喬在那一天覺得,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期待了。

    因為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

    或許程令時是臨時有事才來不了。

    或許他的工作再次出現變動。

    或許……

    可不管多少理由,鄔喬隻知道她又成了被失約的那個人。

    當她背著背包,回到家裏。

    打開門,看見鄔慧惺忪迷離的睡眼,瞬間瞪大盯著她,是在疑惑為什麽她會突然回來。也是在這一瞬,鄔喬想起了她的譏諷。

    原來鄔慧也沒說錯。

    一切,都是她的妄想。

    第二天鄔喬就離開家裏,出去打工。

    當妄想清醒後,她重新回歸現實,大伯母早就說過,他們隻會供養自己到高中,所以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都需要她自己去賺。

    學費還好,可以申請助學貸款。

    但是生活費卻需要她打工賺取。

    也正是從這兒開始,她徹底失去了跟程令時的聯係。

    她再也沒去過程家大宅。

    上了大學後,她除了寒假回來幾天,幾乎不會再回清塘鎮。

    她的妄想在那一天的等待裏,徹底清醒了。

    她將那個喜歡過的人,徹底的藏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