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奸夫是誰
作者:杳杳雲瑟      更新:2022-09-05 14:15      字數:4500
  第6章 奸夫是誰

    “娘親……”

    一覺醒來,遲遲好半天都沒緩過勁,朦朧中看到床前立著一名女子,不知不覺喃喃低喚。

    白芷彎下腰,“你夢裏一直在囈語,是想念娘親了麽?”

    她的語氣很是溫柔。

    遲遲垂下眼瞼。

    “嗯,我想她了。”

    很想很想。

    她從來沒有在外人麵前掉過眼淚,卻控製不住自己了,如果娘親還在就好了,她還是那個小小的依偎在娘親膝下的女孩,不用想明天都會麵對什麽。

    少女的頭發又黑又長,披散在細窄的肩頭,幾乎將整個人包裹住。

    白芷忍不住彎腰抱住她,輕聲安慰。

    白芷的懷抱又香又軟,就像娘親一樣。隻是娘親身上散發的是蕎麥花的香氣,淡淡的並不濃烈,讓人安心。

    抱了一會兒,白芷順手從旁邊拿出什麽東西,“肚子餓了吧,來看看這是什麽?”

    小籠包?

    遲遲接過來咬了一口。發現味道跟她上次在膳房吃到的很像,又有一些細微的不同,更加鮮嫩爽口,很像……娘親的味道。

    遲遲眼眸一亮,白芷笑道:

    “這是一個貴人送來的。”

    “那是一個……”她似乎是在回憶著什麽,低低歎道,“一個很溫柔的貴人。”

    “一個隻能仰望,無人能夠親近的貴人。”

    她的臉上露出一種惆悵又淒清的表情,是遲遲讀不懂的情緒。

    她眨了眨眼,“女史說的不像是人,更像是神仙呢。”

    白芷忍俊不禁,捏了捏她被小籠包撐得鼓鼓的腮幫子。

    “是,跟神仙也差不離了。”

    遲遲咬了一口小籠包,問道:

    “這幾日,是女史的生辰嗎?”

    白芷驚訝,“不是。為何這麽問?”

    “哦,我有一個朋友,”姑且算是朋友吧,想到那少年臭臭的表情,還有給的那一大筆封口費,也不好多透露。

    她細嚼慢咽著,“他說最近是他重要的人的生辰,想送給那個人的生辰禮,也是小籠包呢。”

    白芷臉色微變,“你對那個朋友……你覺得他好嗎?”

    好嗎?害自己落水的是他,凶巴巴的是他,請她吃好吃的、給銀子的也是他。遲遲有些糾結。

    “我不知道。”

    白芷沉吟許久,忽然看著遲遲的眼睛說,“你年紀輕,又是女孩子,千萬不要太容易就把真心給出去。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女史說什麽呢,”遲遲小臉微紅,“我沒有喜歡別人。”

    而且這是在宮裏啊,這樣的心事不能隨便談論,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

    說白了後宮的女人都是官家的女人。

    雖然私下裏有太監與宮女結為對食什麽的,宮女看上哪個侍衛,出宮以後結為連理,也是常事。

    這樣的風氣由來已久,也屢禁不止,但還沒人有這個膽子把這些事擺到台麵上。

    “這樣說罷。我也有一個要好的朋友,”白芷說,“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在我最困難的時候是她拉了我一把。所以我很重視她。”

    “可是她走錯了路,喜歡上了不該喜歡的人,奢望自己不該奢望的東西,乃至於一步錯、步步錯,不知什麽時候就會釀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我之所以會到這裏來,不過是為了還她的恩情。但是,很快我就會離宮,再也幫不了她了。”

    “之所以會出手幫你,是因為在你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同時,也看到了當初的我自己。”

    “我不想看到同樣的事在你身上發生第二遍。”

    “所以,遲遲,你要記住,想在宮裏生存,一定要學會守住自己的心。”

    白芷說得極為鄭重。

    遲遲點了點頭。

    “女史說的話,奴婢記住了。”

    ……

    “你們知道嗎?”

    “上回那個誰半夜離開,根本不是出恭。”

    沒想到剛出門不久,就聽到有人在嚼舌根,是宮女冬兒的聲音,曾經也跟著蘭兒一起議論過自己,遲遲正想麵不改色從旁邊走過去,卻聽見了更難聽的話。

    “我知道我知道。她上次還渾身濕透回來呢,指不定是去做了什麽齷齪事。”

    “何必拐彎抹角,要我說,她啊就是與人偷情去了!”

    “真是膽大包天。”

    “我敢打賭她的守宮砂肯定沒了。”

    “這是要殺頭的死罪,冬兒你可別胡說。”

    “我沒胡說,阿瑩你跟她同吃同住,肯定能看到。你就說是不是。”

    “我……我不知道。”

    “你個慫貨,”冬兒恨鐵不成鋼,“下次你趁她睡著去看看,要是當真沒了,那我們就要揭發她。可不能因為一顆老鼠屎,壞了咱們整鍋粥。”

    “對對對,不能給她兜著這種醜事,我們都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別被這種無恥之人連累了。”

    正聊得熱火朝天,驀地,一道清脆的聲音插,進。

    “說我偷情,那你們看到奸夫是誰了嗎?”

    遲遲憤怒不已。

    總算明白娘親說宮裏吃人是什麽意思了,這些人黑的都能說成白的,顛倒是非,簡直就是想把她往死路上逼。

    冬兒卻一點都不心虛。

    “俗話說的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要是你真的清清白白,”她用那雙腫泡眼上下打量著遲遲,挑釁道:

    “就把守宮砂露出來給我們看看。”

    周圍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是啊是啊。”

    所謂守宮砂,是女子極為隱秘的東西,也就在選秀驗身時驗過,根本不可能在這種場合露於人前。

    遲遲捏住拳頭,小臉緊繃著,她們欺人太甚,叔叔忍得了嬸嬸也忍不了了!

    冬兒見她不肯,氣焰更加囂張了,“我這就去向掌事揭發,你與人有染。”

    事到如今,遲遲反而平靜了下來。

    瞥了她們一眼,懶得跟這些無聊的人廢話,有這功夫不如早些把活兒做完,還能多幹一碗飯!

    冬兒更加得意,走過身邊時還故意撞了遲遲一下。

    遲遲還沒怎麽的,就聽見身後“哎喲”一聲。

    回頭一看,冬兒屁,股朝天趴在地上,摔得不輕,鼻下兩管鮮紅緩緩流出,頗為駭人。

    她呸的一聲,從嘴裏吐了什麽出來,看到地上那顆帶血的牙齒,眼睛一翻,竟然直接暈了過去。

    “冬兒!”眾人驚慌失措,紛紛圍了上去。

    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遲遲又驚又奇,眸光一掃,忽然看到地上靜靜躺著的一顆小石子兒,剛剛明明沒有的。

    ……

    “真的是你。”

    遲遲趕緊把少年拉到一旁,以免被人看到,畢竟這是宮女的住所,一般外男是不得進入的。

    “……我是來找白女史的。”

    少年擺著一張冷酷的俊臉。

    他雙臂環在胸前,腰間佩著一把長劍,劍柄上是張揚華麗的朱雀紋。

    “官家遇刺一案尚有諸多疑點,本……我奉命前來查證。”

    遲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想到正事,“方才是你出手?”

    他身手這樣好,也許就像上次那樣,丟出一顆石子兒打在了冬兒的膝蓋上,害她出醜。

    “你看到了?”施見青瞥她一眼,挑眉,“也沒有我想象中那麽蠢嘛。”

    所以上一次,真的是他害她落水的。

    遲遲氣不打一處來,“你到底想幹嘛?”

    “你可別誤會,我不是在幫你,”少年白淨的下巴一揚,很傲慢地說,“我見那婢女生得太醜,又呱呱亂叫,實在惡心。我平生最見不得醜東西,特別是這種明明長得醜還要出來招搖的。”

    也沒有吧……人家生得平頭正臉的,他講話也忒毒了。

    不過到底是幫自己出了一口惡氣,那個冬兒估計能安靜一段時日,她的名聲暫時保住了。

    “說實話,我還真看不慣你這副包子樣,”挑剔完冬兒,施見青又開始挑剔起她來,十分嫌惡的樣子,“你們女子不是一向把名聲看得比命還重,它們那樣說你,你就任由它們詆毀?”

    被他劈頭蓋臉一頓罵,遲遲更加委屈了,“我素日裏也不與她們為敵。我不知她們為何待我敵意這樣大。”

    她有些沮喪,就連唯一的朋友也站在她們一邊,難道真是她做人太失敗了?

    “但凡遇到問題,多從旁人身上找原因,不要找自己的不是。”少年皺眉,“算了,跟你說這麽多做什麽,你這種笨蛋估計也聽不懂。”

    “……”遲遲說,“你別看我看上去脾氣很好,其實我也會生氣的。”

    施見青哼笑,“你看上去脾氣也不太好。”

    他剛剛見識到她硬氣的模樣,雖然隻有那麽一小會兒,卻是生動極了,好像從倉鼠變身成了……刺蝟,呲著牙,豎起了渾身的防禦,還有點唬人。

    不過不論是倉鼠還是刺蝟,都想讓人抓進手裏,好生逗弄一番。

    遲遲鼓起腮幫子。

    她曉得他是在取笑自己,但是她看上去真的脾氣很不好嗎?

    算了。不糾結這個,反正從他嘴裏肯定聽不到什麽好話。

    “其實,我本是有一個朋友的,但是她怕跟我交好會受欺負,就離開我了。”遲遲雙手背在身後,歪了歪頭,“其實我也知道,我什麽都沒有,會被丟下也是情有可原。”

    “唔。”

    施見青淡淡看她一眼,“假如換做你是她,你不會丟下你的朋友。”

    “為什麽?”原來在他眼裏,她是這麽講義氣的人嗎?

    遲遲默默收回前言,看來他也是會說好話的。

    施見青言簡意賅,“不為什麽,直覺。”

    他也是個相信直覺的人哎,這一點讓遲遲覺得找到了同類,無形中跟他的距離都拉近了幾分。她眼睛眨巴兩下,張口就喊了一聲“侍衛哥哥”。

    尾音拖得長,聽得施見青手臂上都起了雞皮疙瘩,不禁後退一步,斜了她一眼,滿臉警惕。

    又搞什麽名堂?

    “你可以,當我的朋友嗎?”

    遲遲踮起腳尖,雙手在胸前合十,忽閃忽閃的大眼睛盯著他瞧。

    “……”

    施見青幹咳一聲,揚了揚眉毛,“你……為什麽總是叫我哥哥?”

    “不可以叫你哥哥嗎?”

    “可以是可以……”施見青撓了撓下巴,有點不自在,“就是感覺有點奇怪。”

    “那麽侍衛大人?小侍衛?小侍衛大人?”

    少女的聲音清脆甜軟,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像是一隻圍著他轉的小鳥。施見青的耳尖微微泛紅。他的嘴唇緊緊抿成一線,“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見青?”

    遲遲一下子就想起來了,有些困惑,“可是你就叫見青嗎?你總不會沒有姓氏吧。”

    施見青扯了下嘴角。他笑起來很好看,整個人都在發光似的,他反問道:“你交朋友會考慮別人姓什麽嗎?”

    “當然不。”

    遲遲搖頭,雖然不理解為什麽他不願意透露自己的姓氏,搞得神神秘秘的,難道他還能姓施不成?開玩笑,那可是大慶國姓哎。

    “見青哥哥。”

    遲遲特別上道,甜甜地喊了一聲,“那麽……今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說著,她從脖子上取下一個吊墜,極為鄭重地交到少年的手裏,“這是娘親……我阿娘留給我的,送給你。”

    施見青新奇地挑了下眉,他收到過的東西不計其數,多麽貴重多麽稀罕的都有,卻還是第一次收到一個宮女送的禮物。

    不是什麽好玉,但雕刻上花了心思,觀音拈花微笑,慈悲之相盡顯,還帶著少女的體溫,摸上去暖融融的。

    “你一定要好好保存,這對我來說是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哦。”自言自語似的說著,很快她就鬆了口氣,“罷了,送出去的東西就是你的了,隨你處置。”

    “我阿娘曾說,遇到有緣之人,就要遵從自己的心。這塊玉,我把它送給你,希望它保佑你幸福平安、長命百歲。”

    ……

    廣陵王在那兒站了好半天都沒有動,生平第一次罕見地發起了呆。少年烏發高束,玄黑色護腕上爬滿了華麗的朱雀紋,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下,看上去俊俏極了。

    侍從薑黃悄悄現身,湊近看他手心裏那枚玉觀音。

    “她說保佑主子您長命百歲哎。”

    “這算不算在咒您?”

    畢竟大家平日裏喊的都是,殿下千歲。

    施見青冷冷地橫了他一眼。

    感覺到一股殺氣的薑黃立刻低下頭,裝起了鵪鶉,“屬下知錯。”

    他摸了摸鼻子,嘀咕著說,“還好她不是送給官家,不然小命不保。”

    官家萬歲。

    豈不是更厲害的詛咒。

    施見青猛地捏緊了那枚玉觀音,臉色變得不太好看,薑黃立刻閉上嘴巴,他怎麽忘了,主子最討厭私底下有人在他麵前提起官家。

    官家與主子雖是孿生兄弟,又有君臣名分,卻勢同水火,前些日子更是差點為了一名女子反目成仇。……雖然是主子單方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