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作者:夢溪石      更新:2022-09-01 10:01      字數:3838
  第132章

    “那我們不會是非法越境了吧?”

    小田神智還沒完全清醒,聽見他說出了國境線,順口就接道。

    蔣思因哭笑不得。

    “客觀上有這個可能性,但我們也不是自願的,是被人挾持的。何哥那邊已經在想辦法聯係警察了,聽說他跟有關部門也認識,就是咱們幾個手機要麽被沒收了,要麽弄丟了,村裏又沒電話!哎,說起這個村子,你不知道,我這輩子就沒見過這麽落後的村子,電視機就一個,還是黑白的,想找個手機都難,我都不知道咱們現代社會還有這種地方,更麻煩的是語言不通……”

    小田聽他絮絮說著,腦子雖然還有點嗡嗡的,卻不覺得煩,反倒有種重返人間的熟悉和眷戀,巴不得他多說點,好讓自己有種活在當下的真實感。

    這裏再簡陋,呼吸的空氣也比在陰間舒服啊,那冷冰冰陰森森的感覺,她這輩子是不想再經曆了,再說了,他們還出生入死,經曆那麽多……嗯?

    想到這裏,小田忽然頓住了,微微皺眉。

    蔣思因立刻停下聲音。

    “你怎麽了?”

    “我感覺自己忘了很多事情,包括之前在陰間經曆的,”小田有點慌,“我該不會是失憶了吧?”

    “我還以為是什麽事!”蔣思因鬆口氣,跟她解釋,“何哥之前不是說過嗎,普通人去過陰間,回來也不會完全記得那下麵的事情,記憶有缺失是正常的,因為那本來就不是活人能待的地方,除非是像何哥他們那種本事的,或者是有造化機緣的人,才能清楚記得描繪出來。”

    何疏的確說過這些。

    小田微微動了一下身體,除了酸痛之外,好像沒有什麽更嚴重的傷勢。

    蔣思因:“我倒覺得忘了也是好事,畢竟有些東西不是我們能夠了解的,我現在就記得當時看見一個很可怕的怪物,好像叫什麽堃,外形是我這輩子都不想回憶起來的,幸好是忘了,不然我怕你每天都會做噩夢。”

    他一說,小田也想起來了。

    的確是有堃,還有十殿閻羅,陰差,全出來了,但具體發生了什麽事,她卻怎麽都想不起來。

    反倒是睡覺時做了一場漫長的夢境,記得很清楚。

    “我做了個夢,跟你有關。”

    聽見小田的話,蔣思因表情驀地一頓。

    小田疑惑:“怎麽了?”

    蔣思因:“說來也巧,我也做了個跟你有關的夢。”

    小田:“你先說,咱倆再對對?”

    蔣思因點頭。

    夢裏,蔣思因不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他是跟著兄弟朋友遠渡重洋,到他們眼裏“富饒的遠東”來探險的。

    他們這種職業,一般被稱為探險家或冒險家,也有人稱呼他們為強盜。

    從八國聯軍火燒圓明園之後,這種遍布東方大陸的探險家就更多了,他們有些深入內陸,甚至是西北貧瘠荒涼之地,借著考古的名義帶走文物或珍稀動物,再帶回歐洲賣出高價,名利雙收。

    當時英國政府為了侵占緬甸,與清政府在清緬邊境上爭執不下,這種爭執從清末延續到民國,一直沒有斷絕過,蔣思因等一行人,正是受聘於英方,到西南繪製地圖的。

    那時邊境線沒有像現在這樣明確嚴格,國貧民弱,外國探險隊出入自由,無人阻攔,他們一路深入叢林,不僅發現了佤族領地,還發現了一千多年前諸葛武侯留下的痕跡。

    一千多年前,為了沒有後顧之憂,可以早日實現北伐大業,諸葛亮曾經出兵西南,一方麵平定判斷的部族,穩定後方,另一方麵也帶去中原農桑物產,改善與西南少數民族關係。

    西南地區向來以遠離中原,當地部落眾多,蠻荒落後而聞名,七擒孟獲是經由《三國演義》被廣為傳播的故事,但除了七擒七縱之外,還有許多部落因曆代名臣耕耘遺澤而心向朝廷,曆經千年沒有改變,佤族就是其中之一,佤族領地至今保留不少關於諸葛亮的遺跡,連衣食住行,也少不了發掘出千年前的聯係與典故。

    蔣思因的同伴在追龍山附近跟佤民起了衝突,他們開槍殺了幾個佤民,帶著人質趁亂逃入山中,發現山中有佤民世代供奉諸葛武侯的神廟,幾個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直接把神廟給砸了,結果就發現廟裏埋藏的各種玉石珠寶,還有一麵奇特的鏡子。

    “我夢見,那麵鏡子能夠照出每個人年老之後的模樣,還能對寶物有反應,隻要是靠近玉石金銀的地方,鏡子就會發光。”

    換成以前,蔣思因對這種夢境隻會當成玄幻小說來看,但在經曆了這麽多事情之後,他早就不把夢境當成尋常的夢了。

    “還有,那鏡子好像有某種魔力,我在夢裏聽同夥,呃,聽同伴說,他們每次拿到鏡子,心就怦怦直跳,好像魂兒都要被吸進去一樣。對了,他們說的是英語,但我能聽懂。”

    “然後呢?”

    小田聚精會神聽著,連醒來的不適也忘記許多。

    “然後,我與同伴就發生了分歧。我覺得這樣一麵鏡子,比埃及金字塔裏的法老遺物還要珍貴,一定要帶回英國,放在大英博物館,讓所有人都能來參觀,才是它最好的歸宿。但其他人不同意,他們來到這裏的目的,名為勘探,實則就是偷摸搶劫。”

    “我不想再與他們爭執下去,就將鏡子偷偷帶走,他們從後麵追上來,開槍打傷我,我摔下懸崖,以為必死無疑,卻遇上了一個路過的年輕女孩,她也是當地佤民,進山來采藥的,我那時候燒得神誌不清,是她用草藥把我救回來,我很感激,怕她知道我是擄走她族人當人質的罪魁禍首之一,就謊稱我是被當地政府邀請進山勘察地理的,隻是迷路了。”

    “那女孩很好,她沒有把我丟下,一直陪著我,還給我講當地的故事。”

    夢中的蔣思因是個英國人,他原本對中華文明毫無了解,與同夥爭執,也僅僅是因為他將鏡子看成一件文物,而不是戰利品。

    但在佤族女孩口中,他逐漸了解到,當地佤民為什麽會那麽崇拜這個叫諸葛亮的古人,了解到諸葛亮畢生功績,也了解到雲南這片土地近代以來的苦難。

    他逐漸喜歡上女孩,也愛屋及烏,喜歡上女孩所在的這片土地,這片土地上千百年的曆史。

    英國雖然也不算一個曆史貧瘠的國家,可海島國家從來也沒有這樣堪比古希臘古羅馬的璀璨文明。不同的是,古希臘與古羅馬,都是早已滅亡,隻存在於史書上的文明,而華夏文明確實真真切切正存在,即便它現在民生困苦,國家貧弱。

    但蔣思因越聽越覺得,沉睡的雄獅未必沒有醒來的一天,而他所想的將文物帶走代為保管的初衷卻過於天真,先不說他的同夥們會不會答應,光是鏡子漂洋過海,途中會遇到多少意外,就是未知之數。

    思慮再三,蔣思因決定將鏡子留下,他找到一個隱秘的地方,將鏡子埋藏起來,並且隻把地點告訴女孩,當時因為槍傷加上從懸崖上摔下來的傷勢,他已經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怕女孩受到自己連累,找茬破口大罵了她一頓,誰知女孩非但不肯走,還要與他同生共死。

    “當時我,我記得夢裏的我,對她說,如果還有像佛教裏說的來世,我願意當一個中國人,再度與她相遇,彌補前世的遺憾與過錯。希望那時候,不會再有戰爭,不會再有動蕩不安,希望我與她,能有一個美好的邂逅,和圓滿的將來。”

    說這句話的時候,蔣思因一直望著小田。

    小田的神色幾經變化,顯然對他這個夢境反應激烈,隻是強忍著沒去打斷蔣思因。

    直到他說完,小田才緩緩開口。

    “我的夢,大部分內容,與你相差不多。不同的是,我是女孩的視角。那不會真是我們的前世吧?”

    其實這個問題無須問出來,種種跡象早已印證了他們的猜測。

    在去過一趟陰間之後,蔣思因對這種可能性的接受度,幾乎是沒有障礙的。

    但是接受歸接受,這種前世並不讓人愉悅。

    尤其是,蔣思因沒想到,自己前世竟然有可能是個外國人,還是個偷盜文物的外國人。

    “之前那個降頭師一直逼問我,不也沒逼問出什麽,現在我自己卻完整夢出來了,應該是跟我們去過一趟陰間,冥冥之中觸動感應有關係。”

    蔣思因見小田臉色不好看,勉強提起精神安慰她。

    “就算這些真是我們的前世,跟現在也沒什麽關係,隻能說明我們緣分未了,這輩子才會遇到,應該高興才對。”

    小田搖搖頭:“有關係,那幫外國人肯定也知道我們前世的事情,所以他們隔了一輩子也不肯放過我們,非要得到鏡子的下落才罷休。”

    蔣思因沉默片刻:“我還沒問你,我前世死後,你怎麽樣了,把鏡子拿出來了嗎?”

    小田苦笑:“沒有,如果夢是真的,我在你死後沒多久,就被那群人追上了,他們逼問我鏡子的下落,我當然不肯說,結果直接就被槍殺了。他們以為你把鏡子藏在附近,但——”

    蔣思因接下去:“但我根本就沒把鏡子藏在他們所能想象到的地方,所以我們死後,他們也找不到鏡子,直到現世。”

    小田臉色凝重:“所以他們不會放過我們的,那個約翰說他前世跟你是兄弟,我看他的話也不能相信,還有那幾個降頭師,我現在越想,越覺得後怕。”

    蔣思因有意調和氣氛,就開玩笑道:“現在我們也不是孤軍奮戰了,有何哥他們在,那些人也不敢放肆了,畢竟何哥現在可是閻……”

    他剛要脫口而出,卻突然想不起何疏的身份,腦海明明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但是到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蔣思因跟小田對視一眼,他們隱隱知道這可能還是跟自己回到陽間之後,無法清晰描述陰間事物的禁忌有關,也就不再勉強。

    兩人同生共死,關係已經完全不一樣,小田剛才沒有感覺,現在一旦安靜下來,那種曖昧的氣息就開始浮現遊走。

    她微微有點臉熱,忙遮掩似的打個嗬欠。

    蔣思因以為她真困了:“你先休息吧,現在才剛過淩晨十二點,有事我們明天再說,正好也把我們倆的完整夢境跟何哥他們說一下。”

    小田雖然躺下,眼睛卻落在他身上。

    “那你呢?”

    “村長讓了三間房給我們,我去隔壁睡,何哥他們就在最左邊,你是中間的,有事就大聲喊我們,這裏偏得很,還挺安全的!”

    ……

    何疏又翻了個身。

    這是他晚上翻的不知道第幾個身了。

    翻來覆去,上衣都被動作磨得往上掀開,露出肚子。

    忽然,肚子上多了一隻手。

    帶著溫度,暖和的手。

    “你在煎雞蛋餅嗎?”

    廣寒略帶無奈的聲音在旁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