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作者:懷南小山      更新:2022-08-26 12:31      字數:4809
  第38章

    今天的晚餐是taco和幾道意式甜點, 高腳杯裏裝著細膩的阿芙佳朵,被咖啡浸潤的冰淇淋。程榆禮做任何事情都細致入微,即便隻是一時興起的愛好。他精益求精, 連拉花水準都屬上乘。

    “好精致哦, 我都不忍心把它切碎。”小金屬勺片裏映出秦見月清澈的臉與濃黑的發。她舉著餐具,懸起不落。

    無情的叉尖嵌入渾圓的冰淇淋, 頃刻攪碎。程榆禮兩根長指夾住叉柄,旋了一周, 將奶油遞送到見月的唇邊:“嚐嚐。”

    秦見月順勢含住那一片冰淇淋, 香草的味道混著苦咖的澀,她沒有嚼, 隻用舌頭將它裹成液體:“好甜呀, 我給兩百分!”

    程榆禮將叉子放在餐盤之中,托腮看她, “好了,少吃一點, 很涼。”

    “不行不行,都快化了。我要趕緊把它吃完。”

    他嘴角輕掀,笑得清潤。

    秦見月用完精致晚餐, 想起程榆禮的公司落實之事, 於是問他道:“你買樓了嗎?”

    “在南嶺街。”

    “聽說那裏寸土寸金。”雖然在他麵前提金錢, 影響並不大。

    他果然大方地說:“小數目。”

    兩人交談還沒幾句, 後院傳來狗叫聲, 秦見月用濕巾擦幹淨手, 忙急著去寵幸她的狗兒子。咕嚕咕嚕又更了名, 程榆禮嫌四個字喚起來複雜, 幹脆就叫它咕嚕。

    咕嚕搖頭擺尾衝著見月, 籠子一打開,飛快地撲到見月的身上。

    “好香啊。”秦見月摸摸它幹燥的毛發,嗅了嗅。

    程榆禮悠閑倚在一邊,說道:“叫林阿姨帶它去洗了澡。”

    咕嚕對秦見月表現得不是一般的熱情,粘人地扒在她的身上半天不肯下來,吐著舌頭往見月的臉上舔。她哭笑不得地把它扯開:“我不在的時候它粘你嗎?”

    程榆禮苦不堪言地點頭:“一樣。”

    兩隻玩具球,一隻小足球,一隻網球。

    “來逗逗它。”秦見月把網球塞到程榆禮手裏,“看它去撿誰的球。”

    揉揉狗頭,她鬼使神差拋出個問題,抓著咕嚕的耳朵說:“這樣,爸爸媽媽要是離婚了,你撿誰的球,今後就跟誰,好不好?”

    咕嚕晃著身子,熱情吐舌。不知是聽沒聽懂。見準兩個同時拋到遠處的球,四隻蹄子就飛快地蹬了出去。

    一分鍾後,程榆禮的網球被撿回。

    他撥開咕嚕的嘴巴,從中取出球,幽幽說道:“跟爸爸,爸爸不會問這麽泯滅人性的問題。”

    “……”

    她還絞盡腦汁在想如何反駁,那人手上的球又被擲了出去。

    秦見月是晚上睡之前收到齊羽恬的消息。

    齊羽恬在微博發了一條秦見月演出時的彩排照片,附上一張二人合照。沒有太張揚,她發在超話裏麵,粉絲紛湧過來喊老婆,也有不少在誇見月——

    哇好漂亮的小姐姐,是劇照嗎?

    這是哪個小演員?好像沒見過哎。

    齊羽恬回複:是我的朋友啦,人家是京劇演員哦~~

    粉絲:太漂亮啦!好有氣質!

    果然!老婆的朋友也是大美女!

    美女貼貼。

    齊羽恬:到時候節目上了,大家多多支持宣傳!!

    粉絲們:老婆說什麽就是什麽。

    盡管很多人都是在賣一個麵子,秦見月還是看得心底愉快開花。

    “樂什麽,讓我也高興高興。”程榆禮在一旁瞧著她,慵懶開口。

    秦見月把手機塞到枕下,側過身去抱住他,親親他的嘴巴。

    結婚快一年,她已經不像初識那般羞赧跟拘謹,與他相處自如起來,有人還會惡劣拱火,頗有老夫老妻的趣味。秦見月此刻眼神頗有幾分惆悵意味地看著他:“你說我們的戲會有人看嗎?”

    程榆禮篤定說:“當然。”

    她撅起嘴巴:“你在哄我是吧,你明明都沒有看。”

    他說:“我看好你的才華。”

    程榆禮手臂攬緊她,手掌托在秦見月的腰腹,將她往上托一托,低頭吻一下。

    秦見月笑著說:“你這樣盲目支持會讓我迷失自我的!”

    窗戶外邊,春夜乍現。霧鎖東南,催花雨落。程榆禮斂眸看她緋色的頰,餘光裏是飄搖的山茶花瓣,兩相映紅。他低頭與她對視,不知道秦見月心裏在打什麽算盤,她就這麽看著他,不出半晌,竟不覺間臉越發變紅,她握住他的手往上挪。

    程榆禮的掌下是她胸前睡衣口袋上質地綿軟的小浣熊。

    升騰的體溫之下,心跳微微撲騰。

    她說:“我給你那個好不好?”

    他略顯意外地揚一下眉,笑問:“感激一下我的‘盲目支持’?”

    秦見月羞澀低頭:“今天我高興,過期不候。”

    他纖長手指挑住她的衣襟,自然不拒:“來吧,享受一下老婆的恩賜。”

    平淡又不平淡的夜,春雷滾滾在耳邊,秦見月躺在程榆禮懷裏倒是睡得意外甘甜。她總算不再噩夢纏身,再厚重的悶雷也不驚擾她的幸福,而化為夢境裏奏樂的鑼鼓。

    睡得不踏實的人變成了程榆禮。

    他不做噩夢。但頻繁做夢這事本身對他而言就足夠吊詭了。程榆禮絕不是夜長夢多的人,不論是考試失利或者與家人隔閡,從沒有任何困惑能夠震蕩到他最深處的安寧。恐懼、不安、焦慮,這類詞匯離他遙遠。他多麽六根清淨一個人。

    程榆禮也沒有料到某一天他會半夜三更從夢裏驚醒。

    是夢到有人替他看手相,指著他的婚姻線說三道四。

    雖說夢境大都不可信,但涉及到命理的一些內容,聽起來頗為玄學。

    想必是那梨讓人吃壞了,程榆禮大半夜不睡覺,盯著自己手掌看了會兒,可惜他絲毫不懂。隻會顯得行為古怪。

    於是又挪眼看向窗外,那朵飄搖的山茶於無聲處讓春雨打落了。

    翌日,秦見月起床時,程榆禮竟還躺在身側,難得一次見他睡過了頭。

    空氣清新,她想感受晨光沐浴,轉而去到院落裏洗漱,瞥見那隻從沈淨繁那裏被帶回來養的鸚鵡。

    含著一口沫子,秦見月衝它起調:“月——”

    鸚鵡梗著脖子:“月月,我老婆,月月,我老婆!”

    秦見月失笑,學著程榆禮的動作,敲它腦殼:“笨死了。”

    程榆禮一邊步子懶散往外麵走,一邊低頭執著看著自己的手心。

    “程榆禮,”秦見月刷完牙齒,回眸問他,“你覺得自由很重要嗎?”

    他手插褲兜裏,什麽也不做,隻站在門口看著她:“當然。”

    “那你為什麽要結婚呢?”

    “自由和結婚並不相悖。”

    她又指了指那隻鸚鵡:“那你為什麽要養鳥呢。”

    程榆禮被噎了下,想了半天,隻拋出來一句:“回答不上來。”

    秦見月不敢置信地笑了下,竟然還有讓他吃癟的問題。

    他轉移話題說:“快來吃早餐吧,小哲學家。”

    吃完早餐,程榆禮送秦見月去排戲。這無波無瀾的婚姻,如他向往的一般溫馨。一起度過平平靜靜的夜,平平靜靜的早晨。一起用餐,逗鳥,遛狗。兩人就這樣平心靜氣相處過來這些時日,程榆禮此刻卻無端覺得心中空落。

    不知是為他捋不清的掌紋,還是為落地的茶花,抑或是囚籠裏的鸚鵡。

    宇宙是個信息場,一旦汲取到一些外界的信息,心頭便會開始纏亂作祟,成為攪人心神的某種心理暗示。

    程榆禮手肘撐在窗框,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僵硬的眉心。

    秦見月下車時,聽見他說了句:“晚上我來接你。”

    她說:“我不知道幾點結束。”

    程榆禮說:“不管,我等你。”

    “你不要不耐煩就好。”

    他笑了下:“怎麽可能。”

    秦見月欣然一笑,他從不會對她丟失耐心。

    ,

    連著幾天秦見月都在排戲,有時孟貞會過來看一下,給他們一些指點。

    孟貞認為他們這部《蘭亭問月》的劇本不夠出彩,原因出在題材的選擇上,劇目的教化意義太過鮮明,但出於其中的腔格、板式、表現手段都可圈可點。總體來說這是一個很新穎,有突破性,也有明顯缺點的本子。

    但對於這幫年輕人來說,能做到這個程度,已經實屬不易。

    她便沒有再潑冷水,隻對唱詞做了一些精進。

    排了半個月有餘,到後期進入劇場排演,孟貞請來專業的舞美設計老師幫他們進行舞台策劃。

    秦見月見到了節目的製片人彭總。這位姓彭的先生是一個中年男士,孟貞的朋友。

    如孟貞所言,他不是專業戲曲界大師,隻是一個戲曲迷,想要創辦這個節目的目的是為了推廣京劇。

    彭總上來便友好地和幾個年輕人談天,不談劇本創作,談做節目要遭遇的種種,舉手投足之間還有商人做派。

    秦見月哪兒懂這節目裏麵的條條框框,她屬於一心唱曲的那類人,因此聽得一知半解。

    隻要說這節目對文化推廣的作用有幾成,她就點頭表示高興和認同。

    一切談得到位,彭先生的想法很開闊,聽得各位都充滿信心。於是隻等項目落地,秦見月那時並沒有多想什麽。

    她的生活裏,除了排戲之外,還有一件要緊事——家長見麵。秦見月抽空和秦漪出行了一趟。

    秦見月開了幾回她的小二手車,就得心應手多了。沒再在路上出過岔子。她開著車帶媽媽去購物。

    “我們去高級商場看看吧,買點好的衣服鞋子,別讓人看笑話。”秦漪坐在副駕,這樣對見月說。

    秦見月說:“好。”

    “對了,你哥正好也快回來了,他說要一塊兒去。”

    秦見月聞言,細眉輕蹙:“你怎麽這麽著急跟他說呀。”

    “咋了,我嘴快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想讓你哥去啊?”

    “不是的,我有點怕他惹事。”

    “不能,不能。”秦漪擺手說,“到時候我看著他,再說咱們婚禮上不是都見過嗎?我看對方也挺和氣的。”

    秦見月想說,婚禮是婚禮,婚禮是要給足麵子的。那種喜慶日子,誰能不和氣呢?

    但她一想,媽媽的話也有道理。秦見月現在已經能夠盡可能鏟除掉心裏那層晦暗得發黴的部分,不讓它再出來作祟。

    她擰巴又陰暗的小心思,被自尊心驅使著時不時冒出來刺一下身邊人的鋒利刀刃,已經在陽光雨露的滋潤之下離她漸遠。

    連齊羽恬都說,秦見月變得開朗了很多。

    她拒絕讓磨損自己人格的那些卑劣再一次出現。

    秦見月轉移了話題,和媽媽聊一聊衣服風格,說著說著沒幾句就到了商場。

    秦漪去試了一雙鞋,是長筒靴,秦見月安靜坐在外麵等候。

    手機有消息進來。秦見月點開看,是名為“春春春”的群聊。

    孟貞:孩子們,還在排練嗎?

    陸遙笛:沒有啦,今天周五!下班早。

    孟貞:行。

    孟貞:通知個消息,彭總剛剛聯係我,說了一個事情。他個人很看好我們的表演,也想辦好這個節目,隻不過到目前項目還沒有正式進行策劃,一直處在拉投資的階段,而且情況不是很樂觀,投資人對節目備案不大看好,畢竟他們出錢,還是以賺錢為主,彭總之前沒有提過這個事情是因為,他也想盡可能為我們爭取一下。

    孟貞發出來這段話像是沒有結束的話。

    有好半天,她沒再發言,不知道是不是在打字。

    秦見月反複讀著這裏麵的信息,她覺得此刻的大腦和心髒都有點麻木,感官遲鈍。比情緒先到來的是手心的汗液。

    花榕:什麽意思啊?????不辦了??????那我們練這麽久算什麽???

    孟貞說:他說得比較模棱兩可,我也不大明白具體的情況,不過彭總給我提了一下,說他的節目還是要辦的,可能會改成一個說唱節目。我認為,他的意思多半是要放棄我們了。

    孟貞講話一直比較柔和折中,“放棄”二字實在刺眼。秦見月加重呼吸,想順一順氣。但喉嚨口阻塞著,實在難以通暢。

    花榕:既然最後要放棄我們,那他那時候吹得天花亂墜幹什麽。微笑/微笑/不給人希望就不會失望,糟老頭子壞得很。

    孟貞:注意言辭。

    花榕:我就說了,他又聽不見。微笑/微笑/

    孟貞:彭總也是不得已。

    南鈺:是啊,老師都說了彭老師已經努力過了。

    花榕: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陸遙笛:好無語啊,白練那麽久了。通宵改本子我都要吐血了。

    南鈺:算了,隻怪我們沒本事吧。人家也想掙錢啊。攤手/攤手/

    秦見月想說些什麽,但指尖發抖,打不了字。

    “月月,這雙怎麽樣?”

    秦見月聞聲,抬頭看去。

    秦漪似乎對腳上的鞋很滿意,她笑得春風滿麵,看向見月。這樣的笑意不禁讓秦見月想起二十年前秦漪在台上唱戲的光景,那時她才四五歲,坐在戲館的客席,腳淩空蕩著,直愣愣看著台上唱曲的媽媽。

    那穿雲裂帛的唱腔,優雅至極的身段,華麗精美的戲袍。讓她生平第一次對美有了隱隱約約的意識。

    然而眼下,一場車禍造成的傷痛讓秦漪的走路姿勢變得很難看。

    她扭一下腳,靴子的光麵就隨之彎折一下。媽媽穿著展示櫃裏嶄新的靴子,就這麽朝她一跛一跛走了過來。秦見月用餘光捕捉到店員眼裏不加掩飾的嫌棄煩躁,下一秒轉變成對鞋子的心疼。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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