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作者:懷南小山      更新:2022-08-26 12:31      字數:3213
  第3章

    當年,秦見月是費了好大一番勁才進的三中。她因為偏科嚴格,物理沒及格,總分擦著線,才堪堪擠進了這所燕城最好的中學。

    收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爸爸媽媽可算鬆下一口氣,帶著她到各處寺廟還願。

    那時提心吊膽的一些時刻,而今已然記不甚清。

    入學前媽媽帶她去整牙,醫生說牙套要戴三年,秦見月心一橫答應了。

    她隻記得箍牙的醫生手法差勁,弄得她很是不適。

    人們都說青春是最美好的時候,秦見月可能是個例外。她至今仍然能夠想起她高中時期慘絕人寰的審美,以及發育得不夠全麵的身體,個子不高,站隊總在前列。整個人的形象用如今的眼光看去,隻渾身上下寫著四個字:乳臭未幹。

    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女孩,在一個無人知曉的角落裏遇到了她的命中注定。

    那是整完牙齒的第二周,高中入學,那天秦見月起床晚了些,她打車去學校。雨是在中途下的,校門口堵車嚴重,司機開得也是心浮氣躁,“小丫頭,我就把車停在這你自己走進去好吧。”

    秦見月掃視窗外,“不能再往裏麵開一點嗎?”

    司機說:“這裏太堵了。”他指一指前麵的交警,“不到一個小時出不來。”

    秦見月撇了一下嘴,低聲說了句:“好吧。”

    她付完錢下了車,冒雨往前衝。

    好不容易跑到教學樓的大廳,又突然發現她沒有看分班表。

    而秦見月沒有手機,無法與外界聯絡。他們的公告欄在露天廣場上。她隻能去那裏看名單找班級。

    彼時上課鈴聲響起,廣場上已經沒有人在。秦見月隻好把外套的兜帽蓋在頭頂,不出三分鍾身上已然半濕,雨滴落在她脆弱的睫毛上變得沉重不已。她眯著眼掃視名單,艱難地尋找自己的名字。

    雨勢變大,視野是模糊的。

    秦見月擦了擦眼皮上的雨水,下一秒忽的聽見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

    頭頂的雨紛紛落在一柄傘的傘沿上,細長雨水如一道道銀色弧線,輕巧地滑落在地。

    那一陣冰冷的澆淋戛然而止。她睫毛上的珠子緩緩下墜,見月稍一眨眼,世界再一次變得明晰起來。

    蓋在她的頭頂是一把黑色的雨傘。

    她吃驚抬眼。穿著校服的少年與她並肩,他的傘並不大,此刻正歪到她這一邊替她擋雨。

    蒙蒙雨霧之中,少年身長而挺拔。

    再定睛細看眉眼,眼眶狹長,眉目裏有著處變不驚、閑雲野鶴的淡薄。男生皮膚很白,加上這樣清冽又凜然的氣質,讓她想到巋然不動的雪山。

    他一隻手舉著傘,另一隻手在握著手機。

    腕骨從校服的袖口露出,青筋附著,是看起來很有力量骨骼與手臂。衣衫上淡淡的清香融入她的鼻息,被裹緊肺腑。清澈動人。

    少年看著通告欄,嘴角似有若無地勾著,延續著通話中的情緒。

    替她撐傘,自己卻淋了雨,但他並無半分不適,鎮定自若地端著手機。

    困頓之中,她看到一束光。

    在秦見月維持了四五秒的打量之後,他也漫不經心地垂了下眼,看她。

    隻一眼,她慌亂地低下頭,說了句:“謝謝,你可以不用給我撐……”

    聲音細若蚊呐。

    他壓根沒有聽見,因為秦見月的尾音完全被他帶著淡薄笑意的聲音蓋過了。

    少年舉著傘的手並沒有分毫偏斜,他對著手機開口:“沒去班上呢,在給鍾楊找班級。”

    意料之中,他不是新生。

    粗沉而富有磁性,是她從未在同齡男孩之間感受過的聲線,強烈的吸引力讓她心跳脫韁。

    秦見月從玻璃反射中看到他們的暗影。

    她被完好地攏在傘沿下,而他的一半衣物被雨打濕。兩人之間隔了些很有分寸感的距離。

    通話仍在進行,他掃閱太快,名單繁複,陡生幾分不耐,於是問道:“對了哥,你還記得他中考多少分來著?”

    而後,他輕笑一聲:“那我倒著找。”

    三中的分班按中考成績,秦見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隱隱紅了下耳朵,因為她也正倒著找。

    對自己的名字分外敏銳。在15班的名單上一眼捕捉到秦見月這三個字。

    在她的名字上麵的那個人名,叫做鍾楊。

    和他方才講的那個人名重疊上。

    秦見月用手點了一下玻璃,輕道:“15班。”

    在少年湊近過來確認之前,秦見月急忙縮手,猛然就膽怯。告別的勇氣都沒有,她沒出息地轉身衝進了雨中。

    走到屋簷底下,隔絕了雨水。她穿行在教學樓的教室之間,卻並不在找她的班級,腳步慌亂而匆匆。

    上了樓梯,秦見月在走廊上,這才回眸眺望來時的廣場。

    然而已經沒有人在那裏,亦不再有車駛過。整個學校都變清淨。隻剩一層一層茫茫水汽,團在視野之中,讓人分不清一切的虛實。

    風雨之中的木芙蓉依舊,枝丫晃蕩,悄悄見證一出靜謐的情竇初開。

    秦見月失魂落魄站了許久,下一陣鈴聲響起才提醒她要去做什麽。她鬆開握緊的拳,察覺出掌心粘稠的汗濕。

    開學是忙碌的,但在搬書、領校服、開班會這一係列讓她忙得焦頭爛額的間隙之間,秦見月的思緒被那個突然闖進她世界的少年占據。

    想到因為她而被整個淋濕的袖口。

    想著不知道,他會不會因為淋雨而生病。

    以及很想,再見他一麵。

    秦見月一邊包著書皮一邊走神,回憶他那雙涼津津的眼。

    同桌齊羽恬忽然戳了她一下,小聲道:“有個帥哥欸。”

    秦見月聞聲抬頭。

    齊羽恬湊過來:“後麵。”

    她便回頭望去,從後門進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男生臉上掛著閑散的淡笑,眼有些睜不開的困倦,長相痞氣。另一個男孩子將手勾在他肩上,衝他耳邊說了句什麽,少年笑罵了一句滾蛋。

    最終二人挑了後排座位坐下,正在她們的後排。

    這讓齊羽恬很高興。她給見月遞紙條,上麵寫:見月,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他叫什麽名字?

    晚自修期間,秦見月正咬著筆頭苦思冥想老師布置的作文題目。展開齊羽恬的紙條,她苦惱於自己不是個會拒絕的人。

    撕下作業本的一角,在上麵寫:同學,你叫什麽名字?

    折起來,放到後桌空蕩蕩的桌麵。

    她沒看到他的臉,隻看到趴著睡覺的毛茸茸顱頂。旁邊的男孩拍了拍那位帥哥的肩。

    被喚醒的男生坐起來,抓了抓頭發,半晌才看到那一枚小小紙條,展開看了下。垂著眼皮,提筆寫字。

    一團紙條飛到秦見月的桌上,龍飛鳳舞兩個字:鍾楊。

    看到這個名字的一瞬間,秦見月微微驚訝回頭。

    少年沒再趴下,他散漫地倚靠在身後的書櫃上,手插在外套兜裏,狹長一雙眼緊緊地看著秦見月。鍾楊的五官有一些女相,唇紅膚白,精致漂亮。

    右耳耳垂帶了一個黑色方鑽耳釘。眉目裏是滿得要溢出來的紈絝氣質。

    跟她對視上,他微微挑一邊眉,表示詢問她的意圖,或者等待她的自我介紹。

    “我叫齊羽恬。”旁邊的女孩先秦見月一步謹慎發話。

    鍾楊的眸子自然而然轉到另一側。

    他看著齊羽恬,懶散地應了聲“嗯”。

    秦見月瞄到齊羽恬漲紅的耳廓。

    齊羽恬沒話找話一般,對鍾楊開口道:“欸,你的耳釘還挺好看的。”

    她說完,一道沉默。

    不出五秒,有物體被拋擲過來,哐當哐當滾落在齊羽恬的桌麵上。

    “你的了。”他說。

    秦見月向桌上的耳釘投去視線。齊羽恬欣喜地將其撚起。

    輕快而隱秘的少女心事交疊,灌滿陰雲密布的夜。

    就像牙齒矯正,就像大雨傾盆。又酸又疼的感知,沉悶粘稠的心跡,構成她無以回望的年少歲月。

    ,

    “到咯見月,快別睡了。”

    商務車在夜色中駛進蘭樓街,停在一間亮著紙糊紅燈籠的四合院門口。

    秦見月是被陸遙笛推醒的。她在最後一段車程顛簸中昏沉睡著。

    醒來後脖子有些泛涼,秦見月打了個寒噤,和同伴道別,接著下車。

    院中燈是滅著的,一片昏黑,她去包裏胡亂地探,摸到家中鑰匙。將打開門,手中手機顯示有來電。是陌生的本地號碼。

    接通。

    對方開口便是:“好些沒?”

    秦見月聽見這輕懶的聲音,愣了下,步子也止住,嘴唇微翕,卻講不出口。

    意識到致電的突然,沒有做介紹,男人忽的輕淡一笑:“我是程榆禮。”

    她傻傻應:“我是秦見月。”

    他又不由笑一聲:“我知道,秦見月。”

    她的名字被念得像一首詩。

    秦見月回頭闔上院門,又聽見程榆禮說了句:“腳傷好了告訴我。”

    她說:“隻是小傷。”

    “不管小傷大傷,說一聲。”

    他聲音淡淡的,貼著她的耳卻仍顯虛浮不切實,幽然且溫和,“怕忘了,也怕總惦記著。”

    作者有話說:

    想試一下中午更新,打咩。以後還是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