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瓤（二）

  　　就在眾人手在臨仁客棧的時候,臨仁鎮的鎮口上飄起了一塵煙塵,一輛馬車遙遙的駛入了臨仁鎮。

  　　駕著馬車的是一名看起來三十來歲的男子,青袍白衫,側顏如刀削一般,全身上下有種難以形容的硬朗氣息。他的身上沾滿了路上攜帶的風沙，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倦意。

  　　這人先前駕著車，馬車行得極快,直到進入了臨仁鎮之中,他才控製著馬車慢了下來。一麵握著韁繩一麵回首朝那馬車車廂之內的人道：“阿雪，我們已經到了臨仁鎮了。”

  　　“戴叔叔，你駕了一夜的車也該累了,先去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吧。”車內傳來一名男子溫雅的聲音。

  　　那駕車的男子聽了車眾人的話，也隻是笑笑道：“當年我追蹤一名魔教餘孽的時候，曾經連續騎馬追了三天三夜沒有合眼,不也照樣過了,這區區一晚上有什麽大不了的。倒是你……”

  　　“戴叔叔。”車廂的簾子微微晃動,車內的人探出了身子。這是一名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的男子，著了一襲柳色的長袍,眉目看來極其細致,隱隱含了一絲淺淡的陰柔。他的衣擺及其寬大,襯著身體顯得十分瘦弱,臉色也有些蒼白，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這馬車之中走出的男子便是臨仁客棧之中的那一群人所要等待的師回雪，而駕車的男子則是隱夜塔師雲的弟子之一,名喚戴聆霜，乃是當年與寂月劍夏煥雲齊名的高手。

  　　見師回雪出了馬車，戴聆霜皺了皺眉道：“外麵風大，你在馬車裏麵好好呆著就行了。”

  　　“都已經到了臨仁鎮了，戴叔叔，我想看看這裏。”師回雪不肯回車廂呆著，隻固執的看著戴聆霜。

  　　戴聆霜心知自己坳不過他，隻得作罷，但口中仍是不放心的道：“都瘦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好好照顧自己，老爺子定是知道你會這般，才會托我一路好好跟著你。”

  　　師回雪聞言隻是輕笑一聲，並不多言。

  　　戴聆霜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輕歎了一聲，也不多言了。

  　　兩人駕著馬車在鎮中行了沒多時，便穿過鬧市到了一條比較清靜的長街上，這時一直默默不語的師回雪突然開口道：“戴叔叔，停一下可以麽？”

  　　“怎麽了？”戴聆霜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師回雪，自從這趟啟程來臨仁鎮，他便顯得有些心事重重，戴聆霜隻道他是在擔心抓不到那魔頭夏還月，到此時才發現他擔心的似乎還另有其事。

  　　雖然心存疑惑，但戴聆霜仍是停下了馬車。

  　　馬車便正好停在了路口，正前方是一間客棧，牌匾上書了四個遒勁有力的大字：臨仁客棧。

  　　師回雪便從馬車上走了下去，抬眸看著那牌匾，眸中藏著某種不知名的情緒，似是愁緒，似是懷念。他看了不多一會兒，便又收回了視線，低垂下頭不知在想什麽。輕歎一聲之後，他才低聲道：“戴叔叔，若心念一人，卻求之不得，這份情，當說與那人聽還是不說？”

  　　戴聆霜眸光微沉，略略有些明白了師回雪如今這般究竟是為何了。他上前伸手拍了拍師回雪的雙肩，沉聲道：“既沒有說，又怎知求不得？”

  　　“說了，徒增那人困擾而已。”師回雪淡笑道。

  　　戴聆霜並不讚同此種說法，便又道：“你怎能這般為那人做下定論？”

  　　師回雪微微一怔，思緒似乎是到了另一處。他再次回首看那晨光下的客棧，客棧的牌匾還和許久之前一樣，隻是物是人非，卻不知非的究竟是人還是人心。

  　　良久，他搖頭道：“現在說這些也都遲了。”

  　　戴聆霜隨著他的視線看向那臨仁客棧，思索了一會兒才道：“我們一路追著那夏還月來這裏，你身體大不如前，不如就先進這客棧之中休息一會兒吧。”

  　　師回雪目光微顫，隨即低下頭道：“我們還是去找別的住處吧。”

  　　他沒有說為什麽不肯住在這裏，戴聆霜看著他的反應，也知道了這處客棧必定與他有所淵源，便不再問。師回雪轉身便要回馬車上，而他也跟在他的身後往上馬車便要離開此處，誰知兩人正要上馬車，卻見客棧之中一人走了出來。

  　　“師少俠，戴大俠？”那人怔了怔之後便大聲喚了出來。

  　　師回雪與戴聆霜皆回頭向那人看去，那人一見之下更是確定了眼前的兩人便是隱夜塔師回雪和戴聆霜，他連忙朝著兩人奔去，高聲道：“兩位不用再去尋那妖人夏還月了，我們在這客棧之中尋到一人，同夏還月長得一模一樣，但他卻說他是寂月劍夏煥雲。我們想著師少俠曾經同夏還月交過手，必然能看出這其中的人究竟是不是夏還月。”

  　　聽到那人的話，師回雪動作微微一頓，繼而道：“你要我去分辨那人究竟是否是夏還月？”那人的意思一聽便能夠明白，師回雪卻是又重複了一遍，似是有些遲疑。

  　　那人連連點頭：“不錯，還好師少俠你來了，否則我們當真無法決斷。”

  　　師回雪沒有多餘的反應，看著那人並不開口。

  　　一旁的戴聆霜早先便覺得師回雪的行為有些古怪，此時再如何遲鈍也該能猜到他並不希望進那間客棧。於是他攔在了師回雪的麵前，麵色有些冷硬的對著那人，口中的話卻是對師回雪說的：“阿雪，你若是不願進那客棧，我們便不進去。”

  　　師回雪聽到戴聆霜的話，有些失笑的搖了搖頭：“戴叔叔，事情沒有你想的那般嚴重，我不過是有些猶豫罷了。”

  　　“你這小子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再大的事情從你口中說出來也能變成小事，我怎能信你。”戴聆霜笑罵道。

  　　師回雪也被戴聆霜這番話弄得哭笑不得，他在戴聆霜的身後輕聲勸道：“戴叔叔方才不是對阿雪說了那麽多嗎？阿雪如今真要去麵對那人了，戴叔叔又要阻攔了嗎？”

  　　戴聆霜勾起唇角，終於不再攔在那人和師回雪之間，而是側過身朝師回雪道：“你當真要進去？”

  　　師回雪沒有說話，而是徑自邁步朝著那臨仁客棧之中走去。

  　　。

  　　。

  　　而這個時候的臨仁客棧之中，冷瑟瑟、丁越和夏老板正坐在最中央的一張桌旁，三個人沉默著不曾開口。丁越是最耐不住的一個，他不是不想開口，而是身邊的冷瑟瑟和夏老板的麵色一個比一個難看，讓他實在不知道該不該開口說話。

  　　夏老板的麵色難看，是因為聽說了夏還月殺了他的師父。而冷瑟瑟的麵色難看，則是為了這些所謂的江湖人士對夏老板的態度。

  　　而就在丁越悶得快發瘋了的這個時候，客棧的大門處走進了一道身影。

  　　客棧裏麵原本靜得隻能聽見冷瑟瑟的茶杯磕著桌子的聲音，現在一道腳步聲這樣插了進來，讓人想不注意都難。是以這腳步聲一出現，所有人的視線都同時轉了過去。

  　　門口站著的人自然便是師回雪。他緩步走進了客棧，麵上沒有多餘的表情，隻是一進門便朝著大堂最中央的三人看去。同時，三個人的視線也都同他接觸。

  　　眾人對於師回雪的突然出現，都驚訝不已，是以一時之間竟然也沒有人出聲，隻有師回雪與三人對視著。

  　　沒過一會兒，戴聆霜和那先前在客棧外麵喚住師回雪的人也都走了進來，那人很快開口朝眾人道：“這便是隱夜塔少主，師回雪師少俠。”那人指著師回雪為眾人介紹。

  　　師回雪雖是近年揚名於武林，但見過他的人也並不算多，所以那人的介紹也並非多餘。

  　　聽到那人向眾人介紹自己，師回雪也終於收回了落在大堂中央三人身上的視線，繼而朝著堂中那些江湖俠客點頭致意，並草草說了幾句。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一直不曾再看向冷瑟瑟三人，他也不知道，冷瑟瑟三人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說了一會兒之後，師回雪才道：“那堂中之人，的確是寂月劍夏煥雲，而並非夏還月。”

  　　“當真？”那一群武林中人當中的帶頭人走了出來，有些疑惑的問到。

  　　師回雪頷首，道：“再確定不過，夏還月脖頸上被我劃了一刀，就算傷口好得再快也該留下痕跡，而這人的脖頸上卻沒有，這足以說明他並不是夏還月。”

  　　“這……”那人遲疑了半晌，終於朝師回雪感激的點了頭，然後朝著依舊被眾人包圍著的夏老板行去。他抱拳朝著夏老板道：“夏大俠，先前不清楚真相，多有得罪，北門大弟子古甚在這裏給夏大俠賠罪，還望大俠見諒。”

  　　夏老板本就不甚在意他們的態度，一門心思隻在夏還月的身上，這時見他賠罪，也隻是淡淡點了點頭，並不追究。

  　　而冷瑟瑟原本便氣得不輕，她向來將夏老板當作至親之人，見到夏老板受氣比誰都要著急，丁越本以為這時候冷瑟瑟一定會發怒，誰知等了半晌卻仍是沒有聽到冷瑟瑟的聲音。

  　　微微有些驚訝的偏過頭看去，丁越便見冷瑟瑟正怔怔的注視著那站在那北門門主身後的師回雪，神情複雜至極。

  　　“師回雪？”就在丁越以為冷瑟瑟會繼續發怔的時候，她卻突然開口。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為她這一句話而投向了她。

  　　冷瑟瑟恍若未覺，隻是緩緩站起身走向了師回雪，沉聲道：“師、回、雪？”

  　　師回雪看著冷瑟瑟一步步向自己走進，亦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