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煎（二）

  　　方小安和丁越聽到這個消息的確是驚了驚,不過很快方小安便拉住了準備出去看看的丁越,向他低聲道：“別出去。”

  　　“你說什麽？”丁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沒有想到,方小安竟然會讓自己不要出去,就在冷瑟瑟在知縣老爺的麵前最久的情況之下。

  　　看到丁越一臉不解的神情，方小安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招是我教她的。”

  　　“什麽？”丁越發覺自己現在隻能說這兩個字了，他實在無法理解方小安這根木頭的想法。

  　　方小安見丁越暫時沒有了要衝出去的想法,便不動聲色的放下了拉著丁越衣服的手,抬眸看著麵前的丁越任陵兩人解釋道：“冷姑娘喜歡知縣老爺，這個誰都看得出來，與其讓她每天這樣不明不白的掙紮著自己的心意,不如讓她一次弄明白那位知縣老爺究竟是怎麽想的。”

  　　“所以你便出了這個主意？”丁越瞪大眼睛，對於他們二人的這個決定，他竟是毫不知情。

  　　方小安很快點了頭。

  　　丁越抿了抿唇,臉色看起來像是極不情願,不過他最後還是看了看方小安豐潤的臉,喃喃道：“算了，反正要是老大同那個知縣老爺在一起了,後悔的人也不是我。”

  　　而那個後悔的人究竟是誰,他們心裏都清楚。

  　　方小安假裝聽不見丁越的話,埋下頭切自己的菜了,一時之間廚房裏麵陷入了沉默。

  　　也在這種時候，客棧大堂裏麵的冷瑟瑟還在繼續喝著酒。

  　　俞秀看著麵前拉著自己衣服的冷瑟瑟，一雙黑眸凝視著冷瑟瑟湛亮的眼睛,他柔聲道：“瑟瑟，放手好不好？”

  　　“不放。”冷瑟瑟不僅不放，反而將手裏麵的衣料握得更緊，甚至她還稍稍用了力，似乎準備將俞秀扯過來，讓他離自己更近一點。然而冷瑟瑟雖是力氣不小，卻也沒想到自己一扯之下俞秀還能紋絲不動，她這樣一扯，卻一把把自己帶到了俞秀的麵前，一個站立不穩便撲到了俞秀的胸前。

  　　這一撲，俞秀和冷瑟瑟都愣住了。

  　　但是好在冷瑟瑟不過愣了片刻，因為她意識到，自己還在裝醉。

  　　心裏抱著自己裝著醉，不管做什麽都沒有關係的想法，冷瑟瑟幹脆趴到了俞秀的身上，趁著這個機會大吃起了俞秀的豆腐，一麵吃豆腐還一麵不滿的道：“你要我放手，為什麽？”

  　　“嗯？”俞秀看著冷瑟瑟，有些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冷瑟瑟覺得自己這個暗示似乎完全不夠，便又認真的道：“我沒醉。”

  　　從前見過喝醉酒的人多了，冷瑟瑟也知道但凡喝醉了的人都會說上這麽一句“我沒醉”，所以冷瑟瑟決定先讓俞秀深信自己是醉了，她才好開口試探。

  　　然而，讓冷瑟瑟差點咬掉舌頭的是，俞秀竟然輕歎一聲，無奈的笑笑：“還好，我還以為你醉了呢。”

  　　冷瑟瑟聞言，如遭雷擊。

  　　俞秀他不知道，越是說自己沒醉的人就越是醉了這個道理嗎？

  　　也不管俞秀到底知不知道這個道理了，冷瑟瑟情急之下突然伸手掰過俞秀的頭，一臉嚴肅的向他道：“不對，我喝醉了！”

  　　俞秀一窒，像是想笑，卻又忍住了。

  　　冷瑟瑟覺得這樣下去遲早得穿幫，便幹脆佯裝無力的倒在俞秀懷裏，低聲道：“阿秀，我頭暈……”在這大堂之中想要問什麽也不甚方便，冷瑟瑟決意將俞秀騙到樓上去再慢慢試探。

  　　誰知俞秀聽到冷瑟瑟的話，卻道：“那麽我喚那位方兄弟和丁兄弟來帶你上去可好？”

  　　“不要！”冷瑟瑟雙目微睜，緊緊地抓住俞秀的外衫。

  　　俞秀頗為好笑的看著麵前的冷瑟瑟，終於坳不過的道：“那麽我帶你上樓去休息，可好？”

  　　“嗯。”冷瑟瑟等的便是俞秀的這句話。

  　　俞秀果真帶著冷瑟瑟上了樓，其間俞秀還帶錯了房間，要不是冷瑟瑟死死地扒著自己房間的門不讓俞秀繼續走，他恐怕是要將冷瑟瑟帶到丁越的房間裏麵去了。

  　　兩個人進了房間，俞秀便將故意裝著無力的冷瑟瑟安置在了床上，順手還牽了被褥將冷瑟瑟捂得嚴嚴實實，這才要轉身下樓。但是冷瑟瑟好不容易才將他騙上樓來，又怎會輕易讓他下了樓？

  　　低低的喚了一聲“阿秀”，冷瑟瑟依舊緊拽著俞秀的衣擺，閉著雙目好似在夢靨之中道：“阿秀，你為什麽不理我？”

  　　俞秀的身形微微一窒，隨即他頓住了腳步，但是卻沒有回頭看冷瑟瑟。

  　　冷瑟瑟閉著眼睛，看不見俞秀的表情，但是明顯感覺到俞秀停下了腳步，她心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說不出是為什麽。也許是即將得知俞秀心意的緊張，也許……

  　　朦朧之間，心中竟是有種失落感，而這種失落感的源頭，竟是連她自己也無從得知。

  　　冷瑟瑟甩掉心裏麵那些紛亂的遐想，又再接再厲的道：“為什麽再見麵之後，你都沒有對我說我從前的事情？”

  　　“瑟瑟……”站在旁邊的俞秀突然低歎了一聲，不知道究竟是因為想到了什麽，還是對於冷瑟瑟這般的行為感到無力。

  　　冷瑟瑟一顆心狂跳起來，甚至握著俞秀外衫的手也微微顫抖起來。良久，冷瑟瑟又道：“阿秀，你可喜歡……”

  　　冷瑟瑟的這句話沒有說下去，不知是懼了還是如何。

  　　而這時，俞秀也終於在冷瑟瑟的床前坐了下來，好看的麵容上少有的帶了一絲寵溺的笑，他道：“瑟瑟，別裝醉了。”

  　　……

  　　俞秀一句話，便讓冷瑟瑟麵紅耳赤。

  　　冷瑟瑟終於紅著臉睜開了眼睛，卻實在沒臉坐起來。她動了動嘴唇，看著俞秀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瑟瑟？”俞秀又喚了一聲。

  　　冷瑟瑟終於無力的坐了起來，臉上滿是不甘願的道：“你怎麽知道……我是在裝醉？”

  　　因為太明顯了。

  　　俞秀心裏這般想著，卻實在是不忍心說出來打擊冷瑟瑟，隻能隨便找了一個借口：“因為我太了解你了，你醉了以後力氣隻會越來越大，話越來越多，不會這樣無力的倒在別人身上。”

  　　“我……”冷瑟瑟不能否認，當初她在方小安的麵前醉了，便話多的將自己同俞秀的事情全都告訴方小安了。

  　　俞秀有些無奈的撫了額，低聲道：“你裝醉，是為什麽？”

  　　“我……”冷瑟瑟麵上一熱，卻是更說不出口了。

  　　俞秀見她神色有異，猜想她是不願意說出來，於是便淡淡頷首道：“好了，我不逼你說出來，我先下樓，你喝了那麽多酒，就算沒醉也不會很舒服吧？”

  　　冷瑟瑟一愣，隨即便見到俞秀要離開，冷瑟瑟有些慌張的緊緊拽住了手裏的東西。

  　　兩個人一個人要走，一個人愣著，卻是……久久未有動作。

  　　冷瑟瑟等了半晌，終於開口道：“你怎麽還沒走？”

  　　俞秀也是一怔，隨即低下頭去，冷瑟瑟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卻見到自己的右手還緊緊拽著俞秀的外衫，那外衫被她拽了那麽久，甚至有些發皺了。

  　　冷瑟瑟有些不好意思的鬆了手，幹笑一聲，其實她心裏覺得，俞秀這個健忘的家夥其實自己也應該忘了自己被她拽著外衫，所以才走了那麽久也走不掉。

  　　外衫終於被放開，俞秀卻又不急著走了，他站在原地，一雙黑眸緊緊注視著冷瑟瑟的眼睛。

  　　冷瑟瑟的臉很紅，卻讓她此刻顯得十分嬌媚。

  　　俞秀注視了許久，就在冷瑟瑟以為他會一直這樣注視下去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了：“瑟瑟，今日我來這客棧，實是有問題要問你的。”

  　　“……”冷瑟瑟已經見怪不怪了，俞秀每天來說的都是這句話，每天問出來的問題卻是越來越晦澀難懂。

  　　但是今日，俞秀卻突然道：“我今日想問你的問題是……”

  　　“瑟瑟，你可願同我像從前一樣相處？”

  　　俞秀的問題從來都不需要思索便能答得上來的，但是這個問題，冷瑟瑟一怔之下倒是真的答不上來。

  　　從前一樣的相處，那從前又是怎樣的從前？

  　　“阿秀？”冷瑟瑟不由輕喚一聲。

  　　俞秀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然後俯下身伸手將冷瑟瑟的發絲撥開，他柔聲又道：“從前，我們未曾分開的那個時候，你可還記得那時在桃林裏麵你說過的話？”

  　　桃林。

  　　冷瑟瑟瞳孔微縮，突然記起了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那個時候她不過十來歲，天天去桃林找俞秀，那桃林很大，俞秀每一次都是隨意找了一棵桃樹然後在樹下坐著，每次冷瑟瑟找他都會花很長時間。雖然找到以後也不過是說一些有的沒有的廢話，但是她就是愛去找他，不論花多大的功夫。那時她說，不論到了哪裏，她都能很快找到俞秀。

  　　俞秀有時會刻意叫她找很久，一個人躲在桃樹下看冷瑟瑟找他的樣子。

  　　冷瑟瑟知道俞秀可以讓自己找很久之後，賭氣說下次你再躲著我，我若是找到你就直接將你娶回家去。

  　　那個時候她還很小，不懂得娶和嫁的區別，也不懂得這個娶字的含義，也隻有什麽都不懂的時候，才會說出這樣天真的話來。

  　　這時候想起來，冷瑟瑟才發覺自己竟是說過這樣的話，自己當時竟是丟人丟到家了。

  　　隻是……

  　　“我想問……瑟瑟你來了臨仁鎮多久了？”

  　　“那麽你多久知道我在臨仁鎮的？”

  　　俞秀第一次到這臨仁客棧來找她時所問的那兩個問題突然出現在腦中，冷瑟瑟心中一動，那一直纏繞著她的那些疑惑的答案呼之欲出。

  　　或許，隻是或許，俞秀這般問她，其實是想要她記起當年的承諾？

  　　“下次你再躲著我，我若是找到你就直接將你娶回家去。”

  　　娶回……家去……

  　　冷瑟瑟險些成為第一個被自己的回憶所噎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