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眼前的黑衣人沒有多說一句廢話，眼見葉疑將淩知攔在身後，當即便提刀攻來，鋒利的刀刃將陽光斬斷成零落的碎片。

  　　葉疑不見退讓一步，衣袂晃動之間，人已經輕飄飄的落入了人堆當中。

  　　他手中未有武器，但凝指為劍，出手之間卻絲毫不落下風，一招一式皆指對方要害。黑衣人們交手之後立即便察覺出了對手之強，遠在他們想象之上，當即互相交換了視線，紛紛疾退而出要變換陣型與葉疑相抗。然而葉疑卻像是早已看穿了對方意圖，出手愈加迅速，隻將人逼得步伐散亂絲毫不成陣型。

  　　鏗然之中，葉疑抬掌拍落對方一人手中長刀，長刀脫了手，在空中劃出細長的刀光，葉疑拂袖將眼前眾人震退，身形一轉，反手穩穩接住那柄落下的長刀。

  　　執刀在手，葉疑沉眸往眾人身上掃去，無言之中周身凝練出一種叫人恐懼的氣息。

  　　他整個人仿若一把鋒利至極的劍，平日裏將所有的氣息裹在劍鞘之中，直到這一刻，鋒芒盡露。

  　　淩知自幼所過的日子也並非平靜尋常，也曾經見過不少次打鬥，但這絕對是她人生當中所見過最精彩的一戰，一招一式，刀起刀落，完美得不見絲毫破綻。

  　　一直到許久之後，葉疑扔下染血的刀，朝著淩知走過來。

  　　他的身上沾著許多鮮血，不知是別人的還是他自己的，淩知愣愣的盯著他，他卻蹙眉道：“害怕？”

  　　淩知小時候確實膽子小，當初在山寨裏麵見了那場廝殺，嚇得連鑽了幾天謝青璃的被窩，但後來就沒那麽害怕了，相比之下，她更擔心葉疑的安全。

  　　葉疑看了自己身上沾的鮮血，低聲道：“你先進去。”

  　　淩知看了看四周的狼藉，還有那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人，她麵色稍稍白了些，還未及再開口，就被葉疑催著進了屋子。

  　　到了屋子裏麵，淩知神魂恍惚的躺回床上，這才覺得葉疑此人性子上與謝青璃也十分相似，他是怕她看了不舒服，所以才催她進來。

  　　淩知躺在床上想著這些事情，不知不覺竟又睡了過去。

  　　等到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不知是因為休息了一天的緣故，還是葉疑給她喝的藥的緣故，淩知覺得身上的傷口沒有了那麽疼了。她起身出門，這才見屋前昨日因為打鬥而變得亂七八糟的空地已經恢複了從前的情形，葉疑也不知用了什麽辦法將一切收拾好了，昨天的打鬥就像是沒有發生過一般。

  　　淩知很快在不遠處的涼棚下麵找到了葉疑，他在煎藥，那藥自是要給淩知喝的。

  　　淩知不知這他在這深山野嶺當中是從哪裏找來的藥，隻走了過去，她還未開口，葉疑先聽到聲音，回過頭來：“醒了？”

  　　“嗯。”淩知微微點頭，遲疑了一下，終於找到了個適合的稱呼道，“多謝葉大俠相救。”

  　　武功這麽厲害，淩知確定對方定是退隱江湖住在這深山裏麵的大俠無疑。

  　　葉疑驟然聽見這稱呼，不覺將動作頓了片刻，旋即不動聲色的點頭道：“舉手之勞而已。”

  　　“葉大俠。”淩知遲疑著，繼而又道，“那些人來曆不明，但既然會來第一次，就一定會有第二次，也不知道下次會來多少人馬，我想……”

  　　“你想離開？”葉疑明白了她的意思。

  　　淩知點頭。

  　　葉疑淡淡道：“從這裏出去要順著這溪流往外走上整整兩天的時間，以你現在受傷的情況，你以為你走多久能昏過去？”

  　　淩知：“……”

  　　葉疑旋即又道：“昨天我在山穀那邊動了些手腳，就算有人真的又追下來了，想找到這裏還得花上不少時間，在這之前，你先好好養傷。似你這般四處跑動，恐怕養上一個月也不會好起來，回房間去。”

  　　淩知本是來辭行的，卻沒想到被葉疑給教訓了一頓。或許是因為葉疑與謝青璃相貌生得太過相似，淩知實在沒有辦法反抗他話中的意思，於是隻得又乖乖回到了屋子，百無聊賴的在床邊坐著。

  　　好在沒過多久，葉疑又端著藥走了進來。

  　　淩知盯著葉疑的麵容，心裏麵那種熟悉的感覺一直沒能夠消退，趁著葉疑將藥碗端到她麵前的時候，淩知小聲問道：“葉大俠，你有親人嗎？姐姐……或者妹妹？”

  　　葉疑頭也不抬，隨口道：“有。”

  　　聽得葉疑這麽說，淩知心中又升起了一絲希望，連忙又問：“她現在在哪裏？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葉疑神情平淡，“我很久沒回去了。”

  　　淩知眼裏剛亮起的一點光彩又隨著這句話很快黯淡下去，她輕輕“哦”了一聲，想了想又道：“葉大俠一直是一個人住在這裏嗎？”

  　　“嗯。”葉疑點頭。

  　　淩知四下看了看，覺得此處雖算不上簡陋，該有的東西一樣不少，但要她一個人在此過上這麽長的時間，仍是一件無法想象的事情，她忍不住又問道：“你為什麽……要住在這裏？”

  　　“清淨。”葉疑的答案十分簡潔。

  　　兩人說完這些話，卻又安靜了下來。淩知不知麵無表情的葉疑是不是因為自己這番顯得多管閑事的問話而不高興了，便隻得喝了藥安安靜靜的坐著。好在靜默了一會兒之後，葉疑主動開了口道：“說說你的事情吧。”

  　　淩知一怔，葉疑接著道：“你是什麽人，做了什麽，為什麽他們要殺你？”

  　　對於葉疑，淩知自覺的有種親近的感覺，所以在葉疑問出之後，她立即便點頭說了出來，將自己這些年的經曆，包括和謝青璃一起的那幾年，統統都說了出來。末了才幽幽道：“我本是急著趕回去找我大哥問個清楚，我娘出事的事情他一定知道，若是我能夠早點問清楚，我娘或許就不會失蹤了。”

  　　“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又受了什麽苦，我很擔心她。”講到謝青璃，淩知眉間又多了幾分愁緒，“她隻是個弱女子，又不會武功，一個人流落在外也不知會發生什麽事情。我曾經跟她說過要一直陪著她的，可是到頭來……我卻連她去了哪裏都不知道。”

  　　淩知說著這些話的時候，葉疑就在旁安靜聽著，聽到這裏，他才終於道：“你如今早已有了真正的家人，還想她做什麽？”

  　　“那不一樣！”淩知連忙搖頭，“她答應過不會走的！”

  　　葉疑靜默了下來，湛黑的眸子直直盯著淩知。

  　　片刻後，他道：“你有沒有想過他當年為什麽會惹上那些麻煩事？他若真的隻是個普通人，就不會帶來那麽多的麻煩，他的身份或許跟你想的不一樣，在他身上發生的事也不一樣，他當年救你養你或許也隻是一時興起。”

  　　淩知聞言怔了怔，咬唇道：“虛情假意我分得出來，我娘待我好，絕不是假的。”

  　　“那換個說法。”葉疑改口道，“你如今是淩家的大小姐，要什麽有什麽，你口中說的娘什麽都沒有，還被人追殺躲藏，你找到他之後又打算怎麽辦？淩家可不許你有第二個‘娘’，那謝青璃也一定不願待在淩家受你的施舍。”

  　　“那個時候你打算當他是什麽？”葉疑問。

  　　淩知被葉疑一番問話激得說不出話來，隻咬牙認真道：“她是這世上待我最好的人，縱然沒有血緣的關係，她一輩子都是我最親近的人！”

  　　葉疑：“……”沉著臉盯了淩知一會兒，忽的不願再開口了，隻扭頭走出了屋子。

  　　淩知本已經淚水糊了視線，強自撐著想要和葉疑爭論一番，卻沒想到對方突然啞了口，轉身離開。她坐在原地，也不知道自己應該是覺得委屈還是覺得無奈，隻是這一場爭執來得莫名其妙，她僵直著身子坐了一會兒，終於在心底裏歎了一聲，精神再度鬆懈了下來。

  　　當天夜裏，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白日裏那一番不大愉快的談話，淩知在睡夢中忽的發起了高熱，她渾身混冷忽熱，原本已經因為兩日的修養而好了許多的傷口，不知為何又鑽心的疼了起來，她意識不清的輾轉著，不覺間似乎又想起了多年前在秋風鎮那間小院當中發生的事情，她生病的時候，謝青璃在旁細心照顧，動作溫柔細致。

  　　淩知口中喃喃喚著謝青璃的名字，聲音裏甚至還帶了些哭腔，時隔三年，她對於謝青璃的感情似乎早就成了一種執著。因為當初她離開謝青璃之前，沒能夠來得及與她好好說一句再見，就這麽在看似尋常的一天，突然就告別了從前的日子。

  　　這些年來她一直想著能夠再見到謝青璃，與她好好說話，說這些年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她，但隻要想到她如今在人海裏不知蹤影，就覺得心中空落，不知何去何從。

  　　就在這些紛亂思緒當中，淩知突然感覺到有一隻微涼的手覆在了自己額上。

  　　那隻手不過片刻又收了回去，淩知亦是朦朧間匆忙捉住對方的手，哀聲道：“娘！”

  　　“鬆手。”對方聲音冷淡的道。

  　　淩知緊緊捉住那手未曾鬆開，那人輕輕掙了掙，沒用力。片刻之後，他靜了下來，隻低聲道：“我是葉疑，不是謝青璃。”

  　　淩知蒼白著臉，似是微微皺了眉，卻不知究竟有沒有聽見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