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接下來謝青璃安靜的聽著那明教淩莫的人解釋，這才明白過來他們為何會出現在此處。

  　　前些日子陸莘與謝青璃等人去了一趟秋山，後來陸莘出去辦生意，在雁州淩家恰好便提起了此事。淩家是個大家族，但十來年前戰亂的時候卻遭逢了許多變故，淩家老爺不過三歲的孩子也是在那個時候被下人帶出去，最後弄丟了。淩家老爺膝下隻有一子一女，自是對他們寶貝有加，這麽多年過去，他也沒有放棄尋找女兒的蹤跡。

  　　而那個當年走丟的女兒，名字便正叫做淩知。

  　　聽到陸莘口中提起淩知的名字，且那小姑娘也正好與當初走丟的淩家小姐年紀一樣，淩家老爺自然是一驚，連忙派人來秋風鎮打聽，而經過了這麽一段時間的打聽，淩家已經確定，當初在破廟裏被謝青璃撿到的小姑娘淩知，正是淩家的寶貝女兒淩知。

  　　而當初那個死在廟中的老乞丐，便是將淩知帶出去的老仆。

  　　謝青璃本是遲疑，但直到淩莫準確的說出了淩知的耳後有一顆朱砂小痣這樣的事情之後，她總算是確定了下來，淩家並沒有找錯人。

  　　淩知本應該是個富家大小姐，卻陰錯陽差在街頭流浪了這麽多年，跟著她過了這麽多苦日子。

  　　“謝姑娘。”淩莫雖是淩知的哥哥，但年歲與謝青璃卻差不太多，他輕咳一聲，挑眉又道，“淩知現在在哪裏？”

  　　眼見謝青璃沒有立即開口，淩莫接著又道，“我們是來接淩知回去的，當年發生那麽多事情，我爹娘二人皆是十分傷心，這些年來心心念念都盼著淩知能夠回去。如今我總算是將這個妹妹給找到了，自是不願她在這外麵繼續受苦。”

  　　語聲微頓，淩莫接著又看謝青璃一眼道：“謝姑娘替我們照顧淩知這麽多年，我們必當重謝於你。”

  　　謝青璃靜靜看著淩莫，心裏隻覺得有些可笑。

  　　前些日子，淩知還在擔心著她哪一天離開，他也時時在考慮著將來的事情，但是兩人當中誰都沒有想過，有一天竟然會是淩知先麵臨著離開的選擇。

  　　謝青璃自然是不希望淩知離開的，但他卻還沒有自私到那般地步。對於淩知來說，他是親人，而非其他關係。但若有一天，淩知真正的親人來到此處，她又會做出什麽樣的選擇？這個問題的答案謝青璃也猜不透。

  　　“淩知現在不在。”謝青璃終於還是妥協，低聲道，“她要到傍晚的時候才會回來。”

  　　謝青璃接著道：“我不能答應你們帶她走。”

  　　淩莫聞言臉色微變，冷笑一聲就要開口，謝青璃打斷了他的話道：“要不要離開該由淩知自己來做選擇，要答應，也是由淩知來答應。”

  　　謝青璃其實心中十分清楚，如淩莫這樣自傲的人，自然不會與他講什麽道理，縱然是淩知不肯與他一道回淩家，他也一定會強行將人帶走。

  　　但對於謝青璃來說，他卻隻是想要聽到淩知的一個回答。

  　　他很想知道對於淩知來說，她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果然，聽到謝青璃這樣說，淩莫很快抱著雙臂笑了起來，他道：“我知道這些年是你一直在照顧淩知，我們打探消息的時候，秋風鎮上的人都告訴我了，你待淩知好，我們自會回報給你，隻是淩知如今已是十四歲了，她要回到淩家，她是一個世家小姐，而不是一個普通的姑娘，在這種市井小巷裏麵生活，將來成為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你該知道什麽是對淩知最好的。”淩莫道，“淩家能給她的東西，你是給不了的。”

  　　謝青璃闔眼片刻，睜眸道：“如果她不想跟你們回去呢？”

  　　“若是她真的舍不得你……”淩莫想了想，忽的像是想到了什麽好辦法，笑著朝謝青璃道，“那不如我們將你一道帶回淩家，我給你在淩家安排一個差事，不會虧待於你，這樣淩知就能夠時時見得到你了，你也不必擔心見不到淩知，如何？”

  　　謝青璃眉梢微微上挑，她轉過頭去，將眼底的情緒隱藏在黑暗之中，隻道：“等淩知回來。”

  　　“好。”淩莫也不急著去找淩知，便帶著人在院中坐了下來。一群人沒有理會謝青璃，眼見桌上有茶水，幾個下人連忙便上前斟了一杯遞到淩莫的手裏麵，淩莫低頭喝了一口，立即便緊皺起了眉，嫌棄的將茶杯遠遠挪開：“這是什麽玩意兒，你們這裏就沒有好些的茶葉麽？”他這麽說著，見謝青璃已經坐回了一旁，正在收拾著東西沒理會自己，不禁覺得有些無趣。

  　　他很快站了起來，走到謝青璃身旁看她動作，不過一看之下，他就忍不住伸手將謝青璃麵前的一塊鴛鴦錦帕抓了起來，挑眉笑到：“繡得挺好，你將來來我們淩家當繡工也不錯。”

  　　謝青璃冷淡的看他一眼，對於淩知這位突然出現的兄長實在是沒有太多好感：“還給我。”

  　　淩莫懶懶掀了掀眼皮，假作沒有聽見這話，幹脆將那錦帕收進了自己懷裏，隻惡意的朝謝青璃笑到：“你說什麽？”

  　　謝青璃不欲與他多說，思量著等明日這些人走了再重新繡一張出來，便低頭繼續收拾東西了。

  　　淩莫盯著她帶著東西走進屋裏去，便也跟著過去，在屋門外大致打量了屋中的情形之後，淩莫忍不住問道：“淩知這些年就住在這麽個地方？”

  　　他先是看了看那硬邦邦的木板床，繼而又看了看四周簡陋的幾個櫃子，還有櫃子擺著的不多的東西，連連搖起頭來，歎道：“也不知那孩子現在給瘦成了個什麽模樣，回去爹娘看到了定會心疼壞了。”

  　　謝青璃冷冷淡淡的聽著他的話，將自己房間的東西收拾妥當之後，便又去了隔壁淩知的房間。

  　　她雖不知道淩知是否是真的要與這些人一道離開，但卻也打算先替她將東西收拾出來。

  　　若她真的要走……這也算是她給淩知的最後一點心意。

  　　誰知謝青璃才剛踏進那房間，旁邊淩莫便嫌棄的道：“東西就不必收拾了，淩家要什麽沒有，這些東西還帶回去做什麽？”

  　　謝青璃亦是裝聾作啞起來，隻沉默的收拾東西。

  　　她的動作很緩慢，每一件衣衫都好好的疊著，其中還有謝青璃替淩知繡過花的裙子。自從前淩知說過喜歡謝青璃的刺繡之後，謝青璃總會替淩知在裙子上繡一些東西作為點綴，家中雖然過得並不算寬裕，但淩知的每一身衣服卻總比旁人的要漂亮不少，這讓淩知總是十分開心。

  　　一直到了晚霞顏色布滿天際之時，謝青璃才終於將東西收拾完，小心的疊進一個灰布包袱當中。

  　　淩莫在旁看得無聊，此時早已離開屋子，去了院中和幾個下人說話。

  　　謝青璃收拾好東西帶著那包袱走出屋子，正欲與那個不怎麽討人喜歡的大少爺交談，便忽的停下腳步，抬目往高空看去。

  　　頭頂的雲層泛著黃昏特有的暖紅色，那些雲將天空壓得極低，夕霞在這番景象中透出幾縷沉悶。而就在雲層下方，幾隻蒼鷹盤旋鳴叫，將這個傍晚點綴出些許蕭索。

  　　謝青璃凝目看著那幾隻鷹，一瞬之間，沉靜的眼裏滿是肅殺氣息。

  　　秋風鎮上從來不會出現鷹，更不會有這樣的鷹。那些鷹謝青璃是認得的，那是京城裏隸屬於皇室的探子所特有的鷹，用以替人收集情報，而每當它們出現的時候，也就代表著那些危險可怖的存在，已經在附近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謝青璃就判斷了出來。

  　　她在秋風鎮中呆了這麽長的時日，從未被人發覺有任何不對勁，但陸京一來，這些人就立即出現了。他們應當是跟著陸京來的，陸京常年被皇帝派人監視，他自以為這次已經擺脫了那些人的監視，所以才來到此處。而他卻沒有想到，這不過是皇帝所設下的一個圈套而已。

  　　而他們繞了這麽大的圈子，費了這麽大的力氣，不過就是想要找到她而已。

  　　一瞬之間，謝青璃在心中已經做出了判斷。

  　　秋風鎮已經不能夠待了，他若是不願意自己這麽多年的計劃付諸東流，就必須在那些人還沒有趕來這裏之前，先一步離開。

  　　如今情況突然變成這般，他將要麵臨的就是逃亡，和從前一樣暗無天日的逃亡。而在這樣的情況下，他絕不能夠讓淩知與他一起。

  　　“淩莫。”謝青璃下定決心，轉臉便往那淩家大少爺走了過去，一把將包袱塞到對方手中。

  　　淩莫本與人有說有笑，忽而聽到謝青璃像是沁了一層寒霜的聲音，禁不住嚇了一跳，立即回頭看來。

  　　謝青璃平日裏就是一臉冷淡的樣子，現在比之平日更是要凝重冷肅不少，淩莫隻當這人又後悔不願將淩知送走了，扯著一個笑臉正打算開口譏諷幾句，就將對方將包袱塞到他手裏，急促的開口道：“淩知在書院，出了前麵這條街道一直往前走再右拐就能夠找到了，你現在帶著這些東西去找她吧。”

  　　淩莫本已經做好了唇槍舌戰一番的準備，卻沒料到對方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他聽了那話正在回味著謝青璃話裏麵的意思，就聽對方立即又催促道：“現在就去接她走，告訴她我不要她了，讓她別再回來。”

  　　這幾句話是謝青璃心中早已想好的說辭，但真正說出口的時候，她仍是忍不住黯然了神色。

  　　他知道淩知聽到這樣的話，定不會有什麽好心情，或者說會委屈得直接哭出來。但她現在暫且想不到什麽好辦法，隻得做出這般決定。

  　　若將來有機會，他自會再去淩家找她解釋。

  　　這般想著，謝青璃又催促了淩莫兩句，眼見淩莫囉嗦著還不肯立即離開，他幹脆拂袖一把將對方震了出去，掌風再落，院子的大門也旋即鎖上。他獨自站在院中，聽著門外淩莫的拍門聲和嘀咕聲，很快又回過身去。

  　　在房間當中，他仰頭注視著那柄一直懸在牆上的古樸長劍，最終將其取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