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好睡覺。”謝青璃聲音絲毫沒有含糊，聽起來竟是絲毫沒有困倦的意思。

  　　淩知知道謝青璃剛才一定沒有睡著，又想到自己方才的動作，忍不住覺得有些沮喪，自己方才的動作一定都被謝青璃給看去了。

  　　謝青璃倒是沒有想過淩知這麽多，她隻是輕輕拽住淩知的手，將她從自己懷裏拎了出來。淩知收回了手，乖乖睡在謝青璃身旁。她如今毫無睡意，眼看著謝青璃似乎也沒有要睡著的意思，想了想終於大著膽子將先前一直困擾著自己的問題給問了出來：“娘，那個人……”她說到此處，目光不禁往牆上的劍瞥去一眼，壓低了聲音道：“那把劍的主人，你一定很喜歡吧？”

  　　聽到淩知這句問話，謝青璃睜眸再夜色裏淡淡與淩知對視，卻沒立即回應。

  　　淩知習慣了自說自話，很快又接著道：“娘你會嫁給那個人嗎？”

  　　黑暗裏淩知也看不真切謝青璃的神色，隻覺得她身子似乎是微微僵了一下。

  　　謝青璃的這種反應，在淩知看來似乎已經是她想象中的意思了。淩知禁不住小聲又道：“那個人對娘好嗎？他武功比昨天那個江晗叔叔還要厲害嗎？他會不會欺負你？他什麽時候才會來接你？”

  　　這些問題淩知從前也問過許多遍，但是謝青璃皆沒有回應，但今日，鬼使神差的，謝青璃竟開口道：“很好。”

  　　淩知屏住呼吸，驟然聽見謝青璃說起這些事情，忍不住想要聽得更清楚一些。

  　　謝青璃接著又道：“他對我很好。”

  　　“那他什麽時候……會出現？”淩知又道。

  　　謝青璃沉吟片刻，像是在認真的思考這個問題，良久之後，他低聲又道：“很快，應該很快就會來了。”

  　　淩知心中湧出一種異樣的感覺來，她隱隱覺得有些害怕，怕自己會被謝青璃給拋下。

  　　“那你會跟他一起離開嗎？”淩知道。

  　　謝青璃這次回應得毫不遲疑：“會。”

  　　淩知聽到這裏，眼裏神色漸漸複雜了起來，她沉默了片刻，正要再說什麽，謝青璃卻突然主動開口道：“你不願意離開這裏嗎？”

  　　淩知怔了怔，像是沒聽明白謝青璃這句話的意思。

  　　謝青璃接著道：“你不願意跟我一起離開嗎？”

  　　“我……”淩知喃喃將這話念了兩遍，這才確定自己沒有弄錯謝青璃的意思，她遲疑著，又有些不可置信的道：“我可以跟你們……一起走嗎？”

  　　“我要離開，自然要帶你一起。”謝青璃回應得理所當然。

  　　淩知聽到這話，原本一直惶惶不定的眼裏終於閃爍過一抹明亮的笑意，她稍稍提高了聲音，又問了一遍：“我真的可以跟娘在一起？”

  　　“嗯。”謝青璃點頭。

  　　淩知覺得謝青璃這一聲大約是自己所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她一直以來將謝青璃視為最重要的人，卻從來不知道謝青璃對她是否也是如此，一直到現在。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謝青璃是否也如她一般，她忍不住又問：“不管發生了什麽事，娘都不會離開我嗎？”

  　　“嗯。”謝青璃又應了一聲，淩知這才發覺自己認為謝青璃有些變化並非隻是自己的胡思亂想，謝青璃的確與從前有些不同了，昨夜之後，她與謝青璃之間那一層似有似乎的隔閡，似乎終於有了消融的趨勢。謝青璃也在看著淩知，見淩知麵上神色幾番變化，她終於開口低聲道，“若非你先離開，否則我不會拋下你不管的。”

  　　淩知一喜，連忙大聲道：“不會的，淩知絕對不會離開！”

  　　謝青璃目光柔和，似是笑了。

  　　淩知看著她的笑，不禁有些癡了，她目光全部凝在謝青璃的眼睛裏，聲音軟軟的道：“娘笑起來真好看。”

  　　“是麽？”謝青璃倒像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情，聽到淩知這麽說，她才微微一怔，淩知見她收了笑意，神情間立即多了一絲惋惜，隻盼著謝青璃能夠一直這麽笑著，隻覺得這笑容怎麽看都看不夠。也在這時候起，淩知心裏麵有了一個小小的願望，希望能夠讓謝青璃真正開心起來，能夠經常這麽對她笑。

  　　淩知過了許多的日子，卻從來沒有哪一天像今天這麽開心過，她這般想著，禁不住倦意也終於來襲，她微微蜷著身子，唇角還帶著笑意，很快沉沉睡了過去。

  　　謝青璃睜著眸子，看著淩知睡去，眼底的神色複雜卻又添著幾分柔和。她輕輕伸手撫了淩知柔軟的頭發，半晌沒有動作。她想起來這小姑娘從前剛被自己撿到的時候，還是個髒兮兮的小乞丐，轉眼之間四年過去，她就已經這麽大了。時間過得總是很快，再過不久，她還會變成一個漂亮的大姑娘。

  　　在這之前，謝青璃從來沒有想過時間會過得這麽快，也沒有想過自己會作為一名普通的女子，過上這麽長的一段日子。

  　　就在謝青璃想著這些的時候，身旁的淩知動了動，像是覺得有些冷了，感覺到了溫熱的氣息，她很快便往謝青璃的懷裏鑽了過來。

  　　謝青璃感覺到淩知蹭在自己胸口，麵上不禁遲疑，想要出手將淩知給拎出來，但見這小姑娘平靜的睡顏，她卻又頓住了動作。

  　　謝青璃在心中輕輕一歎，到底還是沒有推開她。

  　　。

  　　第二天一早，淩知是在自己的房間裏麵醒來的，她坐在床頭怔了怔，想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竟有些弄不清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然而外麵的豔陽和鳥叫很快將她自恍惚中拉了回來，她昨日休息了一天，今日自是該去書院了，她連忙收拾洗漱了一番，抱著桌上的書便要往外走，但出門之際，她又忍不住回頭往謝青璃的房間看去一眼。這日謝青璃起得出奇的早，這會兒正坐在窗前對鏡梳發。似乎是感覺到了淩知的視線，謝青璃忽的抬起眼來，她一雙眼睛湛然而黑沉，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叫淩知看得不禁一愣。

  　　“娘，我先去書院了！”淩知朝謝青璃揮了揮手，開口隔著院子大聲道。

  　　謝青璃這會兒正拿起簪子，聽淩知這麽說，便微微一笑道：“嗯。”

  　　淩知被謝青璃這一笑迷了眼，連忙又點了頭，轉身往書院而去。

  　　前兩天的山賊事件，對於書院來說似乎並沒有什麽影響，眾人依舊在先生的教導下看書，等到午後十分，常晟和吳悅兩個人才慢吞吞的進了書院，隨後便被先生罰到門外去站著。

  　　等到抄完了書，淩知才趕緊放下手中的筆，跑到了講堂外麵常晟和吳悅二人的麵前。

  　　眼見淩知突然過來，兩名少年皆是精神一振。然而還沒等他們開口，淩知就先問道：“吳叔叔和常叔叔都回來了嗎？”

  　　“我爹？”吳悅連忙點頭，“回來了！”說到這件事情，常晟和吳悅二人忍不住開始興奮萬分的講了起來，原來那日常晟和吳悅二人的爹隨著眾人一道去剿匪，沒想到一戰之下卻是遭到了山賊暗算，眾人皆被抓了回去。常晟和吳悅那天本是要與眾人一同去的，卻因為半路被人發現給抓了回來，知道眾人出事之後，兩名少年就趕緊又偷偷潛入去了山寨，然而兩個人畢竟還是孩子，很快就被困在了山寨那處，進不得也出不來，不過卻也因此，二人聽到了山寨不少的秘密。

  　　後來鎮上又一批人前來消滅這批匪徒，陰錯陽差救下了兩個少年，兩名少年便將自己自山賊那裏聽來的情報立即告訴了眾人，眾人這才得以消滅了匪徒，救出了被抓的眾人，而這其中，就包括了淩知和謝青璃。

  　　聽到兩名少年的經曆，淩知也不禁覺得巧合，兩名少年見狀連忙出聲朝淩知邀功，淩知笑了笑，想來縱然是巧合，但自己得救怎麽說也能夠算上兩個少年的功勞，她歪著頭想了想，終於道：“謝謝。”

  　　“謝什麽！”兩名少年像是受到了鼓舞，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其中常晟忍不住道，“淩知，什麽時候讓我們再去你家玩啊？”

  　　“我們也想見見謝姨了！”吳悅也在旁點頭道。

  　　淩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開口道：“其實是吳叔叔和常叔叔想我娘了吧？”

  　　兩名少年沒有出聲，淩知卻是答應了下來，兩名少年當即高興得叫了出來，惹得講堂中其他人一陣瞪視。

  　　一天時間很快就過去，最後要離開講堂的時候，書院的先生卻叫住了淩知，詢問她前日究竟發生了什麽，淩知如實回答，而知道了淩知和謝青璃在山寨裏麵發生的事情之後，先生忍不住皺了皺眉，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盒子，道是讓淩知帶回去交給謝青璃。

  　　淩知詢問這是什麽，那先生隻是笑了笑，神秘的道：“隻是一番心意而已。”旋即又不知從哪裏摸出些綠豆糕來，也遞到了淩知的手上。

  　　鎮上總有人會送謝青璃一些東西，但謝青璃足不出戶，別的男子也不好去敲他們家的房門，送給謝青璃的東西，大多也都是讓淩知來轉交。淩知其實早已習慣了，但今日看到自己手裏麵的盒子，才突然之間想起來，自己與謝青璃一起住了許久，卻從來都是謝青璃照顧她，她還從來沒有送過謝青璃什麽東西。

  　　念及此處，淩知心中不禁有了一個想法。

  　　她很快往回趕去，路上經過布坊，忍不住又停了步，進去與布坊的老板說了些什麽，這才接著回去。

  　　因為昨天和今日的事情，淩知顯得心情極好，回家的步子也輕快了許多，然而她怎麽都沒有料到，自己回去的時候，會見到這樣的一幕。

  　　早上淩知離開的時候，謝青璃還在自己的房間裏梳發，院子幹幹淨淨，他們所種下的花開得正好。但現在她回去的時候，看到的竟是整個院子亂作一團，許多花盆已經被人給踢翻，破碎的花瓣灑了一地，就連那原本好端端栽在角落裏的樹，也灑落下一大把葉子，看得淩知心中一驚。

  　　而就在院子中央，原本好好放在石桌上的茶盞和茶杯也都紛紛跌落了下來，碎片大把的灑在地上。

  　　謝青璃就在那株大樹旁，衣衫長發皆是淩亂，就連衣襟也微微敞開，正神色冷淡的盯著自己身前的人。

  　　就在她的麵前，站著的是一個淩知十分熟悉的人。

  　　那人是周賀，是喬家的下人，每次謝青璃刺繡的東西，都是由他來取至喬家。但對於淩知來說，她卻非常討厭此人。

  　　淩知看得出來，周賀和鎮上其他許多人一樣，是喜歡謝青璃的，但他與其他人又有些不同，他說話做事極沒規矩，每次總仗著自己的身份，借機去碰謝青璃的手或者後背，神情裏總帶著些似有似無的曖昧，看得淩知心中很是生氣。

  　　平日裏周賀摸一摸謝青璃的手，或者出言說些什麽，謝青璃都會麵無表情的忍著，淩知雖然心中氣急，看不過去，卻仍是不會說什麽。

  　　但她怎麽都沒有想到，今日周賀竟然會對謝青璃做出這種事情。

  　　周賀此時已經將謝青璃逼至樹旁，整個身體壓在謝青璃的身上，麵色泛著興奮的潮紅，像是即將對獵物下手的野獸。

  　　淩知走進院子，見此情形，當即白了麵色，忍不住就往他們衝過來，口中大聲道：“你這個……混蛋！快放開我娘！”

  　　謝青璃本是神色懨懨的看著周賀，似乎是在竭力忍耐著什麽，但見淩知突然出現，終於忍不住咬唇道：“淩知，住手！”

  　　她這一聲雖然喊得不算遲，但是卻沒有起到絲毫的作用，淩知一點也沒有要住手的意思，直直撲到了周賀的麵前，跳起來抬手就是一爪子往周賀的身上撓去。

  　　淩知這一撓力氣極大，也沒有一點要留手的意思，當即就是一道血印子出現在周賀的身上。

  　　周賀痛叫一聲，臉上的潮紅霎時又變作了一陣青一陣白，他捂著手上的傷口，忍不住回過頭來，怒目瞪著淩知道：“小丫頭，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他這般說著，竟是鬆開了謝青璃，一巴掌往淩知麵上拍去。

  　　謝青璃本被周賀拽著雙肩壓在樹上，現在驟然被鬆開，身子不禁一晃，然而她卻沒有管自己究竟如何，被鬆開之後，她立即便朝著淩知衝了過去。淩知被周賀一巴掌扇在臉上，疼得眼淚立即就冒了出來，她重重往後方倒去，卻是落進了一個溫軟的懷裏。

  　　謝青璃抱住淩知，急促道：“淩知？”

  　　淩知被周賀那一巴掌打得臉頰火辣辣的痛著，兩眼都已經含上了眼淚，她捂著臉低低抽噎了一聲，隻是還沒有來得及哭出聲來，就見對麵那周賀已經朝著她們母子二人走了過來。

  　　淩知立即打起了精神，也不管臉上的疼痛，站起身又要護住謝青璃。

  　　謝青璃此時身上狼狽不堪，裙擺也被撕破了一道，看起來淒慘無比，母子二人也不知究竟是誰看起來更狼狽，她一把抓住搖搖晃晃的淩知，將她帶進自己懷裏，小聲道：“沒事，我沒事，你別擔心。”

  　　“娘！”淩知掙紮了一下，她目光又不小心落在謝青璃髒兮兮的裙擺上，忍不住憤憤道：“他欺負你！我不能讓他欺負你！”

  　　謝青璃與淩知對視著，半是覺得好笑，半是覺得眼眶有些酸澀，她此生還從來沒有被人這樣不要命的保護過，更何況對方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她抱著淩知沒有鬆手，對麵周賀卻是已經走了過來。

  　　“謝青璃，別以為有人護著你我就不敢動你，我早就勸過你，你怎麽就偏不聽呢？”周賀嘿嘿笑了一聲，沒有理會旁邊淩知不滿的眼神，隻輕輕托起了謝青璃的下巴，麵上不禁笑到：“跟著我，有什麽不好？”

  　　“我娘才不喜歡你！”淩知終於找到間隙，大聲回了一句。

  　　謝青璃怔了怔，側過臉避開了周賀的手，好看的眉峰微微蹙起。

  　　謝青璃的這個動作，卻是更加刺激了周賀，他大笑一聲，冷哼道：“很好，謝青璃，很好！”周賀撩起衣袖，俯身便要去扯謝青璃的衣襟，謝青璃微微抬起頭來，一雙眼裏滿是漠然，像是在看一件肮髒至極的東西，周賀被這眼神一看，不禁怔了怔。

  　　旋即他忍不住更加笑了起來，加大了手上的力氣，然而就在此時，另一道聲音卻自這院中牆頭傳了過來。

  　　“嘖嘖，美人，沒想到不過短短三日，我就救了你兩次。”這聲音清朗如山中鬆風，院中幾人同是一怔，往那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江晗吊兒郎當的坐在牆頭，就在眾人的視線中往謝青璃揮了揮手，笑到：“美人還記得我嗎？”

  　　謝青璃垂下雙眸，看不出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