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無悲無喜

  　　鍾妍回到病房的時候，表哥睡在行軍床上，外公也已經休息了，她突然覺得沒什麽好生氣的。

  　　沈聽瀾牽過她：“讓你哥照顧一天，你先跟我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

  　　鍾妍點了點頭，反正老頭子天天想孫子，讓他照顧一天也是應該的，她的確有點太累了。

  　　跟著沈聽瀾往外麵走，一邊走一邊說：“哎，我好餓啊。”

  　　沈聽瀾拉著她，進了電梯：“想吃什麽？”

  　　鍾妍想了想，偏頭問他：“嗯，你除了會下麵條還會什麽？”

  　　他隻會不耗時間的菜，於是回答：“蛋炒飯。”

  　　鍾妍不喜歡吃蛋炒飯：“那好吧，我選擇麵。”

  　　沈聽瀾笑了：“好。”

  　　“可以給辣椒嗎？”

  　　“你在生病，不可以。”

  　　她可憐兮兮的望著他：“一點點！”

  　　沈聽瀾看著拿手比劃一點點的小丫頭，一把拉過她的手：“不可以。”

  　　鍾妍不高興的妥協了：“那好吧。”

  　　剛開始就發現，找一個醫生當男友的壞處。

  　　鍾妍沒有給鍾媽說那天的事，第二天一早她就去換了班，表哥什麽也沒說就走了，外公也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

  　　十點多，沈聽瀾讓護士把鍾妍喊去了辦公室，沈聽瀾見她來了手上的事才停下來。

  　　“結果出來了，還是沒有問題，現在就隻剩下骨頭了，如果說是腫瘤的話，總會有病灶，但現在都沒看出來。”

  　　他頓了頓，沉聲說：“隻剩下骨頭，你心裏要做好準備，概率很大。我原本是有些懷疑前列腺的問題，因為你說他做過兩次手術，但結果都顯示沒有問題，如果是骨頭，恐怕結果不太好。”

  　　鍾妍其實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家裏的人也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瘦成這樣，很早就都在猜會不會是癌症。

  　　“我知道了，那也得查啊。”

  　　“現在有點晚了，今天病人比較多上午的號已經沒有了，你下午帶他去，明天一早就能出結果。如果還是沒有問題，那很有可能是心病，可能身體不舒服老人心態比較消極。”

  　　鍾妍點點頭，看他桌上擺滿的病曆夾和各種資料：“嗯。那我走了，你忙吧。”

  　　沈聽瀾想起什麽，又喊了她一聲，鍾妍回頭看他：“中午我讓劉阿姨做了些菜送來，你這些天沒吃好，瘦的太厲害，我中午去找你。”

  　　鍾妍覺得甜蜜的笑了笑：“好，知道了。”

  　　中午鍾妍照著外公的喜好買好了熱幹麵和炒粉，路過樓下的時候習慣的看了看二樓的奶奶，沒有人，應該是出院了吧，這兩天都沒見到了。

  　　沈聽瀾中午一下班就來找鍾妍，鍾妍給外公把飯菜擺好了才走。沈聽瀾還真是，像喂豬一樣的喂她，那麽多，怎麽吃得完啊。

  　　“你這也太多了，我吃不完，你見過兩個人吃十個菜的嗎？”

  　　沈聽瀾給她夾了兩筷子魚，將手裏剝好的蝦放在她碗裏，鍾妍心裏甜滋滋的想著這不是挺會浪漫的嘛。

  　　“每樣都吃一點，吃不完的留著晚上，我晚上有手術，沒時間陪你。”

  　　“知道了。”

  　　下午，核磁的病人每次都很多，鍾妍又排了兩個多小時的隊，這已經是在醫院的第五天了，外公做完了又開始罵罵咧咧的，說醫院黑錢，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就是心病，哪來的這麽多力氣鬧事情。

  　　晚上的時候鍾媽來了一趟，帶了好多水果擺滿了桌子擺不下還要放一部分在儲物櫃裏。

  　　“媽，你買這麽多，他吃不完都浪費了。”

  　　鍾媽看了鍾妍一眼，神色有些複雜，隨即就撇開頭去，和往常一樣的語氣：“又不是給他一個人吃的，你也要吃，多吃點，在醫院睡不好，營養流失的快，容易缺維生素，對了，我今天路過的時候給你買了兩個蛋糕，有你喜歡吃的榴蓮千層。”

  　　鍾妍好久沒吃了，的確是有點饞嘴，不過病房裏吃榴蓮還是不太好的：“我去樓下吃好了，我正好要去買點水回來，礦泉水沒有了。”

  　　“那你順便洗了澡再來。”

  　　“好。”

  　　鍾媽表現的很尋常，鍾妍鬆了口氣，看來外公和表哥是什麽都沒說，算他們兩個還有點良心。

  　　第二天一早果然出了結果，沈聽瀾早在八點查房前就把鍾妍喊去了他的辦公室。

  　　看他神色並不是很好，鍾妍猜到，隻怕是查對了，有了結果。

  　　沈聽瀾放慢了語速，說話說的很小心：“查出來了，胸椎上有陰影，初步懷疑是骨髓瘤。進一步要轉腫瘤科做骨髓穿刺去確定。”

  　　鍾妍說不清楚此刻是什麽心情，她站在原地沒什麽反應，感覺自己大腦和三四天都沒睡的時候一樣的遲緩和呆滯，胸口有些悶。

  　　不知道是不是早就懷疑是癌症，做好了心理準備，像電視劇裏得知後那樣痛哭也並沒有，她甚至沒有一滴眼淚要流，她在心裏懷疑著自己是不是絕情，又在想著鍾媽如果知道是這個結果會是個什麽樣的反應。

  　　會不會激動的暈倒？會不會大哭？又想著自己爺爺胃癌也已經活了九年之久，年紀大了不可避免，也許治療恰當，還是能再活七八年的。

  　　沈聽瀾走向她，握著她的手：“鍾妍，抱歉。”

  　　鍾妍搖搖頭：“生老病死，在所難免，你倒什麽歉？”

  　　“你已經很好了，一個星期就查了出來，怎麽能怪你？要怪也怪前麵的醫生，為什麽拖了四個多月才查出來。”她聲音變得沙啞，忍不住的埋怨：“四個月，身體都要被拖垮了。”

  　　沈聽瀾沉著聲：“抱歉。”

  　　鍾妍有些有氣無力的，還是強笑著說：“查出來也好，對症下藥，骨髓瘤有沒有可能是良性的？是不是切除就好了？”

  　　沈聽瀾看著她，聲音輕的像是怕她聽見下一秒就會倒下：“是惡性腫瘤。”見她臉色一僵，“不過你不要擔心，還沒有確診，這隻是初步判斷，還有很多種情況，要等骨髓穿刺檢查出來才能確定。”

  　　“好，那……”鍾妍抬眸看他，滿眼盡是迷茫。

  　　沈聽瀾理著她臉頰邊的碎發：“我已經跟腫瘤科打了招呼，你別擔心，馬上就安排轉科室，腫瘤科的陳醫生會給你開骨髓穿刺的單子，我已經讓他去給你約了號，明天一早就可以做。”

  　　她點點頭，去掏口袋裏的手機：“好，我知道了，我要跟我媽說一聲。”

  　　鍾妍立馬就打了電話，那邊鍾媽很快就接了：“怎麽了？外公出什麽事了嗎？”

  　　鍾妍垂著眼，悶著聲音說：“檢查結果出來了。”

  　　“嗯？”

  　　鍾妍吸了口氣，聲音很輕，像是飄在天上：“懷疑是骨髓瘤，說是惡性腫瘤，要轉到腫瘤科做骨髓穿刺確診，不過沈醫生說，也有可能是別的情況，還不能確定。”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會：“好，我知道了，今天安排轉科室嗎？”

  　　鍾妍怎麽也沒想過，鍾媽的回答這麽的平淡，比起她的手足無措，反而更加冷靜。

  　　鍾妍也冷靜了下來：“嗯，馬上就轉，明天一早就可以做骨髓穿刺檢查。”

  　　“好。”

  　　鍾妍想了想：“媽，爺爺的病姑姑她們都瞞著，看他心態一直這麽好，也活了九年了，外公這邊是告訴他還是瞞著？這種大事不管怎麽樣，你還是和大姨小姨商量商量一起做個決定。”

  　　“嗯，我一會給她們打電話，你大姨說她過兩天就回來了，我馬上要開會了，一會再說。”

  　　“好。”

  　　鍾媽掛了電話，鍾妍還有些懵懵的：“聽瀾，我媽什麽反應都沒有。”

  　　沈聽瀾摸了摸鍾妍的頭發：“阿姨比你想的還要堅強。所以你不要擔心。”

  　　鍾妍回了病房，在門口組織了很長時間的語言進去，滿臉輕鬆的跟外公說：“你結果出來了，胸骨上麵看著有陰影，現在要去查一下是什麽東西，要做骨髓穿刺。”

  　　“骨髓穿刺隻有血液科和腫瘤科才能做，你也知道天齊床位很難找，血液科住不進去了，我讓沈醫生幫忙才在腫瘤科聯係了一個床位。明天一早就可以做檢查，你在可以放心了，查出問題來了，就說了不是什麽絕症吧。”

  　　外公聽了沒什麽反應。

  　　鍾妍說完了假裝輕鬆的清著行李：“你先在這裏在打一早上的針，我還要辦轉院手續，我跟護士打了招呼，讓她幫你看著點，你睡一下也可以。”

  　　外公動了兩下：“不睡，你把床搖起來，找個電影給我看。”

  　　“也行。”

  　　鍾妍把床搖起來，把飯桌架起來，那平板給他找了個電影，老兵，一天到晚就喜歡看戰爭片武打戲，鍾妍調了戰狼給他看。

  　　“我去辦手續了啊。”

  　　外公點了下頭，盯著電腦也沒看她。

  　　外公的反應也不大，好像沒有多大影響，鍾妍一直以為，知道是癌症，可能都和電影電視劇裏那樣，哭，絕望。

  　　就和前段時間，看見外公瘦的不成樣的外婆一樣，躲著哭。

  　　但外婆當著麵卻跟沒事人一樣，還跟他發脾氣，吵吵鬧鬧。

  　　爺爺查出胃癌，一家人也當沒事一樣，該吃吃該喝喝，爺爺沒事還樓底下散散步，到現在還每天在小區附近亂晃晃。

  　　沒有人哭，也沒有人喊，不是不絕望，也不是不擔心。

  　　好像也沒那麽可怕，好像又覺得很可怕。

  　　大家都沒什麽過激的反應，鍾妍沒有，鍾媽沒有，大姨沒有，小姨沒有，外公也沒有。

  　　鍾妍不知道為什麽是這樣的，也許她現在隻是經曆了生老病，還沒有經曆死亡，她在想，沈聽瀾常常所經曆的死亡，到底是怎樣的，他又是怎麽過來的呢？

  　　鍾妍下樓在住院部門診部的大廳裏穿梭，辦理著手續，有救護車開了進來，醫生麵色冷靜的推著病床，床上的病人昏睡，也沒什麽痛苦的神情。

  　　她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來看病的，出醫院的，來送飯的，上著班的，每個人麵上都沒有什麽激蕩的表情，她內心突然有著前所未有的平靜。

  　　原來真正的人生，是平淡的，無喜，亦無悲，就是來來去去在生老病死之間，是那樣的平凡。

  　　所以她與沈聽瀾，也不過是平凡世事的兩個人，一樣的經曆著生老病死，感受著愛恨嗔癡。

  　　她忽然明白，那些其他的世俗之見，身外之物，真的一點都不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原本就是想寫一本簡單的生活文，雖然不夠激蕩，但希望能讓你們覺得足夠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