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兩個世界

  　　她以前都沒有想過跟一個人住在一起的生活，那一定是瑣碎，可怕，柴米油鹽醬醋茶，就像吵得不停的鍾爸鍾媽。

  　　但和沈聽瀾在一起的這幾天，她感覺到了跟她以前所理解的婚姻不一樣的生活，她甚至向往，她陷了進去，這樣的深陷，會在兩人分開的時候讓她崩潰。

  　　而她們肯定會分開。

  　　在一起不分開，他定然會接觸她的的家庭，她自己都想逃離的家庭，他不想他接觸，更害怕他看到的一刻會發現和他的家庭完全不同。

  　　更何況林楚楚的話她不是沒放在心上，他是所謂的豪門，她隻是普通人，兩個世界的差別，不可頓消亦無法解決，不是愛情能改變的。

  　　她現在才明白沈聽瀾的話，愛情，不是那麽簡單的，她從前不懂，現在他還是讓她懂了。

  　　鍾妍拉上了羽絨服拉鏈，上前跨上張夢黎的手臂，轉移話題：“走，又可以吃你媽做的麻辣脆骨。”

  　　張夢黎知道她在轉移話題，她既然不想說，就隻能順著她的話不提：“得了吧，你腫成這個鬼樣，先給我去醫院。”

  　　衝動過後便是平靜，就像風雨後的海麵，海平麵更高，海底更深，但前所未有的沉穩，鍾妍從掛斷沈聽瀾的電話之後，便成了風雨後平靜的海麵，再一次將所有的感受淹沒在心底深處。

  　　她似乎這麽多年也習慣了怎麽自我平靜，不過短短一夜，她好像經曆了一個世紀，轉眼長大了。

  　　她明白人這一輩子到頭來都是孤獨的，明明是由親情教會人與人之間的聯係，最後又是親情告訴她人與人其實本質是個體，朋友，配偶，到最後大多數的路，還是你一個人才能走。

  　　對於孤獨，你也隻能學會習慣和接受。

  　　在張夢黎家住了五六天，年假就結束了，鍾妍還是主動回了家。

  　　她太了解自己爸媽，等著她們道歉，等她們喊她回去，就是妄想。

  　　現在這個家就像是不能逃離的刑場，她又一次妥協了。

  　　她回家的時候鍾爸鍾媽都在，鍾妍什麽話也沒說，直接就往房間裏走，剛開房門，鍾媽就開口：“鍾妍，過來。我們談一下。”

  　　鍾妍把包放在房間裏，就站在房門口，環著手臂姿勢防備。

  　　“有什麽直接說。”

  　　鍾媽默認了這種交談方式，繼續開口：“你哥已經搬出去了……”

  　　鍾妍垂眸，毫不猶豫的說：“我沒哥。”

  　　鍾媽被打斷了，竟然沒有生氣。

  　　“他來找我要跟你道歉，你不在，我也跟他說了，我以後不會再幫他，所有事讓他自己努力。”

  　　真是搞笑，鍾妍冷笑一聲：“道歉？他沒有手機？打不了電話？不能跟我說？”

  　　鍾媽看著她：“你就不能好好說話？”

  　　鍾妍到嘴邊的‘你們就不能好好說話’還沒說出口就咽了下去，她不想吵架了，累。

  　　她沒有回話，又是一陣沉默，鍾妍就如張夢黎說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猶豫再三還是開了口。

  　　“錢你非要借可以，你以三姑外婆的名義借，你的錢她有可能不還，姑外婆的錢她必須還，你讓姑外婆陪你演個戲。”

  　　鍾媽一聽，還真是個好辦法，當下臉色就好了很多，鍾爸也沒反對，本身不借就是怕她還不了。

  　　這樣一可以回絕說手上沒錢，免得總來借，二也解決了不還的問題，三這工商的保險給她交了，她每個月有退休金，在沒有借口總是喊沒錢了。

  　　鍾妍站門口，語氣有些飄渺且冷漠。

  　　“你們遇到事情除了吵架就是遷怒，從來不商量解決辦法，過年的事我不會原諒，下次，我不會自己回來，你們不要以為我一個人在外麵過不下去。”

  　　她平淡的說完這句話，就關上了房間門，鍾爸鍾媽都沉默了。

  　　家沒散，鍾爸開始睡客廳，三個人一人一個房間，沉默的像是合租的陌生人，也許合租的陌生人都比他們要親近些。

  　　這樣的日子竟然是鍾爸最先開始改變，也許是鍾妍差點跳樓，也許是鍾妍變得格外冷淡。

  　　鍾爸性子大變，說話溫溫柔柔的，年後鍾媽生日，還斥巨資給鍾媽買了一套嬌蘭的護膚品，開始每晚做菜，給鍾妍鍾媽打電話回來吃。

  　　研究生開學晚些，她從別人口中聽見沈聽瀾的名字，下意識的頓了頓。

  　　她這半個月以來將沈聽瀾埋在了心底的最深處，她失眠的每一個夜裏都在欺騙自己，他是她的一個夢。

  　　恍然挺到他的名字，鍾妍甚至不知道此刻是在做夢還是在現實。

  　　“你聽說沒，沈聽瀾沈老師在醫學院開了課今年，還沒開始課就被搶爆了。”

  　　“我知道啊，不過好像可以蹭課吧！”

  　　鍾妍微愣，他不是不願意幫武院長代課嗎？怎麽今年直接教課了。

  　　沈聽瀾的確不願意代課，武文東接到他電話說要上課的時候還愣了愣，莫名其妙的問他：“我可是找了你好幾次啊，你都不願意，這是怎麽轉性了。”

  　　沈聽瀾沉默兩秒：“老師，我就一個要求。”

  　　武文東從來沒有在沈聽瀾嘴裏聽到要求這兩個字，他從來是對什麽都無所謂的，無欲無求，甚至對世事淡漠，對物質不屑。

  　　“什麽事？”

  　　“麻煩您幫我要到環境藝術設計係研二的課程表，盡量將我的課排在同一天。”

  　　武文東一瞬間明白過來，神情有些好笑的說：“好，我照著小鍾丫頭的課表給你排。”

  　　沈聽瀾並沒有被拆穿的窘迫，還加了一句：“錯開些時間。”

  　　武文東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好，她的課在上午，你的課就在下午！”

  　　“謝老師。”

  　　沈聽瀾被陳岩說的話嚇到了，他不敢逆著鍾妍的意思，她若是不想見他，定有她自己的心思，他可以等，等她想通，等她願意。

  　　轉眼間學期課程過半，他從未在任何一堂課上看到她的影子，倒是有個女孩跟原先的她一樣，每次都等到了最後。

  　　接連四五次，也不曾上來跟他搭訕，反而和他一樣，每次對著滿大廳的人頭一個個看，像是愛找什麽人。

  　　沈聽瀾看著她有些沮喪時抿唇，臉頰邊酒窩很明顯，他忽然想了起來，頗有些驚訝的走過去站在小女孩麵前：“你是？天台上的……那個女孩？”

  　　小女生笑了笑，有些驚喜的點點頭：“是的，沈老師好。”

  　　沈聽瀾上下打量了一眼，她瘦了許多，身材變得窈窕，瘦下來五官舒展，說不上驚豔，但也舒服的讓人挪不開眼睛，鍾妍說的沒錯，她的確很漂亮。

  　　沈聽瀾想起鍾妍，忽然笑了笑。

  　　小女孩站在一邊，有些緊張的問：“沈老師，我為什麽沒有看到學姐啊？”她低著頭，還是有些害羞：“我不好意思微信約學姐，還想著你的課她一定會來的，就過來等她。”

  　　沈聽瀾垂眸，眼神變得深邃，聲音飄渺悠遠：“我也以為她會來。”

  　　“啊？”小女孩眼神疑惑，不知道是沒聽懂還是沒聽清。

  　　沈聽瀾轉身，往教室外走去，聲音輕的隻有他自己能聽見：“我也在等她。”

  　　過了兩天，鍾妍下課一出教室，正好碰到隔壁教室下課的林深許，林深許先一眼看見了她，神色高興的朝她走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鍾妍本有些抵觸，畢竟在學校，跟她熟到可以肢體接觸的同學幾乎等於零，回頭看見是他還愣了一下。

  　　“哎，你今天也有課？”

  　　林深許點頭：“是，巧了，你今天上的什麽？”

  　　“園林的課題。”

  　　林深許抬手，從手上隨手拎的塑料袋裏撈出來兩張紙，遞給鍾妍：“我今天課上隨手畫的，主題是生命力，怎麽樣？哪個好一點？”

  　　鍾妍接過展開，看了兩眼將比較複雜的一個以鳥為主題的草圖設計遞給他：“這個。”

  　　林深許皺眉，看著她一本正經的說：“我還以為你不會喜歡這個，你不是喜歡簡潔些的設計嗎？”

  　　鍾妍笑了笑：“哎，我沒說過，是你自己這麽認為，況且你這一款太簡單了，我並不認為海浪一樣的線條比展翅的鳥更能展現生命力。”

  　　看見林深許苦大仇深似的表情，鍾妍笑了笑：“學弟，女人是善變的，她今天喜歡簡單，明天就喜歡複雜了～”

  　　林深許被她話逗笑了：“行吧，還有什麽意見嗎？”

  　　“有，我覺得羽毛處用綠色係的寶石比較好。”

  　　“學姐！”

  　　鍾妍看見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女生愣了愣，她臉頰微紅有些害羞的站在自己麵前，還親你的喊了一聲學姐，鍾妍看著臉覺得熟悉，又覺得陌生。

  　　她盯著小女孩的臉頰兩秒，小酒窩和白皙的皮膚，她睜大了眼睛笑著說：“你是天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點了點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學姐，我叫溫馨，你可以叫我名字，也可以喊我馨馨。”

  　　溫馨其實有點驚訝，沈老師和學姐到底是怎麽樣認出她來的，兩人說的話還都一模一樣。

  　　鍾妍驚訝的看著她：“你瘦了好多，好漂亮啊！你好厲害呀。”

  　　溫馨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沒有，還是要謝謝學姐，不是你我可能……”

  　　鍾妍開口打斷了她，假裝沒聽明白，笑著說：“哎，還沒吃飯吧，我們一起去吃飯吧。”

  　　溫馨點頭：“好啊！學姐，我請你吃飯吧。”

  　　溫馨看向鍾妍身側的林深許，心裏揣摩著兩人的關係，心裏想著沈老師和學姐那麽般配，為什麽沒有繼續在一起。

  　　她望了望林深許，出於禮貌還是一起喊了林深許：“學長，你也一起去吧。”

  　　鍾妍見到現在漂亮的溫馨確實很高興，自己幫助過的人從黑暗裏走了出來，變得漂亮散著光，這是件多麽令人高興的事。

  　　鍾妍對著林深許點點頭：“難得碰見，一起吧，我請客，就不要學妹請客了。”

  　　林深許看見她笑的高興，神情微愣，他好像很少看見她笑的這麽開心，往日都是清清冷冷的，禮貌間總隔著些距離，像是她自己給自己畫著圈不允許外人進入。

  　　今天這一下竟然格外令人親近。

  　　林深許笑了笑：“哪有讓女孩付錢的道理，我來請！”

  　　鍾妍原本帶著笑意的神情僵在了臉上，這話，不久之前另一個人也說過，他穿著白襯衫，笑的貴氣優雅，也是這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