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一件小事

  　　鍾妍一句比一句失望的詰問讓鍾爸臉上通紅，不知道是氣是無奈，他死捏著鍾妍的手腕，鍾妍覺得手都要被捏斷了，怎麽抽也抽不出來。

  　　奶奶突然開口：“哎，她不是罵你媽，你聽錯了。”

  　　鍾妍感覺到渾身的血液都衝上頭頂，氣到極致竟然說不出一句話，她笑了。

  　　“我又聽錯了？二十多年都聽錯了，biao子養的是不是她罵的？沒有教養是不是她罵得？我他媽不要臉是罵我還是罵我媽有什麽區別？她又有什麽資格罵我？我今天不扇這一巴掌我不姓鍾！”

  　　鍾山上前來，把鍾妍衣領一扯往外丟，姑姑想攔，沒攔住：“你不是鍾家人，你滾，你吃什麽年飯，不準你進屋，你滾。”

  　　鍾妍被鍾爸和鍾山一直拉到電梯門口，爺爺奶奶站在後麵拉了鍾山兩下，但沒說話。

  　　鍾妍猛的推開鍾爸，氣勢洶洶看著鍾山：“這是你家？”

  　　她看著身後一言不發的爺爺奶奶，冷聲說：“爺爺奶奶，你們不管是吧，我今天走，沒問題。我要是走了，從今天開始，過年過節，你們求我來我都不會來！！”

  　　鍾山指著鍾妍，對鍾爸說：“你看看，這是不是個畜生，這孩子養廢了，廢了！”

  　　鍾妍一把推開鍾爸，找了位置鑽進了房裏，直奔廚房，結果在進廚房前被爺爺攔住。

  　　“讓開，我說了，我今天非打的她道歉不可。”

  　　鍾妍看著廚房門，她真的覺得這世間的理說不清了，罵人的站在裏頭有人護著，被罵的，站在外頭，被人吼著。

  　　幾個人像是牢籠的欄杆，一根根站在她身側，她進一步牢籠便進一步，她退一步牢籠便退一步。

  　　“妍妍，你不要瞎鬧，你現在怎麽這麽不懂事啊，她沒罵你媽，你自己聽錯了。”

  　　鍾妍看著眼前的餐桌，上麵擺了兩道已經做好的菜，每年，不是罵她就是說她，不是說她就是說鍾媽，從來不讓她和鍾媽過一個好年，既然年年不讓她過，那今年都不要過了。

  　　她抬手掀了桌子：“你們總不讓我們過好一個年是吧，那今年都不要過了。”

  　　桌盤倒了一地，鍾爸上來就給了鍾妍一巴掌，一巴掌徹底把鍾妍打失了理智。

  　　她本想捂著臉，卻發現手抖的厲害，使出了渾身的力氣也不過抬的兩厘米高，鍾妍厲聲尖叫：“你打我！！！你還敢打我，鍾軍，你以後休想我認你。”

  　　鍾爸把她往電梯裏拖：“不認你就滾。”

  　　奶奶站在一邊，一臉惋惜的樣子：“妍妍這些年真是像絕了她張麗，怎麽變得這麽不懂事。”

  　　不懂事？她和鍾媽就是太懂事了，退讓了這麽多年，就沒有資格發脾氣了，果然都是會哭的有糖吃，人善的被人欺。

  　　“我憑什麽滾，你們今天都不要好過，你們鍾家人都是什麽東西，我媽對你們不好？”

  　　“鍾軍你要不要良心，爺爺奶奶生日我媽記得比你清楚，你哪次送東西是你主動過來的？哪次不是我媽喊你過來的，他們認嗎？你以為他們是護著你，我告訴你，最看不起你的就是鍾家人，你倒是護著他們，不護你女兒，不護著你老婆，你是不是蠢！”

  　　鍾爸臉越來越黑，拉著鍾妍往電梯裏扯，鍾妍掙脫不開，低著頭咬鍾爸的手，讓他鬆開，姑姑看情況趕緊上前去捉發了瘋一樣的鍾妍，鍾妍指著鍾山。

  　　“你老婆是個什麽東西，她罵我媽biao子，不知道誰才是biao子，不知道誰才不要臉，二十多年哪一次事情不是她鬧，她把我媽頭打破，不是我媽心善撤訴，你人都有案底都在坐牢，你們誰記過我媽的好啊！”

  　　她像是不甘心，低著頭用盡了渾身力氣，哭著吼：“你們誰記過！”

  　　鍾山指著鍾妍：“你不要在提了啊，那件事我們是賠錢了的。”

  　　鍾妍呸了一聲。

  　　“你要臉，賠錢了，錢呢？”她轉頭看向鍾爸，“鍾軍，你收錢了？我媽和我是沒看到，錢呢？”

  　　鍾爸沒有說話，低了頭，選擇了沉默，鍾妍一聽冷笑了一聲：“看看到底是誰不要臉！”

  　　鍾山一聽，上前抓著鍾妍的腦袋就往牆上按，狠狠扇了她兩巴掌。

  　　姑姑和奶奶嚇了一跳，趕緊把鍾山拉開，可他抓著鍾妍的脖子按牆上不鬆手。

  　　“你再說一遍。”

  　　鍾妍冷笑了一聲，毫無畏懼：“你老婆連人都不是，不要臉，我是畜生，你老婆就畜生不如。”

  　　他抬手還想再打鍾妍一巴掌，奶奶將他拉開，姑姑將鍾妍往後扯，這一巴掌就落在鍾妍頭上。奶奶趕緊把鍾山扯開了。

  　　“你幹什麽啊，你還打人。”

  　　鍾妍看奶奶扯著他站好了，姑姑和鍾爸站在鍾妍斜前麵擋著，趁所有人沒有反應，她側身衝上去就還了一巴掌。

  　　所有人猝不及防的，鍾妍趁機又還了一巴掌。

  　　鍾山被打了，想抓住鍾妍，結果被爺爺奶奶擋住，鍾爸把鍾妍手捉住，跟著姑姑一塊把她往電梯裏扯。

  　　姑姑冷靜的看著她說：“我看你今天是來找架吵的，你先回去，先回去。”

  　　鍾妍扒著電梯門不走：“憑什麽回去！他沒生我沒養我，憑什麽打我，他打我三巴掌，我還有一掌沒有還，還有那個瘋婆子，她罵我媽不道歉，等著！！”

  　　鍾山越過攔著的爺爺奶奶，指著鍾妍的鼻子：“你有本事就還，你看我不把你摁在地上打殘，你在一口一個瘋婆子，她是你嬢嬢。”

  　　“是個屁！”

  　　鍾妍抬手，結果鍾爸和姑姑反應快，將她捉住，鍾妍這一巴掌隻是輕輕的蹭過了臉。

  　　鍾山咬著牙：“好，不欠了，你再鬧，我不把你打死，你看一看！”

  　　鍾妍推開鍾爸，推不動，就側著頭，拿腳抵住電梯門邊的牆，不肯進去，她腦海裏已經被怒氣填滿，渾身的血液都湧在臉上，眼眶火燒似的燙。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氣還是委屈，還是提替鍾媽覺得不值。

  　　“我就要鬧！”她喉的嗓子也啞了，也要繼續吼著，讓他們都聽見，“二十多年了，她年年鬧你們從來不怪她，我就今年鬧，我就變成畜牲了，我就不是鍾家人了？憑什麽？憑什麽我媽回回退讓，你們沒一個人感激，啊？”

  　　她帶著前麵所有年的恨意掙脫了鍾爸：“我今年就要讓你們都過不好！”

  　　鍾爸似乎忍耐到了極致，突然發力扯著鍾妍往角落裏逼。

  　　‘啪’一聲。

  　　‘啪’又一聲。

  　　‘啪’再一聲。

  　　‘啪’還有一聲。

  　　‘啪’

  　　……

  　　一聲比一聲重，連著五六巴掌，用足了力氣。

  　　鍾妍被打到頭歪了直不起來，脖子因為力量而扭到了，下頜骨好像錯位了，半張臉都麻木到沒有一絲感覺，她一時間甚至都不能張嘴。

  　　奶奶和姑姑把鍾爸拉開：“你幹什啊，這麽大了，不能再這樣打了！！”

  　　鍾妍的頭發被打散了，垂在臉上，一縷一縷，不知道是被汗水打濕，還是被淚水。

  　　她靠在冰涼的瓷磚角落裏，突然大笑出了聲。

  　　“你又打我！！哈哈哈，你打我？你女兒被別人罵被別人打，你不護著，你打我？？？”

  　　“哈哈哈，鍾軍，你真的好蠢啊，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麽蠢的人。”

  　　鍾妍冷眼看著鍾家人。

  　　“姑姑，12年，吃年夜飯，她罵我沒家教，你和奶奶把我罵了一頓，打了我一巴掌。16年，我大學回來，她罵我不要臉，你們說奶奶血壓高，要我忍著，她反正就是個瘋婆子，我忍了。”

  　　“今年，又是這樣，我就想知道我為什麽要忍？為什麽？”

  　　鍾妍對著鍾爸，用了渾身的解數想逃離，她感覺到自己因為用力和緊張，眼睛已經缺氧看不清。

  　　她不管，大幅度的扭動著身子，像瘋子一樣，就想從他禁錮的手裏逃出來，一邊厲聲質問：“你告訴我！忍完了分房子拿最小的，忍完了，奶奶竟然說我們不來是我媽不讓來，我媽不讓來嗎？是誰說我一來，跟她碰上了吵架，讓我盡量少來！！！”

  　　奶奶指著鍾妍，滿目失望：“我什麽時候說過這種話！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們不來是你媽不讓。”

  　　鍾妍覺得不敢相信，又覺得意料之中，鍾家人嘛，從來都不承認自己說過的話。她盡量冷靜的複述她的原話。

  　　“兩個月前，你要給十萬我，我不同意，你說：‘我家軍軍啊，一天天的就聽你媽的話鬧，一年到頭也不來我這裏幾回。”

  　　鍾山一聽，走過來：“什麽十萬？”

  　　奶奶搖頭，矢口否認，抬手發誓：“我沒有說過，我說過，我明天出門被撞死。”

  　　姑姑站在一邊，神情嚴厲的說：“我覺得奶奶也不會說這種話。”

  　　鍾妍站在角落裏，看著樓道的牆壁，忽然捂著胸口彎著腰。笑了起來，因為這就是很好笑啊？難道不好笑嘛？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甚至都要喘不上氣。

  　　鍾爸和姑姑站著離她一步遠不敢靠近，鍾山說：“這孩子有病，趕緊拉醫院看一看，瘋了簡直就是。”

  　　她就是瘋了，她就是要那個女人道歉。

  　　她站起來，鍾爸怕她要動手，去捉她，被她躲過了，鍾妍被幾個人圍住，把通往鍾家門的路都封死，唯獨給鍾妍留下了通向樓道的路。

  　　她躲在角落裏，望向開著的樓道窗戶，忽然理解了那天跳樓的女孩子，也許就是覺得孤立無援了吧。

  　　她突然衝向樓道，翻過了窗戶，嚇了姑姑和奶奶一跳，兩個人離鍾妍最近，跑過去一把把她拉下來。

  　　奶奶狠狠拍了鍾妍後背，罵到：“你幹什麽啊，這麽點小事，至於嗎？”

  　　小事，原來是小事。

  　　鍾妍蹲在窗戶角，姑姑怕她又做傻事，拉著她衣服不放。

  　　看鍾妍眼神渙散狀態不對，摸了摸鍾妍的額頭：“怎麽這麽冷啊，還在打冷噤。是要去醫院看一下。”

  　　這個時候電梯開了，剛叔和姑奶奶還有陳珍姨從電梯裏走出來，看所有人都站在樓梯道裏，莫名其妙：“怎麽了？都在這裏幹嘛？”

  　　姑奶奶一看鍾妍蹲在角落裏，覺得事情不對，趕緊走上去，聲音緊張的看著鍾妍問：“這是怎麽了？”

  　　一直以來強硬的發瘋了一樣的鍾妍，突然軟和下來，哭著看著姑奶奶和陳岩，哽咽著說：“他們罵我媽，還打我。”

  　　鍾山指著鍾妍威脅：“你他媽別瞎說啊！”

  　　本來在家裏洗頭洗澡的鍾媽也壓著飯點過來，一看情況，立馬冷眼看向鍾爸質問：“怎麽回事？”

  　　鍾爸低著頭沒有回。

  　　鍾妍站在姑奶奶旁邊，忍不住一直在哭，把之前的眼淚都流了遍，鍾媽把鍾妍頭發撩起來，一看鍾妍半張臉都腫了了，還被打破了皮，起了紫痧，二話沒說，衝進房裏，把重新擺了一桌的菜掀翻了，拉著鍾妍看向鍾爸。

  　　“沒什麽好說的，離婚，你們鍾家人太過分了，這樣欺負我女兒！”

  　　“我哪年沒有讓著？鍾軍，你跟我說，我哪一年沒有忍？年年罵我，年年讓我過不好，你們今年還想吃年飯！！吃個屁。”

  　　鍾媽拉著鍾妍走了，姑奶奶和陳珍姨跟在後麵，一起去了陳岩家裏，鍾妍被陳珍姨拉著進房間，拿冰袋敷臉。

  　　“到底怎麽回事？”

  　　鍾妍摸著臉，張了張嘴，這才發現兩邊的下頜骨都特別疼，一時間說不出話，拿著冰袋揉了好幾下。

  　　“總不是說我那些話，心煩頂嘴了。”

  　　聽鍾妍說話聲音有些不對勁，她看了一下她的臉，腫的非常厲害：“你這臉要不要去看一下？”

  　　鍾妍點點頭，結果鍾媽不知道跟姑奶奶說了什麽，說完進門來拉著鍾妍就往外走。

  　　陳珍看見嫂子的神色一句話都不敢說，鍾妍問：“去哪？”

  　　“回你外婆家。”

  　　鍾妍甩開了鍾媽的手：“我不去。”

  　　鍾妍一連七天沒回過家，不就是因為上次跟鍾媽因為大姨的事吵架，她實在不想回外婆家，心情已經夠差了，她真的不想過去。

  　　鍾媽冷著臉：“由不得你去不去，回去收拾東西走。”

  　　鍾妍捂著臉，站在原地，她真的覺得好累，她捏緊了微微發抖的手，無奈的說：“你們有一個人尊重過我嗎？我說了我不去，我就想一個人呆著，我想約張夢黎鍾璿他們出去，我求你了，你能不能讓我過一個開心的年？”

  　　鍾媽並沒有因為她絕望的語氣把這件事放心上，冷聲堅定的說：“年過了你想去哪裏去哪裏，你外婆那裏的年飯就在明天，你必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