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作者:郭十一YL      更新:2022-08-17 10:24      字數:4912
  第117章

    猶未反應過來的梁晗被賀老太太這話嚇了一跳,驚詫道:“您這是什麽意思?這產婆難道要害我娘子不成?”

    賀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瞥了他一眼。

    再一看那被戳破了其惡毒行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抖如糠篩的薛產婆,他又有什麽不明白的?

    梁晗如遭雷擊。

    在自己家裏,他的妻子和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竟險些就叫人給害了去!虧他還自詡雖然沒什麽太大的出息,卻有個待妻子如珠如寶的好處在,墨蘭嫁他也不算虧。如今,竟叫妻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就給人算計了去!

    “好啦,別在這兒杵著礙事兒了。她到底年輕,孕期養護得也好,有我為她正胎,出不了什麽大問題。你還是出去同你母親和嶽母商討商討,如何處置那起子心如蛇蠍的小人吧!”

    梁晗聞言,冷然的目光落在了那薛產婆麵上,竟嚇得她生生打了個寒顫。

    沒給她任何時間反應,梁晗直接提著她的領子,將她薅出了產房。

    “哎呦——”待掀開帳簾,梁晗便一把將手中的罪魁禍首丟了出去,直直撞在了牆上,痛得她發出一聲慘叫。

    梁晗還不解氣,一腳踩在了她的小腿上,甚至還下了狠勁兒碾了幾下。待聽到對方難以抑製的痛呼之後,才憤憤道:“你還好意思在這裏哭嚎?我娘子受的疼是你的千倍百倍,她都沒大聲吵嚷,你個蛇蠍婦人有什麽好叫喚的?”

    若是在場的隻有自己,吳大娘子也就由著他去了。他驟然得知妻兒差點為人所害,心中憤恨也是應該,也該給他的宣泄口好讓他出出氣才是。

    可人家王若弗並海氏、華蘭還在這兒站著呢,他如此做到底有些不大妥當。

    是以,吳大娘子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差不多得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咱們也不是那起子動用私刑的人家。該怎麽處置,交由官府來辦就是,何必髒了自己的腳?”

    實際上,她這話也就是說來詐一詐這薛產婆罷了。送官,她梁家還丟不起這個臉!

    華蘭自是明白,吳大娘子就算這次和她們一條心,想把這件事鬧大好徹底解決了梁家大郎那一房,也不可能真將此事鬧上公堂,此時不過是激那產婆罷了。便在一邊兒幫腔說:“是啊是啊,四妹夫,雖則我四妹妹如今得了賀老夫人相助,定能平安誕下孩子,可這產婆的行徑,無疑是想要了我妹妹的命啊!便是結果沒如了她的意,真鬧上公堂去,她也少不得要被判個砍頭!”

    說著,又像是十分同情那薛產婆的樣子,“哎呀,這人死了,連個全屍都留不下。往後子孫拜祭,也不知那供奉能不能到了她手裏。別是死後要成了孤魂野鬼吧?”

    海氏上前挽住了華蘭的袖子,“大姐姐別說這些什麽魂啊鬼啊的,還怪嚇人的。不過,若真被判了秋後處斬,那可是全城的百姓都要去觀刑的!到時候,左鄰右舍都知道她家孩子有個害人性命的母親,從小到大不知道要吃多少苦……能好好兒生活下去都算是心智堅韌了,哪裏還顧得上她這個給他們帶來災禍的母親呢?”

    屍體殘缺、無人供奉,這對於那個時候的人來說無疑是最惡毒的詛咒了。其實也算不得是詛咒。若此事真鬧上了公堂,這些本就是她該受的。

    可顯然,背後之人指使這薛產婆犯下此等大罪時,隻說明了給她的好處,一旦事情敗露她要麵臨的後果,卻是不會告訴她的。於是,乍一聽華蘭等人的一唱一和,直把這薛產婆嚇得是冷汗直冒,甚至險些沒控製住嚇得尿了褲子!

    她再顧不得身上的疼痛,一骨碌翻身跪好,邊磕頭邊尖身求饒:“各位貴人明鑒啊!我實在是被人逼迫,我也不想的啊!”

    華蘭同海氏對視一眼,知道這事兒大抵是成了。王若弗冷冷瞥了薛產婆一眼,“既然說是有人逼迫,那便說說,是誰逼迫得你,又是怎麽逼的。”

    “我,我……”薛產婆抹了兩把額上的冷汗,可這說出來的話還是發顫的,半天也沒說到點子上,“我娘家弟弟以前雖然也每個正經事幹,卻也沒什麽不良癖好。誰承想,半年前,他竟沾了賭!我爹娘就這一個兒子,變賣了家產填上了他的窟窿,可他一月前卻又賭輸了五百兩!我實在是沒了辦法,這才……”

    聽到這兒,梁晗再忍不住了,上前又是一腳踹向了她胸口,“區區五百兩,就叫你狠下心害了兩條性命?你個毒婦!”

    “晗哥兒!”吳大娘子厲聲喝止他,“你什麽時候能長大些?現在的要緊事是搞清楚背後之人,你在這裏對著她一個小囉囉鬼吼鬼叫算是什麽本事?”

    王若弗聽得暗暗點頭,隻覺吳大娘子實在是說到自個兒心坎兒裏去了。“就是就是,四姑爺你可得冷靜些,好好瞧瞧你母親是如何處置這事兒的。今次,你尚且有母親和我這個做嶽母的相幫,可今日過後,你就是要做父親的人了。也不能總指著我們這些做長輩的事事替你辦妥吧?你得為我家四丫頭和她腹中的孩子遮風擋雨才是。”

    梁晗劇烈喘息了幾下,勉強平複了內心激蕩不已的情緒,才躬身道謝,“此次實在是多謝嶽母,若不是您及時請來了賀老太太……您放心,往後,我定不會像往日那般渾噩度日,定會給成為墨蘭的依靠的。”

    王若弗微微點頭,“這才是男子漢大丈夫該有的擔當。”說罷,又轉向薛產婆,“說完了你為何要行此惡事,也該說說,是誰指使的你吧?”

    薛產婆吞了吞口水,囁嚅道:“是……是梁家大奶奶……”

    在場眾女眷心中早已有數,唯有梁晗一時之間有些無法理解梁大奶奶如此做的緣由,“大嫂?她為何要這麽做?我與墨蘭同她無冤無仇,她為何要……”

    “怎麽就無冤無仇了呢?”王若弗都快被他的“天真爛漫”給逗樂了,“她想看你的熱鬧不成,反給自己房裏添了兩個妾室,鬧得屋裏頭整日雞犬不寧,夫君也同她離心,她不恨你恨誰?”

    “可是、可是……”梁晗支吾了半天,才蹦出一句:“可那事兒真算起來,還是她對不住我,我又有哪裏對不住她的呢?”

    “哎呀,我怎麽就生了你這麽個蠢兒子!”吳大娘子恨鐵不成鋼道:“你是我的兒子,是正兒八經的嫡出,她卻是庶房的媳婦兒,又怎麽可能和平相處?”

    “咳咳——”王若弗有些輕咳了兩聲。畢竟,她就是墨蘭的嫡母而非生母,吳大娘子這話說得她著實有些尷尬。

    “呃……”吳大娘子顯然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話有失妥當,連忙找補了一句:“當然,若是兩邊都心思坦蕩,自然也可以和睦相處、親如一家的。可你那庶兄是什麽門道,難道到如今你還瞧不出嗎?從小你就被先生稱讚聰慧,偏偏你四哥大病一場,我整日顧著他的身子沒空管你才幾個月的功夫,你就被他帶得鎮日裏隻顧著同那些鶯……呃,鎮日裏不思向學,也就你是個傻的,還以為他是真心為了你好呢!他那媳婦兒和他蛇鼠一窩,幹出這等齷齪事來又有什麽稀罕?”

    “再者說,你啊,就是被家裏保護得太好了,不知人心險惡,盡當全天下都是慈善人呢!有些人做壞事,甚至不需要對她自個兒有什麽好處,隻要能讓旁人過得不好,她便開心!依我看啊,你大嫂就是這種人!晗哥兒,你也是要當爹的人了,往後家裏的事兒啊,你心裏也很該有個譜兒了!”

    梁晗被吳大娘子這一番話說得怔愣在了原地。他卻是像吳大娘子說得那樣,從小沒見識過什麽風浪。在他眼裏,小時候搶吃的沒搶過兄長,那就是人生中頂頂大的坎兒了,又怎麽會曉得他母親所說的人心險惡的道理。

    “母親,王大娘子。”他還愣著呢,梁二奶奶從外邊兒走進來,向兩位長輩行過禮,目光在王若弗和吳大娘子身上遊來掃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雖然是王若弗命白芍去通知她看管好墨蘭出事兒的地方,可此事畢竟涉及到梁府陰私,她也不敢未請示過吳大娘子便擅自做主。

    吳大娘子心中了然,開口說:“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親家太太也不是外人,裏麵正在生死關頭掙紮的是她家的女兒,我們很該給人家個交代的。”

    得了婆婆的指示,梁二奶奶才放心將探查到的事情說了出來:“兒媳同我家官人派人過去的時候,六弟妹險些落水的地方已經被人清理過,瞧不出什麽不妥了。好在官人同刑部的蘇大人交情甚好,也學了幾手,派人在附近的林中仔仔細細地查了一遍,果然在不遠處發現了油漬,應當是那起子小人不慎沒有處理好落下的。”

    “另外,夫君還派了會鳧水的下人跳進湖裏,將六弟妹‘撞斷’之後跌落到湖裏的護欄殘骸給拾了回來,在那斷木上發現了豬皮膠的痕跡。明顯是有人提前弄斷了那護欄,又用豬皮膠給黏上了,六弟妹才沒能看出來,著了他們的道兒……想來,若非我和夫君去的及時,這斷木也早找不到了。”

    “嗬嗬,”吳大娘子冷笑兩聲,語帶譏誚道:“這麽縝密的心思,大郎媳婦兒卻是個蠢的,隻怕她背後,還有‘高人’指點吧?”

    王若弗對梁大奶奶不甚了解,隻潛意識裏覺著,若此事全是梁大奶奶犯的錯,那梁大盡可以把她休了了事,還可以保全自身。隻有這事兒是梁大郎默許甚至是參與進去了,才能一舉將大房釘死,“我平素裏聽聞,你家大郎甚是聰慧,將下麵的幾個弟弟擠兌得沒地方站。該不會這主意……其實是他想出來的吧?”

    梁晗有些不敢,或者說是不想相信這個猜測。在他心目中,他大哥一直是個愛護弟弟的好兄長。上回大嫂蓄意放了朱曼娘進來企圖算計於他,事後大哥還邀他去酒樓吃飯給他賠罪,喝的是大醉酩酊,還哭著對他道歉。

    小時候犯了錯,父親隻會罵他,母親隻會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盯著他,二哥四哥也總是告誡他要懂事、不要讓母親操心。隻有大哥會把他摟在懷裏安慰他,告訴他:“六弟還小,長大了自然會好的。母親也是對你期望太高了才這樣的……”

    這樣的大哥,怎麽會害他的妻子呢?

    可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是太顛覆他的認知,他已經不知道自己以前所堅信的那些到底是不是對的了。

    而海氏聽完了梁二奶奶的話,又想到薛產婆的供述,轉向跪在地上不敢說話努力縮小自己存在感的薛產婆,“方才你說,你娘家弟弟欠了賭債你才應下要幫梁大奶奶害我家四妹妹。那這事兒,你婆婆和夫君可知曉?”

    “賭債這事兒,他們是曉得的。我先是去求了我婆婆,想我婆婆能拿點錢兒出來幫幫我弟弟,總不能真看著他被人砍了手腳啊!可我婆婆怎麽都不肯答應,隻說這樣的弟弟,不要也罷,我這才……”

    “嗬……”海氏輕笑了一下,“這是把你們一家人的反應都算得準準兒的啊!看來,這背後之人可是個玩弄人心的高手。隻怕,你弟弟莫名染上了賭癮,也是這幕後之人的手筆吧?你弟弟是在哪個賭坊輸的錢?”

    薛產婆努力回憶了半晌,卻怎麽都想不起來,隻模糊地描述道:“似是界北巷附近,那家如意樓附近的……叫什麽來著……”

    “吉祥賭坊?”梁晗在被墨蘭逼著燒毀了二人之間的書信之前,行事還有些荒唐,倒是被他大哥帶著去了幾次賭坊、秦樓楚館之類的地方“開眼界”。這吉祥賭坊,就是梁大郎帶著他去過的。

    “對對對!”那薛產婆被他這麽一提醒,也終於想了起來,“我當時還說,這吉祥賭坊、如意樓不會是一個老板開的吧,這名字合起來恰是‘吉祥如意’呢!”

    到了這裏,梁晗基本已經相信,這裏邊兒定然是有他那位好大哥的手筆的。涉及到賭坊這樣的地方,便是他大嫂再想害他妻子,怕是也力不能及的。

    他垂下頭,吐出一口濁氣。隨後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似的,緩緩抬頭,“我去吧,這件事兒交給我來查。”

    “你行嗎?”王若弗有些懷疑。真不是她不相信梁晗,實在是這孩子能在吳大娘子這樣的爽利人眼皮子底下被個庶子給忽悠得團團轉,可見真不是什麽有心眼兒的人。

    “嶽母放心,事涉我的妻兒,我定會小心行事,將此事查個一清二楚。再者說,那地方……叫您們去了,實在是髒了腳。我和墨蘭成婚前,荒唐過一些時日,這些地方,我去許是更不容易打草驚蛇。”

    吳大娘子先是白了他一眼,卻也明白這次倒是被自家傻兒子給說到點子上了,便開口為兒子說話:“我家晗哥兒說得也並非沒有道理,親家不如便叫他試試?實在不行,咱們這些老的再出手也不遲。”

    “好吧……”

    得了母親和嶽母的準允,梁晗雙手抱拳,躬身行了個禮,便打算出門去辦了。

    “你給我回來!”卻被吳大娘子給叫住,“你也不看看現在的天色!這個時辰已然宵禁了,你現在出去,是想違抗律法不成?眼下你就好好兒地守在這裏,待你娘子安然誕下腹中的孩子,再去查問此時也不遲。”

    梁晗這才如夢初醒,恍恍惚惚地杵在產房門口,凝神聽著裏邊兒的動靜。

    安頓好自己的蠢兒子,吳大娘子又轉向王若弗等人,“親家,不若我叫人收拾出幾個屋子來,你帶著你家兒媳、姑娘先去小睡一陣兒,待晗哥兒媳婦兒安然產子,我再派人去叫你。”

    “不必了,”王若弗擺擺手,“這心裏存著事兒,便是躺在塌上,恐怕也是翻來倒去睡不著,還不如在這裏守著安心。”

    如此,一眾人從夜幕昏沉守到晨光初現,才終於等到了一聲脆亮的嬰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