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郭十一YL      更新:2022-08-17 10:24      字數:5163
  第95章

    回到府中,她便換了個說辭,同盛紘提起了此事:“官人,永昌伯爵府那邊,已經同意了梁六郎和四丫頭的婚事,改日便上門來提親。隻是有一點……吳大娘子似乎瞧出了那日的門道,說是,要咱家保證,往後再不能叫些阿貓阿狗,攪和了永昌伯爵府娶進門的正頭娘子的名聲。如此,才願意娶墨蘭進門,我已經替官人應下了。”

    吳大娘子那一席話,雖未言明,可結合她當時的語氣、神色,王若弗自然明白,人家的意思,是叫她家處置了林氏。畢竟,再也蹦躂不起來的,那隻有死人。

    可王若弗卻沒把吳大娘子的原話照搬給盛紘。倒不是她對林氏生了什麽無用的惻隱之心,前世,雖然她為盛紘竟能狠下心來,生生打了林噙霜一頓板子,又放任莊子上的人不給她看,叫林氏活活病死而感到齒冷。可這並不意味著,她不認同盛紘的做法。

    以林氏的心性,以為自己要成了伯爵府娘子的親娘,就可以為所欲為,甚至敢將盛紘多年的美夢戳破。難保未來,長楓自己另立門戶之後,她不會央著長楓將她接去,再逼著長楓、墨蘭為她做些什麽。

    盛紘如此做,雖然心狠了些,卻為長楓、墨蘭,甚至整個盛家,掃去了後顧之憂。她不覺得盛紘做得有什麽不對。

    如今,沒把吳大娘子的意思給他講明白,是因為王若弗覺著,他現在去找林氏,事情隻會和前世的軌跡差不多,林氏總歸是要死的。她又何必做這個惡人,倒叫盛紘往後回憶起林氏來,反而覺得是她和吳大娘子逼迫他處置了林氏呢?

    而盛紘聽了王若弗的話,心裏其實亂得很。

    他其實清楚得很,現在對於他而言,最好的做法就是徹底結果了林噙霜,好讓長楓和墨蘭這兩個孩子再無後顧之憂,不會被這個親娘拖累。

    可那畢竟是和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的人啊!他又怎麽狠得下心?更何況,她為著他,放著旁人家的正頭娘子不做,來給他做妾,他一直是覺得,自己委屈了她的。所以這些年來,她犯了許多大大小小的錯,他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小心護著,又是給田產又是給鋪子,就怕她和孩子們,過得像他和他小娘當年一般艱難。

    誰承想,竟是把她的膽子縱得越來越大……

    那日,墨蘭的事兒一出,劉媽媽便將林噙霜給帶回了盛家,嚴加看管,不許任何人去看。王若弗同他說完吳大娘子的要求之後,盛紘才終於不知道懷著什麽樣的心情,去了關著林噙霜的屋子裏。

    還沒進門,遠遠的就聽到她再跟門口看管她的婆子抖威風:“官人隻是不叫我出門,又沒有定了我的罪!憑什麽生病了不叫請大夫?我告訴你們,我馬上就要是伯爵府公子的丈母娘了!待我墨兒嫁過去,看我……”

    “嘭——”盛紘再聽不下去,推門而入。

    “紘、紘郎?”林噙霜被嚇了一跳。她這幅真麵目,可是從未在盛紘麵前展露過的。當下,便趕忙想法子找補:“紘郎,我,我身子有些不適,這些人又得了大娘子的吩咐,不肯給我請大夫,我一時情急,才……”

    “嗬嗬,”盛紘冷笑兩聲,挑眉道:“不是大娘子的吩咐,是我的吩咐。再說了,我瞧你好得很呢,中氣十足,哪兒半點兒有不舒服的樣子?”

    林噙霜小意忽悠了盛紘二十年,自是知道此時他態度不對勁,便捂著心口哀叫起來:“紘郎~我身子一向不好,去莊子上之前,這心口就常常隱隱作痛,你是知道的呀~現如今,我又被大娘子教唆莊子上的人給喂成了這般樣子……這身子就更虛了……”說著,她便作出一副搖搖欲墜要往地上倒的樣子。

    若是換了以往,盛紘早就滿臉心疼地來扶她了。可現在,他卻隻是冷眼瞧著她在那裏惺惺作態,連步子都沒有挪動半分。

    看客不給回應,林噙霜這個唱戲的也自覺演得沒甚意思,放在心口處的手終於拿了下來,怪腔怪掉道:“紘郎這是見我容顏不複往昔,嫌棄我了?”

    盛紘卻不願跟她扯這些有的沒的,“我隻問你一句,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啊?墨兒是你的親女兒!你就是這麽糟踐她的嗎?”

    “我糟踐她?到底是誰在糟踐她?”(因為這一段盛老爹中年失戀的劇情我覺得劇裏已經寫得很好了,我再寫也沒有可能寫得更好,就不多做贅述了,簡單幾句帶一下)

    許是覺著自己馬上要成為伯爵府娘子的親娘了,林噙霜在盛紘麵前也懶得裝了,也或許是自知他已經看破了自己的偽裝吧。總之,林噙霜可謂是竹筒倒豆子一般,將自己埋在心裏多年的話全都說了個遍。

    比如,她從來就不認同盛紘要給墨蘭尋個寒門貴子那一套說辭;

    再比如,她出事之後就一直被關在這裏,並不知大娘子已經談定了墨蘭和梁晗的婚事,這會兒口不擇言,竟然說出了隻要大娘子和老太太多多給墨蘭陪些嫁妝,墨蘭就不會被人看不起這樣的話。

    盛紘險些叫她的無恥給氣死。

    可最後壓垮他的,還是林噙霜那句:“當初我清白之軀,與你暗中苟且,白日宣淫的時候,你何嚐想過我不知羞恥?”

    盛紘這才明白,原來,他以為的兩情相悅、情難自抑,其實全是她的算計。她將自己裝成了他喜歡、期待的樣子,同他暢談詩詞,並非是因著她喜歡他,而隻不過是因著她不想聽從老太太的安排,嫁給一個寒門舉子,而自己是她當時的最優選擇罷了。

    他二十年的一片癡心,終究還是錯付了啊!

    若說到這兒,他對林噙霜還隻是心寒,可等到她用全家女孩兒的名聲威脅他立馬去給墨蘭和梁家議親的時候,他才真正開始感到這個女人十分可怕。為了一己之私,全家的名聲都可以不顧。隻要她能得了個伯爵府公子丈母娘的名頭,哪怕如蘭、明蘭、月蘭這幾個女兒都嫁不出去,又與她有什麽幹係?

    這樣的女人,留著隻會成為盛家的禍害……

    或許,是他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錯在不該被她的溫言軟語給軟了心腸,答應將她納入府中,給她一個“家”;錯在當初,不該因著他的偏私,對林噙霜險些害得衛氏一屍兩命一事視而不見;錯在不該她都被發配到了莊子上,還怕她過得不好,給了她不少銀錢傍身,她這才有餘力去謀劃墨蘭的事兒……

    隻是可憐了墨兒……這樣嫁進梁家,總是要苦一陣子的。

    盛紘被林噙霜氣得拂袖而去,她卻仍趴伏在美人榻上,又哭又笑。

    哭什麽,她自己其實也不大清楚。笑的,卻是她終於可以如願以償,成為伯爵府娘子的親娘。

    “將林氏嚴加看管起來,四姑娘出嫁之前,不許她見任何人。”丟下這麽一句,盛紘便離開了這個傷心地,奔著葳蕤軒去了。

    “主君回來啦?”王若弗瞧他的臉色,就知道,這一世,想必和上一世差不多,他還是和林氏談崩了。

    盛紘輕輕“嗯”了一聲,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塌上,仿佛全身的精氣神兒都被抽走了似的。

    王若弗見他這樣,也不主動去問他打算怎麽處置林氏,總歸到了最後,他是會告訴自己一聲的,何必這個時候去觸他的黴頭。

    果然,盛紘沉默許久之後,啞著嗓子開了口:“林氏……便留她到墨蘭出嫁吧。”

    “唉——”王若弗歎了口氣,卻不是為著林噙霜,也不是為了中年失戀的盛紘,而是為著墨蘭。她不惜自毀名聲,也想護下她小娘一條性命。可她不知,事涉盛家前程,她爹是不會手軟的。而今之際,也隻能叫著孩子在出嫁之前,再保留一段日子的念想罷了。

    因著墨蘭和梁晗這事兒,就算是對外說早就有了婚約,可到底不大光彩。盛家這邊,自然是希望盡快把事兒給辦了。梁府那頭,有把柄在盛家手裏頭,再者說,已經談定的婚事,或早或晚的,都沒什麽打緊。

    是以,兩頭說定之後,兩人的婚事就被定在了下個月初三。那是最近的良辰吉日。

    算下來,墨蘭也就二十來日,就要出嫁了。

    出門前幾日,墨蘭上葳蕤軒來尋王若弗,期期艾艾地開口:“母親……我,我能去見見我小娘麽?”

    “孩子,不是我不叫你去見,這是你父親下的令,我輕易也是不好違背的。不過,你父親說了,你成親那日,會叫你小娘來送你出門的。”

    墨蘭聞言,稍稍放下了心。能叫小娘來送她出門,起碼小娘現在還在。

    這些日子,她雖然聽說的是小娘被關了起來,可父親不叫她和哥哥去見。她這心裏,就一直惴惴不安,想著會不會小娘已經被父親和嫡母處置了,隻不過為了讓她安心出嫁,才哄她說小娘還在。

    可沒見到人,她這心裏還是不能徹底安定下來,囁嚅道:“母親……我出嫁之後,我小娘會怎樣?”

    其實,王若弗同她說,定下了和梁晗的親事時,墨蘭就是拒絕的態度,她寧願被送到家祠青燈古佛一輩子,也不想這樣嫁進去叫人看不起。

    王若弗覺著,這一世,成為“蓮端先生”的墨蘭,不似前世那般隻是想以自己的才情作為勾引男人的工具,而是真真切切的有著文人的風骨的。

    可不管是為著墨蘭自己,還是為著她的華兒、如兒、明蘭和月姐兒,墨蘭嫁給梁家都是最好的結局。

    所以,王若弗對這個孩子說了謊,她告訴她:“墨蘭,當日的事兒,你當隻有我一個人看出了裏麵的門道嗎?你父親又不是個傻的,自己的孩子什麽德行,我這個做嫡母的都知道,他一個做人家父親的,怒急之時沒看清,事後細想,也早想明白了。便連吳大娘子也……唉,總歸,隻有你嫁到了梁家,你小娘才有一線生機。若你不嫁,她相當於不僅毀了你的名聲,還毀了全家女眷的名聲,你覺得你父親會怎麽做?”

    這樣,才哄著墨蘭安心待嫁,沒再提要自罰去家祠的事兒。

    現如今,墨蘭又提起了這一茬兒,王若弗其實有些不忍心再瞞下去,卻又不想再節外生枝,隻得接著哄勸說:“你父親畢竟和你小娘有多年的情分在,她又給盛家添了你和長楓兩個孩子,許是……會送到家祠,青燈古佛了此殘生吧。”

    墨蘭也不知信了還是沒信,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睛,盯得王若弗都有些發毛了,她才終於緩緩開口:“能活著……能活著就好……”

    王若弗其實懷疑,她心裏是明白的。隻是無力改變,隻能強迫自己相信,好讓自己好過一些。

    “好了,不提這些了。你的嫁妝呢,準備得有些倉促,難免沒那麽周全。不過,除了公中的那一份,我和你祖母都給你添了兩千兩銀子。雖然,梁府是通汴京數一數二的富戶,這點兒銀子在人家麵前也不夠看。可你帶著,到底打點下人什麽的會方便不少。”

    墨蘭聞言,眼眶一熱。為什麽,和她沒有血緣關係的老太太和嫡母,都能這般為著她,自詡疼她愛她的小娘,卻不能尊重她一回呢?現如今可好,她用自己的命,為她換來了所謂的榮華富貴,可她隻怕下半輩子,都是要不得安寧的了。

    待到墨蘭出閣那日,王若弗和盛紘端坐在上首。林噙霜則是眼含熱淚地坐在下首。

    盛紘瞧著喜氣洋洋,沒半點兒不高興的樣子,殷切叮囑著墨蘭:“墨兒,今日你出了閣,有些事情,該忘的就忘了吧。隻是,在你母親和老太太身邊兒學的規矩、禮儀,你須得銘記在心。所謂日久見人心,隻要你把這些東西記得牢牢地,日子長了,別人總會明白你的。”

    “墨兒……墨兒明白。”

    接下來,便輪到王若弗了。“四丫頭,你父親說得沒錯。你啊,也別想太多,去了婆家,侍奉公婆,督促官人上進,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沒人能置喙你什麽。若是受了什麽委屈,也盡管回娘家來,家裏有的是哥哥姐姐給你撐腰!”說著,褪下了自己手上的鐲子,示意下人給墨蘭戴上。

    不同於前世隨意從妝匣裏尋摸出的不值錢的貨色,這隻紅白相間的和田玉鐲,是她還在閨中時,最喜歡的一隻鐲子。隻不過後來上了年紀,才不怎麽戴這鮮妍的鐲子了。希望墨蘭往後,能過得紅紅火火吧。別和前世一樣,除了一個伯爵府娘子的名頭,就什麽都沒有了。

    用團扇遮住麵龐之前,墨蘭偏過臉去,深深瞧了林噙霜一眼,就好像,以後再也見不到了一樣。眼淚也終於源源不斷地流了出來,仿佛要把一輩子的淚水,都在今日哭盡了似的。

    可她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很快就轉過頭去,由丫鬟扶著出了門。

    林噙霜見女兒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猛地站了起來,好像想對墨蘭再說些什麽,卻被劉媽媽一把拉住,不叫她挪動半分。

    王若弗和盛紘起身,最後送一送墨蘭。林噙霜也想跟上,卻被劉媽媽一句:“小娘,送姑娘出閣,是大娘子的事情。您是後院兒的人,不宜上前。”給堵了回來。

    她還想再追,嘴裏喚著:“紘郎~紘郎~”卻沒換得舊時良人片刻回眸,直接被幾個丫鬟婆子給製住,拖了回去。

    墨蘭微微頓足,似是想轉頭去看。可最終,卻還是頭也不回地接著邁向了未知的未來。或許,她明白,她再回頭,可能就沒辦法狠下心看她小娘去死了……

    送了墨蘭,王若弗和盛紘還需去應酬滿院的賓客。待到客人們都酒飽飯足了,王若弗才終於有空同盛紘商議林噙霜的處置。

    “主君,林氏,你是打算……”

    “就讓她在祖宗麵前,造了什麽孽,就受什麽罰吧。”

    這意思,就是像上輩子一樣,將林氏生打一頓,放到莊子上去自生自滅?

    思忖片刻,王若弗提議道:“主君,林氏她……到底是長楓和墨蘭的生母,這樣去了,孩子們以後若知道了,心裏難免不舒服。不如,便說她身子有恙,須得到揚州這樣的氣候濕潤的地方好生將養著。正好,咱們在揚州時住的宅子還在,便叫她回揚州去守著吧。不過,她這身子,也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不過,林噙霜到底是沒等到“病逝”的那一天。她在往揚州的路上,不知使了法子,竟擺脫了盛家派去的人,叫她給逃了。等下人們再得到她的消息的時候,就是幾日之後,山匪作亂,聽說死了好幾個人,其中就有林噙霜。

    這下,倒是不用王若弗和盛紘發愁,日後該如何跟墨蘭以及長楓解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