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作者:芒厘      更新:2022-08-05 09:32      字數:6099
  第18章

    陳寄白其實有很多話想和她說。

    不止是近日來亂七八糟的心緒, 之前幾年他也有好多話沒有和她說。

    他已經記不清他們兩個有多久沒有像現在這樣單獨坐在一塊?而且還能這麽安靜,這麽和諧。

    真的太久了。

    久到上一次的記憶都已經落灰。

    回想這幾年,他們之間一直處於一種並不正常的狀態。不是他在躲著她就是她在躲著他, 他們之間要麽是她熱情到他退避,要麽是她冷淡到不予他眼神。一會子劍拔弩張,一會子冷漠平淡。

    是他回想起來都要歎氣的相處狀態。

    這次屬實是難得, 難得到他覺得他得珍惜。

    “工作了一天,累不累?”

    他們原本是兩個沙發,他說話的同時起身朝她走去。

    等她反應過來時, 他已在她身邊坐下。

    江千寧好奇他要做什麽, 心下百轉千回,但也沒想明白。她隨口說:“累啊, 我玩會手機就要睡了, 養精蓄銳, 明早五點繼續衝鋒陷陣。”

    請把“敬業”兩個字焊在她身上。

    她又打了個哈欠。

    陳寄白的動作很猝不及防,起碼是在她的防備之外的——他伸手揉她的肩, “給你捶捶吧。”

    江千寧渾身就那麽僵在那裏。

    江千寧:“?”

    三秒鍾後, 肩膀上傳來熟悉的感覺。之前她作業寫久了的時候他就會這樣給她揉肩膀,他的動作從小時候的生疏到後來的熟稔, 幾年沒感受過這福利, 他的技術更好了。

    ——是真的很舒服。

    拍了一天戲下來, 又是這裏跑又是那裏追的,他隻是一按,她酸痛的感覺就傳來了。一小會功夫, 她感覺如上天堂, 肩膀那兒酸痛至極, 但同時又快要爽翻。這大抵就是痛並快樂著的詮釋吧。

    不過這樣的舒服並沒有叫江千寧沉淪, 她如受驚之鹿,瞪大眼,猛地轉身去看他:“你幹什麽?”

    陳寄白卻很安然的模樣:“給你捏捏肩,鬆泛活絡一下,待會再泡一下澡,明天會舒服很多。”

    他不喜歡她這樣工作,簡直是在找罪受,硬生生地受著罪。

    ——但凡她工作輕鬆些,她吃的苦少一些,他都不會這樣不喜歡。

    從前的江小公主,哪裏受過這些罪?

    她進娛樂圈之前吃的所有苦加起來都沒有進之後的這兩年吃得多。

    他著實是不忍心。

    江千寧當然知道他是在給她捏肩!可是,這難道不奇怪嗎?他怎麽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一方理所當然,另一方自然而然就會莫名覺得心虛些、理虧些。

    她聲音小了點:“也不用麻煩你啦。我這兒有按摩儀,還有阮阮和柚子,待會我讓她們按按就好。”

    “她們,手法有我好嗎?”他笑說,又招了招手,示意她靠回去。

    江千寧卻如臨大敵,眉心緊蹙,反倒還又往後退了一步。

    “你,你今天到底怎麽了?”她早就發現了他不對勁,但一直憋著沒問,總想著可能是她的錯覺?可能過一會他自己就好了?這會子麵對這樣的場景,她終於是忍不住問出口。

    陳寄白根本沒想過她會看不出,他也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他說:“先按按,再告訴你。”

    江千寧下意識咬住唇,糾結著要不要讓他按。

    沒多一會,她就妥協地靠過去了。唉,到底還是好奇心戰勝了一切。

    沉浸在他按摩的舒服中時,她神思往太空飄,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許多事。

    她自打上學以來,對上學的事一直不是很上心,畢竟她隻要花上三分精力就能取得不錯的成績,就能在學校裏混下去了。學校教的東西她稍微學一下就能懂,懂了之後她就不願再費心思進去,不爭第一,不爭名次,頗為佛係。

    真正發生轉變是在初三那一年。因為陳寄白的目標是重點高中的重點班,她知道她要是再按這個情況下去,肯定沒法再跟他同班做同學。她必須改變,必須把自己的成績提上去,才能夠繼續與他同班。所以那一年,她一咬牙一跺腳,開始拚命地學習,每天不是在背書就是在刷題,像是恨不得一口氣把從前欠的都給補回來似的。

    但進度太猛,刷題刷多了的後遺症是她肩膀疼。很多個夜晚,他來找她時,就是一手拿著書在看,一手給她捏肩的。

    他給她捏肩時,她常常想——好像也不是那麽疼了耶?

    原本肩膀疼是很難受的一件事情,但因為有他這樣陪她,叫她都不覺得難受了,甚至,她還在偷偷竊喜著能夠因為肩膀疼而與他有這樣的特殊接觸。當時她刷題都刷得更開心了,一點都不覺得苦。

    功夫不負有心人,她本就是個極聰明的孩子,加上她還狠狠地努力了一把,結果自然是好的。後來她如願和他考入了同一個班級。

    往事不能太過追憶。

    一回首,就會滿是感慨。

    江千寧斂眸,再次轉身,“好了,已經好了,不用再捏了。現在可以說了嗎?”

    她認真地看著他,等他回答。

    陳寄白手中一空,隻摩挲了下手指,便不動聲色地收回了手。

    江千寧看得分明,他的眸色極認真。在他即將開口之際,她心中忽然一亂,腦子也亂得不行,也不知……是不是預料到了什麽。下意識地,她慌亂地打斷道:“算了算了,不逼問你了,我困了,我要洗洗睡了,你也去休息吧。”

    她的逃避之色很明顯,她不願意聽他細說,也不知是在怕他說什麽。

    然。

    她不知。

    他卻反倒是知一般。

    陳寄白伸手阻攔她趕人的動作,握住她手腕。剛要開口,沒想到她霎時如驚弓之鳥,用力地想把自己的手抽回去。

    他在心中苦笑,是啊,他的小溏心啊,心思玲瓏剔透,怎會看不出。

    他怕傷著她,手很快鬆開,但也並無離開的意思。“給我五分鍾,聽我說些話,好嗎?”

    江千寧眸光閃爍,並不與他直視,“我不想聽。而且,多說無益。”

    在她把他趕出去、強硬地關上門、門隻剩下一個縫隙的時候,他硬是塞進來最後一句話:“小溏心,我後悔了。”

    這句話即使作用再大,效果也是有延遲的,沒能立馬阻擋住關門的力量。

    下一秒,門就“啪”地關上了。

    麵對緊閉且無打開意的大門,陳寄白也沒有離開,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很久很久。

    江千寧關上門後,經久不動。她靠著門,怔著神。

    不經意間,她往後看了一眼,隻是眼神是空洞的。

    她……現在腦子已經亂成漿糊了。

    剛剛他說什麽?

    江千寧閉了閉眼。

    她今天不是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也正是因為他的不對勁越來越明顯,明顯到她覺得很不安,是以剛才她才匆匆地說自己要休息了,叫他回去。她試圖阻止任何的不對勁發生,可是到最後還是叫他鑽進縫隙,沒能阻止得了。

    阮阮收拾好東西,又過來收拾桌上的東西,“寧寧,我給你放好水了,你快去洗澡吧。”

    她收拾著收拾著才發現不對勁,寧寧好像太安靜了些。

    阮阮抬頭去瞧,發現寧寧是真的不對勁,正靠在門後發呆呢,還不是單純的發呆,臉上的神情落寞得過分。

    她有些擔憂地走過去:“寧寧,怎麽了?”

    陳寄白並沒有離開,他還站在外麵,與她隔著一道門。他就靜靜地站在那裏,視線似乎能夠穿過這道門看見她,深邃幽遠。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雖然門關了,但他覺得她應該也沒有離開,應該也和他一樣,還站在門後。

    在北城的時候還不覺得,直到與她見麵,他才知道原來他有這麽多的話想和她說。

    隻是今天實在是太失敗了,狀況百出,不僅沒有和緩關係,反倒還雪上加霜。

    陳寄白上前兩步,輕撫著門,他的手所放置的位置,大概是她頭部的高度。

    許久,他才輕歎了口氣。

    寧寧。

    我是認真的。

    我真的…後悔了。

    他緊緊抿住唇。

    也是此時,江千寧朝阮阮一笑,離開門後的位置,準備去洗澡:“沒事。”

    阮阮擔憂地跟上:“真的沒事嗎?是不是今天太累了?待會洗完澡就睡吧。”

    江千寧很乖地點頭。

    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現在思緒很亂,所有的動作,完全是像木偶一樣提著線在動似的,僵硬麻木。

    拿了衣服去浴室,她把水溫調涼,微涼的水衝下來,她才感覺整個人稍稍清醒了一點點。

    剛才發生的所有事情,也終於稍微清晰地叫她有了感知。

    她愣愣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抬手,朝臉上招了一捧水。

    水珠滾落,鏡中的人還是鏡中的人。

    不是幻覺。

    可是,剛才所有發生的事情,根本不真實。

    那幾個字看著簡單,分量卻重。

    像是一顆石子從高處直接墜落,砸向平靜的湖麵。

    ,

    江千寧洗完澡後,一個人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發呆。

    她合該是很困的,合該是沾床即睡的,但是這會兒她怎麽也睡不著,滿腦子都是剛才的事情。

    說來也是好笑。在她即將對過去放手的時候,她苦苦追逐十年的事情卻是突然有了轉機。

    她扯動了下嘴角,煩躁地翻了個身。

    陳寄白是什麽意思?

    他這次來,到底是想做什麽?

    她已經在放棄了啊。為什麽要在這個節骨點突然出現,重新給她希望?

    這個…

    討厭鬼。

    江千寧輕呼了口氣。

    可是她已經在放棄了。

    這條路她從來走不到盡頭,這一次終於見到曙光,她絕對絕對,不會往回撤的。

    幾度猶疑往複的話……除非她不想活了。

    她自嘲地咬了下唇。

    雖然不知道你這是在玩什麽,但是我陪你玩不起了,陳寄白。

    我放棄愛你了。

    愛你太累了。

    原本在這條路上她走得踟躕,可是今天見到他,被他這樣一激,反倒是堅定了她一定要走到頭的決心。

    她也不知道,她怎麽這麽叛逆呢?

    窗簾開了個角落,月華落進,一張精致卻有幾分蒼白的小臉上,不見笑意,沒有半分輕鬆。

    她所有的掙紮都放在心裏,猶疑、踟躕許久,以為自己已經走出了好長一段路,可回頭一看,卻是在原地打轉,寸步不前。

    ,第二天早上五點,江千寧被柚子從被窩裏拉起來。

    在這個連酒店的早餐都還沒有開始供應的點,江千寧困得睜不開眼。

    她都不知道昨晚她失眠到了幾點才睡著的,也不知道她一共睡了幾個小時。

    她洗了個臉,勉強清醒過來,準備去拍攝現場。

    今天她的通告很滿,本來沒什麽問題,唯一的一個問題就是今天她和蔣妍的交手戲也很多。

    這是開拍以來她們倆交集最多的一天,之前大部分時間都是分開拍攝。

    阮阮想著待會去拿點包子來給寧寧吃,可是她們剛下樓就遇見了陳寄白——準確地說,是手裏拎著早餐特地在等她們的陳寄白。

    江千寧戴著個幾乎遮住她大半張臉的墨鏡,見著有人擋路,她食指拉下墨鏡,高傲且冷漠地看了眼,十分吝嗇地吐出幾個字:“幹嘛?”

    陳寄白:“給你送早餐。”

    他知道她還沒吃,這麽早,覓食都沒地方。

    不過倒不是因為想做什麽才送的早餐,就算他什麽都不想做,他也會來送的。從小到大,他沒少包了她早餐。

    大學期間更甚,她幾乎一半的早餐都出自他手。

    說來這事兒還有個原因——這丫頭在家還好,起碼有人管著看著,但一到學校就放飛自我。

    剛開始他也不清楚有什麽事,是後來有一次她肚子突然疼得厲害,深夜急診,竟然給查出了腸胃炎,他才知道她在學校一周裏都不一定吃一次早餐的。當時他黑著臉把她教訓了一頓,而從那以後,給她送早餐也就此成為他最常做的事情。可以說,他對她的胃比她自己都上心。

    所以他在這兒送個早餐,還真不是什麽罕見事。一點不稀奇不說,甚至他還能保證,他手裏的早餐都是她愛吃的。

    原先自己是局中人,什麽都不覺。

    直到後來的某些瞬間,才會發現,他們在彼此的青春中,都是不可抹去的存在。

    不知不覺,他竟是參與了她這麽多的青春,參與了她青春中這樣多的事情。

    他手指勾著袋子,長身玉立地站在那裏,一點都不像是個來送早餐的人。說他是來談生意的,可信度倒是比較高。他渾身上下流露的氣質,都猶在高嶺,與凡塵相隔甚遠。

    江千寧隻是掃了一眼,一點收下的意思都沒有:“劇組裏有早餐的,再說了,就算沒有,我的助理也會給我買好的,放心吧。”

    她渾身上下,都寫滿了“疏遠”。

    上次那事兒,她還氣著,這事情還不算掀過去。

    再加上,她現在主觀上也想與他保持點距離,她覺得有點距離挺好的,可以防沉迷,可以更好地脫離。

    兩個原因加起來造成的這份疏遠。

    陳寄白說:“他們準備的,沒有我這份好吃。”

    簡單一句話,滅敵三千。

    江千寧很想扶額。

    真是把她拿捏得死死的啊?

    柚子拉拉她袖子:“不能多聊,時間快到了,我們走吧?”

    江千寧應了聲,也不再理他,“你自己吃吧,我不用。”

    他蹙了下眉,二話不說地,一邊跟上她的腳步,一邊抽出手從袋子裏拿出豆漿,插好吸管遞給她:“喝一點,暖暖胃。不然會餓,還會低血糖。”

    理由滿分。

    但信號發出後,對方拒絕接收。

    陳寄白今天是真的反常。

    江千寧從來不知道他還可以這麽……死皮賴臉?

    她找不到詞可以精準形容他,但大抵就是這個詞的意思吧。如果他的表情不要那麽冷淡,那就更是完全符合這個詞的意思了。

    他跟了她一路,怎麽趕也趕不走,竟愣是叫他跟到了劇組。

    陳寄白趁她不注意硬把吸管塞她嘴邊,才叫她喝了兩口豆漿,其它的她一概沒動。

    江千寧是個很倔的姑娘,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一點改的意思都不會有。她說不要他的早餐就是不要,不管他怎麽主動怎麽勾引都沒用。

    ……也是了,若她不是個倔的,又怎會執著多年,任他怎麽說、怎麽勸、怎麽使盡解數也不肯放棄喜歡他。

    從發覺她喜歡他的苗頭開始,他就做了很多努力,試圖叫她放棄。

    剛開始他甚至不覺得她是真的愛他,他想,她可能是錯把親情當做了愛情,把對他的依賴當做了喜歡,所以他想了很多辦法來矯正,可是效果為零。再後來,他也就信了,或許真的是愛情吧,隻是是他不理解的愛情,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有在想辦法叫兩人的關係不要受此影響的。當然,結果是不管他想什麽辦法都沒用,到最後還是鬧崩成了他最不想看見的樣子。

    而到最後的最後,他更沒想到的是,事情經過多年演變,演變到最後竟然會是……

    最後的這結果啊,荒唐又不敢信,叫誰去猜,任誰也猜不著。

    但現實弄人,確確實實的,現在的情況就是如此。

    陳寄白第一次試探著伸出他的觸角。

    ,

    到了劇組後,江千寧就去發早餐的那裏拿早餐了,柚子緊跟著她,兩人動作很熟練,一看這事就是她們常做的。

    他的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看到她拿到的早餐後,他目光微頓。

    ——很簡單的一份早餐,與精致、美味沾不上半點幹係。

    陳寄白是第一次這樣直觀地見她融入劇組。

    從前再多的話都隻是聽說,他沒有見過,衝擊力是有限的。可這一次,是他親眼目睹,是最直接的感觀。陳寄白蹙起眉,不知是在想什麽,無聲地看著這一幕。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個很好的姑娘。雖然生於頂頂富貴之家,但不該嬌氣的時候根本不會嬌氣。偶爾的嬌蠻也都是在一個範圍內的,不僅不會叫人反感,還會叫人愈發升起寵溺之心。

    但他沒想到,即使是這樣的環境,她也可以叫自己這樣徹底地融入。與其他人一起吃一起幹,沒有半點怨言,小臉上隻見是尋常。這著實是叫他吃驚的。

    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時候,茁壯成長,長成了更加強壯的玫瑰花。

    他不僅有感慨,更多的還是心疼。

    陳寄白並非真的心狠不理她,隻是這兩年她跑得太遠,換地方換得也又快又勤,他鞭長莫及。加上他剛進入陳氏,忙碌得恨不得□□,既然知道她好好的在拍戲工作,安全安好,他也就沒有多加擔心。

    這原是沒什麽大礙的,她很好地在另一個他不在的地方成長、生活,這是好事,可這會兒,他卻是陡生了些後悔。

    作者有話說:

    勞模厘來啦。至此,存稿全部告罄,開始熟悉的(?)裸奔生涯QAQ

    明天要不要雙更?讓我看看呼聲!

    感謝在2022,06,24 21:27:33~2022,06,25 02:38:5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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