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作者:
道玄 更新:2022-07-28 14:32 字數:3477
第93章
就在董靈鷲被一場噩夢驚醒的時候, 鄭玉衡也心口猛然一跳,恍惚若有所感。
此時, 眾人剛從江水最窄處渡過, 連夜而渡,連馬匹帶兵刃、糧水,一直到天明才徹底渡過,一行人連夜疾奔, 匆忙趕往離州城。
在向離州城前行的路上, 不知道是被血腥場麵嚇暈過去、還是累暈過去的張見清張大人一臉懵地在馬上醒來, 他按著自己的腰, “哎喲”了幾聲, 勉強爬起來,見到身側牽著韁繩、一並管著自己身下這匹馬的鄭玉衡。
“鈞之……”張見清抓著他的手腕,驚奇地上下看了看, “你沒事吧?你連根寒毛也沒傷著?”
“我沒事。”鄭玉衡原本目視前方,稍微掙了掙, 收回手,轉眸看了他一眼。“子墨身體如何?”
“我這個腰啊……唉……”張見清好不容易才直起身,自己握穩了韁繩, 腦海裏又響起昨夜的畫麵,登時後背僵硬, 腦子裏有些斷了弦兒了, 不由得又問一遍,“鈞之,昨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何統製是說好的?那李副都統為何忽然就要宰殺了我們?”
鄭玉衡便將昨夜跟何成飛說得話, 又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一遍。
張見清聽得頻頻點頭, 心下驚駭, 而後又大怒:“他竟然敢襲殺朝廷命官,此人居然能留在神武軍?!”
“軍中皆以軍功行事,隻要能打肯幹,有軍功在身,這些行伍出身的統製、都統們,本性究竟如何,其實不到大戰上,也看不出來。”鄭玉衡道,“是我們對神武軍太過神化了。”
“還真就是這樣!”一旁同行、也是昨夜借弓箭給鄭玉衡的軍漢說到,“要是取下甲胄、赤手空拳,說不定是誰勝誰負?我們禦營中軍的未必就怕了他們。隻是這些人大多是軍中草莽出身,半點章法道理不講,其中既有好漢,自然也有蠹蟲!”
鄭玉衡對他側目,問:“將軍又是什麽出身?”
軍士道:“怎麽敢稱將軍,在下其實原本是康州之人,敝名符一帆。但……”
但康州因為是離北肅最近的一座肥沃豐美之城,已經在去年冬日便成了北虜的囊中之物,在外為兵卒的人尚可避過,但他的一家妻兒老小,就命數難定了。
符一帆細細解釋道:“其實我們這支騎兵,大多用的都是康州的馬,也大多都是康州征來的兵,個個高大健壯,才在中軍裏算得上是精銳,此次出兵奪回家鄉故地,我們怎能僅在後勤觀望,而不上陣殺敵!”
原來何統製如此著急,又如此豪邁之舉,也不全然是為了軍功,也是為了這些兵,為了家鄉故土。
鄭玉衡稍稍頷首,兩人又交談了幾句,隨後便不再言語,隨著過江之後道路的變化逐漸提速,大約風餐露宿地走了大半日,終於望見離州城的影子。
到了離州城,便能見到後勤線路、各地輜重匯集而來,大股禦營軍、分不清是哪個路數、哪個旗幟,都紛紛把將旗插在離州城牆上,看來裏麵不止有神武軍耿哲大將軍一人。
鄭玉衡有傳令官帶來的調令,自然暢通無阻,但再暢通,也隻暢通在後勤內部上,一見不到在百望關督陣的尚書大人,二也見不到主帥耿哲。
而白日裏委托傳令官告訴主帳的“軍情急報”,又直接杳無音訊,估計是前線緊急,反而沒把後勤這邊放在眼裏。
天際昏黑之時,連何成飛都急得前後徘徊,撓頭歎氣,直拍大腿。
黃昏光華披落,鄭玉衡立在離州城邊緣的一麵城牆上,看著底下來往的輜重隊伍、以及整飭旗鼓的往來軍士,捏了捏手指,無奈一歎:“看來隻有一個法子能讓他見我了。”
何成飛連忙湊上前來,高聲道:“鄭大人既然有辦法,為什麽又不說?!這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鄭玉衡暗下決心,道:“確實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何成飛鼓勵道:“就是!你快告訴我是什麽法子,我親自為你去傳話!實在不行,拚著闖了主將所在,”
這要是闖主將所在之處,別說一個何成飛了,就是再來十個,都會被耿大將軍的親衛砍成肉泥、射成篩子。
鄭玉衡道:“千萬別硬闖,你就站在門外,對著裏頭高喊。”
“喊什麽?”何成飛目光爍爍。
鄭玉衡又不得不歎了口氣,說:“你就喊,鄭某奉皇太後懿旨,請耿將軍親見一麵。”
何成飛人都傻了,連一旁水土不服頭暈腦脹的張見清也一骨碌翻身起來,瞪著倆眼珠子問:“你說什麽呢?!皇太後是你可沾的嗎?你這是假傳懿旨!”
“咱們分明有陛下的垂訓敕命,為什麽要冒用皇太後的名聲!”何成飛更是一順嘴把這個也禿嚕出來了。
這次換張見清傻了:“什麽垂訓敕命?不是《勸人向善經》?”
兩人如此作態,鄭玉衡依舊平平靜靜的,他道:“敢問何統製、子墨兄,是皇太後懿旨更有分量,還是聖上除了垂訓敕命印之外、什麽都沒寫的空白令旨更有分量?”
“自然是皇太後懿旨!”
“什麽垂訓敕命印!你到底是哪兒來的人啊!”
鄭玉衡麵不改色,又道:“這種時候,自然是什麽有分量喊什麽,你們也知道,沒有經過皇太後鳳璽、中書門下官印、兵部尚書簽發的命令,耿將軍在外征戰,就是看了也不會當回事兒,何況區區一個似是而非的令旨?”
“你是找死嗎?”何統製道,“你這是大罪!”
鄭玉衡道:“我有糧草督運的官印,在場之人皆可為我作證,又有陛下所蓋的調令,縱然有錯,這件事也隻能我來出麵,耿將軍不會殺了我的。”
“話是如此……但……”
“請統製一力去辦吧,我隨後就去。”鄭玉衡盯著他,兩人四目相對,“我比統製你還了解大將軍。”
“你了解個屁!”何成飛忍不住罵道。
但他左右踱了兩步,想起自己不久前才承諾過全聽他的,一時又急又氣,卻也咬著牙,死馬當活馬醫地去了。
何成飛離開之後,張見清脊背發寒、如坐針氈,看鄭玉衡的目光就像在看一個怪物一樣,道:“你、你是皇帝的人?是傳說中……陛下安在軍中的暗報?”
夕陽餘暉落在鄭玉衡的臉上、發上,將他的發絲和肌膚映得暖金一片。他想了片刻,道:“算是吧。”
畢竟孟誠也囑咐過他要回報軍情的。
“什麽叫算是?”張見清有點抓狂,“鄭承務,你既然是陛下的人,為什麽又要在神英殿把陛下氣成那樣,又為什麽假冒皇太後的傳旨?!”
這要怎麽解釋呢?
鄭玉衡看著他,低聲道:“其實我是太後的人,你相信我嗎?”
“別開玩笑了!”張見清激動道,“既是陛下的人,又是太後的人,你以為你是誰?已經沒了的明德聖人嗎?!”
他猛然失言,立即扭頭看了看四周,捂住嘴,合掌念叨:“阿彌陀佛,我可不是這個意思,先聖人莫怪、先聖人莫怪……”
鄭玉衡:“……”
我才不稀罕跟他比呢。
……
耿哲擰著眉頭在城中跟麾下的兩位都統交談。
屋裏擺著沙盤,上頭是現今各地報上來的調動情況。再有個七日不到的時間,按照朝廷命令前來匯合的禦營中軍、禦營前軍,足足號稱十五萬的兵馬,就全部匯入到了耿哲的手中。
除此之外,除了隨他拿下離州城的八萬正卒,還有副都統李宗光部,領八千至一萬軍在江外、以及副都統閻榮歡部,領一萬至一萬二兵馬在幽北之地。
今晨,耿哲向外傳令,命李宗光、閻榮歡兩部立即匯合。
“想來李善德已經快到了。”他麾下掌管兩萬眾的都統高成業道,“閻榮歡那老小子在幽北盤桓了好幾日,老是遇到藩騎騷擾,估計是有人要故意拖延他來的速度了。”
“是朱裏阿力台的騎兵。”耿哲道,“這位六太子。”
“康州四郡外也在不斷調兵。”高都統道,“這規模是不是太大了?十萬人以上的規模……這對國朝的消耗恐怕是……”
“既來此處,隻談勝。”耿哲目露寒光,“按照戶部那幫人之前說的,秋末落雪之前就回去,隻要速戰速決,便能不顧消耗。”
他們耗不起,難道北肅就耗得起?哪怕是老幼善戰、全民皆兵,但凡打不了勝仗奪取糧食牛馬,恐怕不消三個月,拖也把北肅王廷給拖垮了吧!
正當此時,外麵響起轟然如雷鳴的一嗓子。
“末將代鄭使者傳皇太後懿旨!請親見大將軍一麵!”
此聲嘹亮至極,在屋內的眾將俱是一愣,但一聽是皇太後懿旨,紛紛起身,隻有耿哲紋絲不動,冷道:“太後懿旨,自然是由朝廷詔書送來,哪兒來的這麽一個人。”
眾將聞言,也覺得很有道理,彼此麵麵相覷,都覺得此事詭異莫名、摸不著頭腦,但耿哲剛說完這話,腦海中靈光乍現地一閃,鄭使者,姓鄭?
皇太後身邊……還真有一個不講禮法、不講體麵,還姓鄭的人。
他忽然道:“你們都先退下去吧,按我先前說得調度兵馬,布陣演練……子成,把外麵的人帶進來,這個什麽末將、還有這個鄭使者,都帶進來。”
名叫子成的親衛立即拱手應下:“是!”
眾將領一一散去,在出了耿將軍議事之地的門口,正好見到一個穿著禦營中軍服飾的粗莽漢子,還有一個麵容俊俏,無甚表情的年輕文臣。
這些將領裏倒也有記性極好之輩,哪怕鄭玉衡眼下灰頭土臉的,都能一拍腦袋:“哎喲,你不是那個、那個……就是那個臨安世子成婚的那個……”
不待他說出來,親衛就已將兩人帶了進去。
作者有話說:
耿將軍:?雖然不可思議但不會是……
小鄭:沒錯,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