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作者:
希色 更新:2022-07-21 16:03 字數:8060
第41章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 應煦還覺得昏昏沉沉的。
他上午有課,但是第四節 ,快十一點的樣子, 早上可以貪睡一會兒,但他習慣了早起, 沒有多睡,早早便下了樓。
應星河又約他跑步, 應煦困得很, 想拒絕他, 對上他比平常更亮一些的眸子,卻說不出拒絕的話。結果就是他才跑了一會兒就氣虛得不行,反而讓應星河放慢了腳步,為他把晨跑變成了散步。
兩人溜達了一會兒,清晨的涼意就被漸漸升起的太陽驅散了。
“走, 回家吃飯了。”
應星河招呼他。
應煦忙答應一聲,走路的步子都加快了。
上了餐桌, 應煦聽媽媽說:“我昨天吩咐廚子包了蝦餃, 沒想到包少了一點,又臨時煮了點粥。小煦,你嚐嚐這粥。來,星河, 你的碗也給我。”
戚美菱拿起大勺子,給應煦舀了一碗熱粥,粥碗上升起嫋嫋熱氣,淡淡的香味便隨著那股熱流四散。應煦接過粥碗, 想把蝦餃的事說出來, 又覺得不好意思, 猶豫了片刻,心虛地埋頭喝粥。
隻一口。
“嘶。”
燙到了。
“還好麽?”
“小心點兒。”
家人們紛紛送上關心,就連藺無雙都假惺惺問了一句。
吃得差不多了,應秋實問:“小棠昨晚回來了?”
藺無雙說:“是啊,半夜進的家門。”她擰緊細眉,很不喜歡兒子一心撲在演戲上。
應盈看她一眼,替應棠說話:“我看哥這段時間確實累壞了,他有個新劇要上,最近都在宣傳,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就沒叫他起床吃飯了。”
戚美菱點頭:“嗯,是該多睡一會兒,年輕人也不能趁著身體好就硬熬,熬壞了可不行。”
又吩咐傭人:“讓廚房再包一些蝦餃,等棠少爺醒來吃。”
沒料餐桌上的碗盤還沒收拾幹淨呢,應棠就從樓上下來了。他應該才洗了臉,沒怎麽擦幹,鬢角和眉毛都是濕的,更顯得他整張臉好像會發光。應煦看他一眼,發現他不像昨晚那樣帶妝的精致,不化妝的時候竟有幾分自然的懶散,也很好看。
應棠從他麵前經過,正好目光與他相觸。
“哼。”
應煦聽到了他從鼻子裏擠出的聲音。
就,挺大的氣性哈。
應秋實要去公司,應星河早上有課,飯桌上一下子少了兩個人,戚美菱便留下陪應棠吃早餐。藺無雙也坐著不動,見應棠吃著剩粥,別有深意地說:“你看看你,吊兒郎當,起得比誰都晚,最後隻能喝一口剩粥。”
應煦皺眉,覺得他二嬸說話真討厭。
應棠也臭著臉,隻是沒說話。
倒是應盈已經習慣了她媽這種尖酸的說話方式,熟練地出來打圓場:“哥,你們明星都有專門的食譜吧?你今早要吃些什麽,讓我也學習一下,最近吃胖好幾斤了。”
她在應煦麵前挺有姐姐風範,看著溫溫柔柔又優雅大方,但是到了應棠的麵前卻軟上幾分,說話也格外親昵。應棠對上應盈,也沒辦法擺臭臉了,嘴角抿起說:“你吃什麽減肥食譜?現在這樣剛剛好。”
臭脾氣的貓主子也變得好擼了。
應煦看得咋舌。
應盈的笑又真切了幾分,去拉他:“你就跟我說說吧,我去幫你吩咐廚房。”
應棠沒答應,隻道:“我隨便吃點就行。”
戚美菱說:“那先喝碗粥,一會兒吃蝦餃。好不容易回來幾天,你那食譜先停一停。這段時間拍戲很辛苦吧?瞧著都瘦了,多吃點好的補回來。”
你一句我一句,竟把藺無雙排斥在外。
藺無雙最受不了被無視,正要說些什麽,聽見應盈驚訝道:“等等,哥,你下巴怎麽青了一塊?”她頓時轉怒為憂,忙湊過去捧起應棠的臉頰:“讓媽媽看看,傷到了哪裏?都說了讓你別去拍戲受苦你偏不聽,看把自己弄成這樣,身上還有傷麽?”
藺無雙向來愛擺貴婦人的姿態,這是應煦第一次看她著急忙慌的樣子,她像每一個普通的媽媽一樣,語無倫次地表達著對孩子的關心。
一會兒是詢問,一會兒是埋怨,手也不停在他臉上身上摸索,要替他檢查傷口。
應棠像是被她的動作弄得有些無措,偏過頭去,又像被摁住命運的後脖頸的小貓咪,被他媽強行轉過頭來:“說你兩句就跟我置氣,你看看你這工作,可不就像我說的,又苦又累,你以為媽媽不是擔心你麽……”
“好了媽!”
應棠打斷她的絮叨,應煦眼尖地發現,他的耳尖竟然起了一層薄紅。
他的喉結滾動兩下,說:“這不是拍戲受的傷。”
“那是怎麽傷的?”
藺無雙明顯不信,話趕話問到了這裏。
應煦突然心裏一個咯噔,想起淩晨的那場誤會。
啊,該不會是……
隻聽應棠說:“撞牆上了。”
“撞牆上了?”別說藺無雙不信,應盈也露出了懷疑的表情。
戚美菱看出他不願多說,幫他結束這個話題:“是昨晚回來時撞的吧,要小心呢。”
救救,媽,別說了!
應煦心虛地瞄了應棠一眼,不料正跟他目光撞上。應棠的眼神像針似的,紮他一下,又不快地移開:“那沒辦法,是牆非要攔我,不是我要撞他。”
應·牆·煦:“……”
此刻唯有沉默。
應棠看應煦那一眼,不巧被戚美菱看見,她笑著說:“對了,還沒來得及介紹,小棠,這是你的堂弟,應煦。”
應棠掀起眼簾,朝應煦點頭示意:“應棠。”
拽得不行。
應煦卻鬆了口氣,他可不想昨晚的誤會被媽媽知道,於是跟著裝模作樣:“堂哥,我之前常在大熒幕上看見你,我的同學們也都很喜歡你。真沒想到,大明星竟然是我堂哥!”
應棠哼了一聲,換上不太高興的口吻:“我也沒想到。”
似乎很看不上應煦的樣子。
應盈見了,忙打圓場:“是啊,小煦,真沒想到你還是我哥的忠實粉絲呢!”她很清楚自家哥哥是個什麽脾氣,順毛擼總是沒錯,還能幫應煦攢點好感。然而這一次她可沒捧對地方,話音甫落,就見應煦露出尷尬的笑,至於應棠,他直接冷下臉了。
藺無雙倒是覺得暢快,很高興兒子難得站在自己這邊。她原先和丈夫盤算著把應煦接回來,把應星河擠走。沒想到應煦故作大方接納了應星河,還反過來懟她,真是把她氣得半死。偏偏她還不能說,不能說出他們一家對應煦的「恩情」,那話要是傳到應秋實的耳朵裏,他們可不能再維持當前的平和了。
她捏著鼻子忍了應煦好幾天,連自己女兒都跟人家好,好不容易盼來個隊友,自然喜笑顏開,一下子換了態度,對應棠無比熱情。
應煦沒在家裏呆太久,他還有課,便先走了。
應棠也受夠了他媽的反複無常,他吃不消她的熱情,甩下一句「出去消消食」就大步走出家門。不巧,正瞧見應煦傾身上車,他笑意盈盈的臉龐和一年前那張更顯瘦黃的臉重合,勾起了應棠的回憶。
那時候,他真以為他是他的粉絲。
卻原來……
“哥!”
應盈追了出來,打斷應棠的思緒。
應棠看向她:“出來幹嘛?”
又變成了他一貫的死樣子。
就算在親妹妹麵前也隻是偶爾軟和。
應盈早習慣了他的性子,不以為意:“天氣真好,我也出來走走。”
天氣好麽?
應棠心裏躁躁的,感覺春末點的太陽都變得灼人了,大步往樹蔭下走去,踩碎了零落的花瓣。應盈看他,覺得他像隻被踩了尾巴的貓,但誰踩了他的尾巴?媽媽?
應盈追了上去,說:“哥,你別把媽說的話放在心上。”
應棠心裏正躥火呢,聽到藺無雙的名字,煩躁加倍,走得更快了。
應盈就以為自己猜對了,也加快速度:“媽就是這種性格,她也就是嘴巴碎了點。每次她說那些話惹惱了你,其實事後都後悔呢……”
應棠懶得回頭看她,但實在氣不過她說這種話,便懟她:“她也這麽對你。她讓你不要學琴,給你報插花課,烹飪課的時候,你也這麽想的?她催著你追求遲晏的時候,你也這麽開解自己?”
他把話說得梆硬,說完聽見妹妹的腳步聲停了下來。
他的腳步也跟著一滯。微風不吹了,空氣像凝固了似的;鳥兒也不叫了,時間像停止了一般。他像吞了田螺的鴨子,被梗得難受,半晌沒回頭去看應盈,隻煩躁地「嘖」了一聲:“你當我什麽也沒說。”
應盈笑了笑,笑容淡淡的。
她真的習慣了,習慣了媽媽那樣。
她也習慣了哥哥這張不討喜的壞嘴。
其實某些事上,他們母子挺像,還有她,他們不愧是一家人。
哥哥繼承了媽媽的壞脾氣,而她,繼承了媽媽的心機。
但是在這一刻,她沒想著說自己的委屈,隻想替應煦說一句:“哥,小煦是個好孩子,你才剛認識他,不了解他,等你和他相處久了,你會喜歡他的……”
應棠打斷她:“這麽說,你很喜歡他?”
應盈想起應煦在陳傑麵前對她的維護,也想起他聽完自己告狀以後,給予的安慰。她的眉眼變得柔和了幾分,聲音也輕柔:“是啊,我很喜歡他。”
應棠的眼神閃了閃,說:“你眼瞎。”
應盈:??
怎麽還罵人呢?
不等她說什麽,應棠已經氣急敗壞地走了。
應盈就是眼瞎,不是一般的眼瞎!
他也是眼瞎!不然怎麽人家隨口一說,他就真拿他當自己的忠實粉絲?結果,結果那家夥根本不記得他,他根本不記得他了!
應棠不想委屈的,但應煦居然不記得他了!
他足足暴走了半個小時,才終於恢複心情。
結束了上午的課程,應煦下午還有兩節課,就懶得回家,在學校外麵和諶致遠隨便對付一餐。正吃著飯,應二伯給他打了一個電話,問他在不在學校,說想和他見上一麵。
應煦愣了愣,說:“您要是有空的話,我今天下午去看您。”
應二伯曾經對他家伸以援手,他總歸是心存感激的。再說了,他也該征求一下他哥的意見,看看他要不要認那邊的親戚。爸媽那邊,他帶他哥去公墓看過了,老房子裏的回憶也分享給了他,唯獨這些親戚……想起應大伯、應二伯母的嘴臉,他難免有些猶豫。
應煦正盤算著先問問他哥的想法,卻聽應二伯說:“你學業忙得很,跑上跑下難得麻煩,我這個老頭子閑著也閑著,我已經找到你學校來了,你現在有空麽?”
應煦聽出一點不對勁來,他抿唇,低低應了一聲:“嗯,有空。”
認回親生爸媽,簽了產權文件以後,應煦就把原先的欠款都還上了。還款那天,應二伯撥通他的電話,跟他聊了幾句,那拘束的語氣讓兩人都不自在。後來應二伯似乎有事,被人叫走了,匆匆結束通話。再然後,就是今天了。
諶致遠正埋頭幹飯,聽見椅子被推動的聲響,抬頭問:“不吃了?”
他們連椅子都沒坐熱乎,應煦麵前的煲仔飯才動了幾口。
“嗯,不吃了。”
應煦說:“我先走了。”
“走什麽?去上廁所?”諶致遠還沒明白。
“我二伯找我,致遠你慢慢吃。”
“欸,不是,”
不等諶致遠把話說完,應煦已經大步離去。
應煦去了學校南門。他二伯在南門的站台下了公交車,怕找不著地方,就在那裏候著。應煦過去的時候看到他躲在站台的遮陽棚下,不自在地搓著手,讓開一個個忙著上下車的年輕大學生。
“二伯。”
他走過去,喊了一聲。
“哎。”
應二伯迎了上來,看見他身上幹淨體麵的衣服,臉上的笑容便僵了幾分。是那種想要努力展示熱情,但藏不住無措的表情。應煦學的表演係,把應二伯的神色看在眼裏,眼神微微黯淡。
“您這時候過來,還沒吃飯吧?”應煦問他,語氣是慣常的熟稔。
“嗯,嗯,吃了,吃了。”應二伯先是這麽說,似乎是反射性得出的答案,說完又改口:“說錯了,我還沒吃,你吃了麽?”他用聲音詢問著,那雙被皺紋擠壓得又小又暗的眼睛也在詢問著,一閃一閃,想要一個否定的答案。
應煦搖了搖頭:“我也沒吃。二伯要不要嚐嚐我們學校的美食?”
應二伯又變得猶豫了,但他遲疑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行,你看著來。”
應煦挑了家看著幹淨明亮的小店,邀應二伯進去,按照應二伯的口味給他點了份飯,想了想,給自己也點了一份。兩人坐下,等著吃飯的時候,應煦先問起來:“對了,二伯今天找我有什麽事?”
他們坐在靠窗的位置。今天難得的好天氣,陽光洋洋灑灑鋪出明媚的暖色,著色在應煦的臉上,身上。他的發頂也嵌上了一層淡金色的光暈,搭配一身看不出價格卻極能顯出他個人氣質的衣服,更顯得他像童話裏走出來的王子。
應二伯收回眼,不敢再看,低頭看著桌子上的木紋,說:“沒什麽,就是好久沒見你,沒想到,再見麵你都不是我們應家的孩子了……”
應煦聽了,嘴唇無聲地動了動,又沉默片刻,才澀聲說:“我覺得我還是。”
“說什麽傻話,”應二伯感歎說,“你現在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了。”
說者無心,卻把應煦的堅持變成了一廂情願。
應煦就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隻聽應二伯又說:“我今天來看你,你二伯母也說要來的……”
應煦低下去的腦袋緩緩抬起了,像是第一天認識他二伯。
應二伯觸及他的目光,移開視線,繼續說:“你二伯母那人你知道的,刀子嘴,豆腐心。她上次為了應博的事跑去鬧你,後來想明白了,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她本來說要來親自跟你說聲「對不起」,沒成想出去買個菜,被一個追賊的年輕人撞傷了,這不,現在手臂還打著石膏呢。”
應二伯絮絮叨叨說著,他沒看應煦,就沒看到應煦眼底的暖光一寸一寸冷了下去。
飯來了。
熱氣蒸起來,模糊了應煦的視線,他突然有點不認識他二伯了。
“先吃飯吧。”
應煦說著,遞給他二伯一雙筷子。
應二伯接過,在手裏攥得緊緊的。他不是拐彎抹角的性格,扯東扯西說這麽多已經費盡他全部的心思。在看到應煦漠然的反應後,他終於憋不住了:“小煦,你實話告訴二伯,你二伯母被撞傷是巧合麽?”
來了。
應煦看著他二伯,看到一張脹紅的,皮肉顫抖的臉。
問出這樣的話,應二伯肉眼可見地煎熬,但他還是煎熬著自己,煎熬著他。
應煦聽他顫著聲音一句句控訴:“就算你二伯母做得過分,你也不該讓你親媽把人丟出奶茶店吧?被撞傷那事就發生在第二天,是你爸媽安排的麽?還有應博的工作,他做得好好的,怎麽會突然丟了工作?還有……”
樁樁件件,原本應二伯父不願相信。俗話就常說:“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可他向來本本分分,他老婆孩子雖然各有毛病,但也都是極普通的普通人,怎麽會這麽巧,在短短時間裏被命運為難到這種地步?
應二伯天生耳根子軟,被應二伯母念叨得多了,他也覺得這些線索都指向應煦,畢竟他們家近段時間得罪的也就隻有應煦。他不相信什麽命苦不命苦,非要他說的話,他也覺得應煦和他的親生父母很有可能,像他們那種有錢人怎麽會把普通人放在眼裏?他們要是想要刁難他的老婆孩子,也不過是屈起手指撣撣灰塵的功夫。
話說出口,他就覺得輕鬆了,又說:“小煦,容我厚著臉皮,再叫你一聲小煦,就算二伯求你了,你放過他們母子,不要再折騰他們了,他們都知道錯了。我今天讓他們自己過來賠罪,你二伯母那麽刁的人,說不敢來見你……”
應二伯父抹了把臉,稍稍冷靜一點,但聲音還是痛惜:“我沒跟你說吧,她不止打著石膏,手指指骨也被踩斷了,現在手指根本使不上力氣。她說一閉眼睛就能想起當時被撞倒在地,被人踩著手指的痛。十指連心啊,小煦!”
應煦聽著聽著,隻覺得麻木,甚至還有點好笑:“二伯,如果這些都是我爸媽為我出氣做的,我不會勸他們,因為我聽了以後,覺得大快人心。”
“你這孩子,你怎麽說這種話!”應二伯父失望地看著他,語氣裏裹著怒火。
應煦對他已經沒有了期望,反而不會覺得失望:“您今天也說了很多我以為您不會說的話。我能理解您對家人的愛護,也不求您站在我的角度。
但我被二伯母逼到什麽程度,我不相信您完全不知道。如果我的父母幫我還手,我不會對他們表示拒絕。那是他們的愛,是我奢求已久的東西。我盼了很久,得來的並不容易。”
他的眼睛澄澈明亮,像極了天上那不被浮雲遮掩的驕陽。
他說:“而且我不覺得這事是我爸媽做的。”
他想起他爸媽處理陳傑那件事,嘴角竟微微揚起笑容。
“如果是他們替我出頭,要的一定不是您的道歉,而是林沐英和應博的道歉。”
他連二伯母都不叫了。
應二伯瞪大眼睛:“應煦,你!你!”
應煦卻騰地站起來:“我先結賬,您慢慢吃。和您坐在一起,我吃不下。”
應二伯萬萬沒想到,在他麵前一向懂事的應煦會說出這些話來,他既覺得惱火,又忍不住心生動搖,是不是他真的不該……可那是他老婆孩子啊,他又能怎麽樣?
應煦結了賬,出了飯店,沒想到中午折進去兩頓飯錢,都沒能好好吃幾口飯。
不高興。
應煦正煩躁呢,聽到微信提示音響起來。
叮咚。
像是一股甘泉,流入心中。
應煦存著一點小心思,給遲晏設置了特殊提示音。
是遲先生來消息了。
他還抿著唇,心裏的鬱氣卻悄悄摸摸散去了一大半。
摸出手機一看,遲晏問他:“吃午飯沒?”
吃了,兩頓。
花了大幾十塊,沒吃幾口。
想起這個就高興不起來,應煦給他發消息說:“沒胃口。”
“怎麽了?”
遲晏幾乎秒回。
應煦沒往他那兒吐槽,隻道:“沒什麽。”
遲晏又問他:“在哪裏?”
應煦低頭敲字:“在學校。”
“能出來一趟麽?”
怎麽?
應煦心中一跳,緊跟著看到一條新消息:“等等,我看到你了。”
應煦下意識抬眸去找尋,看到一輛車在路邊停下,車窗打開,男人溫柔的嗓音傳出來:“還在看什麽?快上車,這裏有違章拍照。”
應煦一聽這話,一拉車門,趕緊跳上了車。
車子緩緩滑入車道,開始繞著學校打轉。
應煦卻沒注意這些旁枝末節,看向遲晏,黑眸漫上笑意:“遲先生,你怎麽會來這裏?”
遲晏用眼神描摹他的笑臉:“上午談了個生意,順路從這裏過,來看看你。”
副駕駛上的李政清適時保持沉默,不露半點聲色。
確實順路哈,繞了有小半個城吧。
“那你不是還沒吃午餐?”
應煦問他。
“是的。”
遲晏挑眉看他:“所以能有幸邀請應先生共進午餐麽?”
應煦一下子臉爆紅。
他常聽遲晏叫他小煦,甚至叫他小朋友,沒想到他會稱呼他為「應先生」。這感覺好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說不出的緊張與暗裏的刺激。另外,他也存著一點小心思。他喜歡遲先生這麽叫他,好像在他眼裏,他終於是個「大人」了。
是可以和他談戀愛的「大人」了。
他們一起吃了西餐,是應煦惦念很久的那家。應煦跟遲晏聊天的時候提過,沒想到他記在了心上。
西餐很好吃,如應煦了解的那樣高性價比。他吃得很滿意,吃完長歎了一口氣,往椅子上靠去,還沒把自己攤成一塊餅,就對上了遲晏含笑的眼睛。
不行,哪能在喜歡的人麵前這麽沒形象?
應煦難得有了形象包袱,不著痕跡把自己挺起來,挨到桌前問遲晏:“遲先生覺得怎麽樣,今天的菜品能讓你滿意麽?”本來是為了轉移話題,話一出口卻變成了邀功。
遲晏看著他翹尾巴,不覺好笑:“嗯,很好吃。”
應煦便高興起來:“我還知道好多好吃的美食,以後帶你去吃!”
遲晏含笑看他:“那真是太好了。”
像哄小孩子似的。
應煦若有所覺,忍不住摸了摸鼻頭。
服務生送來飯後的甜點,遲晏特地給應煦點了一小塊提拉米蘇。提拉米蘇被做成了心形,上麵插了一把巧克力做的鑰匙。應煦一眼就被它的外形吸引,心中一動:“這是?”
遲晏隻說:“嚐嚐?”
應煦捏緊小勺子,挖下一勺。鬆軟的蛋糕入口即化,一股濃濃的咖啡醇香混著淡淡的酒味兒填滿了他的心。他哢吧哢吧,把「鑰匙」嚼碎:“唔,好好吃!”
他送他一塊提拉米蘇,心門上插著鑰匙。
,開心。
他希望他開心。
遲先生真的很敏銳啊。
應煦想著,又挖起一大勺提拉米蘇,吃得腮幫子鼓鼓囊囊。
他有什麽好不開心呢?
不屬於他的家人永遠不會維護他,真正在意他的人,哪怕他隻流露出一丁點不高興,他也會想盡辦法讓他開心。
不想讓遲晏擔心,應煦把應二伯的事說了。
遲晏聽完,沉吟片刻:“我們現在過去,你二伯還在那家飯店麽?”
“應該不在了吧。”應煦正吃著蛋糕,突然瞪圓了眼睛:“不是,遲先生你想做什麽?”
遲晏神情認真:“去找他,告訴他,沒理由做錯了事來責怪苦主,他要替他家裏人求情,我也會替我的小朋友撐腰。”
他的表情太嚴肅,應煦沒辦法把這話當作笑話。
他也希望這不是談笑。
能有人這樣替他挺身而出,其實他是高興的。
是啊,應二伯母和應博無理取鬧,有應二伯心疼他們;但是他也不差,他的爸爸媽媽,他的哥哥堂姐,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他還有遲先生。送他「開心」的提拉米蘇,說要替他撐腰……
“遲先生,謝謝你。”
他的眼裏攪碎了星星,閃動著微光。
遲晏的手有一點點癢,他撚了撚手指,說:“小煦,過來一下。”
“嗯?”
應煦不疑有他,探身過去,被男人捏住了臉頰。
“遲先生!”
他發出一聲含混的抗議。
遲晏緩緩鬆手,萬分誠懇地道歉:“對不起。但你剛剛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
可愛到,他想親吻他會發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