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作者:希色      更新:2022-07-21 16:03      字數:10611
  第29章

    “遲先生, 我來了!”

    歡快的聲音打破一室寧靜,原本低頭看著文件的男人倏忽展眉,朝他望去。

    “一點過七分, 你來得不算太晚,不然午餐要涼了。”

    應煦摸摸鼻子:“我在學校耽誤了一點時間。你吃了麽?”

    遲晏搖頭:“等你。”

    應煦便又高興起來, 湊過去開飯盒:“那我們開飯吧!”提起吃飯,他別提多有幹勁了。要是他的身後有尾巴, 估計正一晃一晃美得很呢。

    遲晏卻輕輕拍開他的手, 不容置喙地提醒:“先洗手。”

    好吧, 小時候被爸媽管著,現在還要被遲先生管。應煦腹誹,其實受用得很。他就服遲先生管,好像漂泊的蒲公英終於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土地,被管束也不會覺得討厭。

    “遲先生, 洗手!”

    應煦自己洗了手,沒忘記照顧遲晏, 他給遲晏打來一盆溫水, 還備好了擦手用的毛巾。

    李政清默默看著,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房間裏一幅不起眼的掛畫,遲總和應先生氣氛大好。

    然而與他無關,他似乎被他們徹底無視了。可他不敢湊上去秀存在感, 別看遲總現在神色溫柔,上一個打擾他辦公的助理現在已經不知哪兒去了,更別說打攪他談戀愛。

    李政清沒試過,他連想都不敢想。

    於是, 稱職合格, 十分擅長在職場求存的李助理做了一個明智的選擇, 他悄悄立在窗邊,直接把自己當成了空氣,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嘩啦,嘩啦,水聲在盆中漾開。

    遲晏慢條斯理洗著手,一根根手指在溫水的浸潤下越發顯得像美玉雕琢一般好看。

    感受到應煦熱切的目光落在手上,遲晏的眼底浮現出不動聲色的笑,那笑藏在他沒往後梳的劉海裏,藏在他濃長的眼瞼下,又被攪碎在水裏,變成一圈圈笑痕。

    他一向擅長利用自己的優勢,隻有把優勢建立好,才能掌控全局。

    “好看?”他沉聲問。

    “嗯,嗯?”應煦沒反應過來。

    遲晏拿起毛巾,擦幹手上的水珠,應煦的目光還粘在他手上,聽他輕笑:“眼睛都看直了。”

    那隻手緩緩伸過來,突然曲起食指,在他的額頭上輕輕一敲。

    應煦被敲得猝不及防,下意識往後一仰,險些沒從椅子上跌下去。

    遲晏的手指修長,指節沒什麽肉,那一敲,殘留一點餘溫,還有一點餘痛。應煦捂住額頭,終於反應過來:“遲先生!”他的語氣好像是控訴,卻軟軟的,更顯得好欺負。

    遲晏覺得指節有點癢癢,他按捺住了,說:“我洗好了。小煦,能請你幫我倒一下水麽?”

    原來叫他「小煦」不僅僅是表示親昵,有時候還藏著試圖達成的目的。

    應煦還在生氣,瞪著他沒動。

    “小煦?飯菜要涼了。”

    應煦:“……”

    應煦還是很生氣。

    但是飯菜要涼了欸。

    應煦大人有大量,決定不跟遲晏計較了。他趕緊把水倒了,又蹬蹬蹬跑回來吃飯。

    在這個空隙,李政清趕緊上前,把午餐擺好。

    遲晏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不冷不淡,卻仿佛有千斤重。李政清感覺自己的手快沒力氣了,他鼓起勇氣說:“遲總,應先生似乎餓了。”

    餓了和饞了是兩碼事。

    遲晏還想再逗逗應煦呢。

    他沒有糾正李政清的誤解,隻道:“下次不要擅自行動。”

    竟意外地好說話。

    李政清鬆了口氣,更覺得要抱緊應煦大腿了!

    午餐很豐盛,應煦大快朵頤,吃得飽飽的。

    遲晏看他吃得香,胃口也跟著好起來,多吃了半碗米飯。

    吃完飯,遲晏叫李政清收拾餐盤,留應煦陪他聊天。

    應煦吃得饜足,先前那點不愉快已經被他拋之腦後。他興致勃勃,跟遲晏說起今天上午在學校發生的事,明明不是多有趣的事情,竟被他描述得格外精彩。他越說越起勁,越說越得意,眼睛亮得驚人,像夜空裏最亮的星星。

    遲晏似乎在認真傾聽,又似乎在用眼神一寸一寸擦拭他澄亮的眸子。

    他很喜歡應煦眼裏的亮光,好像能把他的生活照亮。

    “對了,遲先生……”分享完學校的趣事,應煦猶豫了片刻,問出一個讓他不得不掛心的問題:“昨天上午來看你的那群人,是什麽人?”他說完,覺得自己說得並不準確,又糾正說,“那位夫人,領頭的夫人,她是什麽人?”

    應煦忘不了那位夫人的眉眼,那樣熟悉,那樣親切。

    他們真的長得好像,怎麽會這麽有緣?

    遲晏看出他的迷惑,稍加回憶,便知道他說的是誰。他說:“那是我的一位伯母,她姓戚。”他用最平靜,最客觀的語氣補充道,“她的夫家姓應。”

    真是奇怪。

    他並不認識那位應先生,和他相像的是應夫人。

    可是他家沒有姓戚的遠親啊。

    真有毫無血緣的人,能長得那麽像的?

    應煦沒忍住問出來:“遲先生,你有沒有覺得,我和你那位戚伯母長得有點像?”

    “是有幾分相像。”遲晏看著他,目光沉靜。

    “那位應夫人是本地人麽?”應煦又問。

    遲晏挑眉:“她是海城名門的女兒,應該是自幼生長在這裏。”

    “那就更不對了。”應煦小聲嘟囔,“我家是從綿城搬來的,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

    遲晏聽得清清楚楚,把這事記在了心裏。

    應煦托著腮幫子,手指在臉上輕敲,顯然還在想那位夫人,遲晏卻注意到他嘴角的青腫,微微蹙眉:“你的傷口還沒好,李政清,”

    他原本要喊李政清跑腿,被應煦打斷了。

    “拿藥是麽?不麻煩李助理了,我自己去吧!”

    遲晏很不喜歡自己的安排被打亂,他眉頭蹙得更緊,看得李政清膽戰心驚,恨不得立刻挺身而出,主動請纓……可是,遲總才告訴他不要胡來,他不敢輕舉妄動。

    李政清正遲疑間,看到剛剛站起身的應煦又彎下了腰。陽光從翻飛的紗簾間探進來,灑在他好看的側臉上。他凝望遲晏,嘴角揚起一抹笑,語氣親昵說:“等我拿了藥回來,遲先生幫我上藥吧!”

    李政清看著他們遲總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好。

    真沒想到,商場上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竟然會被一個大學生的一句話惹惱,又會因為他的一句話變得歡欣。

    “你不答應?”

    在遲晏的沉默中,應煦得到了並不滿意的答案。

    他說:“你剛剛敲了我的頭,該補償我的!”

    原來如此。

    遲晏恍悟,昨晚還因為他給他擦處理傷口覺得不自在,今天就變了態度,原來是要做個條件置換啊。

    笑意漫進遲晏微揚的瑞鳳眼中,他說:“那你快去。遲了我要改主意了。”

    應煦得到他的允諾,不再耽誤,像隻小鳥飛出了病房。

    遲晏靠回枕頭上,用左手摩挲右手的食指指骨,仍忍不住笑。

    “真是半點都不吃虧啊。”

    就,很可愛。

    李政清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不得不承認,是他小瞧了清純男大學生。

    ,他真的好會!

    應宅。

    應夫人正在花園裏修剪花枝,突然聽到男人的聲音響起:“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忙活?這種事交給園丁就好。”

    應夫人一回頭,手裏的剪刀便被男人接了過去。麵容儒雅的中年男人對著應夫人眼前的花枝左右看看,胸有成竹,便「哢嚓哢嚓」剪了起來。應夫人任他代勞,柔聲問他:“怎麽這個時候回來,吃過午飯了麽?”

    中年男人,也就是應夫人的丈夫,整個應家的掌權人應秋實如是說:“有份文件落在家裏了,我回來取,順便陪你吃個飯。”

    “呸,老不正經!”

    應夫人罵了一句,臉上不見惱怒,反而笑了起來。

    應秋實去拉她的手:“修剪花草的事交給下人,陪我吃個午飯吧。”

    夫妻倆結婚多年,孩子都快大學畢業了,卻依舊恩愛非常,是老宅裏的仆人見了都會歆羨的那種。

    飯菜很快上來了,應秋實吃了幾口,問自己的夫人:“遲晏那孩子怎麽樣?”遲晏出車禍的事是戚鶴眠告訴他們家的,他當時想去探望,卻被一個重要的合同絆住了,忙了一天多,才終於得空問起這件事。

    應夫人擰起秀眉,說:“醫生說他的腿沒有受傷,但他站不起來了。”

    “那孩子還是過不去那道坎吧。”應秋實歎了口氣,語氣裏多了幾分惆悵,“老遲多好一個人啊,嫂子性格也好,家教也嚴,怎麽會出那種事……”

    “都過去了。”應夫人按住丈夫的手以示安慰,他們家和遲家是世交,應秋實和遲晏的父親關係好,她和遲晏的母親又何嚐不是呢?故人已逝,他們的孩子還要在商場的傾軋中求存,他們雖然有心幫忙,能給出多少援助?隻能一步一步看著遲晏變成現在的樣子。

    應夫人像是寬慰丈夫,又像是寬慰自己,她說:“會過去的。等他再站起來,誰都沒辦法再將他打垮。”

    應秋實鄭重地點了點頭,神色間的凝重卻依然如舊。

    成為一個永不會垮的「鐵人」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麽?他倒希望遲晏還是小時候那個戴著畫家帽,把臉頰抹得都是顏料的孩子。

    應夫人見丈夫情緒不好,想了想,轉移話題:“對了,在去探望遲晏的時候,我碰見一個孩子。”

    “什麽孩子?”

    應夫人眼裏帶著絲絲困惑,她遲疑片刻,還是照實說來。

    應秋實聽得驚訝:“那孩子竟然和你有七分像?你娘家有那樣的遠房親戚麽?我看鶴眠那孩子跟你也有三分像,說不定是有點親緣關係呢。”

    應夫人歎息:“一般人都會這麽想吧……可他姓應。”

    “而且,”應夫人看著丈夫儒雅的五官,那是她看了幾十年的熟悉麵孔,她沒有和小輩說起,但她在丈夫麵前不得不說,“他還有兩分像你。”

    一個像她,又像她丈夫的孩子,怎麽能讓她不心生猶疑?

    可是他們有且隻有一個孩子!

    他們的星河,他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星河,他不可能不是他們的孩子。

    應秋實也是這麽說的,他不敢置信。

    應夫人拿出手機,找到當初被戚鶴眠頂上去的那張照片:“你看看照片吧。”當初戚鶴眠在群裏刷一堆聊天信息,是怕被長輩看到罵他興風作浪,等應夫人真的看到了,他反而覺得放鬆了,又拿這件事來說。因為遲晏的緣故,他常關注應煦的消息,看習慣了反而不再考慮什麽像不像的問題,渾然不知這張照片在應夫人的心裏掀起了軒然大波。

    應秋實看了照片,也覺得震驚。有了應夫人的那番話,他特地打量了應煦的眉眼。照片拍得並不清楚,但仍不難看出,照片裏的青年確實有幾分像他的夫人,還有幾分……像他。

    應夫人揉了揉額角,嗓音低低的:“他姓應,你家應該沒有哪個遠房親戚長得既像你,又像我吧?”

    應秋實:“……”

    應秋實攥緊手機,指節發白。他在商場沉浮多年,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但是突然碰到這樣的事,饒是他再理智也摸不著頭緒。

    他猜測:“會不會是有心人故意整容,企圖引起我們的注意?”

    應夫人中年產子,才生下一個應星河,他繼續掌控應家二十多年,培養孩子長大,就想著早點把應家交給孩子,也好把餘生交給妻子和祖國的山山水水。星河早熟,從小就喜歡和生意打交道,正好如他所願,他正在一點點交權,怕是有心人看不過去了吧?

    應秋實猜到這裏,又自己否定。

    “也不對,如果他的目標是我們家,從遲晏入手並不是一個好選擇。”

    要說「曲線救國」也說得通,但遲晏和他們家什麽關係?真按這個計劃進行,就是把曲線團成一個毛線團也不一定能達成目的,“何況,以遲晏的心計,整個海城沒幾個人能在他麵前耍小心思。”

    應夫人也考量過這些問題,她問應秋實:“要不要做親子鑒定?”

    應秋實毫不猶豫地否定了這個提議:“你那是懷疑星河,星河要是知道了,你讓他怎麽想?”

    應夫人抿緊了唇,她不說話了。

    正在這時,老管家匆匆走了進來。

    “先生,剛剛簽收了一個包裹,是您的。”

    應秋實有些奇怪:“我那些老朋友沒說要給我送東西啊,是什麽?”

    老管家擦了擦額角的汗水,解釋說:“因為包裹上麵沒有寄件人和地址,也沒有寫明是什麽物件,老仆怕是什麽不好的東西,鬥膽把包裹拆了……”

    老管家是應家的老人了,應秋實表示不會怪他,反而要感謝他為主家著想,又問:“梁伯,你既然拆了快遞,裏麵是什麽呢?拿來給我看看。”

    老管家用渾濁的眼睛望著他,似乎想說什麽,張了張嘴,卻什麽也沒有說,他把拆開的包裹遞了上去,包裹裏隻有一疊薄薄的紙。應秋實接過來一看,神情變得微妙起來。

    應夫人察覺到了氣氛不對,挨過去看:“是什麽……”

    她驚訝地張大了眼睛。

    那是一份親子鑒定。

    “打開看看。”

    應夫人聽見自己的聲音,她好像在催促應秋實趕緊查看究竟,又忍不住抗拒眼前的「潘多拉魔盒」。她的聲音近在她的耳畔,又仿佛遠在天邊,她好像墜入了一場永遠也不會醒的夢,夢裏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她的腦子裏也是白茫茫一片。

    忽然,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

    是她的丈夫。

    應夫人定了定神,理智重新回籠。

    她告訴自己,無論這份親子鑒定是什麽內容,她的丈夫都會和她一起麵對。

    ,她不慌張。

    那份親子鑒定不是鑒定他們和應星河的親緣關係,裏麵一欄寫著應秋實,另一欄寫著,應煦。鑒定結果上一行淡淡的墨字,幾乎化開又重新聚合,十分清晰:“符合遺傳規律,親權概率大於0,9999。”

    應夫人不敢確定,又把那一疊紙翻了翻,然後發出一聲低笑來。

    原來,包裹裏不止一份親子鑒定。

    還有她和應煦的。

    還有應秋實和應星河的。

    她和應星河的。

    這是生怕他們不相信啊……

    親子鑒定的結果明晃晃顯示,應煦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應星河不是。

    應星河竟然不是。

    應夫人,戚美菱顫抖著雙唇望向應秋實,半天說不出話。

    應秋實把那疊親子鑒定攥得緊緊的,語氣嚴肅:“這是明謀。”

    因為有了百分之一百的把握,所以根本不怕他們猜測,不怕他們懷疑,就算他們再做親子鑒定也會是一樣的結果。他們養大了不是自己的孩子,卻讓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而且二十一年毫無察覺。這樣的情況下,他怎麽可能再把應家的產業交給應星河?而那個叫做應煦的孩子,是不是被估量確認無法繼承家族產業,才會在這樣的推波助瀾中被他們找回?

    那個孩子,他們的孩子,是不是過得不好?

    應秋實浸淫商場,他能夠想到這點,常在富太太中斡旋,又更加細膩的戚美菱怎麽想不到?她抓住丈夫的手,緊緊抓住,才修剪過的指甲因為情緒失控在丈夫的手背上掐出淡淡的半月痕:“我們去找那個孩子,去接他回家……”

    應秋實一把擁住妻子,把她攬在懷裏,柔聲說:“我們會接他回家,我們當然要接他回家。但不是現在,美菱。如果他問起我們為什麽會弄丟他,我們要怎麽說?我們要說,我們也不知道?他會和我們一樣茫然,會因為親緣關係的顛覆而痛苦。”

    戚美菱當然能夠想到這一點,但她仍然迫切地想要見到那個孩子。那天碰麵,她隻顧著打量他的樣貌去了,沒仔細看他有多高,是胖是瘦,穿得好不好,吃得飽不飽,生活上有沒有窘迫。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和她分開了二十一年,她怎麽按捺得住不飛過去見他?

    應秋實拍了拍她的後背,像他從前哄應星河一樣。他的手掌拍過他妻子的後背,拍過應星河的後背,可他的兒子呢?是不是也有人會像他這樣,拍他的後背?男人是沉默無言的大山,他很清楚自己的情緒不能崩潰,但他控製不住眼眶慢慢變紅。

    他強自冷靜,先給戚鶴眠打了一通電話,從戚鶴眠那裏問到了應煦的一些情況。應夫人聽得很認真,聽說他似乎過得很拮據的時候,她忍不住為他擰緊秀眉,聽說他拍了電視劇現在小有名氣,她又忍不住為他高興。

    從戚鶴眠那裏鎖定了應煦的身份,應秋實吩咐管家,讓他去查應煦的相關信息。

    至於他和夫人……

    應秋實看了眼泛淚花的妻子一眼,沉聲說:“讓星河回一趟家吧,這件事必須告訴他。”

    他還是親昵地稱呼他星河,稱呼應宅是他們共同的「家」。

    這是他培養了二十一年的習慣。

    但他知道,這習慣該改了。

    醫院服務台前,應煦正從護士小姐手裏接過藥盤,笑容燦爛:“謝謝小姐姐,你人真好!”

    今天服務台前的值班護士不是昨晚那個,但扛不住應煦笑得好看,嘴巴又甜,爽快把碘伏和藥膏給了他,附贈一個笑臉:“舉手之勞,不用客氣。”

    應煦端著藥盤往遲晏的病房走,才走了幾步,忽然橫伸出一隻手,攔住他的去路:“應先生,您怎麽在這?”

    男人說話客客氣氣,卻把他攔得死死的,不讓他過去。

    應煦抬眸,對上張旻公式化的笑容。

    “是張助理啊,下午好。”

    對於張旻的問題,他避而不答。

    張旻像是看不出他的態度疏遠,笑說:“我隨魏總來探望他的朋友,沒想到竟然在這裏碰上應先生你了,真是有緣啊。”

    演技還挺好。

    在他一個表演係的麵前演呢。

    應煦神色淡淡,順著他的目光望去,站在逆光中的男人這才朝他望來,神色冷淡:“怎麽?應煦,沒了我這裏的工作,你已經淪落得要在醫院當護工了?”

    應煦:“……”

    護工是要憑證上崗的謝謝,這純純是埋汰他呢。

    應煦沒想到魏連霄竟然是這麽斤斤計較一個人,他給自己造勢出場,看起來倒像是陌路相逢,結果一張嘴就暴露了他的情緒,他明明白白是在記仇,記恨他那天晚上的拒絕,提醒他錯失了暴富的良機。

    這種事就不用提醒了好吧?

    現在想想還是很心痛。

    不過有些錢是不能掙的,換成現在的應煦一樣會選擇拒絕。

    “那是,魏總一向大方。”應煦並不真誠地捧了魏連霄一句,才道,“不過餘先生回來了,您那裏是用不上我了,您和餘先生現在一定生活愉快吧?”

    他眼神清明,是魏連霄見過的最清澈的湖麵。

    一個被生活逼迫得捉襟見肘的人,怎麽能擁有這樣清明的眼神?怎麽能拒絕他的財富,拒絕他的優待,拒絕……他的示好?他還拿餘逸出來說事,他想要表達什麽?他和餘逸的感情生活用得著他來管麽!

    魏連霄的臉色沉了下去,他不喜歡應煦的眼神。

    現在的應煦對他一無所求,所以像隻大膽的鳥雀在金絲籠前使勁蹦躂。他似乎在輕視他的財富,告訴他金錢不足貴,他要做自由的選擇。這是羽翼長好了,忘了當初狼狽窘迫的疼。魏連霄看著他不知死活的樣子,更懷念初見時卯足了勁兒跟他談合同的小青年了。那時的他滿眼是對金錢的渴求,那種幼狼似的孤勇更討他的喜歡,他早已暴露他真正的靈魂,一個視財如命的靈魂。現在裝什麽清高?

    “嗤。”

    魏連霄抱著手臂,姿態高高在上:“你倒是會說話。”

    應煦也這麽覺得。

    誰給他發錢,他說話就好聽。

    魏連霄應該是深有體會的。

    誰要用言語難為他,他說話也好聽。

    趕緊敷衍過去才是正理,他可不想為了沒必要的爭端浪費唇舌。

    所以應煦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魏連霄還有廢話要說麽?

    隻見魏連霄的手指在黑西裝上輕敲著,動作不緊不慢,帶著十足的壓迫:“聽說你最近過得不太如意,我的新合同依舊對你開放,如果你改了主意,大可以告訴我。”

    應煦突然覺得餘逸有些可憐。

    魏連霄的朋友圈子應該沒人不知道他喜歡餘逸。

    他的喜歡就是這樣麽?

    “謝謝魏總關心,我最近過得挺好的。”應煦不軟不硬地拒絕了他,看向張旻手裏的花束和果籃,十分體貼地說,“您既然約了朋友,我就不耽誤您的時間了,有緣再見。”

    應煦說完,端著藥盤繞過張旻,匯入來往的人流中。

    魏連霄的手仍然環在胸前,那是他談判時最愛用的姿勢,運籌帷幄,一切盡在他的掌控中。然而,他中意的那隻小麻雀卻是個例外,他天生喜歡撲騰,非要掙開他的掌控,惹他不快。他擰眉,擠出不悅的四個字:“冥頑不靈。”

    其實不說應煦,就是張旻都有些鬧不明白魏連霄的態度。

    要說他們魏總對餘先生的愛,那可是半點不摻假,這麽些年來,他也就看著魏總喜歡這麽一個。可是好不容易把餘先生盼回國,怎麽又不珍惜呢?自從他們上次在飯桌上不歡而散,已經過去幾天了,魏總還沒消氣麽?即使這樣,也沒必要再把應先生拉扯進來吧?

    “張旻。”

    魏連霄的聲音冷不丁響起,張旻頓時打起精神:“魏總,有什麽吩咐?”

    “我讓你盯著應煦,你應該做到事無巨細,他到醫院來的事你怎麽不匯報?”

    劈頭蓋臉是含著隱怒的訓斥,張旻悶頭受了:“抱歉,魏總,是我的工作失誤。”

    魏連霄深吸一口氣,又擰眉說道:“你給我調查清楚,看應煦到醫院來做什麽。”

    他諷刺應煦的話隻是說說罷了,他料想應煦應該不會閑得去考護工證,但要不是為了工作,他怎麽會出現在這?是他的親戚生病了,他來照顧?可他還有幾個親戚?又或者,是他自己病了……他該不會是在他麵前逞強吧?

    真是個讓人費神的家夥。

    魏連霄一邊想著,一邊問張旻:“遲晏是哪個病房?”

    張旻事先做了調查:“601。”

    魏連霄微微頷首,掃一眼病房的排布表,舉步往拐角處走去。

    601病房是VIP病房,在整條走廊的盡頭左拐,另辟一間,病房寬敞又不喧鬧。

    此時,應煦正歡快地走到遲晏麵前,用笑容點亮整間病房。

    “遲先生,我回來了!”

    遲晏問他:“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應煦皺了皺鼻子,不願多說,隻道:“路上碰到個認識的人,說了幾句話。”

    遲晏聽他語焉不詳,挑眉:“你的朋友也不利於行麽?”

    應煦把藥盤放在床頭櫃上,沒忍住吐槽了一句:“他的腿腳沒什麽問題,但最近腦子像是出問題了。”

    哦,原來不是朋友。

    難怪不高興了。

    遲晏輕輕撚了撚手指,想要安撫炸毛的青年,但他到底沒那麽做,隻道:“腦子不好使,那真是可惜。不說他了,你把椅子拉近一點,我先給你擦藥,等擦完了藥,還有事要請你做呢。”

    “什麽事?”

    應煦坐在椅子上,仰著臉的樣子像隻乖巧的狗狗,等著主人摸頭。

    遲晏拿沾了碘伏的棉簽抹了抹他嘴角的傷口,提醒道:“現在先別說話了,碘伏都要吃嘴裏去了……”

    棉簽在遲晏指尖滾動著,忽然響起一陣敲門聲。

    應煦下意識要後撤,被遲晏托住臉頰。

    青年的臉頰軟乎乎的,皮膚嫩滑,像剝了殼的雞蛋。遲晏眸光漸深,嘴上卻一本正經:“別動,善始善終。”

    “叩叩叩。”

    敲門聲再次響起,遲晏蹙眉吩咐:“李政清,開門。”

    應煦坐不住了,想站起身,又被遲晏輕輕按住肩膀。

    “遲先生,我呆在這裏是不是不好……唔。”他張嘴說話,不小心把藥膏抿進了嘴裏。

    一點點微妙的苦澀的味道從舌尖蔓延到舌根,應煦皺起了好看的眉。

    “你看你。”似乎是無奈的歎息,遲晏的手指摸過他嘴角的藥膏,他的體溫不高,卻中和了藥物的涼意,在應煦的嘴角留下一陣令人留戀的溫熱,“快去漱口。”

    應煦包著嘴巴,嘴裏的唾液瘋狂分泌,他匆匆點頭往洗手間奔去。

    正在此時,李政清將門外的客人迎了進來。

    魏連霄理了理手腕上的袖扣,神色裏帶著點漫不經心,張旻跟在他的身後,手裏提著果籃,鮮花已經交到李政清手裏。魏連霄正向李政清詢問著遲晏的病情,一抬眼的功夫就見一個人影飛速衝進洗手間,擰上了門。

    「哢嚓」。

    是門合上的聲音。

    魏連霄有些訝異:“看來我們來得不巧,遲總正在接待客人。”隻是這位「客人」似乎有些跳脫。他雖然和遲晏沒什麽深交,對他的脾性還是有所耳聞的。

    沒想到竟有人敢在他的麵前這樣冒失,看來這位「客人」和遲晏的關係很不一般啊。

    李政清隻是笑笑:“剛剛那位是我們遲總的……朋友。遲總病了,他常來探望。”

    朋友?

    如果隻是「朋友」,為什麽要遲疑?

    「常來探望」,是出於朋友之情,抑或其他?

    ,真有意思。

    魏連霄沒在這個小插曲上多費心神,在李政清妥帖放好鮮花果籃,向遲晏說明他的身份以後,他迅速進入角色,對遲晏表達自己的關切:“遲先生,您還好麽?聽說您出車禍的消息,實在教人擔心。”

    對於魏連霄來說,這樣的客套話不過是信手拈來。

    遲晏聽了,也客套地回應他:“多謝關心,我感覺好多了。小魏總不辭辛苦來看我,快坐一會兒吧。”

    小、魏、總?

    魏連霄表情一僵,他平生最不愛聽的就是這三個字。

    他看了遲晏一眼,隻見遲晏神色如常,對李政清吩咐道:“李政清,還不給小魏總搬椅子來?”

    第二次了。

    說他不是故意的,魏連霄不信。

    但要說他是故意的,他又有什麽動機?他們從無恩怨,他好心來探望他,這就算是個瘋子,現在好歹披了人皮,戲總是會唱的。

    是的,瘋子。魏連霄很清楚遲晏是個瘋子,他的瘋在整個海城商界都赫赫有名,別人都怕他,他卻不怕。饒是他現在再有權有勢,還不是家破人亡,成了一個不良於行的殘廢?哪怕他看起來是個健全的人了,還不是一場車禍就把他撞垮了?這樣的瘋子有什麽可怕,隻讓人覺得可笑,可憐。

    魏連霄這樣想的,便這樣做。

    他猜想遲晏是和「朋友」發生了矛盾,拿他撒氣。不巧,他也才被小麻雀啄了手指,他也不高興,總該給他一點回敬:“遲總費心了,您現在病著呢,不必招待我,我可以自己來。”

    背景板一號·李政清:“……”

    總感覺哪裏不對。

    背景板二號·張旻:“……”

    這劍拔弩張的,是鬧哪樣?

    正在此時,洗手間的門打開了。

    魏連霄剛在椅子上坐下,正施施然等著欣賞遲晏被刺痛的表情,卻見他挪開視線,望向從洗手間出來的青年,語氣前所未有的溫柔:“小煦,漱口的時候有沒有把藥膏洗掉?快過來,讓我看看要不要給你重新擦藥。”

    他就那樣輕易轉移了注意力,好像魏連霄蓄盡全力的「回擊」對他來說不痛不癢,甚至不值得他一個垂眸。魏連霄隻覺得自己這「狠狠一拳」像是砸在一團棉花上,拳頭軟綿綿,心裏空落落,很不得勁。他壓住眉間的不快,也跟著回頭看去:“遲先生,不介紹一下您的「朋友」麽……”

    突兀的。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看著應煦從洗手間走出來,他沉穩的麵孔上皸裂出一個難以置信的表情。

    遲晏那個關係不一般的「朋友」,竟然是應煦?

    他那樣親昵稱呼的「小煦」,竟然是應煦!

    他都沒有這樣叫過他,用這樣親昵的態度。

    還有塗藥膏是怎麽回事?魏連霄才注意到應煦的嘴角有一塊不明顯的淤青,聽遲晏話裏的意思,應煦讓他幫忙塗藥膏。怎麽塗?仰著頭,嘴唇翕動,以索吻的姿勢?

    在那短短的瞬息間,無數紛雜的念頭充斥魏連霄的大腦,挑撥他心裏的無名怒火。他的手指因氣怒而微微顫抖,聲音卻很穩,穩得出奇,好像他其實是冷靜的,甚至冷漠的。

    “不用介紹了,遲總。你的這位「朋友」我熟,畢竟,他曾經是我的男、朋、友。”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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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和非主流網戀對象說分手【重生】;

    林朝北重生了,重生回他的高中時代,那個非主流的時代。

    他因為不給同學PP空間留言,被誤以為是騙踩,遭同學「孤立」,農場的菜都被偷到上限。

    他因為不給PP寵物喂食,被竹馬連環追殺,因為他們倆的寵物結了婚,他差點讓竹馬的PP寵物死了老婆。

    林朝北:啊,原來我的青春時代這麽幼稚,這麽傻逼?

    嗯,還有更傻逼的呢,他還有個網戀對象,PP聊天室認識的,PP飛車結的婚。

    某天,他一上線,單獨分類在「涐à!袮」分組裏的灰白動態頭像跳動起來。

    【秇著紆濔】:“不是說今晚去網吧?這回不會說沒有攝像頭了吧。我想看看你的樣子。別怕,就算你是恐龍我也不嫌棄你。嗬嗬。”

    林朝北:“……”謝謝,一秒拉黑。

    然後……

    被單方麵分手的網戀對象殺到了他的學校,個子高高瘦瘦的男孩把他壁咚在牆上,學著偶像劇裏的邪魅狂狷:“喂,小子,你不是吧?就說你PP秀不好看,跟我生這麽多天氣?把我從黑名單拉出來,我給你充粉鑽。”

    林朝北:“……”

    不是,眼前的少年怎麽這麽熟悉?

    這不是他兩年後的死對頭,十年後的老公,自稱從小品學兼優,成熟穩重的季方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