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報仇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47      字數:7239
  第113章 報仇

    “好!”秦菀應得不假思索, 若仔細分辨,就像生怕衛川後悔一般。

    衛川不覺一哂, 並不多說什麽。她抿一抿唇, 遲疑道:“那我讓人把他押走?”

    他點了點頭,看看四周:“我還有事要忙,你不妨先回去歇息。”

    秦菀頷首, 就先從紫宸殿裏告了辭。走出殿門,外麵的廝殺剛停不久,空氣中彌漫的血腥氣讓人難受。然而於她而言,這卻是她十餘年來第一次覺得皇宮的氣氛如此讓人輕鬆, 她深吸了一口那血腥氣, 又凝視夜色良久,才不慌不忙地走向後宮。明明是已走得再熟悉不過的路, 卻突然變得令人愉悅。

    如今她是秦菀了, 她終於又是秦菀了。

    回到霜華宮,她睡了個前所未有的好覺, 一直睡到了次日下午。

    待她起身,花晨打簾進了殿,垂眸想了想,口中謹慎地改換了稱呼:“娘子, 新帝……想請您過去一道用晚膳。”

    大魏一朝, 低位份的宮嬪才叫“娘子”;但若放在民間, 嫁了人的女子也都可稱一聲“娘子”。如今她所嫁的皇帝被廢,她的後位自也不複存在,這聲娘子就是最不出錯的了。

    秦菀心平氣和地點頭:“讓張慶去回話吧, 就說我晚膳時自會過去。”

    “諾。”花晨屈膝一福, 便回首向門邊的宦官遞了個眼色, 繼而上前扶她去梳妝。

    秦菀坐到妝台前,花晨從鏡中打量著她,道:“娘子真不想跟了當今陛下?奴婢瞧著,陛下待娘子情誼如舊。”

    秦菀喟歎:“總有些事不取決於想與不想,還有‘能與不能’的分別。我從前騙了他那麽多,如今若再應他這些,就真是自私到極致了。”

    “娘子不是壞人。”花晨低語呢喃道,“奴婢想了一夜,覺得娘子不管姓秦還是姓徐,都不是壞人,滅門之仇誰能不報?陛下多半也是這樣想的,娘子又何必自責?”

    “你不要勸我了。”秦菀從鏡中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我把你們都蒙在鼓裏,如今你們不怪我,就已是我的幸事。立後之事關係重大,便是九五之尊也不能任性,我自有分寸。”

    花晨聞言心下隻為她惋惜,但見她堅決,終不好再說什麽,緊緊咬住嘴唇,安心地低頭為她梳妝。

    傍晚時分,秦菀再度進了紫宸殿。紫宸殿中與昨日沒有多少分別,隻是宮人換了一批,王敬忠也不見了蹤影。她走到膳桌前,桌上涼菜熱菜加起來隻有八道,外加一道湯,再仔細看看,其中倒有一大半是她愛吃的。

    “坐。”衛川頷首請她落座,也掃了一眼案頭的菜式,神情有些窘迫,“本想擺個像樣的宴席,但是看了一上午的賬……國庫實在太窮了。你容我緩上一緩,待朝廷寬裕一些,咱們再……”

    “這有什麽的?”秦菀笑了聲,隻覺得舒心。心裏一時在想:看看,皇帝和皇帝就是不一樣。

    齊軒在位時,眼見國庫愈漸空虛,雖也削減了各項開支,卻不願從宮中動手,更不曾削減過禦膳。衛川卻是喜歡“身先士卒”的人,他自己厲行節儉了,想來底下人便也不會太過奢侈。

    她邊想邊徑自夾了口青菜來吃,衛川睇著她,欲言又止。她一時沒有在意,然而他吃了口菜之後又打量她,她這回注意到了,回眸望過去:“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是。”衛川沒有否認。

    秦菀放下筷子,溫聲:“若是你想娶我,咱們就不談了。別的都好商量。”

    “是別的事。”他忙道,說著好像生怕她走,抬手給她盛湯。

    他將湯放到她手邊,沉了沉,終於鼓起勇氣道:“阿菀,我知道你恨齊軒,想讓他的親眷給你的親眷償命,這沒什麽不對。但……”

    他說到一半還是氣虛了一陣,咳嗽了一聲,才續說:“但咱們與若莫爾的關係剛緩和不久,國庫又實在不夠充裕。一旦再度開戰,勢必民不聊生。所以齊軒嫁出去的公主……”他目不轉睛地打量她的神色,“我若承認這個公主的身份,便是聯姻仍在,可繼續與若莫爾汗王為友。若不認她……再挑個公主送出去倒也不是不可,隻是你知道,一來我一無姐妹、二無女兒,隻得挑個宮女冊封後送出去,論身份倒還不如先朝公主有誠意;二則,公主和親,嫁妝、隨從都要備上不少,銀錢又要如流水般花出去,朝廷現下這個局麵,實在不好辦。”

    他越說到後麵越苦澀,秦菀自也知道他接手的是怎樣一個爛攤子,笑了笑,反過來也給他盛了碗湯:“嫁出去的佳穎,跟我的關係倒比跟齊軒更親近些。再則,既提起了她,我也還有個事想跟你商量。”

    “你說。”衛川道,秦菀沉吟片刻,緩緩道來。衛川側耳傾聽,等她說完究竟,他才算徹底鬆了口氣,笑道,“你真不在意就好。想到你有滅門之仇,我思索了一整日才敢跟你開口。”

    “你說得好像我會吃人。”秦菀低笑。

    二人之後就沒再議什麽正事,心無旁騖地用完這頓晚膳,秦菀走出紫宸殿看了看天色,暫且打消了去見齊軒的念頭。

    所謂一山不容二虎,先朝廢帝還住在宮中總歸是不合適的。她就著人在皇城之中挑了一處空院子看管他,卻也不急殺他。

    過去十幾年,她都巴不得殺之而後快。如今他真的落到了她手裏,她卻覺得不妨慢慢磨一磨了。

    是以在之後的十餘日裏,她都在享受折磨帶來的愉悅。每每有宗親被衛川的人誅殺,她便讓人割下他們的頭顱,送去給齊軒看。

    從同輩的親兄弟到叔伯長輩和堂兄弟,再到旁支宗親,短短十餘日就殺了六十多個。

    其間,她也親自去過兩回。但沒有進關押他的房門,隻是立在院外,命張慶將那已生蠅蟲的項上人頭送了進去。

    她立在院中靜靜等著,很快就聽見房裏傳來淒厲的慘叫,繼而便是痛哭、咒罵,帶著幾許瘋癲的口吻,已讓她不大想得起他從前的樣子。她不覺間有了笑意,笑容有些鬼魅,同時貪婪地將他的痛哭與咒罵刻進腦海,準備著慢慢享受一輩子。

    張慶任由他罵了一刻,才將那人頭提出來,按秦菀的吩咐懸掛在廊下。這樣的人頭已幾乎掛滿了回廊,其中有一部分已臭不可聞,少有那麽幾顆,勉強還算新鮮。

    等他掛好,秦菀睇著齊軒的房門道:“他沒自盡過吧?”

    張慶回說:“下奴問了守在屋裏的人,說是沒有。隻是一味地要酒喝,弄得滿屋的酒氣。”

    “讓他喝吧,別喝死了就好。”秦菀嫣然一笑,遂側首看向花晨,“宮裏頭,安排好了?”

    花晨躬身:“都安排好了。”

    “那便回吧。”秦菀說罷回身,搭著花晨的手踱出院門,上了馬車。

    就在昨晚,她告訴衛川,不必再繼續屠戮宗親了。一則餘下的宗親已旁支得和齊家沒多少血緣,二則她數了數,餘下的金簽子還剩九個。

    除卻念珺和佳悅,齊軒的子女外加他們的生母養母,有八人。

    回到宮中,她直奔冷宮而去。屈指數算,她已有兩年多沒來過這個地方了,眼下這地方還是同樣的陰森,隻是被齊軒打入冷宮的幾個妃嬪已被放了出去,取而代之的是幾個皇子公主,一旁還有她們的生母或養母。

    她走到冷宮門口往裏看了一眼,他們瑟縮在院中,個個狼狽,被從沙場上活捉的皇長子齊元玨狼狽得更顯眼一些。

    她看了他們很久,終是狠下心,啟唇:“動手吧。張慶,你親自留下盯著,要看清楚,務必讓他們個個身首異處才好。”

    張慶眼底一顫,低眼應道:“諾。”

    秦菀說罷就轉身離開。她能狠下這個心,卻不代表她有底氣去看。

    隨著張慶進院傳話,院子裏頓時亂了起來,皇子公主們哭叫著掙紮求饒,不經意間有人注意到正要離開秦菀,便不管不顧地要闖過來:“母後!”

    元琤聲嘶力竭地含著:“母後!救救兒臣啊!”

    秦菀閉上了眼睛,但迫著自己不許止步。

    她不是不能發善心饒過他們,但她已太知道斬草不除根的害處。倘使昔年齊軒更謹慎陰毒一些,非要見到他們秦家上下的項上人頭才肯作罷,現下這江山或許還未易主。

    她走出數丈,院子裏的聲音就消失了。幽長的宮巷歸於安寂,很快便見一排宦官捧著托盤,各托著一顆項上人頭從她身側路過。

    她冷眼看著,一個個都看得清楚:元玨、元琤、元璋、元珣、欣慧……

    他們也都會被送去給齊軒看。

    秦家的一百二十七條人命,就此還上了一百二十六筆,還剩一個,她要親自去取。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鬱氣,失神地笑了兩聲,複又提步前行。

    她走到景明宮,宮門口重兵把守,她若無其事地走進去,走進正殿又邁入寢殿,尚未繞過影壁,就聽到女孩子在哭。

    她聽得出這是誰,腳下未停,繞過影壁間,隻聞那哭聲滯了一瞬,接著便見佳悅撲過來,跪地便抓住她的裙擺:“母後,饒了我母妃吧!”

    “佳悅!”吳氏臉色發白,幾步上前將佳悅擁住,護在懷裏。她望著秦菀,眼中已尋不到昔日的姐妹情分,口吻顫栗道,“人死不過頭點地……我知你心裏有恨,但求你給我們母女一個痛快!”

    佳悅淚如雨下,一壁恐懼地抓著母親的衣襟,一壁還在衝秦菀喊:“不關我母妃的事,不關我母妃的事!”

    秦菀麵無表情地看看她,無聲一喟:“我們坐下說話。”

    言畢她徑自走向茶榻,吳氏定一定神,也要上前,但佳悅緊張地攔著她。吳氏拍了拍她的手,她小臉緊繃著搖頭,秦菀見狀無奈,直言道:“如今國庫空虛,前幾日陛下與我商量說,想承認佳穎的公主身份,以免兩國戰事再起,我同意了。也順便求了陛下,饒姐姐和佳悅一命——姐姐是想繼續躲著我,還是我們坐下好好商量商量?”

    母女二人俱是一怔,佳悅連眼淚都滯住。吳氏又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她終於鬆了手,束手束腳地跟著母親一起上前。

    吳氏在茶榻另一側落座,佳悅抽噎著拽著母親的袖角,打量秦菀。吳氏亦看了她半晌,神情複雜道:“滅門之恨,你竟肯放過佳悅?”

    “我可以饒她一命,但她得去若莫爾投奔佳穎,這輩子不許回來。”秦菀直言道。

    眼見吳氏眼底一栗,秦菀又言:“姐姐不必擔心。佳穎不日前剛送了信回來,她在若莫爾已站穩腳跟,頗受子民愛戴,信中也隻擔憂兩國戰事再起,言辭間很有一國之母的樣子。佳悅去了,想來佳穎能護住她。”

    隨著她的話,佳悅漸漸靜下身,又抽噎了幾聲,道:“母妃可以一起去麽?”

    “不可以。”秦菀冷聲,眼見佳悅眼眶泛紅,口吻終是緩和了些,“你要知道,你們到底是前朝公主,身份特殊。雖說新君下旨承認你們的身份,若莫爾便也不得不認,但若你們母妃也去了,就會顯得你們形同棄子。反之若將她留在京中為質,到顯得新君重視這場聯姻,你和佳穎在若莫爾才能平安無虞。”

    佳悅緊緊咬了下唇:“可是……可是父皇已經沒了,母妃怎麽辦?不跟我走,她日後住去哪裏?她娘家都沒有人了!”

    秦菀不動聲色地看著她,見她眼中隻有對母親的擔憂,而無分毫對父親的思念,才算徹底鬆了口氣,便坦然道:“新君既認了你與佳穎的公主身份,自也會給你母妃該有的體麵。我問過了,他打算給你母妃封個誥命,日後就在皇城裏養老,日後若兩國關係能再近一步,你們兩個能回來省親,便也可以再看看她。”

    佳悅的心弦陡然一鬆。

    作為亡國公主,這已算是極好的結局了。

    可她接著又想起念珺,雖知念珺是秦菀的女兒,出路自不會差,還是不安地又問了句:“那念念呢?她……她會死嗎?”

    秦菀的神色不禁複雜了一瞬:“虎毒還不食子呢,我能饒你們母女一命,你倒覺得我會殺了她?”

    “隻是問一問。”佳悅窘迫地低下頭,不再吭聲了。秦菀起身不再多留,邊往外走邊告訴她們,“待陛下登基,佳悅便要啟程,我會自掏腰包給她備一筆錢財傍身,姐姐放心。”

    ,

    如此又過了一日,秦菀終於打算去見齊軒了。

    她本有心再磨他一陣,然而看押他的人來回話說,他自從見了皇子公主們的項上人頭就絕了食,不吃不喝,又一味飲酒。她若再不去見,隻怕就沒機會親自送他走了。

    她於是在暮色四合時去盈雲宮見了祝氏——便是從前的瑩妃。

    數日不見,祝氏還是老樣子。她當了數年的寵妃,一直很會“斂財”,是以這陣子雖然局麵突變,她被押在宮中形似囚徒,但憑著花錢打點也沒受什麽委屈。

    秦菀見到她時,她正坐在茶榻上啃著棗子看閑書,麵色紅潤如舊。見她進來,祝氏訝然了一瞬,繼而揶揄:“嘖,稀客,不會是來給我送三尺白綾的吧?”

    “姐姐這樣的美人,吊死了多可惜?”秦菀打趣回去,笑吟吟地坐到她身邊,“我是來求姐姐幫忙的,姐姐若肯幫我,事成之後我就放姐姐出宮。”

    “喲,想趕我走了?”祝氏清脆地嚼著棗子,側首看她,“那我要價可高——你給我一萬兩黃金,再在江南給我置套宅院,咱什麽都好說。”

    秦菀凝神沉吟片刻,緩緩道:“一萬兩黃金沒有,宅子我也沒心思去挑。但姐姐若肯幫我這個忙,姐姐在盈雲宮中積累的賞賜盡可帶出宮去。”

    “……你瘋啦?!”祝氏訝異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我攢了多少好東西?你若讓我帶走,我……我怕不是能在江南買下一座城。”

    “就這個價。”秦菀篤然。

    “那行!”祝氏立刻應了,頓了頓聲,又變得有點氣虛,“你不會有什麽事要讓我去送死吧?那可不行。我……我還沒活夠呢,攢的銀子我也想活著花,變成隨葬品可沒意思。”

    “姐姐在想什麽?”秦菀搖頭失笑,“姐姐放心便是。這些錢我也巴不得姐姐帶出去活著花。姐姐這廂花著,朝廷還能收稅,錢拐兩道彎便入了國庫,倒比隻扣在宮中行賞強。”

    “你操的心倒不少。”祝氏丟了啃幹淨的棗核,拿了個新的棗子繼續啃,“說吧,什麽事,我聽聽。”

    “姐姐得陪我見廢帝去。”秦菀一字一頓。

    “……”祝氏一口棗子噎住,木了半晌,坦誠道,“那得再加五十兩銀子。”

    “你還缺這五十兩?!”秦菀目瞪口呆,祝氏悠哉地繼續啃棗:“蒼蠅也是肉,你就說給不給吧,不給你找別人去。”

    秦菀無言以對,心知自己被她訛上了,隻得點頭:“花晨,取錢去。先付二十五兩的定金,餘下二十五兩回來再結。”

    “好嘞。”祝氏手裏的餘下半個棗一丟,撣手,“那咱走吧。”

    看著倒比她還著急。

    ,

    一刻之後,馬車踏著昏暗的天色馳出皇宮,行向看押廢帝的小院。秦菀想到滿回廊懸掛的人頭,怕嚇著祝氏,便貼心地用布條蒙了她的眼睛,自己牽著她的手進去。

    饒是這樣,祝氏進院門時還是被院中腥臭與酒味混合的氣息惡心得一陣幹嘔。秦菀隻得拉著她走快了些,步入正屋,便回身闔上門。

    廢帝早一刻就被她差來的人縛在了內室的床上,外屋裏安安靜靜。她扶祝氏落了座,解去她眼睛上的布條,客氣道:“勞姐姐等我。”

    “你去吧。”祝氏擺擺手,任由她去。

    秦菀看向花晨,花晨沉默無聲地奉上了那隻純金的小箱子,她小心的接過,徑自步入內室。

    這箱子,也是用那一百二十七支簽子打造的。她製那些金簽時用足了黃金,打造首飾總有餘料,就都攢了下來,最終鑄成了這隻小小的金箱。

    內室之中,早已按她的吩咐多置了幾盞多枝燈,照得四下裏燈火通明。幽幽燈火中,她滿頭黃金與手中金箱皆熠熠生輝,光亮直有些刺眼。

    被縛在床上的齊軒渾渾噩噩,盯著那抹金光看了半晌,倏爾回神,醉意盡失:“徐思婉……”他切齒,下一瞬反應過來她原本的名字,眼中恨意更甚,“秦菀!”

    “哈。”秦菀笑音出喉,安然將那金箱放在了桌上,徑自坐到床邊,歪著頭看他,“陛下這些日子,可過得還好?”

    “你不得好死!”他怒吼起來,身子雖被縛得緊緊的,卻奮力地抬起頭,額上青筋暴起,“你會遭報應的!”

    “報應?”她輕輕一嘖,“陛下還不明白麽?臣妾就是陛下的報應。”

    “朕帶你不薄!朕一直寵著你!朕……朕從未這樣待過誰!”他愈顯憤怒,掙得整張床都在顫。

    秦菀不急,安然欣賞著他的每一分怒色。眼看著他愈發激動,又漸漸失了勁力,掙不動了。

    她探手往袖中一摸,摸出短刀,拔出刀鞘,刀刃貼在他的側頰上。

    她俯身湊近,欣賞著這張本該熟悉的臉。

    十餘日不見,他消瘦了一大圈,眼窩也深陷得厲害,看得她心裏痛快。

    她輕輕地劃了一道,鮮紅的血痕倏然湧出。他們近在咫尺,她清晰地嗅到那股血腥氣,勾起笑來:“疼麽?”

    齊軒直勾勾地盯著她,眼中的怒色終是淡了,一分分地化作恐懼。

    她嗤笑,手上短刀挪了挪,搭在他額頭上,慢條斯理地又割了一刀,再問:“疼麽?”

    “阿婉……”他哽咽起來,額頭上的鮮血漸漸淌到眼睛上,模糊了他的視線,令他更加驚恐,“阿婉……阿婉你別……”

    他張惶著搖著頭,想躲開她的下一刀,她便也不執著於那張臉,刀又挪了一挪,湊到他的肩部。

    齊軒驚慌失措:“阿婉……阿婉!朕昔年多有無奈,這些年……朕帶你不薄,你就……你就沒喜歡過朕嗎?”

    “陛下好雅興。”秦菀抑揚頓挫,上挑的美眸微微眯起來,“這會子還有心情追問這些。”

    語畢,她手起刀落,鋒利的刀刃狠狠刺進他的肩頭,慘烈的叫聲響徹臥房。

    “我怎麽可能喜歡過你!”她忽而怒問,利刃拔出,轉而再度刺下,“我每一天都盼著你死,你明白嗎!你明白嗎!”

    一百二十七刀,她最終在他身上動夠了一百二十七刀。

    鮮血淌了滿床,單薄的床褥幾乎兜不住,血一滴滴地墜到地上,黏黏稠稠的,慢慢積成了小小的一汪。

    最後一刀,她割了他的喉嚨。

    那猩紅的鮮血啊,像個小小的泉眼一樣,汩汩地流淌出來,流了很久。他雙目大睜,抽了好幾口氣,就像先皇後離世時那般。

    最後,他就這樣大睜著眼睛斷了氣,那泉眼也不淌了,留下一片難看的血汙。

    秦菀搖搖頭,心疼這被毀的床褥與枕頭。繼而再次動了刀,耐心地將他的頭顱割下。

    頭顱離了脖頸,又淌出了些詭異的稠漿,或紅或白,染髒了她的衣裳。

    秦菀隻作未覺,抱起那頭顱,手中的刀又賜下去,沿著頭皮一下下地劃,然後放下刀,又一下下地剝。

    就像是……

    就像是剝柚子。

    她不知剝了多久,終於將那顆頭顱剝淨了。皮被丟在腳邊,隻餘一顆頭骨托在手裏。

    她眯起眼睛,認認真真地端詳那顆頭骨,端詳了許久才真真切切地讓自己相信,一切都結束了。

    ——她殺了他,而且將他剝成這個樣子。

    ——據說死無全屍的人找不到投胎的路,那他應該再也不能往生了吧。

    她素手輕托著那顆骷髏,忽而發出了笑。一聲又一聲,一聲比一聲暢快。

    結束了,都結束了!

    都結束了!

    爹、娘、祖父、哥哥……你們看到了嗎!

    唐榆,你看到了嗎!

    都結束了!

    她直笑出了眼淚。

    她不自覺地將骷髏舉高,不顧殘餘的血點滴落在脂粉精致的嬌容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它欣賞。

    滿屋輝煌的燈火將她婀娜的身影投在窗紙上,多像個修煉成形的妖啊,正望著她修道路上所殺的最後一個凡人在看。

    從此以後,她的手再也不必沾染人命了。

    都結束了!

    她的笑音一聲聲地在院子裏回蕩。

    作者有話說:

    差個尾聲,我覺得我今天就能寫了

    這樣明天就能開始更唐榆的番外了,正好明天是唐榆的頭七(霧)

    不過大家別等,萬一寫不完,這兩句話就不作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