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風起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47      字數:7856
  第104章 風起

    思嫣沒說什麽, 低著頭,等她繼續問。

    徐思婉心裏忽而有些緊張, 用力地緩了口氣, 才道:“為什麽害我?”

    “我沒有害你。”思嫣搖著頭,嘴角的笑意有點苦澀,“我隻是想贏你一次。”

    徐思婉皺眉:“贏我一次?”

    “對。”思嫣咬了下嘴唇, “從小到大,長輩們眼裏就都隻有你。你是嫡出,又生來聰穎,誰提起你都讚不絕口。可我呢……若不是爹娘怕你無聊, 需要我陪在你身邊, 我一年裏怕是連爹娘的麵都見不到幾次。咱們從小一起讀書,你書背得快, 便有爹爹抱著你一個勁兒地誇、娘還會親自下廚給你做好吃的, 可我呢?自姨娘走後,就再也沒有人問過我的課業如何。就好像有我沒我都一樣, 不論我有多盡力,他們都是看不到的。”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口吻無比平靜。尋不到一分一毫的怨懟,隻是幽幽的, 幽幽地訴說一些陳年舊事。

    頓聲之間, 她沙啞地笑了笑:“所以後來, 我就想,我要跟你一起參選、我要跟你一起入宮。我想我們都成了天子宮嬪,他們總不能那樣輕視我了吧, 可等真正入了選……我卻又眼睜睜看著爹娘為了給你籌備嫁妝煞費苦心。那幾天, 他們看著什麽東西好都要讓人給你塞進去, 大半個侍郎府、父親半生的積蓄都給了你。”

    “可是姐姐,我的嫁妝是什麽樣子,你知道麽?”

    她說著偏了偏頭,美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徐思婉。

    徐思婉緩了口氣:“我知道。”

    思嫣嘲弄地一笑,顯是不信。

    “我知道爹娘對你不夠上心,當時隻將這事交給了下人去辦。但當時,我眼看著他們為我中選的事夜不能寐,又為了多給我些錢財傍身幾欲傾其所有,實在無法說他們什麽。況且。”她亦側首,看向思嫣,口吻裏多了幾許深沉,一字字地告訴她,“進宮之後,我隔三差五送去你那裏的東西不少,你心裏應該有數。我私心想著,不論是爹娘給的、還是陛下賞的,日後咱們姐妹一起過日子,便不必分什麽你我,你缺什麽我都會給你。”

    思嫣的神情一瞬間恍惚,眼中黯淡下去,輕道:“是,姐姐對我很好。”

    “可你便是那樣待我的?”徐思婉冷聲。

    思嫣默了默:“是我對不住姐姐,可我就是有心結。姐姐……你在眾星捧月裏長大,你不知道在輕視中長大是怎樣的感受。所以我就想……我想就讓我贏一次,讓我比你先為陛下生下一個孩子,一個有徐家血脈的孩子。那孩子是龍子鳳孫,爹娘總會為我高興的,我隻想看他們誇我一回,就那麽一回!”

    最後一句,終於染上了幾分怨懟。

    徐思婉聽得怔忪,漸漸明白了她心底的執念。一股難言的滋味便在心底蔓延開來,她啞了良久,才道出一句:“可你給我下藥……”

    “我翻遍了古方,隻為找到一種不會傷你身子的藥。”徐思嫣低下眼簾,“我不是為自己辯解什麽,但我從未想過要真的傷了你的身子。我隻是想風光那麽一次,讓爹娘多看看我,之後哪怕你兒孫滿堂我也隻會為你高興。”

    這樣的說法,徐思婉思來想去,終是信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隻又問道:“那抱養孩子的事呢?”

    思嫣眼底陡然顫栗。

    “父親外放過的地方、我身上的紅痣,難道不是你透給皇後的?”

    思嫣承認得卻也極快:“是我透給皇後的。”

    徐思婉輕笑,笑音裏透出一股蔑意:“還敢說你從未想過要傷我?”

    思嫣陷入沉默,徐思婉見狀嘲意更甚,疲憊搖頭:“我不想多說你什麽,可至少也要敢作敢當。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便是真的想害我,也都已經過去了,又有什麽可不敢認的?”

    思嫣忽而道:“你知道我姨娘是怎麽死的麽?”

    思婉一怔,想了想,道:“那時我過生辰,爹娘帶咱們一起去江南玩,你姨娘突發急病,等咱們回京時她已然走了。”

    “我聽說的原也是這樣。”思嫣嗤笑,“後來是奶娘告訴我,其實那不是什麽急病。早在咱們離京之前,姨娘就已經不好了。隻是爹娘一心隻想讓你好好過生辰便一直瞞著我,又不讓我去見她。所以我姨娘就那樣孤苦伶仃地走了,我這個當女兒的,連她最後一麵都沒見到。”

    徐思婉啞然。

    思嫣續道:“我聽說這些,難過得緊,難過得痛不欲生。後來恍惚想起來……在我曾因為爹爹的輕視而難受的時候,姨娘有一次哄我說,姐姐其實不是親生的,所以爹娘心疼姐姐,才更疼姐姐一些。”

    徐思婉不由一愕:“是你姨娘跟你說的?”

    “是啊。”思嫣回憶著生母,怔怔地笑著,點頭,“她當時與我說了許多,說及爹爹在外放回京的路上是如何買下了一個即將病死的女孩。其實……我到現在也摸不清她那話是在哄我還是真的,隻是在見到皇後也想扳倒姐姐的時候,我突然想出一口氣。”

    “出一口氣?”徐思婉眸光凜然,“如若是真,你會害死全家的。”

    “不會的。”思嫣搖頭,“姐姐關心則亂,可我卻仔細想過,陛下對姐姐的喜愛並非因為姐姐的出身。而爹爹……他為官數載,兢兢業業,再加上陛下喜歡姐姐這麽個緣故,橫豎也不會真治爹爹的罪,無非申斥幾句也就過去了。若真追根問底起來,爹爹也隻不過是做了件善事,唯一的不妥隻是在大選時沒有明言姐姐是義女而不是嫡女。”

    徐思婉默然不語。

    思嫣自顧續說:“我想,讓爹爹難堪這麽一次,就當出了那口沒能見姨娘最後一麵的氣。姐姐,你當真覺得這很過分麽?若陛下害得你見不到爹娘最後一麵,你就不想出一口氣麽?”

    徐思婉一下子被問得愣住。她自然清楚,思嫣指的“爹娘”是徐家的父母,然而同樣的話套在秦家身上也是一樣——也就是說,換成是她,她便想要皇帝的命了。

    而思嫣險些釀成大禍,隻是因為思嫣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不知道這件事若真追查下去,爹爹究竟犯下了怎樣的欺君大罪。

    可是常言說,不知者不罪。若以思嫣知道的事情評判她做下的錯事,便顯得那些錯沒那麽大了。

    徐思婉沉吟良久,心緒愈發複雜。好半晌裏,她都不知日後該如何看待這個妹妹,可又在某一瞬,她突然恍悟。

    這萬般的誤會、這一次次的險象環生,皆是從秦家覆滅而始的。若秦家還在,爹爹自不必這樣涉險護她,思嫣也就沒有這麽個姐姐,便也不會有那些險些令徐家滅門的危難。

    那麽與其恨思嫣,不如再給皇帝記上一筆賬。她這一生的一切不幸,他都是繞不過去的。

    徐思婉思索著,久久不言。安靜在殿中蔓延得太長,思嫣無形中生出些不安,打量了徐思婉好幾眼,見她還不說話,就啟唇問道:“現在姐姐什麽都知道了,姐姐想讓我如何?”

    說著語中一頓,又道:“其實姐姐便是想要我的命,我也不怪姐姐。這宮裏從來沒有什麽網開一麵,姐姐若是恨我,便不必……”

    “我不恨你。”徐思婉斷然,思嫣止了音,等著她的下文。

    徐思婉籲氣,問她:“你喜歡陛下麽?”

    思嫣被問得一滯,繼而失笑:“姐姐,難道你喜歡陛下麽?”

    徐思婉不料她會這樣反問,一時竟有些局促。

    她的戲做得那樣足,她以為至少後宮嬪妃們都會以為他們是兩情相悅。可現下看來,她們姐妹還是太熟悉了,思嫣心裏什麽都清楚。

    她於是隻得避開視線,逃避她的反問,思嫣見狀笑意更甚:“姐姐得寵至此都喜歡不來,又何必來問我?”

    “既然不喜歡,那我便直說了。”徐思婉淡聲,“日後你莫要再見陛下,我們便還能當姐妹。”

    思嫣愣了愣,即道:“這我沒什麽不肯。隻是,恐怕我答應了姐姐也不作數。”

    “我明白你的意思。”徐思婉頷首,“陛下近來的心思盡在我身上,不會多見你。等過些時日,我會再尋個由頭讓你在宮裏帶發修行,你看好不好?”

    “都聽姐姐的。”思嫣應得沒有什麽猶豫,頓了頓,卻又道,“我還有件事要求姐姐。”

    “你說。”

    “這些紛爭。”思嫣咬牙,“姐姐別告訴爹娘,好不好?”

    她的語氣裏沁著分明的哀求。徐思婉聞言,忽而覺得她十分可憐。

    曆經十幾年的忽視之後,她實在是太在意爹娘的看法了。哪怕惹起宮闈紛爭,她最後在意的也還是爹娘怎麽看。

    而在宮裏興風作浪的徐思婉,卻早已無所謂爹娘怎麽想。

    誠然那些事她從不曾告訴過爹娘,但也隻是因為沒必要說,自己心下也從不曾想過要刻意隱瞞什麽。

    她於是不假思索地點了頭:“你放心。”

    “謝謝姐姐。”思嫣道謝得懇切。

    “那我回去了。”思婉站起身,向外走。思嫣初時沒有說話,在她臨近殿門時又忽而想起什麽,驀地立起來:“姐姐。”

    思婉回過頭,她怔怔地望著她:“阿膠的事,姐姐是何時知道的?”

    “剛進冷宮的時候便發現了。”思婉答道。

    思嫣目中輕顫:“剛進冷宮的時候,那……那……”她趔趄著上前,眼中泛起一陣緊張,緊盯著徐思婉,連呼吸都變得急促,“念念……念念是不是我的……”

    “不是。”徐思婉冷聲。

    思嫣的腳步驀然頓住。她心底仍存僥幸,望著徐思婉,不肯放過她一分一毫的神色。

    徐思婉亦很平靜,直視著她的雙眸,不緊不慢地告訴她:“她是我女兒。我知你思子心切,可你生下的是個皇子,我沒有本事將她變成公主。”

    隨著她的話,思嫣心底的僥幸一點點破滅了。

    最後殘存的那一丁點將她激出眼淚,搖著頭道:“可念念跟我……長得很像!”

    “你姨娘跟你說的話,想是哄你的。”徐思婉神情不改,隻眉目間微微添了幾許無奈,“你我是同父異母的親姐妹,外甥女像姨母再平常不過。”

    於是思嫣的最後的那一丁點期待也終於沒了,她眸光黯淡下去,眼裏泛著淚,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呢喃:“其實我心裏有數。”

    就像徐思婉說的,她生下來的是皇子,總沒可能變成公主。

    “你好生歇息。”徐思婉不再多言,轉過身,邁出殿門。唐榆和花晨旋即迎上,她沒有多做停留,信步走出繁錦宮。

    適才她們在殿中一言一語,唐榆和花晨在外殿都聽得到。沉默地走出去一段,花晨幽幽歎息,輕道:“四小姐突然問起公主的事,奴婢還道娘娘會承認。”

    徐思婉搖頭:“從前的事我不會多怪她。但不怪她是一回事,信任又是另一回事。她既對不住我在先,就莫要再盼著我會無所保留了。”

    “娘娘說的是。”花晨點著頭,掃見徐思婉沉鬱的神情,就不再多提這些,尋了讓她高興的話題來,“對了……臨來繁錦宮之前,尚工局正好來回了話,說娘娘前幾日要的酸枝木家具他們已備齊了,娘娘可要先瞧瞧?”

    “行啊,那便去尚工局瞧瞧。”徐思婉欣然點頭,美眸轉而一掃唐榆,嗔道,“隻當我求你,對宅子的事上點心好不好?我這家具都備好了,你倒連要哪套院子都沒定下。”

    “我回去就定,回去就定!”唐榆隻得這樣說,心裏倒也認真想了想她在堪輿圖上圈出的幾處地方,打算一會兒回去再仔細看看。

    ,

    四月末,寧安公主齊佳穎終於抵達若莫爾,與汗王完婚,兩國總算握手言和,軍中也可算鬆了口氣。

    夜晚燈火通明的帳子裏,衛川坐在案前凝視案頭的兵書,心緒久久不寧。

    外敵已平,有些事總算可以辦了。

    早在他從軍之前她就說過,當今聖上並非明主。彼時他雖也有一腔怒火卻還心存疑慮,但曆經幾年,他愈發覺得她所言無錯。

    這幾年裏,天災不斷,這本怪不到天子身上,但朝廷的賑災卻漏洞百出。

    用賑災銀錢中飽私囊的貪官素來都有,可如今大魏的貪官汙吏未免太多。除此之外,更還有些一碗水端不平的事,有些富庶之地受了災,朝廷撥下的錢糧就極為豐厚,他在邊關聽說,有些地方施的粥裏甚至有菜有肉。

    而貧瘠之處哪怕餓殍遍地,也無人問津。

    這樣的朝廷,早已不值得他效力,亦不值得萬千將士為之一戰。在他的麾下,立下戰功卻聽聞家中婦孺死於天災的將士大有人在,他看著他們,總有種深深的無力,卻又不得不昧著良心安撫他們繼續征戰四方,換得一方太平。

    如此苦熬,隻因他無法說服自己在兩國交戰時趁虛而入,無法說服自己為了推翻昏君便讓異族有可趁之機。

    他讀了那麽多聖賢書,總有些大義是放不下的。有時候,這份大義便也是一道枷鎖。

    但現下,兩國講和,外患已除,他終於可以丟下那些枷鎖,想想這天下的事了。

    ,

    月餘之後,京中傳來噩耗,道宣國公夫婦在外出登山時遭遇劫匪,雙雙遇害。

    消息傳入宮中時,徐思婉正握著念珺的小手教她寫字,花晨匆匆而至,她猛然抬頭:“怎會?!”

    宣國公夫婦不止是她熟悉的,就連花晨也受過他們許多賞賜。花晨因而不由紅了眼眶,哽咽道:“奴婢聽說……那匪人凶悍得很,不僅謀財害命,還將屍身一把火燒了。可憐國公爺和國公夫人,眼瞧著就能盼到小公爺凱旋,卻遭此橫禍……陛下已下旨,追封國公爺為宣王,小公爺為宣王世子,回京承襲爵位。”

    此等噩耗,令徐思婉一連幾日寢食難安。然而接下來等到的卻並非衛川回京承襲爵位的消息,而是邊關烽煙驟起,領兵者正是衛川。

    徐思婉在京中聽聞,他們隻用了半個月就已攻下數城。來勢洶洶,顯是有備在先。

    她至此才知宣國公夫婦的雙雙殞命大抵是一出偷梁換柱,至於說什麽匪人燒了屍身,不過是因為那樣才好讓他們身份難辨,便可無聲無息地離開京城。

    他終於還是來了,他還是沒讓她失望。

    瑩妃說起這事時仍是一副看樂子似的口吻,也不忌諱她從前的糾葛,抑揚頓挫道:“嘖嘖嘖,虧了虧了,早知有這麽一天,你就該跟他玩一出藕斷絲連。這樣就算這天下改名換姓,你也還是寵妃,那多痛快啊!”

    徐思婉被她這番話說得哭笑不得,皺著眉看了她半天,一字一頓道:“姐姐花容月貌,若衛川有朝一日攻入京中,我可為姐姐引見。”

    說完,兩個人就撲哧一聲,笑成一團。

    戰事剛起,勝負難料。她們現下聊起這些,的確也隻能當是說笑。

    然而又過十數日,更多的消息傳入京中,一股別樣的肅殺便在京中溢開。

    古往今來,謀反之事都算不得稀奇。所謂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一個王朝延綿得久了,總要換一回主人。

    造反者雖出身各異,卻多要喊出些響亮的口號振奮士氣。譬如“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再譬如“要與西風戰一場,遍身穿就黃金甲”。

    而衛川似乎也已摸清了個中門道,同樣喊出了口號來,卻隻有八個字:隻誅昏君,不擾百姓。

    比起“歲在甲子,天下大吉”,這八個字似乎太柔和了些,但偏偏更令天下震蕩。

    過去幾年,大魏大大小小的謀反已有數十場,每每戰事一起,總是民不聊生。反兵一過,常是朝廷尚未受什麽創傷,沿途百姓就已被搶了個遍,不僅農田盡毀、屍橫遍地,更會將青壯者抓去充軍,婦人也往往難逃□□。

    這樣的情形下,衛川喊出“不擾百姓”,瞬時引得民心所向。再加上民間早已對現下的朝廷大有怨言,他的兵馬所過之處,百姓們夾道歡迎,更不乏有人直接投軍,亦或捐錢捐馬。

    如此到了入秋之時,徐思婉盯著地圖掐指估算,便發覺衛川已占下大魏一成有餘的領土。再多個一兩成,差不多就該有自立為帝的底氣了。

    七月,徐思婉趁著“三皇子”忌日,命思嫣以失子之痛難以平複為由請旨出家,在宮中帶發修行。思嫣當日就按她說的進了紫宸殿,皇帝稍作寬慰,就點頭準允了。

    此事在宮中沒掀起什麽風浪,一則因為皇帝專寵倩貴妃,旁人都已黯然失色,有那麽一個兩個想不開要出家的已然不值一提,二則便是近來的謀反之事引人矚目,哪怕是後宮嬪妃,也已顧不上別的。

    長秋宮中,貴為一國之母的皇後此時已近油盡燈枯,不僅顧不上悅貴嬪帶發修行的事,就連宣王世子謀反的驚天消息,她也已無心過問了。

    如今她能顧上的,唯有皇長子。

    皇長子如今已十八歲了。早在兩年前,皇帝便透出過要立他為太子的口風,現下卻已絕口不提,就連婚事也被一再擱置。

    近半年裏,更還有兩位宗親落了罪。一個是受賄的罪名,另一個更不堪些,倒是白日宣,淫。

    這樣的事本也不值得多提,因為朝中宗親眾多,德行有虧之輩總是有的。然而細想卻不難發現,這二人近來都與皇長子走動頗多,也常在朝中幫皇長子說話,如此一來,皇帝的態度就變得耐人尋味。

    再往後,受賄的那位親王不明不白地得了場急病死在了牢裏。皇帝雖然下旨按親王儀製辦了他的喪儀,可朝中的議論還是掀起來了。

    許多人都說,那位親王是死在了皇帝手裏。倘若那是真的,就足見皇帝已不想再立皇長子為儲。

    可若不立他,立誰呢?

    皇後近來翻來覆去地想,縱使一再克製自己的念頭,還是忍不住地想到了皇次子身上。

    皇次子是不得皇帝喜歡,卻架不住他如今的養母是皇帝心尖上的倩貴妃。

    ,

    霜華宮,徐思婉在中秋之前拿到了新製的金簪。這簪子足有一尺長,做成了鳳棲梧桐的樣式,以她的身份並不能戴,但尚工局聽她說想要,依舊殷勤地製了出來。

    而這簪子背後,便是一位親王的命了。那位親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弟弟,前陣子剛不明不白地死在牢裏。

    這樣的事從麵上看,與她無分毫幹係。所以便是皇帝也不會疑她半分,哪怕背上了手足相殘的黑鍋,也隻得忍下。

    這是死在她手中的第一位宗親,她在當晚就親手繪製了這支簪子,一筆又一筆,繪出心底的快意。

    日後,她還要看著更多宗親殞命。她盼著衛川真的能攻入京中,將他們的項上人頭一顆一顆地割下來,就像秦家的許多親眷一樣,死無全屍。

    又或者他想仁慈些,那就命他們自縊也好。她的數位叔伯長輩就是那樣在絕望中自縊的,她便也很樂得看到那些宗親被掛在房梁上,隨著風一晃一晃。

    隻是,她希望他肯將皇帝的命留給他。她想讓他知道她的全部謀劃、欣賞他的氣急敗壞,然後親手殺了他。

    她發現,仇恨是會越釀越濃的。

    初進宮時,她隻是想要他的命,現下卻已巴不得食其肉寢其皮。

    若他輕輕鬆鬆地死了,會讓她覺得這些年的煎熬都不劃算。

    作者有話說:

    前情提要:

    1,關於嫁妝的伏筆在第三章 ,徐家爸媽對思婉的嫁妝超級上心的那種,對思嫣完全沒有。

    2,關於思婉思嫣在外麵玩的時候思嫣的姨娘去世的事兒……不久前的某一章剛提過,但我忘了是哪章了【撓頭

    ,,,,

    寫到這章的那個晚上,我可激動了,因為我終於看到了完結的曙光,宮鬥寫著真累啊【躺平

    所以,讓我再來快樂地掛一下接檔文預收吧!快去專欄點收藏!

    接檔文應該就是我的最後一篇古言了,寫完之後至少短時間內不會再寫啦~打算去別的頻道玩玩~

    so,最後一篇古言我希望能寫點快樂的東西,也希望大家看得開心~

    《重生之不做賢妻》by荔簫

    【文案】

    上一世,楚沁活成了典範似的“賢妻”。

    對婆母,她恭敬孝順。婆母若是生病,她必定親自侍奉,從無懈怠。

    對姑嫂,她親熱和善。妯娌間若有不快,她總能巧妙應對,料理得宜。

    對子女,她溫柔慈愛。不論嫡出庶出,都念著她的好,尊她敬她。

    對丈夫,她賢惠知禮。他建功立業時她陪著他,他功成名就後她仰望他。

    她在京城活成了一塊招牌,人人論及賢妻都會提及她的名字,讚她有才有德,不爭不妒。

    後來,她病了。

    病床前,妾室順從、兒女恭敬、丈夫客氣,似乎一切都是她想要的樣子,可她就是覺得好像缺了點什麽。

    後來她想了很久才發現,她並不知道缺了什麽,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她隻是活成了別人想要的樣子。

    她在這種茫然中睡過去,再睜開眼,她突然年輕了許多。

    她回到了她嫁人後第一次生病的時候,守在病床邊的男人也還很年輕。他望著她,猶豫了半晌,還是與她打起了商量:“阿沁,你我成婚也還不久,納妾的事是不是可以緩緩再議?原也不是什麽急事,更不值得讓你累得生病。”

    楚沁一陣恍惚,朦朧想起自己上一世如何答的這句話。

    那時她微笑著說自己無妨,還說蘇氏家境殷實,於他而言會是很好的助力。

    一言一語,簡直賢惠上了天。

    現在,她卻突然覺得,大可不必那麽賢惠了。

    這一世,她想在意一下自己想要什麽——比如現下,她就想好好睡覺,好好養病。

    她便大著膽子第一次任性了一下,往被子裏一縮,扯了個哈欠:“我好困,改日再說吧!”

    言畢,她緊張地等著他的反應。

    她以為他會有所不快,因為她的語氣並不客氣。

    孰料他聞言反倒展露笑意,舒了口氣,探手撫了撫她的額頭:“那你先睡,有事喊我就好。”

    楚沁一怔,心底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觸。

    於是後來,她就這樣任性了一次又一次。

    她慢慢發現,這樣鬆快的生活真是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