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進退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47      字數:6505
  第86章 進退

    後宮之中, 女子自然以溫柔善良為佳,“淩遲之刑”四個字被她這樣明晃晃地說出來, 令整個殿裏的氛圍都一僵。

    皇帝亦帶著意外看了她一眼, 徐思婉隻作未覺,目光倏然再度瞟向那雙夫妻,不出所料在他們眼中看見了失措。

    她心下便愈發有了把握, 微微含笑,啟唇又言:“怎麽,這便慌了?須知本宮身為天子宮嬪,不是能讓你們隨便潑髒水的, 也不是能為了你們這些無稽之談隨意傷了發膚的, 你們膽敢說出這樣的話就要想清後果。隻消讓本宮白白挨上一針,本宮必要將你們千刀萬剮。”

    “我們……”那男人噎了噎, 臉色發白。

    瑩婕妤見狀又一聲嬌笑:“不敢?看來這事的虛實你們心裏有數的很呢。得了, 既然這滴血驗親你們不敢做,那就押去宮正司吧, 審一審究竟是受何人支使,讓姐妹們都看看熱鬧。”

    “都不要爭了。”皇後忽而開口。

    她的口吻帶著幾分久病的虛弱,顯得格外無奈:“歸根結底是要將事情查清楚。倩貴嬪莫要動怒,也不必傷了自己。”

    言至此處她頓了頓, 似是認真斟酌了片刻, 才續言說:“此事不同尋常, 又鬧得陣仗頗大,想來不必滴血認親也有法子查明。”說著又向皇帝頷首,“不如便由臣妾差人去山東問上一問, 另外再查一查徐家。十月懷胎一朝分娩, 倩貴嬪是否為徐夫人所生, 想來不難打聽。”

    徐思婉心弦驟沉,腦中一聲嗡鳴。

    她覺出皇後似乎篤定了她的出身別有隱情,卻不知這份篤定從何而來,更摸不清皇後究竟清不清楚她是秦家之後。

    可她一時也顧不得細想這些了,皇後慢條斯理道出的話令她後脊沁出一層寒涼,一時卻也隻得強撐著,麵上報以舒氣地一笑:“還是皇後娘娘這法子公道。若是這樣查,臣妾倒無異議。徐家在京中也是有名望的人家,臣妾倒要看看有什麽理由讓爹娘去與她們搶奪一個將死之人。”

    話說到這一步,已然是鬥心了。

    皇後越是顯得篤定,她就越不能顯出分毫的心虛,隻得以坦然麵對。

    瑩婕妤又恰到好處地開了口:“倩妹妹倒坦蕩,臣妾卻隻怕這後宮不是說理的地方,隻消有人蓄意為之,白的也能變成黑的。皇後娘娘可得盯緊了手下辦差的宮人,別讓人鑽了空子,到時平白毀了倩妹妹一個不說,還要拖累徐大人滿門忠良。”

    皇後抿笑:“婕妤放心,本宮……”

    “不必查了。”皇帝斷聲,眾人屏息望去,他的眉分明皺得更深了些,一聲輕笑卻清朗如常,“無稽之談,有什麽可查的。皇後若將此事當回事,來日不論朕寵誰,都可以有人來告黑狀,皇後難不成個個都要查上一遍?”

    他說得輕描淡寫,言至末處甚至帶了笑音,好似隻是一句調侃,但眼角滲著一抹遮不住的冷冽。

    徐思婉一瞬的訝然,轉而便是幸災樂禍。他看懂了,她早就知道,他既在朝堂上那麽明白,不可能看不懂後宮的伎倆,凡事都隻取決於他究竟是想清楚還是想糊塗。

    現下,他發覺皇後對她的敵意了。

    皇後似也有幾分意外,端莊的麵容僵了一僵,強笑:“陛下說的是……”

    “這兩個。”他的目光落在那雙夫妻麵上,“誣陷朝廷命官,杖斃。”

    殿中一片死寂。

    徐思婉無聲地望過去,他神色淡泊,好像方才說出的話不是要取兩條人命,而是吩咐禦膳房去煮兩碗麵一般。

    短暫的死寂之後,沒有聽到預料中的告饒聲。

    這雙夫妻顯是沒見過什麽世麵,一下子驚得回不過神來,一旁候命的宦官卻不多耽擱,當即上前將人往外拖。於是這死寂隻被倒吸冷氣的聲音打破,一陣過後,就重歸寂然。

    皇帝的神情自始至終未動一下,見人被拖出去,便站起身,怡然自得地踱向殿外:“紫宸殿還有事,朕先回了。”

    滿座嬪妃這才如夢初醒般回身,慌忙施禮恭送,徐思婉正也要福身,他回眸一喚:“阿婉。”

    她會意,忙舉步跟上。邁出殿門,終於看到那雙被拖出去的夫婦回過神來,一個兩個都死死扒住院門。

    見他們出來,二人歇斯底裏地喊道:“陛下饒命!”

    隻一瞬的工夫,他們就被強行拖走了。徐思婉隨皇帝步出殿門,視線不經意地一掃,看到門框處血色的指痕。

    齊軒沒有看,他負手沉沉地走了一段,將徐思婉攬住:“皇後因何對你生了敵意?”

    “臣妾不知。”徐思婉輕聲,沉默了一會兒,複又輕語,“或許妻妾之間,本就不可能和睦吧。”

    從前的種種算計已被他知曉,她這回便沒有再說什麽充大度的話。隻是將他胳膊抱住,做出尋求保護的姿態:“陛下相信臣妾就好。適才那雙夫妻所言實在匪夷所思,於情於理都說不通,爹爹沒道理做那樣的事情。”

    “朕知道。”他笑了笑,這笑音讓徐思婉安了幾分心。

    她並不指望他能多麽護著她,但帝王的信任與偏袒總是有用的。他如今的決斷能幫上她許多忙,譬如讓六宮不敢妄加議論,再譬如,讓皇後不敢輕舉妄動。

    回到拈玫閣,徐思婉屏退宮人,立在窗前靜靜想事,從午後一直想到傍晚。其間思嫣聽說了消息,顧不上自己在安胎,匆忙趕來詢問經過,可徐思婉心裏也亂,實在顧不上見她,就命人好好送了她回去。

    臨近戌時,早先被差出去的唐榆趕回宮中。冬日裏天黑得早,雖是戌時,但天色已漆黑一片,殿外的籠燈一盞盞亮起,徐思婉立在窗前,目光透過輕薄半透的窗紙看到他的身影踏過那一簇簇光暈走向殿門,不自覺地屏住呼吸。

    沒等太久,側後不遠處珠簾碰響。徐思婉抿一抿唇,側首:“如何?”

    唐榆並未急於答話,遞了個視線,將候在外殿的宮人也摒出去,又闔上了門,才向她走去:“徐伯父說,有這回事。”

    徐思婉眉心倏皺:“什麽?”

    “別慌。”唐榆唇角扯起一縷笑,徑自行至茶榻處落座,“徐伯父還說,雖有這回事,但今日之事也必是誣告。”

    “怎麽講?”徐思婉打量著他,亦坐去茶榻上,隔著一方榻桌,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唐榆下意識地也看了她一眼,隻這般一掃,他便意外注意到她朱唇幹涸。他怔了一瞬,旋即猜到她該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事情攪擾,心神不寧之下,大半天都沒顧上喝一口水。

    他於是默不作聲地起身,去放置茶器的矮櫃前沏茶,邊沏邊道:“伯父說,他們當時是在山東買下過一個女孩。那戶人家本就不喜歡女兒,所以才將病拖到了不治的地步。他和伯母經過那裏,願意付五十兩銀子買下,那戶人家千恩萬謝,當即就讓他們將孩子帶走,生怕他們搶了孩子,所以絕非他們硬搶。”

    徐思婉暗自鬆了口氣,心底迷霧卻更深一重,後脊不自覺地繃得更緊,問他:“後來那孩子呢?”

    唐榆笑了聲,手中的兩盞茶已沏好,他懶得去尋托盤,便直接執著盞底的托碟,一手一盞端回茶榻前。

    他將茶放到她手邊一盞,徑自坐回去,也抿了口茶:“伯父伯母用千年山參的參須為那孩子吊了一路的氣,但入京沒兩日,那孩子還是死了。所以你放心……”他頓了頓,“那孩子不是你。”

    徐思婉嗯了一聲。

    她自然知道那孩子不是她。隻是即便如此,此事的疑點也仍有許多。

    她凝神想了想:“你有沒有問問爹爹,他買下這樣一個將死之人究竟為何?是為發善心?還是有什麽別的緣故?”

    “伯父不肯說。”唐榆目光微凝,回思了一息,又道,“伯父隻說,此事不能與陛下明言,得遮掩著,不然隻怕越描越黑,聽著的確像是另有緣故,我卻也不好細問了。”

    語畢他看向她,眼中隱隱含著幾許不安:“思婉,此事很古怪。”

    “的確很古怪。”徐思婉搖搖頭,“今日去見皇後時你不在,不然你會見到更怪的事情。”

    唐榆一奇:“什麽?”

    徐思婉道:“那雙夫妻或許隻是為金錢所惑,心下又覺得或許有那麽兩分可能我就是他們的女兒,被人一慫恿就入了京。但皇後……先是默許滴血認親,後又提出要差人去那夫婦村中與我家徹查,就好似她認定我家中必有不幹淨之處,全然不怕打了自己的臉一般。”

    唐榆輕輕吸了口涼氣,眉宇輕鎖:“這不應該。我再三問過徐伯父,問他此事有多少人知情。他說除卻當地的一些人,徐家便隻有幾個親信知道始末。徐家與皇後的娘家又沒什麽走動,沒道理平白傳到她耳朵裏。”

    “正是如此。”徐思婉頷首。

    唐榆追問:“陛下是何態度?”

    “事情太匪夷所思,陛下倒是不信。”徐思婉頓了頓,“皇後請旨徹查他沒有準允,更直接杖斃了那雙夫婦。但……我怕皇後心中篤信家中不幹淨,待得陛下的怒火過去一些還是會查。”

    “這倒不必怕。”唐榆搖頭,“就算這孩子是真的,但並不是你。不論她是去當地查問還是去查徐家,總會查明白的。徐伯父官拜侍郎,想栽贓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你不如就坦坦蕩蕩地讓她去查好了。”

    不,她怕。

    徐思婉緊緊抿唇,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

    在那孩子的問題上,家裏自然是不怕查的,可家中藏著更要命的死罪。她的身世一旦被翻出來,足以讓整個徐家覆滅。

    “你容我想一想。”她輕聲道。唐榆點點頭,不再多言。見她沉吟不語,他就安安靜靜地退出了寢殿,折去小廚房,讓他們為她煮了碗餛飩來。

    就算出了天大的事,不吃不喝也是不行的。

    從小廚房出來,他又去向花晨問了今晚是誰值夜,然後找到原該值夜的小林子,告訴他:“今晚我守著娘娘,你去睡吧。”

    那碗餛飩徐思婉最終隻吃了三個,而後整整一夜,她隻慶幸皇帝忙於政務,沒有過來。

    他不過來,她就不必在這樣的時候還分心與他虛與委蛇,便得以專心思量此事背後的究竟。她於是一整晚都幾乎沒睡,翻來覆去地去猜各樣可能,將這十幾年的經過都想了個遍。

    臨近天明時,她終於支撐不住,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這般昏睡間,心神卻並不肯停歇,渾渾噩噩地還在想,朦朧中甚至有些平日注意不到的記憶浮現出來,她鬼使神差地聽到一句:“唉,大人不必客氣,我也是蒙過秦家的恩的。能幫大人救下這孩子,我隻當是在報恩。”

    彈指之間,徐思婉一下子醒來。

    她驚坐起身,一聲輕叫隨之出喉。

    “思婉!”唐榆奪門而入,定睛隻見她一口口驚喘著氣,柔荑緊緊攥著被子,攥得骨節都泛出來。

    “思婉……”他幾步上前,坐到床邊,將她的手握住。他本隻想給她些安撫,卻不料她驀地撲進他懷中,手搭在他肩頭,長甲扣得他皮肉生疼。

    唐榆不自覺地屏息。

    徐思婉一時並未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隻是迫切地想求一份安慰。她於是在他懷中僵了良久才漸漸緩過來幾分,腦中的嗡鳴淡去,她回神間連忙鬆開他,失措地躲著他的眼睛:“抱歉。”

    “做噩夢了?”他溫聲,她搖頭,滯了滯,又連連點頭。

    其實不是噩夢,但比噩夢更可怕。因為她想起了當年的一些舊事,連帶著知道了那女孩子是誰。

    當年秦家落罪,是因先帝的一道旨意。但秦家勢力那樣大,也並非一朝間就被脫去問斬,而是先被抄了家,一家老小在府中被看押了很長時間。

    在那期間,有幾位叔伯長輩絕望自盡,高懸在正廳梁上的屍身在她腦海中揮之不去。

    後來過了很久,一家人才被押出了秦府,落入牢中。在朝為官的有好幾位入了詔獄,餘下的老弱婦孺則大多進了京中的天牢,她也是其中一個。

    她不記得自己被關了多久,或許也沒有過太多時候,牢門在一日深夜被打開。獄卒沉默無聲地進了門,母親將她晃醒,緊緊地抱了抱她,跟她說:“阿菀,爹娘對不住你,日後乖乖聽你徐叔叔的話。”

    她當時睡意昏沉,根本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麽事,那獄卒就將她抱了起來。她被他抱著,迷迷糊糊地穿過牢室間狹長的甬道,走出很遠才突然發覺自己遠離了家人,一下子大哭出來。

    那獄卒見她哭,一邊走得更急,一邊笨拙地哄她,可她還是哭得撕心裂肺。直到他將她抱進一間刑房,刑房裏別無外人,隻有母親口中的“徐叔叔”在等她,她看到熟人才靜了靜,接著就又繼續大哭起來。

    那時她太害怕,哭得太狠,後來再度睡去好像都是因為哭得太累了。再加上年紀小,她這些年來幾乎從未想起過,那天還出現了一個女孩子。

    當時,那個女孩子也睡著,睡在徐叔叔——也就是她如今的爹爹的懷裏。獄卒將她交給爹爹的時候,爹爹將那個女孩交給了獄卒。

    她哭得淚眼迷蒙,隻透過淚眼依稀看到那女孩子與她差不多大,但並不知是誰。

    現下,她知道那是誰了。

    是她大意了。

    這麽多年,她隻知道自己為徐家所救,卻從未細去探究過,在天子震怒時救一個死囚有多難。

    雖然一個三歲小孩不會引起太多注意,但瞞天過海的事,總要將事情做得周全。

    所以爹爹買了一個將死的孩子,換了她。牢中那個“秦菀”,後來應是順理成章地被記成了病死。

    皇後理應不知這些,隻是以為現下的她就是那個孩子。可若皇後真的查下去,就會順藤摸瓜地將這些事都摸出來,到時她不過是一死而已,可爹娘怎麽辦?

    徐思婉怔怔坐著,身上一層又一層地沁出冷汗,直將寢衣都浸濕。入宮以來她從不曾這樣無措,哪怕是那日在冷宮中眼看著皇帝拂袖離去,當時的懼怕也不敵現下萬一。

    她早就不怕死了。既不怕自己死,也就更不在意旁人的性命。她自問誰都豁得出去,哪怕是衛川和唐榆她也可以利用得肆無忌憚,至於幾分愧疚,藏在自己心裏就好,不能拿來擋她的路。

    但這萬千算計之中,唯有徐家是例外,她再怎麽算計也不能將徐家的生死牽連其中。爹娘養育她十幾年,若到頭來因她的複仇而殞命,那她就是在恩將仇報。

    徐思婉一口口無聲地長緩著氣,腦海中鬥轉星移地思索該如何是好。

    事情已被擺到台麵上,想再去作假遮掩大概是不可能了。況且假的終究是假的,難以做到萬全,隻消被尋出一點端倪,就是功虧一簣。

    而皇後現下一心想除掉她,想阻攔皇後動手,隻會比作假更難。

    若是這樣……

    就隻有以退為進,隻有丟卒保車。

    她自己,是那個卒。

    徐思婉銀牙緊緊一咬,迫著自己冷靜,繼續深想下去。

    今日天子震怒是件好事,皇後不傻,不會硬去觸這個黴頭,就算依舊有心要查也得緩上一緩。

    再加上正值臘月,年關漸近,這個時候是不能出事的,皇後更不得不暫且按下不動,萬事都得等到年後再說。

    這般屈指數算,她還有約莫一個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說長不算長,她還需趕緊動手,不然等皇後將事情查出來稟進紫宸殿,就什麽都晚了。

    但說短,也不算短了。

    總有一些事不必花費太多心力就能辦到。

    徐思婉定住氣,蒼白的臉色終於緩和過來幾分,她微微側首,看向近在咫尺的唐榆:“幫我辦兩件事。”

    唐榆:“你說。”

    她淡聲:“第一件,威逼也好利誘也罷,想辦法讓欽天監開口,就說觀天象可知,我與太後犯衝。隻消我在後宮一日,她的病就不會好。再則我八字富貴,太後縱是天子之母,病中虛弱也難與我相敵。如果我一直在,她就會越病越重,直至喪命。”

    唐榆聽得心驚:“你要做什麽?”

    徐思婉置若罔聞:“第二件。”她語中一頓,“這些傳言若隻有欽天監在說,未見得能傳到太後耳朵裏。你想辦法將這些說法透到長樂宮,讓他們覺得皇後已有意除掉我,若他們借此相助,日後必得皇後青眼,想來應該會有人願意出力……”

    “思婉!”唐榆緊緊把住她的雙肩,雙眸直視著她,目不轉睛,“你可知道你在做什麽?!”

    “我知道。”她口吻篤然,視線比口吻更堅定一些,“唐榆,我知道我在做什麽,你必須照我說的去辦。”

    唐榆連連搖頭:“此事連陛下也不願信,遠沒有你想得那麽……”

    “聽我的。”她打斷他的話,他啞了啞,無力道:“可太後如今性情大變,你這麽做,會死的。”

    “我不會的。”她神色淡泊,是他常見的胸有成竹的模樣,“我不會死,卻能救徐家。你隻管依我說的去辦,不要多嘴,也不要去我爹娘麵前亂說話。不然我就不理你了,你自己看著辦。”

    他怔忪一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而輕笑出喉:“你少這樣威脅我,我得保你的命。若你為此記恨我,便隨你。”

    “那我換個說法。”徐思婉往他麵前靠了靠,與他離得極近,近到能看清他的每一根睫毛,“你若不按我說的辦,我、乃至整個徐家,勢必為此而死。我沒辦法與你解釋其中緣故,但也不是空穴來風的誆你。你如果真想保我的命,就不要動其他心思,隻管按我的話去做。”

    唐榆啞然,無言以對。

    他與她對視良久,依舊辨不清她話中的虛實,卻知自己已然被她拿捏住了,心中潰敗下來,不敢擅作半分主張。

    她顯然也辨出了他的心思,低笑了聲:“睡了。”就躺下去,翻身裹住被子,給他一個悠哉的背影。

    唐榆有些氣,氣得頭疼,坐在床邊揉了半晌太陽穴才站起身,憤恨地走開兩步又轉回臉,朝著她的後背動著口型無聲地罵了兩句有神,才又忿忿地走了。

    床幔之中,徐思婉聽到了這些小動靜,有氣無力地笑了笑。

    生什麽氣,她也是沒辦法。

    她疲乏地閉上眼睛,緊繃大半日的心弦終於得以鬆下來些,接著就又開始繼續盤算。

    接下來的每一步,她都要很小心。

    既要救徐家,也不能讓自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