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雙麵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47      字數:6400
  第71章 雙麵

    隻約莫一刻, 禦前的賞賜就頒到了霜華宮。那對甜白釉花樽釉質細膩,工藝精湛, 徐思婉看著喜歡, 當即吩咐花晨拿去外屋擺在了櫃子上。

    禦前遣來的宦官躬身笑道:“楚少使那邊,還勞娘娘差個人將藥送去,聽聞少使臉上有傷, 下奴就不過去了。”

    “好。”徐思婉頷首,“公公慢走。”

    那宦官施禮告退,徐思婉便吩咐月夕去楚少使房裏送了藥。花晨擺好那對花樽折回來,思索著問徐思婉:“那日在長樂宮, 奴婢瞧陛下對楚少使厭惡得緊。現下這樣賞藥, 怕是有別的緣故?”

    “自然有。”徐思婉端坐在茶榻上,沒讀完的書卷隨意地扣在膝頭, “聽聞孫淑女一早就去了紫宸殿, 這會兒必定還在。陛下賞下來的這些東西,想必與她有關。”

    花晨又說:“還有那個鄭氏……”

    “鄭氏, 想來是被林嬪挑唆的。”徐思婉眸光微凝,“林嬪現下雖不比從前,但她畢竟有過盛寵,皇次子也仍記在膝下。若能將話說得漂亮, 未見得不會讓人心動。而鄭氏正好是那樣的脾性, 又急於得寵卻沒有門路, 正是最容易入局的。”

    “可這沒道理。”花晨黛眉微擰,“鄭氏若衝著娘娘來,這事自然說得通。可她衝著楚少使去管什麽用?左不過是一個不得寵的打了另一個不得寵的, 還能讓陛下怪罪娘娘不成?”

    “你忘了, 林嬪是一心想殺楚少使滅口的。”徐思婉淡淡, “今日這事原不值得陛下費心,但若有人在陛下耳邊扇一扇耳旁風,話裏話外都指摘楚少使不守禮數呢?一個不值得陛下費心的人,就算殺了,也不過是陛下一句話的事。”

    花晨聽及此處輕輕吸了口涼氣,徐思婉卻笑起來:“我倒沒想到,林嬪會用這樣直接的法子來除楚氏,可見是真被逼急了。也是,楚氏留在我這裏的時候越久,她就越不能安生,早點殺了才能避免夜長夢多。可若想盡快得手,便也顧不上慢慢謀劃了。這般一番安排,原也算是穩妥。”

    隻可惜,林嬪失算了,且是從根源處就失算了。

    徐思婉氣定神閑地笑著,腦中設想林嬪當下的慌張與恐懼,心下的快意一重壓過一重。

    捉弄人真有意思,若不然隻讓她等著時機成熟也無聊得很。

    ,

    惠儀宮。

    紅翡稟話稟道一半,林嬪就猛地騰起了身:“什麽?!”

    紅翡被嚇得跪地,雙肩不住瑟縮著,磕巴了許久才將紫宸殿傳出來的旨意說完。林嬪不料會是這樣的結果,盛怒之下隨手抄起榻桌上的東西,也不看是什麽,便狠狠擲了出去。

    “嘩啦啦——”書頁裹挾疾風落在地上,發出的聲響好似一陣輕嘲。林嬪木然良久,終是怔怔地坐了回去,口中呢喃不止:“妖精,徐氏可真是個妖精!”

    “娘子息怒!”紅翡磕了個頭,膝行上前,“左不過就是楚少使與鄭經娥都太無足輕重……陛下一時隻念著倩貴嬪,才將這事草草縱過去了。可這樣……這樣也好,看見楚少使在陛下眼裏不值什麽,娘子不妨……”

    林嬪卻煩亂得無心聽她說完:“孫淑女呢?”

    紅翡閉了口,低下頭,輕輕道:“剛回來,似是直接回房去了。”

    “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倒還擺起架子了?”林嬪恨恨,銀牙緊緊咬著,“要你辦的事,你辦得如何了?”

    “已吩咐下去了。”紅翡忙道,“想是……再過幾日就能有消息遞回來,到時奴婢即刻透給孫淑女,讓她知道娘子的厲害。”

    “還是你貼心。”林嬪顏色稍霽,想了想孫淑女的家境,心神平靜了些。

    一個牢牢被她攥在手裏的人,不愁不會好好辦事。如今這一次不成,來日總會有事成的時候。

    以她在宮中多年的積威,總也不至於連個楚氏都收拾不掉。

    而在之後的幾日裏,宮裏漸漸飄開了些議論。有些人隻覺驚奇,驚奇楚少使做了那樣的事,竟還有了要複寵的意思,不僅得見聖顏,還被陛下親賞了藥膏。有些人更覺這事古怪,覺得楚少使從前也不算多麽得寵,橫豎也沒道理在落了罪後反倒惹得陛下憐惜。

    對這一切,徐思婉隻作未覺。她仍時常帶著楚氏一道出去走動,衣裳首飾也都為她添了一些。

    十月十六這天,下了一整日的冷雨。徐思婉如舊在長樂宮中服侍了整日,入夜時分服侍太後睡下後,她才終於得以回到拈玫閣。

    花晨一路為她撐著油紙傘,雨水落在上麵的聲音動聽悅耳。唐榆手中的宮燈照亮石板路,被雨水覆蓋的石板像是鍍了一層油,模模糊糊地倒映路過之人的輪廓。

    徐思婉與楚舒月先後步入拈玫閣的院門,楚舒月無聲地朝她福了福,就往後院的住處去。徐思婉也不多話,徑直走向臥房,臨近房門時目光往側旁一掃,才注意到西側牆下立著個人影。

    落雨的夜晚陰雲密布,天色比平日更黑一些。此人衣裳顏色也深,還戴著鬥笠,又立在牆下陰影中,她險些沒認出來。

    “進來吧。”徐思婉知她是誰,笑了一笑,遂先一步推門進了屋去。

    那人隨即跟上,進了臥房,徐思婉才見瑩婕妤也在。

    她不由回眸一睇:“瑩姐姐都進來了,你何苦在外麵候著?怪冷的。”

    孫淑女正摘下鬥篷交予花晨,聞言低下頭,輕聲道:“臣妾聽聞楚少使也還沒回來,把進屋與婕妤娘娘同坐能從外頭看出人影,平白招惹懷疑。”

    “妹妹好生謹慎。”瑩婕妤側坐在茶榻上嫣然而笑,姿態慵懶。徐思婉坐去另一側,美眸睇了眼不遠處的繡墩:“妹妹坐。”

    “謝娘娘。”孫淑女福了一福,依言落座。瑩婕妤早揣了許多事情想問她,不待徐思婉說話就先開了口,問的頭一件事就是那日鄭氏的事。

    孫淑女篤然點頭:“鄭經娥確是受了林嬪支使。林嬪要她抓住楚少使的不妥之處,鬧出些是非,再由臣妾在陛下跟前告楚少使一狀,立勸陛下將楚少使廢入冷宮。”

    “多大點事啊,就想送人進冷宮?”瑩婕妤擰眉搖頭。

    徐思婉一哂:“姐姐忘了,她已是末等的少使,經不起半點錯處了。”

    瑩婕妤嘴角輕扯,又問孫淑女:“你家裏怎麽樣了?”

    孫淑女眼底微微一閃,頷首輕言:“林嬪見臣妾遲遲成不了事,果然拿臣妾的家中做了要挾。臣妾聽聞兩位表哥昨日出門時都被村頭的地痞打了,表弟在學塾裏也被欺負。還有臣妾的姨父,他這些年來一直患病,在外借了不少錢,但因都是一個村裏的街坊,他又憑著臣妾送回家中的銀子時時能還上一些,便也不大被追過債,偏這幾日債主一個個都堵上了門,將他逼得沒辦法。臣妾傍晚時收到了他寫來的家書,急著與臣妾要銀子呢。”

    說著她探手在袖中一摸,取了個信封出來,雙手奉與徐思婉。

    信封已拆開過了,徐思婉接過就隨手抽出了裏麵的信箋,草草掃了一眼,胎膜問孫淑女:“不知妹妹作何打算?”

    “臣妾拿不準。”孫氏低著頭,沉靜的容顏下透出幾許不太好分辨的情緒,“臣妾想了一晚上,想明日拿著這信去哀求林嬪賞些銀兩,又不知妥不妥當。”

    “自然是要這樣去求她的。”徐思婉點點頭,“但本宮是想問你,你心裏究竟怎麽想?若你想網開一麵,亦或救下其中哪一個,本宮可以暗中幫你,你不妨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沒有。”孫淑女搖頭,徐思婉凝視著她,她抬起眼睛,一股森意逼了出來,“娘娘不必費神,臣妾一個都不救。他們都死了才好,死了才清靜!”說及此處她忽而一頓,驀地想到些事,又言,“……隻求娘娘在大事了結後為臣妾的姨母遷個墳吧,臣妾不能讓她與姨父葬在一起!那個挨千刀的,姨母在世時日日挨他的打還不算,離了世還要被他作為要挾,月月逼著臣妾拿錢給他。臣妾心裏知道,姨母的在天之靈這些年都不得安息,可臣妾人輕言微,連錢也留不下多少,一直無力為她挑一塊清靜的地方……”

    說及此處,孫淑女眼眶泛了紅。徐思婉心中一喟,溫聲道:“這事本宮可以為你辦,但更願意看到事成之後,你自己去辦。這樣吧,本宮先應你了,必定為你姨母挑一塊風水寶地,但來日究竟如何,你到時自己拿主意也不遲。”

    “謝娘娘。”孫淑女離席起身,垂淚深福。徐思婉伸手虛扶了一把,沉沉道:“你這些日子也要當心。林嬪交待你的事情,你總歸是不能全都不辦的,也需辦妥一些,讓她對你放心。”

    “臣妾明白。”孫淑女連連點頭。

    瑩婕妤在旁追問:“她從前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了?”

    “林嬪不大願意提,臣妾知之甚少。”孫淑女抿了抿唇,“不過……倒也從她身邊的宮人口中探知了一些。來日若能將這些事揭給宮正司,可知從誰口中能問出有用的東西。”

    “這樣就好。”徐思婉緩緩頷首,瑩婕妤又道:“那楚氏的事呢?她必是著急的,是不是?鄭氏那日一計不成,她可有別的打算?”

    “有。”孫淑女道,“她近幾日似是……想鋌而走險,直接下手了,隻是尚未拿好主意。此事臣妾也想問問貴嬪娘娘,若她支臣妾來動手,臣妾應是不應?”

    “你應下便是。”徐思婉輕哂,“她在宮中這麽多年,分寸總是有的,你若直接回絕,她怕是什麽都不會告訴你了。唯有你應下,才能知道她究竟想做什麽。”

    孫淑女不明:“可便是知道了,臣妾不為她辦,娘娘也就抓不到她的罪證,又有何用?”

    “那要看你什麽時候退卻。”徐思婉輕笑,“需知有句話叫‘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等她將弓拉滿然後抽身而退,她這一箭懸在那裏收不回去,自要找別人來放。”

    孫淑女怔忪一瞬,旋即了然:“臣妾明白了!”

    徐思婉莞然而笑:“妹妹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求她賞銀子的戲,還需妹妹多費些神,且讓她自以為拿住了妹妹的命脈才好。”

    “諾。”孫淑女再行一福就告了退,途經房門時,花晨將鬥笠交給了她,她戴好後將鬥笠壓得極低,遮掩這麵容匆匆離去。

    瑩婕妤品著個中經過,從榻桌瓷碟中揀了顆花生,閑閑地剝開吃了起來:“我發現你是膽子真大,什麽人都敢用,什麽事都敢幹。”

    徐思婉笑說:“我也沒有那麽大膽。隻是……姐姐可還記得我曾說過,恨意是最有力量的?孫淑女的這份恨,得有人幫她安置。”

    “那鄭氏的事呢?”瑩婕妤嘖聲,“林嬪要她在陛下跟前捅楚少使的刀子,她卻反過來幫你和楚少使說話,你就不怕禦前宮人到林嬪麵前說嘴,讓林嬪覺出她不對勁?”

    “不怕。”徐思婉勾唇,平靜地與瑩婕妤對視,“禦前那樣的地方,一個傻子都沒有。能在殿中聽到孫淑女與陛下說話的,更是個頂個的聰明。倘若林嬪此番隻是尋常失寵,我是要防著他們去林嬪跟前賣好,可這回事關陛下名聲,給是太後震怒之下親自下旨降了她的位份。旁人或許會堵她還能東山再起,但禦前的人大可不必冒著開罪太後的風險去幫她。孫淑女再如何兩麵三刀,林嬪也一個字都不會知道。”

    瑩婕妤輕吸涼氣:“萬一呢?”

    “沒有萬一。”徐思婉篤然,“便是真有,我既入宮闈,也不會為了那個‘萬一’畏首畏尾。該賭的時候總是要賭的,總不可能事事求個十全十美。”

    “就喜歡你這股狠勁兒。”瑩婕妤笑一聲,“我可就坐看結果了。唉……林嬪從前可沒少打壓我,我卻沒本事扳倒她。還是你厲害,一步步都算得清楚,我隻覺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

    “那等事成之後,姐姐請我吃頓好的。”徐思婉摒笑,瑩婕妤自然滿口答應,拍著胸脯跟她擔保:“你隻要不吃人,什麽山珍海味我都給你弄來。若要吃人……那我看林嬪就不錯,別人就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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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多月前,瑩婕妤為徐思婉介紹人選的時候,很是費了些心思。

    彼時徐思婉雖說隻要兩個人,瑩婕妤卻仔細回憶了自己在教坊中的舊識,好生挑了幾個,一並理了典籍一起交給她。

    而後她白日裏見了一位,隻是障眼法。入夜又見了一位,就是如今的孫淑女。

    她初時挑定孫淑女的時候,瑩婕妤多有些遲疑,幾番苦勸徐思婉再瞧瞧另外幾人,徐思婉問她:“為何?”

    瑩婕妤道:“我隻怕這人不好拿捏,怕壞了你的事。你再看看這兩個……”她邊說邊翻出另外兩人的典籍,耐心道,“這兩人都父母健在,家貧卻和睦。你拿住她們的家人,她們自然會好好為你辦事,但這個孫氏……”

    徐思婉搖頭:“若沒有孫氏,她們自是極好的人選。可現下既有孫氏,就是孫氏更好。”

    瑩婕妤盯著她:“我適才說的,你到底聽沒聽進去?”

    “我聽進去了。”徐思婉笑道,“姐姐說孫氏父母雙亡,由姨父姨母帶大。她姨父不是個東西,喝點酒就打她姨母和她。後來她長大一些,有了幾分姿色,姨父與她的幾個表兄還想圖謀不軌,她姨母是為了護她出意外死的。她為求庇佑不得不想法子入了教坊,現下是因為能拿錢添補家裏,他們才不再找她的麻煩——我都聽進去了。”

    瑩婕妤聽她一句句重複得詳盡,點了點頭,眼中的惑色卻更深:“那你還用她?你要知道,這樣的家人必是拴不住她的,她一直巴不得他們都死了才好。我在教坊那會兒,還見過她紮小人呢,可給我嚇得夠嗆,硬搶過來給燒了才沒讓管事的發現!”

    “所以呀,我聽姐姐一說,就打算用她了。”徐思婉眼中笑意更濃,慢條斯理地解釋給她聽,“拿軟肋要挾,是下下策。能讓人忠於自己一時,卻會讓人恨自己一世。那我扳倒了林嬪倒是好事,可若來日我也落了難呢?焉知她不會來反咬我一口,豈不是給自己留下隱患?”

    “……那有這個約束,也總比沒有強吧?”瑩婕妤費解地盯著她。

    她搖頭:“不。孫氏現下的家人,才真正是‘約束’。我可以幫她擺脫他們,甚至幫她殺了他們。她心裏有那麽多恨,我替她了結了,她一輩子都得記得我的好。”

    “你要替她殺了她姨父?”瑩婕妤吸了口氣,連連搖頭,“使不得。你若真這麽辦了,容易留下把柄。到時她就算她不恨你,旁人知曉了此事卻也不免節外生枝。”

    “姐姐多慮了。”徐思婉一哂,“既然是要讓她幫我除掉林嬪,她家的事自不必髒我的手。等時機成熟,攛掇著林嬪去辦就好,跟我沒有關係。”

    就這樣,她挑中了孫氏。與孫氏談妥了條件後又做了一場戲,將孫氏斥走,讓林嬪以為她們之間已然結怨。

    林嬪在宮裏這麽多年,心思不會太差。一如她會想到利用孫氏的恨一樣,林嬪也會想利用孫氏對她的恨來害她。

    隻可惜,林嬪身邊沒有瑩婕妤這個助力,無從知曉孫氏的細枝末節。隻聽吳述禮提一句“孫氏是被姨父姨母養大的”,自然也不會想到那些晦暗之事。

    而一心想幫林嬪東山再起的吳述禮也不會知道,從登門勸林家說情到為林嬪挑定人選,小路子口若懸河地說出的每一句話,背後都是她們的手筆。

    這些鋪墊好後,她們就隻需按部就班地把戲唱好了。

    孫氏生得貌美,琵琶也的的確確彈得不錯,得寵是真的。她得寵後幫林嬪扇過一些耳旁風,也是真的。

    隻是一旦遇了大事——譬如鄭經娥與楚舒月之間的事,林嬪想讓孫氏去說什麽,就注定要事與願違了。

    徐思婉沒有過問孫氏那日在紫宸殿裏究竟與皇帝說了什麽,但看著皇帝賞下來的那些東西也能想個大概。

    不得不說,孫氏真是將個中分寸拿捏得很好。

    等林嬪知道這一切經過的時候,不知會不會氣得發瘋。

    ,

    翌日天明,林嬪正自梳著妝,紅翡挑簾進了屋,福了福道:“娘子,孫淑女求見。”

    “這麽早?”林嬪睇了眼鏡中,紅翡垂眸:“說是收到了家裏一封家書,哭得兩隻眼睛都是腫的。奴婢看她可憐,請她先在外屋坐著了。”

    林嬪淡淡地“嗯”了聲,猶自不慌不忙地在妝台前端坐著。直至梳妝妥當,她才起了身,搭著紅翡的手,不太慵懶地往外屋踱去。

    在她邁出內室門檻的瞬間,坐在側旁椅子上的孫淑女就跪下去,重重地磕著頭,哽咽道:“娘子,娘子幫幫臣妾吧……臣妾日後必定鞍前馬後的為娘子效力……”

    林嬪經過她身前也沒停,四平八穩地落座到主位上,接過茶來,淺啜了一口:“這是怎麽了?你如今可是個寵妃,跪在這裏哭哭啼啼的,倒像我欺負了你。”

    孫淑女連道“不敢”,被紅翡攙扶著起了身坐回椅子上,卻姿態謙卑得隻敢坐一半。

    林嬪打量著她:“出什麽事了?說來我聽聽。咱們姐妹情分放在這兒,若能幫得上,我自會幫你。”

    “林嬪娘子……”孫淑女抽噎不止,攥著錦帕不住拭淚,話卻遲遲沒說出來,好似是覺得難為情,緊緊咬著薄唇無法啟齒。

    林嬪睇了眼左右,示意他們都退出去。孫淑女啜泣著,直至房門關闔,才嘶啞道:“臣妾想求娘子、求娘子借臣妾些錢吧……臣妾家中快、快過不下去了……”

    “喲。”林嬪詫異地笑了聲,隻做不知,故意問她,“你從前在教坊,家裏日子過得苦,這我知道。可如今你都成了寵妃了,理當能讓娘家都過上好日子才對,怎的反倒過不下去了?”

    “娘子!”孫淑女再度跪下去,撲到林嬪麵前,兩行清淚如珠落下,“是、是臣妾的姨父……他病了許久了,欠了許多錢,近來債主都逼上了門。臣妾雖然……雖然得寵,可宮裏的東西不好往外送,例銀又並無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