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收買
作者:荔簫      更新:2022-07-19 16:47      字數:3392
  第25章 收買

    他耐心地哄了許久, 她終於不哭了,情緒平靜下來, 生出幾許難為情的意味, 低著頭輕聲告罪:“臣妾失儀了。”

    他不言,隻將手溫柔地撫過她的臉頰,凝視著她, 眼中含著深深的憐愛。

    她任由他看,乖巧又和順。他便又在這裏陪了她許久,陪她用了些粥、又喂她喝了安神的藥,臨走前不忘囑咐宮人們好生照料她。

    徐思婉麵對這一切, 自是生出了滿麵的感激與女孩子受寵的羞赧。他離開時她虛弱的臉上掛著盈盈笑意, 等他走遠,那笑意就一下子沒了。

    “我睡了多久?”她問花晨。

    花晨道:“現下已是傍晚了, 娘子睡了大半日。”

    說著她揮手屏退了旁人, 垂首行至床邊。徐思婉睇了眼床沿示意她隨意坐,她就坐下身, 歎了聲:“早些時候太醫來看娘子,陛下和皇後娘娘都在。太醫說……娘子受驚不淺,需好好安養,皇後娘娘就……就……”

    “就撤了我的綠頭牌?”她沒費什麽力氣就猜到答案, 花晨頷首:“是。”

    “應當的。”徐思婉輕哂, “既要安養, 原也不當侍寢。她又剛借陶氏震懾了六宮,此時再壓我一頭,更能顯得她在後宮說一不二。”

    她邊說邊舒了口氣, 頓了頓聲, 倚向背後的軟枕:“這樣也好。前陣子風頭太盛, 我也想歇一歇。”

    “可後宮人這麽多……”花晨抿一抿唇,輕道,“其實娘子何苦將自己嚇成這樣?若要陶氏的命,喊奴婢去就可以了。”

    徐思婉眸光一凝:“你聽見了?”

    花晨坦然點頭:“聽見了。可奴婢隻道娘子是嚇一嚇她,誰知道……”她想起陶氏的死狀,仍還瘮得慌,不由自主地攥住徐思婉的手,後怕道,“萬一她拚死與娘子一搏反倒傷了娘子,可如何是好?娘子日後切莫如此了,若這樣的事都要娘子親手去做,夫人叫奴婢們跟進來還有什麽用?”

    “你是沒瞧見她傷成了什麽樣,哪還有力氣反傷我?”徐思婉嗤笑,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繼而語中一頓,那抹笑就淡下去,她沉了沉,“我是有意想嚐嚐手上沾血的滋味。”

    花晨訝然:“娘子?”

    “人在後宮,總要膽子大些才能拚出活路。手上沾過血,我就什麽都不怕了。”她說罷又扯出兩分笑,反將花晨的手握住,寬慰她說,“你不必擔心我。”

    更多的話,她實在沒法同花晨說了。她總不能告訴花晨,這手上沾血的一刻她已等待太久了。

    她心底的恨那麽深、那麽猙獰,隻消她閉上眼睛,秦家滿門的慘狀就會一一浮現。那一場大禍之下,秦家的長輩、姻親幾乎無一幸免,甚至家丁、仆婢也有許多命喪黃泉。

    這樣的恨,隻送始作俑者歸西是平複不了的,她要的是一命抵一命。她要將他的一切都奪去,讓他嚐到她的苦,這才叫報仇雪恨。

    徐思婉抑製著這份幾欲迸發的恨,長長地舒出一口鬱氣:“我今日帶出去的首飾呢?”

    花晨一怔,驀地想起來:“……在妝台上,奴婢還未來得及收好。”

    “不妨事。”她寬和地笑笑,“拿過來我看看。”

    花晨應了聲“諾”,便起身去取。她滿頭的珠翠都是在暈過去後由宮人一一取下來的,取下來後都放在一方托盤之中,這會兒正可一並端來。

    花晨端著托盤走到近前,徐思婉沒看其他,隻拿起那柄金簽:“去尋工匠,打一隻耳飾給我。鑲嵌紅寶或者珍珠都好,但隻要一隻,你看著辦吧。”

    花晨淺怔:“這金簽就是打三對耳飾也夠了。娘子若喜歡紅寶和珍珠,盡可都打來,為何隻要一對?”

    “餘下的金料給我拿回來,我另有他用。”徐思婉道。

    花晨聽她這樣說就不再多問,她獨自坐在那裏,複又緩了緩,忽而想起來:“張慶如何了?”

    “還關在後頭。”花晨說,“阿凡下手極狠,張慶這回沒少遭罪。是去是留,便等娘子拿主意了。”

    徐思婉沉吟片刻:“幫我更衣,我去看看他。”

    ,

    拈玫閣後院中的空屋裏,一股子血腥氣被盛夏的暑熱悶得令人作嘔。屋中角落處,張慶被撂在那裏,還有口氣兒,卻已沒有半分力氣,就好像連筋骨都失掉了。

    這兩日的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拈玫閣上下誰也顧不上他。直至昨晚,小林子見陶氏已入冷宮、阿凡與柳絮也車裂了,覺得這事大抵算是有了定數,才敢將他放了下來。

    但縱使放下來了,沒有徐思婉發話,旁人也不敢關照更多。這一天一夜裏,張慶就仍被關在那方空屋子裏。身上的重傷讓他高燒不退,疲憊得睜不開眼,在鋪天蓋地的黑暗裏,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大概熬不過去了。

    這樣的事在宮裏太多了。宮中的明爭暗鬥從未聽過,一旦出了事,能直接捉到凶手自然是好,倘若捉不到,冤死的宮人也不在少數。

    許多宮人就算撐住了沒被屈打成招,最後也難逃一死。因為宮裏的主子們總是寧可錯殺,而宮人的命也是在不值什麽錢。

    張慶的呼吸在高燒中變得愈發的粗,又愈發的虛。忽聞門聲輕響,他呼吸下意識地停滯,繼而聽到有人朝他走來,似是兩個,一左一右將他肩膀一提,硬是拎了起來。

    “不是我……”他驚恐得一下子生出力氣,慌張爭辯。可沒人聽他說,隻有人捏開了他的嘴巴,強將什麽湯汁灌了進去。

    湯汁並不難喝,除卻淺淡的藥香,隻有一點點微弱的辛辣。張慶被灌了兩口,驀然意識到這是參湯,

    參湯這種好東西,尋常的宮人是見不著的。但若審案時有要犯尚未招供就已撐不住,便可灌一碗參湯再接著審。

    一般來說,灌完這碗參湯就要上重刑了。

    張慶猛烈地掙紮起來,拚盡了渾身的力氣。終於掙開了掰著他嘴巴的手,再冷不防將臉別開,一口尚未飲下的參湯一下子嗆到地上。

    “看你方才的樣子,我還怕你撐不住,現下看來力氣還挺大的麽。”

    少女明快的語聲居高臨下地傳來,張慶怔住,僵了一僵,終是一分分抬起頭。

    適才灌下去的那幾口參湯多少讓他恢複了些氣力,他於是看清了她精巧的繡鞋,又看到她繡著花枝的裙擺……再往上抬,他看到了那張嫵媚而嬌俏的臉。

    “貴人娘子……”張慶慌忙低頭,顧不得什麽傷勢,撐著勁兒磕頭,“不是下奴,不是下奴……”

    “行了,我知道冤枉你了。”徐思婉將他的驚懼盡收眼底。隨著她的一句話,張慶再度滯住。

    她提步上前,無所顧忌地在他麵前蹲下,明眸與他視線齊平:“是阿凡受陶氏指使要來害我,又栽贓給了你。現下阿凡與陶氏俱已被發落,不關你的事了。”

    張慶怔怔回不過神,徐思婉一哂,抬手從小林子手中接過那碗尚未飲盡的參湯,往張慶麵前遞了遞:“快喝了。一會兒太醫過來,有什麽不適還需你自己告訴他,你若沒力氣說,隻怕要耽誤醫治。”

    張慶仍自滯著,一旁的花晨適時催促:“快呀。這是娘子專門從家中帶來的千年老參,又怕你虛不受補,著意掐了最嫩的幾根參須來熬湯,你快趁熱喝了吧。”

    徐思婉笑意不改,邊聽花晨說,邊靜靜看著張慶的神色變動。果見他眼底猛然一顫,一股淚意翻湧而出,接著就是逃避與推辭:“下奴沒事,娘子……”

    “快喝了。”他不接,她就一直端著碗,“這回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你倒是個老實的,既不招供也不攀咬別人,唉……”她一聲喟歎,仿佛含著許多愧疚,又告訴他,“等把傷養好,就到近前侍奉吧,給唐榆做個幫手。”

    張慶心緒翻湧,一時似有千言萬語想說,但嘴巴張了又張,終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得接過碗,大口大口地灌下去。

    徐思婉無聲地看著他,眼見他將參湯往下喝,眼淚卻在往下落,便知火候已到,這人日後就是她的人了。

    說來這也可憐。他們在這一方深宮裏當差謀生,要賺錢或許還可放手一搏,但幾分溫情或許這輩子都得不到了。

    平日若犯了錯,動輒挨打受罰。但若是蒙受冤屈,可沒幾個人會在事情查明後與他們說一句“是我對不住你”。

    所以,這也正是她的機會。

    她全然知曉宮中旁的主子為何不會這樣低頭,因為位尊者本就沒有向低賤者低頭賠不是的道理,更何況換個宮人來使喚也不是難事。

    沒了這個,下一個或許辦差更機靈更利索,反倒能讓日子過得更舒坦。

    可她低得下頭,因為她不是來過日子的,她是來殺人的。

    為著這個,她什麽事都願意做。

    她於是一直耐心地蹲在那裏看著張慶,待他將那碗參湯飲盡,她順手就又將碗接了過去,再摸出帕子,擦去他嘴角殘存的湯汁。

    她的動作那樣自然,既沒有嫌棄也並不做作,好像一切都理所當然,好像她是個極盡仁善、打心眼裏平易近人的主子。

    大多為奴為婢的人都存著幻想,期盼自己能遇上一個這樣的主子,然後鞍前馬後地為她效勞。

    這是她從前從府中下人們的交談中自己摸索出來的。他們自不曾直言過,或許也不曾意識到自己在期待什麽,但從那些或慨歎或羨慕的話中,她漸漸明白了這些。

    所以她願意低頭、願意收用旁人不會收用的人,隻要能取得他們全部的忠心,他們日後就都是她的劍。

    作者有話說:

    本章隨機50條評論送紅包,麽麽噠